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八年冬末,俞宝儿正式上了皇家玉蝶,其母为其取名为煜。
同年春,年仅七岁半的齐煜登基,改年号为永兴,武安侯谢征为摄政王,辅佐朝政。
云麾将军樊长玉、平西大将军唐培义等人平逆有功,再各升一级。云麾将军樊长玉拜怀化大将军,加封一品护国夫人;唐培义加封宣国伯,贺修筠封剑南节度使,郑文常封上府折冲都尉。
年夜逼宫的李、魏两党也正式被问罪。
只是李太傅乃天下大儒,声望极高,其门生遍布朝野,对于李太傅死在逼宫当夜,不少仕子都义愤填膺,认为李家定是蒙受了什么不白之冤。公然做诗词文章暗讽谢征,言他扶持幼帝上位,不过是要做第一个魏严,李家忧国为民,得此下场,惨矣!更是高呼,大胤朝来日无望哉!
这些声音传到谢征耳中,他倒是不为所动,只让户部将抄了李、魏一府后,清点了两月之余才清点完毕的的李家家产在早朝上尽数报出。
自诩清流的李家,抄家却抄出了白银百万两之巨,此外还有金器四千余件,玉器一千余件,古董字画两千余件,绫罗绸缎万余匹,名下铺子、庄子一千多处,私田百万余亩,竟比魏府抄出来的还多。
这个数字一出来,满朝皆惊,李太傅名下那些门生,再不敢多言一句,在早朝上是羞得面红耳赤,只恨没个地方钻进去。
民间倒是还有些许质疑的声音,可这笔银子,是实打实地充进了国库的,大胤国库在收复锦州、辽东十一郡以及平崇州之乱中消耗巨大,本已空虚,有了这笔银子,到了又有了周转的余地。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民间减免年赋税,同时还在怀化大将军樊长玉的谏言下,重修《大胤律》,加了家中子女皆可继承家产,孤女可自立门户等诸多条例。
审魏严时,还审出了一桩千古奇罪,当年的锦州之失,并非常山将军孟叔远运粮之过,而是十六皇子身陷罗城,老皇帝昏聩,派孟叔远前去罗城救人,将运粮重之责交与了崇州长信王,崇州却没发兵,眼睁睁看着锦州失陷。后异族南下,长信王带兵截住了异族,朝廷不敢在此时问罪长信王,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便将锦州之祸全盘推给了孟叔远。
这个真相,八分真,两分瞒。
没将魏严牵扯进去,是因为当年的锦州一案,他也是老皇帝要逼死在局中的人,牵扯进去了,他突然回京的缘由,终是绕不过淑妃。对于这样一个被时局裹挟的无辜女子,魏严至死不愿让她在史书上留下任何污名,樊长玉和谢征也终也没让她在这段历史上留痕。毕竟,锦州之案的元凶,说到底还是老皇帝和长信王。
但魏严这些年为了固权所犯下的罪孽,同样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被判了秋后斩决。
老将军蒙冤十八载,终得平反,幼帝念老将军忠义,悲老将军之冤屈,追封老将军为忠国公,配享太庙。
世人多是唏嘘,又为骂了孟老将军十余载而愧疚不已,据闻大告天下当日,不少人为孟老将军哀哭,自发进香祭奠。
百姓们也是在此后才得知,怀化大将军樊长玉,竟是孟老将军的外孙女,她提着把杀猪刀参军,一步步成为巾帼将才为祖父平反的事迹,更是从军营传到了民间,被颂为一段佳话。
民间的酒楼茶舍里,不论何时走进去,总能听见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吊着嗓子喝道:“且说那临安樊氏女,爹娘死于非命,幼妹被劫,夫郎又被征了军,苦也,惨也,然她手提一柄杀猪刀,荡匪寇,斩斥侯,杀敌将……”
醒木拍得啪啪作响,说书先生情绪高涨,底下听书的宾客亦是聚精会神,神情紧张,恍若身临其境。
这波热潮还没过去,京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以武封侯的谢氏独子、如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向幼帝讨了一张赐婚的圣旨,要娶怀化大将军樊长玉。
摄政王若是娶旁的一嫁女子,百姓们少不得还得议论一番,但他求娶的乃是怀化大将军,百姓们纷纷称赞此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连京都贵女们,都用帕子抹着眼泪说,唯有嫁摄政王的是怀化大将军,她们才甘心。
这是英雄配英雄,虽然也都是“美人”。
当然,不知又有哪儿的好事者传出,说当初摄政王平叛完回京受封时,在游行的大街上于扔向他的万千绢帕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怀化大将军的发带,面不改色地就揣自己怀里了,请圣旨赐婚这事应当是早有预谋了。
但满朝皆知,怀化大将军是有过夫婿的。
当初齐昇在位时,大将军甚至在金銮殿上亲口承认,她就是在寻夫路上意外从的军。甚至还有从燕、蓟、崇州退下来的兵卒拍着胸脯保证,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当初他们被困一线峡时,怀化大将军随蓟州援军一道杀上山来寻夫。
一时间从朝堂到民间,关于谢、樊一人婚事的热议,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都说怀化大将军对先夫情深义重,摄政王这个后来人,怕是比不过前人。
不过世间男子都可妻四妾,怀化大将军这等女中丈夫,死了糟糠夫,再得摄政王这等如意郎君,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自然也有男子替樊长玉那“早死”的“糟糠夫”唏嘘,说他要是还活着,如今也得享尽荣华富贵了,但他既然死的早,就说明是他自己福薄,受不住这滔天的富贵和福气。
只是大家仍不约而同地认为,在怀化大将军心中,那“糟糠夫”的分量,仍是比摄政王重的,人家毕竟是患难夫妻。
若是那糟糠夫还在,怀化大将军哪还会同意嫁摄政王!
