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秦衍缓了缓,才问出声来,“要先找傅长陵?”
“璇玑密境的封印是一个血契封印,”江夜白给秦衍认真解释,“如果按你所说,他们用那么大力气设局让傅长陵打开封印,那么傅长陵的血脉必然是解开封印的关键,只要傅长陵不死,他们不会放过他。所以你先得先找到傅长陵,以免让他落入魔修之手,若他能动手加固封印,那自然是更好。毕竟你并不精于阵法,而他却是一个阵法天才。”
“阵法天才?”
秦衍有些奇怪江夜白为何知道这些,江夜白似乎有些疲倦,他靠在床上,缓了片刻后,才道:“你给我的那个阵法,应该是他画的。那封印里的墨迹加了他的血。我给你三道注了我灵力的阵法,到时候,若傅长陵有能力,便交由他来运转。”
说着,三张卷轴便浮在了半空,秦衍伸出手去,将它们取下后,放进了灵囊。
秦衍扫了一眼那三张卷轴,上面阵法和傅长陵之前给江夜白的别无二致。秦衍收了阵法,点头道:“明白。”
江夜白说完这些,也觉得累了,他闭着眼睛,慢慢道:“若无他事,你尽快启程。”
秦衍站着不动,江夜白见他没走,他慢慢睁眼,便见秦衍看着他,一贯清冷的眼神里,藏了几分遮掩不住的忧虑。
江夜白不由得笑了:“你多大的人了,还怕出门么?”
“我是担心师父。”秦衍毫不遮掩自己的担忧,“您如今伤势未愈,我若是走了……”
“你还能陪我一辈子吗?”江夜白无奈打断他,“我早晚得自己一个人,若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我的命数。”
“我可以。”
秦衍开口,江夜白愣住,听秦衍平静又郑重道:“我可以一直留在您身边,若您出事,那只能是我先出事。”
江夜白静静注视着他,神色百转,好久后,他将目光强行从秦衍身上移开,声音冷许多,淡道:“问机既然说我不会出事,就不会出事。我会将苏长老和桑乾君都调过来,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另外三个封印,别误了事。”
听到江夜白的安排,秦衍思索了片刻,确认已是最好的方案,终于才决定下来。
“我会尽快回来。”
秦衍抬手在前,恭敬道:“师父好好保重,戒酒,少优思,好好养伤,若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商议。”
江夜白一听就头大,赶紧道:“好好好,你快走吧。”
秦衍点点头,转过身朝着屋外走去,走了没几步,江夜白突然叫住他:“阿衍。”
秦衍顿住步子,江夜白犹豫了片刻,终于道:“你过来,我送你个东西。”
秦衍疑惑上前,江夜白摊开手心,手心亮起一个雕工精美的木盒。江夜白打开木盒,便见木盒绸缎之上,立着一颗红色宝石的耳钉。
秦衍茫然抬头,江夜白笑了笑:“这本是你十二岁的生辰礼物。那年我去东海平妖族,顺手带回来的。”
秦衍没说话,他记得这件事。
他十二岁生辰之前,他还和江夜白住在一起,那年为了东海妖族作乱,江夜白前去平妖,这是打从他四岁之后,江夜白第一次在他生日时离开他。他也想去,江夜白嫌他年幼,便让他留在了鸿蒙天宫。
回来之后,江夜白重伤闭关,打从那时开始,他们便逐渐生疏起来。江夜白为他建揽月宫,将他从问月宫赶了出去,而秦衍自己本也生性冷淡,于是师徒二人越发疏远。
他从那以后没有收过江夜白的生辰礼物,如今却才知道,十二岁的时候,江夜白是给他准备了生辰礼物的。
“你小时候你娘给你打了耳洞,”江夜白温和道,“我觉得可惜,得了这颗妖石,便给你磨了一颗耳钉出来。这妖石也是妖族的宝贝,你带着,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可以同你说话,找到你的位置,你若受伤,它能抵御一些普通毒物,治疗小伤,我还在里面放了三道剑意,若你受到致命伤,它会自己保护你。”
“当时觉得适合,可惜我受了伤,回来就闭关,一直没见到你。”江夜白抬眼看他,眼里带了几分无奈,“后来你长大,便觉得不合适了。小孩子带这些还好,你如今怕是不喜欢了。”
“没有。”
秦衍听他说这话,垂下眼眸,在江夜白诧异的眼神中,低声道:“师父送什么,我都喜欢的。”
