太可惜了。
彭安到家时,彭父和彭母正坐在沙发上剥柚子。
彭母笑着说:“这是我朋友送的蜜柚,外观不大好看。颗粒多,皱巴巴的,但味道很甜。”
“嗯。”是彭安一贯的回答。
彭母:“安安,我约了朋友吃饭,你也来吧。”
彭安:“我休息了。”
“安安。”彭母拦住了儿子,“你去见一见柳枝,就是我朋友那个漂亮侄女,说不定你见了就喜欢。”
他见过,他不喜欢。他上楼去了。
彭父一直在吃柚子,没吭声。
彭母禁不住指责他:“你怎么不劝一劝?”
“劝不了。”
“那……彭家要断后了?”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们再生一个。”
“你对儿子没信心?”
彭父咬完了最后一口柚子肉,果香清爽,但压不住他心头的火气:“他要是能娶到妻子,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柳枝那个姑娘,无论从长相到人品,气质,学识都是数一数二的。”电光火石间,彭母一拍手掌,“对了,安安见到柳枝照片的时候,失神了好一阵子。”
彭父惊讶:“有这回事儿?”
“是啊。那孩子……也许是害羞。”
彭母的记忆有偏差。彭安见到柳枝的照片时,不是失神,而且也没有一阵子那么长的时间。
然而,彭母相信了自己的记忆。
*
彭安打了一个电话给梁助理,问:“柳枝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梁助理心下一惊,第一次听上司问起女人。梁助理说:“柳枝的能力相当出色,是出纳面试成绩的第一名。”
“不是打杂的?”彭安还以为柳枝是一个泡咖啡的闲人。
“彭先生,她送咖啡到会议室,纯属帮忙。”
“资料。”
梁助理忙说:“稍等十分钟。”
等待的时间里,彭安去了宠物房。
这里有一个巨大箱子,除了边缘框架用金属固定,其余都是玻璃制造。里面铺满了仿真植物和树木。
迷你森林中,藏了一条他在拍卖行买回来的蛇,一个狠毒的品种,眼镜王蛇。
蛰伏的东西察觉到有人,猛地从草丛里窜起来。它微微擡头,圆眼珠无比锐利,吐出一条细长似针头的信子。
无论饲养多久,这条蛇对主人的招呼方式一直是龇牙咧嘴。
彭安向喂食盒丢了两只鸟蛋。
眼镜王蛇立在原地,蛇身柔软有力,与他对视。过了一会儿,它吞食了鸟蛋。
与此同时,彭安接到了梁助理的电话。
梁助理把柳枝的资料一一念给彭安听,还讲了一下她在面试现场的表现。
彭安对柳枝的工作能力不感兴趣,他问:“她有兄弟姐妹吗?”
“资料上是没有,但她说过,家里有个姐姐,小时候走散了。”
“哦。”
梁助理有些不解,彭安的语气为何突然冰封三尺。但不解的事情多去了,梁助理更好奇,彭安什么时候对女人有兴趣了。
“你去忙吧。”彭安挂上电话。
梁助理的汇报平平无奇。
彭安又联系了金长明:“金律师,银行新来了一个名叫柳枝的女人,你帮我查一查她的真正来历。”
“女人?”金长明以为,彭安的世界里只有陆姩一个女人。
“这个柳枝长得和东五山那个女人很像。”
“是她?”这就说得通了,能让彭安提起的女人始终和陆姩有关。但,既是银行新进的人,肯定递交过一份资料的。“彭先生如何得知她有另外的背景?”
“她出现在我身边的次数太多。”多得令人怀疑。
柳枝像极了陆姩。
陆姩美就美在五官的冲击力,不仅精致,而且默契。眉上挑了,眼睛盈满清辉。唇角扬起来,鼻翼又恰如其分地舒展。
能让陈展星神魂颠倒的女人,其独特的意趣,任凭柳枝长得再像也无法企及。
*
金长明刚挂上电话,有人敲了他的家门。他开门,见到一个身穿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
这是陈家的管家,常年服侍在陈大当家身边。
金长明暗自叹气,以前进陈家,以为是份肥差,自打陈展星入狱,他才知道什么叫棘手。他拧拧鼻梁,打起十二分精神:“你好,陈管家。”
陈管家面容严肃,目光锐利:“金律师,陈大当家想见一见你。”
金长明:“好。”
陈管家:“今晚有空吗?”
“有。”就算没空,金长明也会挤出时间来。
陈大当家,大上海叱咤风云的人物。他建立的云门,如今是三大帮派之首,而且,他是法租界的华人委员。
别人一听到帮派二字,会觉得领军人物肯定是彪悍大汉。
陈大当家的面相很清秀。衣着简洁,马褂的领子高高立起,袖子宽松,长袍上绣着若隐若现的金丝线。
金长明毕恭毕敬,他与陈大当家见面的过程很简短,总共三个回合。
陈大当家第一问:“他要延期,你知道吗?”
金长明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知道但没阻止,不正是律师失职吗?
陈大当家第二问:“他为女人去的?”
金长明还是沉默,是或者否,估计陈大当家已有答案。
“你拦住他。”陈大当家说话常有颤音,并不细弱,很像是临战前的克制。
“是。”然而金长明拦不住陈展星,也劝不了陆姩。他一个听命办事的工具人,面对东五山的那对男女无能为力。他苦恼地又拧了拧鼻梁。
唯有在东五山之外努力一把了。
*
又到了陈展星去东五山劳作的日子。
他见到铁网就会想起,陆姩在铁网的另一边,给他展示一片雪白。那一天,他在浴室里狠狠搓自己的兄弟,足有二十分钟。
这会儿,男人们说起对面的女人。讨论最多的,是一个新来的美女。
陈展星望过去。
人是美的,比陆姩更丰/满。
陆姩太瘦了,下巴尖尖,锁骨清晰。
聊着聊着,一人突然说:“C307怎么在太阳底下越晒越白了?皮肤晶莹剔透,要发光啊。”
另一人说:“你以为她是电灯泡啊。”
听见C307,陈展星才提了提神,目光追随而去。
陆姩穿着宽大的囚服,蹲在地上除草。她被一米多高的杂草围住,更显娇小,像极了一只小小的流浪猫。风卷起她的袖子,肤白如冬雪。
陈展星忍不住,拿出一支烟。
旁边一人赶紧过来,擦上火柴,为他点烟。他恭敬地说:“陈哥,你快要出去了吧?”
烟丝点燃,冲进鼻腔的味道缓和了陈展星的火气,他吸一口烟:“嗯。”
那人谄媚一笑:“我也快了。陈哥,出去多关照关照我呗。”
陈展星懒洋洋地靠着树:“我再住几个月也无妨。”
“陈哥……”那人的笑脸僵住了,“不是吧,你喜欢上东五山了?”
“我有罪,要赎罪。”烟雾里的眼睛藏起了陈展星所有的情绪。真是可惜,假如这里不是监狱,他猜那个女人会主动来献身。毕竟她擅长美人计。
他叹一口气:“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