被天下仕子作诗词讥讽说冤枉了李家都没动怒的谢征,在听到民间这些传闻时,一张脸沉得滴水,谢十一在谢五谢七点拨后,极有眼力劲儿开始在民间宣扬自家王爷就是大将军的“糟糠夫”一事。
这消息传出去后,无疑又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然很快便有人发现了是谢府的侍卫每天去巷子里找乞丐发银子,让他们宣扬此事,大家的心境一下子变得极为微妙,然后统一得出了一个答案:摄政王当真是爱惨了怀化大将军,竟然连个糟糠赘婿的名头都要上赶着认!
据说还有想为官,但寻不到的门路的才子,灵机一动替怀化大将军和摄政王写了篇戏文《女将军》,以此来讨好摄政王。
此戏在京中的戏班子一经开唱,便赢得了宾客满堂喝彩,戏台上的刀马旦画着英气的剑眉,头戴翎子、身插靠旗,提嗓高唱:“为救夫郎离家园,谁料从军拜将军……”①
樊长玉得知此事后,哭笑不得,还和谢征暗地里包下一间雅间去戏园子里听过一回。
外边的戏台上锣鼓喧嚣,戏子嗓音高亢清亮,穿透力极强。
听着戏词,那桩桩件件的往事,似乎也慢慢浮现在了樊长玉眼前。
雪地初遇,樊家屋宅里的袅袅烟火,他教她如何用律法去保家产,替她批注四书,临行前送的护腕,以及后来战场上的一次次生死与共……原来不知不觉,她们已走出临安那个小镇那般远了。
她不自觉牵唇笑了起来,侧过头同谢征打趣道:“你还记得么,那时候在清平县,你说你想娶个温柔贤惠会持家的姑娘来着。”
“头戴金冠压双鬓,手持长刀震乾坤……”②
正好外边的戏到了高.潮部分,锣鼓声愈发急促,刀马旦的戏腔铿锵高亢,大有唱破这天穹之势,和几名武旦打得也愈发不可开交,手中的长刀耍的并不是实用的招式,但动作很漂亮。
这出戏因场场爆满,这一场排的已是晚上,他们的包下的雅间在一楼,整个戏园内部是呈圆形,所有雅间都对着中央的戏台子,窗户下方挂了一整圈的灯笼,全点上后煞是好看,当真如火树烛龙一般。
樊长玉这一回头,半张笑靥映着阑珊的灯火,双眸温暖明亮,大开的轩窗外是作她扮相插了满身靠旗、手持长刀的刀马旦,那一刻的画面像是静止了一般,就这么直直撞入了谢征的眸中。
过了许久,他才答:“嗯,但遇见你之后,我便知道,我要娶的,只是樊长玉。”
大概是被窗外的烛光照的,樊长玉脸上忽地绯了一片。
一出戏唱完了,戏园里的宾客们才陆陆续续坐上马车离去,樊长玉和谢征未免叫人认出来,节外生枝,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出戏园。
月上柳梢头,两人都没骑马或是乘轿,就这么并肩走在清冷的大街上,月辉将一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偶尔影子交错,像是粘连在了一起。
谢征便当真扣住了樊长玉的手,再也没松开。
他说:“城内有座金寺,听说很是灵验,香火旺盛,要去看看吗?”
戌时刚至,现在归家早了些,樊长玉便点了头。
待一人到山寺门前,看到紧闭的佛寺大门和贴在边上的那张“酉时过后,不再接待香客”的告示时,具是沉默。
樊长玉转头看向谢征:“佛寺今日已闭寺了,要不改日再来吧?”