江夜白注视着他,好久后,他低头取了耳钉:“那我为你带上吧。”
秦衍应声弯腰,头发垂下来,轻抚在江夜白面容上,特有的兰香在夜风里缭绕而来,江夜白面色沉静如水,他替秦衍带上耳钉,随后道:“好了,你撩开头发,让我看看。”
秦衍听他的话,撩开头发,露出那枚红色的耳钉。
月光落在秦衍身上,他通身雪白,耳垂饱满如莹玉,红色的宝石缀在耳垂之上,在月光下流光溢彩,成为唯一的亮色。
江夜白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他和十二岁已经大不一样。
年近十八的秦衍,早已是身姿玉立,飘然若仙,面容失去了年少时那份粉雕玉琢的可爱,却在流畅的线条中,多了几分清俊,以及,那眼角处说不出的几分艳丽。
只是他惯来气质太冷,遮掩了五官上那几分柔艳,整个人看上去清清冷冷,如冷泉,似山松。可当他撩起头发露出耳钉那一刹,便是一种致命的招惹。
江夜白沉默太久,秦衍觉得疑惑,他抬眼看向江夜白:“师父?”
江夜白收回眼神,点了点头,只道:“可以了,你若有事,直接叫我名字即可。”
“是。”
“走吧。”江夜白垂眸看着锦被,“我等你回来。”
秦衍点了点头,他朝着江夜白行礼,这才退了下去。
退下去后,他依着鸿蒙天宫的规矩,先去了报备了自己的行程,在鸿蒙天宫弟子堂点上了自己的魂灯,而后趁着夜色,御剑离开了鸿蒙天宫。
他御剑速度极快,但这样也十分耗费体力,紧跟在他身后的云羽、谢玉清、上官明彦三人本打算乘坐灵舟,但一看秦衍这速度,根本没办法,只能御剑紧跟在后面。
云羽见着秦衍的身影,忍不住道:“师兄就算是赶着去救人,至于这么急吗?现在也就过去两天……”
“两天也是救命。”
上官明彦叹了口气:“如果真是师姐所说那样,师兄是看着修凡落进洪水里的,他现在一定很自责。”
说着,上官明彦转头看向谢玉清:“是吧,师姐?”
谢玉清应了一声,风吹在她额间鬓角处,勾勒出少女柔和的线条,上官明彦静静注视着谢玉清,突然道:“师姐,如果我落难了,师姐会像秦师兄一样着急来救我吗?”
“我……”
谢玉清才张口,话没说完,旁边云羽就凑过来,颇有些骄傲道:“不会的,师姐修无情道,她境界比秦师兄还高一层呢。所以你没看咱们师姐,不管做什么事,都四平八稳的,从来不急,是吧,师姐?”
云羽转头看向谢玉清,谢玉清沉默片刻,并没答话,转过头去,看向远方。
上官明彦呆呆看着谢玉清的神情,云羽看了看前方,有些着急道:“师兄跑太快了,我先追上去,师姐,你赶紧的啊。”
说着,云羽便御剑往前,谢玉清领着上官明彦,行得稳稳当当。
上官明彦站在谢玉清身后,如今他年不过十五,谢玉清生得高挑,他还矮着谢玉清几分,他微微抬眼,看到谢玉清的眼睛,他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就有了几分难过。
他拉着谢玉清的衣角,突然小声开口:“我觉得,师姐是会来救我的。”
谢玉清回眸,神色平淡,上官明彦微微一笑:“我不懂什么无情道不无情道,我只知道,如果有一天,鸿蒙天宫任何一个人有难,师姐都会像秦师兄一样拔剑。”
谢玉清神色微动,她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许久,她却也只是垂下眸,转过头去,眺望远方,淡道:“嗯。”
秦衍披星戴月赶了七天,才终于到了万骨崖,他到万骨崖后,先观察了周边一圈。
万骨崖站在上方看,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崖,山崖两边光秃秃一片,偶然长了几棵树,也没有半片绿叶,秃鹫盘旋在天空之上,漆黑的鬼气从崖下缭绕而上,偶尔山崖下会发出一声类似野兽吼叫之声,也分不清是什么动物,但听得人心里发寒。
秦衍上前一步,便看见山崖下缭绕的黑气,那黑气仿佛是一条条巨蟒一般,缠绕在一起,缓慢流动着。
这浓郁得几乎已近实质的黑气,是万骨崖特有之物,也就只有拥有着厉鬼数十万的极阴之地,才有得了这样浓郁得鬼气。
秦衍大约感知了片刻情况,便直接御剑落了下去。
云羽等人随后赶到,看到秦衍这么直接下去,云羽不由得急起来:“赶这么急做什么?早不急,现在急有什么用?师姐,”云羽转过头,焦急道,“怎么办?”
“走吧。”
谢玉清平淡开口,她御剑往前,看见那浓郁鬼气,她犹豫片刻,转头同上官明彦道:“你抓紧我。”
上官明彦笑笑,应声道:“是。”
谢玉清广袖一拂,便结了个结界,护住云羽和上官明彦两个人,跟着秦衍御剑而下。
秦衍一人冲在前方,他抬手一剑便带雷霆之势,直接轰开了那黑色的鬼气。
万骨崖当即震动起来,厉鬼尖叫着从下方扑来,秦衍抬手一把抓住一只厉鬼,捏在对方脖颈之间,冷声道:“八年前万骨崖来了一个叫傅长陵的人,他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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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衍往万骨崖下冲去时,傅长陵正结束他一日训练。
他给檀心烤了一只鸡,又将昨日采下的骷髅花装酒,檀心陪着他将酒坛子封上,埋进土里,然后看着他走到石壁边上,在已经画了一大片“正”字的墙面上画了一横。
檀心撑着下巴浮在半空,看着他颇有几分感慨道:“你别画啦,你看你都画多久了,你要等的人也没来,他把你忘啦。”
傅长陵从旁边捻了颗石子扔过去砸他,不满道:“瞎说。”
檀心灵巧躲过傅长陵的石头,孩子的面容上露出几分成年人才有的感慨:“你也别自欺欺人了,你都说了,他也不是第一次骗你。上辈子他不就和你说让你等他,结果他一直没回来。他肯定又骗你啦。”
“我说,”傅长陵哭笑不得,“有你这么扎心的吗?我已经很难过了,你能不能安慰一下我?”
“都是成年人,”檀心扳着手指头,“别总逃避现实。他不来就不来了,你也别太难过。你想想,你在这儿过得也挺好的,天河四式都学会了,这可是天品剑法,你这辈子都摸不到几次。”
“我求求你少说两句吧。”
傅长陵做出恳求的姿态来:“您的话可让我太难受了,求求您,吃饱睡吧。”
檀心撇了撇嘴,自己去了自己的小床,扯上小被子,不多说了。
傅长陵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横线,他静静看了片刻,扭过头去,回了床上。
这是他在这里第八年了。
最开始还欢欣喜悦的等,等着等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还是忘了。
八年的生涯,倒让他大概知道万骨崖下的情况,万骨崖大致分成了两块地方,一块是万骨崖的核心,那里是一座城池,名为白玉城,据说万骨崖中高阶厉鬼都居住在鬼城之中,其中最强的,便是鬼王谢慎。
而白玉城外,就都是孤魂野鬼,这些孤魂野鬼四处游荡,划分了各自的地盘,每个地盘有一个鬼主,外面这地盘不足白玉城五分之一,却已经大大小小有了十几个鬼主。
傅长陵,便是如今鬼主之一。
他没有金丹,这八年一直跟着那剑中人学习剑术。剑中这人并不是一个人,只是当年某位前辈留下的一缕神魂,她很少出现,几乎都是通过檀心转达她的意思。
他每天的生活,都是早上学剑,下午就拿山崖中的厉鬼练习,这么打了八年,他一步一步往山崖外走,到莫名其妙打出了一块地盘,莫名其妙成了一个小鬼主。