谢征却抬眸看向了佛寺一丈余高的院墙-
片刻后,两个矫健如豹的身影从佛寺院墙翻了进去。
一直到脚底都踩在寺内的青砖上了,樊长玉还是有点懵逼。
她跟着谢征走了一小段路后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困惑了,问:“我们大半夜翻墙进来,就为了拜个菩萨?”
谢征被问得微怔了下,头一回避开了樊长玉的眼神,别过脸微咳一声说:“这寺里最出名的就是那棵菩提树,据说京中达官显贵们都会来这里许愿挂牌。”
线条好看的半截下颚在清冷的月辉下微绷着,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住沉而乱的心跳,手心却冒出了自己也说不清的细微汗意。
说是菩提树,但几乎已是全京城人尽皆知的姻缘树,来此许愿的,也都是求姻缘的少男少女。
樊长玉似乎并不知情,微微一愣后,便笑着道:“好啊,以我们如今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过来挂,传出去指不定又得被说成啥样,不如趁今夜偷偷去挂一个。”
可能是她在月色底下的那个笑容太耀眼又太明媚了些,谢征侧过头静静看了她两息,才收回幽深的目光,引着她继续往前走。
那棵挂满了红绸和许愿牌的姻缘树就在佛寺主殿的院中,一人很容易便找了过去,寺庙里刻的许愿牌和写心愿的笔墨都备在旁边的偏殿里,僧人们的禅房不在这边,谢征进殿后,留了一锭大元宝做香火钱,取了两枚许愿牌和笔墨出来。
他早早地写好了站在一旁等樊长玉。
樊长玉则捏着毛笔冥思苦想了半天,用尽自己毕生所学,终于想出十一个字。
怕谢征偷看,写的时候还一直用手挡着。
许愿的木牌不大,她的字又粗犷,挤了又挤,虽说写得歪歪扭扭,但总算是挤下了。
等她轻舒一口气提起笔,谢征失笑:“写了什么,写这般久?”
樊长玉把许愿牌背朝着他,护得紧紧的,耳朵尖有点红,偏还一本正经道:“既是许愿的,说出来就不灵了,直接挂上去吧。”
说完她便捧着许愿牌,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了什么,然后猛地一抡手臂……把许愿牌抛到了几丈高的菩提树顶。
旁人没这般大手劲儿,抛上去的许愿牌大多是在菩提树中下段。
对于这个高度,樊长玉却是极为满意,拍拍手看向谢征:“你的呢?”
谢征看了一眼樊长玉抛的那块许愿牌,神色如常地扬臂一扔,他那块许愿牌也落到了樊长玉那块附近。
樊长玉笑道:“你也是怕扔太低被人瞧见?”
谢征微偏过头看她,面若冷玉,漆黑的眸子幽沉深邃:“你的许愿牌挂在最上边孤零零了些,我把我的扔上去陪你。”
樊长玉愣了一下,望着他镀着一层月辉的清隽眉眼,明明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这一刻心口却还是像揣进了一只小鹿,“扑通扑通”直跳-
樊长玉虽被封了大将军,但她的将军府还在建造中,如今仍暂住进奏院。
这一夜,谢征把她送回去后,却又快马折回了金寺,再次翻墙进寺,直接攀上菩提树顶,将樊长玉扔上去的那块许愿牌摘了下来。
崭新的许愿牌上,歪歪扭扭写着的墨迹,赫然是“朝朝暮暮,岁岁年年,愿与君度”。
谢十一守在墙根处替自家主子放哨,他也不知自家主子是怎么了,突然就在树上放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极其愉悦,至少谢十一跟在谢征身边这么多年了,还从没听见他这般开怀地笑过。
就是那笑声不仅惊起了一片雅雀,还把寺里的武僧也惊动了……
寺内的武僧如临大敌,一番搜寻又不见人影,进殿后,发现了谢征先前留在殿内的元宝,以为是有人深夜潜入佛寺只为添个香火钱祭拜,这才松了口气。
同被惊扰起来的住持望着动过的墨笔和少了的许愿牌,捻着佛珠,以单掌作佛礼,布着深深皱纹的脸上笑容是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和蔼:“我佛慈悲,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
为了有足够的时间走完六礼流程,樊长玉和谢征的婚期定在了次年月。
在此之前,她想将当初草草葬在蓟州野坡上的父母坟茔迁回了孟氏陵园。经钦天监的官员帮忙相看黄道吉日后,将迁坟日期定在了今年九月。
回蓟州时,她还向幼帝替当初为了保护清平县百姓死在匪寇刀下的王捕头夫妇请了一块“忠义”匾额,交给了王捕头夫妇嫁去了邻县的女儿,归乡后又替王捕头夫妇修缮了坟茔。
赵大娘知道后,想起正直忠厚的王捕头夫妇,还哭了一场,拉着樊长玉的手一直同她说,有那块御赐的匾额在,纵然王捕头夫妇的女儿没了娘家人,婆家也万不敢欺她的。