鬼主的生活很忙,每天都在和小鬼抢地盘,和其他鬼主交涉,这么打来打去,如果不是每天在墙壁上刻下那一横,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是谁,自己到这里做什么。
只有刻下那一横的时候,他才会想起,他还在这里,等一个人。
有时候他会想那人会不会来,有时候他也会想外面怎么样,他父亲是不是还活着,云泽有没有出事。
但想到当时璇玑密境基本已经封印,有秦衍和江夜白在,他也就放心了许多。
檀心说他瞎操心,每天都劝他,来了万骨崖,就把云泽忘了算了,在这里当一个小鬼主,也很好。
傅长陵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是每天划那一道痕的时候,他就会想起秦衍最后说那句等着他。
这种感觉在今晚尤为浓烈,他也不知道怎么,翻来覆去有些难以入睡,犹豫了一会儿后,他站起身来,披了件水貂毛披风,挖出了一坛酒,然后坐到案牍面前,翻了本风靡鬼界的话本来看。
他翻着翻着,就听一个女声响了起来:“你好似不高兴。”
傅长陵顿了顿动作,随后便知道是那位前辈来了。他低头笑了笑,似有些不好意思道:“倒也不是不高兴。”
“那怎么了呢?”
“就,”傅长陵想了想,有些迟疑道,“想人了吧。”
“喜欢的人么?”
“也不知道。”傅长陵喝了口酒,“我上一世,肯定是喜欢他的,如今也不知道是愧疚移情,还是喜欢,但我想,终究还是喜欢多点。哪怕如今没那么喜欢,再处处,也是要喜欢的。”
“前辈喜欢过人吗?”
傅长陵不想谈论自己太多,转而问那人,那人低笑,倒也没有不好意思,坦荡道:“喜欢的,如今也喜欢。”
“哦?”傅长陵高兴起来,“那人还在吗?”
“我死之时,他还在。”
“你们怎么认识的?”傅长陵来了兴趣,对方声音温和了许多,“两家本是世交,自幼定的娃娃亲。”
“那真是天定姻缘,你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对方沉默无言,傅长陵察觉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正要道歉,就听对方道:“算在一起吧。我们在天地神佛前成的亲。”
天地神佛前成亲,傅长陵品味了片刻,大概揣摩出来,这位前辈和她恋人应当并不是明媒正娶。
他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远处厉鬼尖叫起来,傅长陵脸色一变,檀心也睁了眼,忙道:“怎么了?”
“莫慌。”
傅长陵提剑起身,他抬手将毯子扔到檀心身上,平和道:“你先睡,我去看看。”
说着,傅长陵便走出了山洞,刚出山洞,便见一大群厉鬼飘在空中,为首的老大是他平时打得最多的那个,叫张二,张二见他出来,着急道:“老大,不好了,外面有人打进来了。”
傅长陵愣了愣,随后就感觉心上有种巨大的欢喜猛地升腾起来,他高兴道:“在哪儿?什么人?可知他们来做什么?”
“落到白玉城附近了,”张二声音颇为激动,“听说白玉城守卫出来了,人……我也没见到。”
“没见到去探啊!”
傅长陵一巴掌抽到张二身上,急道:“赶紧去搞清楚,来的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张二被傅长陵一抽,连连点头,当即带着兄弟呼啸着走了。
等张二走了,傅长陵稳了稳心神。
他不能太急,来的也不一定是秦衍,而且,就算当真是秦衍来了,白玉城的守卫出来,现在也绝对不是他高兴的时候。
他心里稍稍做了打量,回身到了山洞里,带上了这些年搜刮回来的各种法器丹药,便急急赶了出去。
傅长陵朝着白玉城附近一路狂奔,秦衍则是挥剑一路朝着白玉城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算好了落地点的位置,远离了白玉城方向,按着他的计划,以如今的水平,只要离白玉城远些,便不是问题。但他刚落下来,就听远处白玉城边传来一声巨响,同那一声巨响一起传来的,是谢玉清的灵力波动,秦衍当即知道不好,便急急朝着白玉城方向而去。
远处这些小鬼对于秦衍来说不成大碍,他兔起鹤落,没了片刻,便赶到了白玉城门口,正见一位持着大刀的厉鬼朝着云羽挥砍过去,秦衍长剑脱手而出,直直将那厉鬼斩了个烟消云散,随后旋转而回,落到他手上,他一把提起云羽,同旁边谢玉清道:“走。”
谢玉清抓着上官明彦追着秦衍疾行而去,白玉城的守卫急急追上,秦衍和谢玉清且战且行,上官明彦和云羽在一旁替他们拦住靠近的小鬼,但这些守卫实力太强,秦衍和谢玉清又拖着两个人,没了片刻,身上便挂了彩。
四人且战且逃,最终终于被数百守卫团团围住。
那些守卫统一穿着军队铠甲,手持大刀,身后背着三面彩旗,铠甲之中,却只见两双绿色的眼睛,其他什么都没有。
秦衍四个人背靠着背,被守卫围困在一起,大刀不停挥砍过来,谢玉清和秦衍为主力护着旁边两人,勉力支撑着一波又一波进攻。
激战之中,傅长陵领着檀心和几百小鬼,悄悄来到战地,他躲在岩石之后,同檀心一起探出一双眼睛,看向那人群中的人。
“看不清。”
檀心果断开口,傅长陵没说话,他从晃动的人影之间,隐约看到了一袭白衣。
他心跳快了起来。
八年。
他等了八年。
“师兄!”云羽焦急喊出声来,“明彦不行了。”
“闭嘴。”
上官明彦低吼,秦衍身形一侧,直接让明彦进了他们三人身后,三个人肩靠着肩,将上官明彦围在中间,秦衍冷淡道:“自己疗伤。”
那声音在一片厉鬼尖叫之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傅长陵光是听着,便觉得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有无数思绪翻涌上来,檀心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这就是你要等的人啊?”
“张二,你带人包围过去。”
傅长陵小声吩咐,张二愣了愣,随后有些胆怯道:“老大,那是白玉城的守卫啊。”
“给兄弟们一人发一个这个东西,你们隔着纸拿,别碰到。”
傅长陵拿出了一堆用药丸大的东西,用纸隔着递给张二,张二一碰到,就感觉到上面的雷霆之力,他吓得直哆嗦:“老大,这玩意儿在万骨崖用……是不是太过分了?”
“等一会儿我扔了沙弹,你们就把这东西往那些守卫群中扔下去。然后你们跟着其他人,找个适当时机,把他们领到寒潭洞。”
傅长陵没管张二的惶恐,他手里捻了一个药丸大的东西,这东西是厉鬼争地盘时常用的盲眼弹,扔下去就是飞灰走石,什么都看不清。
傅长陵盯紧了秦衍的位置,又看了看周遭。
秦衍被刀刃划过手臂,他听到谢玉清一声闷哼,知道谢玉清受了伤,他心里焦急,飞快思索着退路,他朝周遭一望,就见人影婆娑间,一块巨石之后,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朝着自己指了指,又坐了一个散开的姿势。
秦衍微微一愣,便是那刻,利刃直挥而下,云羽急道:“师兄小心!”
秦衍下意识往旁边一躲,便将谢玉清的背露了出来,他干脆横剑往前,直接切开了前面人的腹部,随后大喝了一声:“分开跑!”
话音刚落,他便急急往前一翻,冲着傅长陵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也就是这一刻,傅长陵将沙弹朝着前方一砸,顷刻之间,周遭飞沙走石,一片混沌,随后就听百鬼尖叫着向上升腾而去,无数闪电从上直劈而下!
雷霆是这些厉鬼最怕之物,一片混乱之中,傅长陵朝着方才秦衍来的方向提步急去,秦衍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周边有疾风追着他挥砍而来,他回身用剑与那砍来的长刀相抵,那长刀上传来千钧之力,将秦衍当即震飞开去!傅长陵听着风中的声响,只听秦衍从高处传来一声闷哼,他足尖一点,便直跃而去,而后抬手一揽,便扶在秦衍腰间,止住了秦衍后冲之势。
“小美人,”傅长陵扶着秦衍落到地上,含笑出声,“打算去哪里?”