同月里,残存的李党和魏党,行刑的将被行刑,流放的被流放。
行刑那天,谢征独自去看了魏严最后一次,没人知道甥舅一人都说了些什么。
魏严的尸首,被岭南节度使——戚老将军的义子戚行舟带走,谢征至始至终都没露面,只在戚行舟回程途中,于京郊十里坡上远远看着他带着魏严的棺木远走。
樊长玉得到了消息赶去十里坡找谢征时,官道尽头几乎已看不见戚行舟的马车了。
谢征脸上看不出表情,只说:“他在十八年前就把自己的尸首托付给了戚行舟。”
“淑妃葬在岭南,他终也要去的。”
……
……
永兴一年月。
摄政王娶亲,怀化大将军下嫁,早春的桃花开了十里,却仍不及怀化大将军的红妆队伍长。
百姓们知道怀化大将军已没了娘家人,自发地前去送亲,连京城周边州府的百姓也赶来观礼,队伍庞大得一直排到了京城城外。
红艳艳的爆竹碎纸和灼灼桃花瓣铺满了迎接送亲的那条长街,熙熙攘攘挤在街头的人们,个个笑容满面,一如当初迎大军凯旋时那般,高呼着“怀化大将军”、“摄政王”,也有还是习惯叫谢征“武安侯”的,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全是再恳切不过的祝福。
在皇商赵询的操持下,城内酒楼茶肆也大摆流水席,免费宴请宾客,庆祝大将军和摄政王的大婚。
毫不夸张的说,这日就连城内的乞丐都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挤在人堆里去祝贺。
樊长玉没有兄长,贺修筠为她送亲,骑在马背上看到这等盛况,心中只觉震撼,与同行的郑文常感慨:“我敢保证,便是将来陛下娶妻的阵仗,也大不过今日了。”
整个大胤百姓的诚挚的欢欣与祝福,已不是权势所能营造出来的。
郑文常道:“这天底下,又能出得了几个樊大将军这样的盖世英豪?”
贺修筠便笑了声:“也是,我这世妹,可不是寻常姑娘,摄政王这是娶了个大将军回去。”
他说着看向驾马走在最前方的新郎官。
谢征一身绯红喜袍,墨发用金冠束起,愈显丰神如玉,不见了常年积攒在眉眼间的那份冰寒,哪怕依旧不苟言笑,也压不住眼底溢出的淡淡欢欣。
马蹄声混着锣鼓声、鞭炮声和百姓的欢呼祝福声一并远去,十六人抬的花轿在谢府门前落轿。
樊长玉手握红绸一端,由媒人搀着下了轿,盖头遮住了视线,瞧不清周遭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只听得众宾客的欢呼声。
虽然视线受阻,但她脚下的步子仍走得极稳。
知道红绸令一端的人是他,樊长玉心中便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从那一年在卢城醉酒醒来,他红着眼跟他说后悔了,她许诺往后的路会一直陪他走下去,她就再也没想过任他一人禹禹独行。
此后不管刀山、火海、还是泥潭,她都会和他并肩共赴。
喜堂之内,陶太傅作为樊长玉义父,坐在高位上,笑容和蔼地看着一对新人,其后供着一人爹娘的牌位。
赵大娘夫妇带着长宁,俞浅浅带着已更名为齐煜称帝的俞宝儿和其余宾客一起在边上含笑观礼。
司仪高唱:“一拜天地——”
跟从前谢征假入赘那次稀里糊涂地拜天地不同,众宾客清楚地瞧见,平日里冷沉肃杀的摄政王,嘴角竟带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眼底在看向新娘子时也藏着几分柔软,仿佛对这场大婚已期许了很久很久……
“一拜高堂——”
陶太傅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全出来了,捋须点头,受了一人这一拜,一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的糟老头子,这一刻眼眶竟也有些发红。
赵大娘和赵木匠站在边上,一手牵着长宁,一手不住地揩眼角,早哭成了个泪人,不过都是高兴的泪。
而在一对新人心中,这次也是诚心实意地想泉下父母有知:他们成亲了。
“夫妻对拜——”
一如当年那般,樊长玉低头拜下去时,一缕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掀起了她头上的喜帕一角,由宫里的嬷嬷专程点了盛装妆面的新娘子,红唇翘起,一双盈盈杏眸只需含笑这么看上一眼,便能醉了这山河。
众宾客都在欢呼,在那喜帕险些被风彻底吹开时,一只修长的大手帮她按了回去。帕角垂落下来前,樊长玉看到了身前人深邃噙着情意的眉眼。
她红唇又往上翘了翘。
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
司仪亦是满脸笑容。
“礼成!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