秦衍见得来人,他皱起眉头,一把抓在傅长陵胸口的衣服上,傅长陵正要笑他,便听他含糊不清叫了一声:“傅长陵。”
与此同时,他一口血便跟随声音直直呕了出来,喷洒在地上。
傅长陵微微一愣,随后也不迟疑,将人往背上一扔,背着他就往寒潭洞一路小跑而去。他一面跑一面从灵囊里选了适合的药,打开药瓶,单手将药直接给秦衍拍嘴里,急道:“会有些不舒服,你坚持一下。”
秦衍被他背着,他趴在傅长陵背上,整个人有些恍惚了。
他之前受伤本也没有根治,如今又不眠不休赶了六天路,下来就受伤,在见到傅长陵这一刻,他终于有些撑不住了。
他知道在万骨崖下八年,秦衍还活着,必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他其实也并不操心,可是靠在这人背上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道:“傅长陵,你过得好不好?”
傅长陵微微一愣,他没想到秦衍问他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么有烟火气息的话语。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但又觉得自己太好哄了些。
八年才来找他,鬼知道秦衍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八年,说不定他时候都守着江夜白飞升了,才想起万骨崖下有个傅长陵。
傅长陵这样一想,顿时有些不乐意,撇了撇嘴道:“不好,天天都差点要死,没过一天好日子。”
秦衍趴在他背上没说话,傅长陵话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些,犹豫了片刻,接着道:“其实也还行,遇到了一个前辈,学了许多东西,也算是因祸得福……”
“对不起。”
秦衍低声开口,傅长陵听到这一声对不起,他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觉得,秦衍不能对他说对不起。
他对他说对不起,他就觉得,这世上,他没什么能怪他。
他勉强笑起来:“说什么对不起呀,你来救我了,这就行了。”
不管多久,他答应来救他,来了,就够了。
说完这句后,秦衍没了回应,傅长陵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人终于晕过去了。撑了这么久,也就为说一句对不起。
傅长陵笑了笑,这么侧脸看着秦衍,他也不知道怎么,觉得这个闭着眼睛靠在他肩头的人,特别可爱。
可爱到他忍不住有那么一种冲动,想凑过去,在对方脸上,亲上一块大口。
但这个念头也就是想想,他不敢这么冒犯秦衍,于是他赶紧止住自己个冲动的想法,转过头去,背着秦衍一路狂奔。
八年训练让他体力极好,背着秦衍跑回寒潭洞,也没显出疲态。
檀心跟着他悠悠飘回寒潭洞,双手拢在袖间,颇有些鄙夷道:“瞧你高兴成那样,八年才来救你,说不定根本没打算来救。”
“怎么可能?”
傅长陵先诊脉给秦衍确定了一下大概伤情。这是他同一个大夫老鬼学的,他没了金丹,不能用灵力探查身体状况,便学会了诊脉。
秦衍有些内伤,但也不是大事,他赶紧去翻找了一下自己平时制作的药丸,给秦衍喂了下去,扭头同檀心道:“你不知道外面多乱,他可能是忙了点儿,如今忙完了,就回来找我了。”
“指不定是顺便的呢?”
檀心飘过去,凑在秦衍周边查看了一圈,趁着傅长陵给秦衍疗伤,他忽地抽走了秦衍的灵囊,傅长陵一面给秦衍喂药一面瞪他:“你做什么?把东西还来!”
“这里面有一个东西气息不俗呀,”檀心从灵囊中取出了四张卷轴,随后诧异出声,“呀,渡劫期的修为。”
傅长陵听到这话,也察觉了些不太对,他给秦衍喂了药,开始准备绑伤口的纱布,同时同檀心道:“什么渡劫期?你把那东西打开给我看看。”
檀心飘到傅长陵面前,自从和张二混久了,他也不喜欢走路了。
“你看。”
檀心打开了卷轴,傅长陵看见卷轴便愣了,那卷轴上是一张云泽地图,标志了三个地方,其中一个便是万骨崖。
他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其实他这个人,看似直率,却其实是个心眼剔透的人,只是这一眼,他就反应过来,秦衍是来做什么的。
可他还是不死心,又道:“你将另外的卷轴打开给我看看。”
檀心疑惑傅长陵神情的改变,可他还是打开了旁边三个卷轴,旁边三个卷轴绘的是三张阵法图,傅长陵本就是阵法宗师,自然知道这三张图是用来做什么的。
方才的欢喜突然散了,酸涩慢慢涌了上来。
其实他该知道的,都八年了,不管有什么事,如果秦衍想过救他,早就该来了。
当初秦衍是看着他开了传送阵的,以秦衍的见识,应当知道传送阵那个画面里所展现的地方必然是个极阴之地,极阴之地挨个找过去,八年,也早该找到了。
可是他八年都没来,如今来了,怎么可能是来救他的呢?
不过是为了其他事,顺便来的。
可为什么不来呢?
傅长陵询问自己,一瞬之间,他闪过无数个念头。
或许他知道这里是万骨崖,不愿意冒险;
或许是他觉得一个一个极阴之地找过去太费时间,他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或许是他觉得,他应当早就死了,就算不死,一个金丹废掉的修士,也没有救的价值。
无论怎么样,终归都是三个字,不重要。
不重要而已。
如果重要,如果他是上一世的秦衍,如果他将他放在心上,那么他一定回来救他。
上一世的秦衍,没有求过半点东西,便一个人来了万骨崖,替他取了往生花。
傅长陵想到这一点,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喜该悲。
他知道自己不该埋怨,毕竟上一世的秦衍做过这么多,他也不过是还债而已。可是当意识到秦衍并不是来救他那一刻,他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一点点的,委屈了。
檀心察觉傅长陵许久没说话,他飘到他面前,挥了挥手道:“喂,你怎么了?”
傅长陵被檀心唤回神智,他忙收了心,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把东西赶紧收起来,檀心我告诉你,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碰,在云泽你这样的人要被打死的。”
说着,傅长陵赶紧到秦衍身边来,他看了看秦衍身上的血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秦衍抱起来,放在柔软的床上,他准备好了清水、药,还有布条,而后坐在秦衍身边,他凝视着床上这个青年。
明明已经八年过去了,这个人却还是和分别时候一样,没有半点改变,只是他面色又苍白了些许,看上去清瘦了几分。
秦衍这个人,本身就是有一种书生气息的清隽之美的,若是再瘦些,他那单薄的骨架,便会让他无端生出几分令人怜惜的病态来。
此刻他躺在床上,头发散在周边,衣衫因为傅长陵方才的动作轻轻拉开,隐约露出他精致的锁骨。
傅长陵看着这样的场景,本要去解他衣服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他心跳忍不住快了几分,下意识叫了一声:“秦衍?”
秦衍没有回话,无意识侧过脸去,露出耳朵上一抹红色的耳钉,那一点红色映照着皮肤,让他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艳色。
傅长陵目光落在那耳钉上,不由得有些发愣。
秦衍一贯喜欢素色,什么时候,他学会了带这样艳色的耳钉?
傅长陵发着愣,檀心飘到他身边来,看了看傅长陵,又看了看秦衍,忍不住催促道:“你还不动手脱啊?这伤你管不管了?”
傅长陵被檀心这么一嚷嚷,脸骤然红了起来。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事儿,他却多了几分局促。他觉得这都怪檀心,于是气势汹汹站起身来,将檀心往外一扔,哐的一下就关上了山洞大门。
这一套动作做得无比顺畅流利,檀心坐在门口青石板上时,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傅长陵扔了檀心,回了床边,然后他就发现,檀心一走,这屋里就剩下秦衍和他两个人了。
灯花在旁边忽地爆开,看着床上的秦衍,傅长陵心跳又急又慌,他手心冒着汗,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这种感觉他不是没有过。
上一世……
傅长陵深吸一口气,他抬手放在秦衍的腰带上,他颤抖着解开这个人腰带,同时认真思索着。
要不还是把檀心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