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哥是个无趣的搭档。警车转入一条更加破败的小街的时候,任凯这样想到。
今天是任凯第一天执勤,然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斩哥被中队长安排来带他,可是看起来斩哥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在找某个人,或者在调查某件案子。但是他似乎并不像让任凯插手,甚至不想让他知道。
想到这些,任凯暗暗有些恼火,开口问道:“斩哥,我们今天做些什么?”
斩哥的目光从一伙在街头聚集的少年身上收回,扫了任凯一眼,突然开口问道:“你老爸做什么的?”
“什么?”
“我问你老爸做什么的?”
“哦。”任凯有些莫名其妙,“教员,中学教员。”
斩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怪不得。”他猛地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指指马路对面的一家小超市。
“去给我买一包点五中南海,一瓶矿泉水。”
任凯看了他三秒钟,垂下眼睛,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在超市里掏钱包时,他恨恨地想,如果我老爸是政法委书记,你还敢让我给你买烟么?
刚从收银员手里接过香烟和矿泉水,任凯就听到了橡胶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巨大声响。他冲出门口,看到警车原地调头,向西疾驰而去。
有情况!任凯急得大喊“斩哥,等等”,可是警车丝毫没有等候他的意思,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任凯看着四周,别说出租车,连个三轮车都没有,只有一个拾荒者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矿泉水。
“靠!”任凯把矿泉水扔给拾荒者,用手按住帽子,拔腿就追。
刚拐过这个路口,任凯就看见了警车。斩哥并没有开远,而是在路上扭秧歌,车头一蹿一蹿的,一个少年在前面一边不停躲闪,一边破口大骂。斩哥似乎不急于抓住少年,反而很享受戏耍他的过程。
任凯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半蹲下身子,拔出手枪,瞄准少年喊道:“趴下,双手抱头!”
少年吓了一跳,愣在原地。警车也在距他不到一米的地方戛然而止。斩哥摇下车窗,皱起眉头看着任凯,似乎在埋怨他破坏了自己的游戏。
“你干什么?把枪收起来!”
随后,他指指后座,对少年喝道:“王桃,上来!”
任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声不吭地擦汗,满心怨恨。斩哥上下打量着他,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任凯从裤袋里摸出香烟,头也不回地丢过去。斩哥抽出一根点上,转头问王桃:“你跑什么?”
王桃一开口,任凯才意识到这是个女孩子,惊讶之余,也转过头看着她。说老实话,除了嗓音尖细之外,发育不良、脏兮兮的王桃一点也没有女孩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斩哥吸了一口烟,说:“前天才经纬路,一个外地人被骗了一部手机,谁干的?”
王桃把头扭向窗外,依旧回答:“不知道。”
斩哥把烟头丢出去,转身探向身后,一巴掌打在王桃的脸上。王桃被打得摔倒在后座上,随即就手脚乱蹬,拼命向后躲。
响亮的耳光声也让一直在生闷气的任凯醒过神来,本能地“哎”了一声,伸手去拉斩哥抬起欲打的手。
斩哥甩开任凯,手!势却变成了指向:“谁干的?”
“不知道不知道!”瘦小的王桃把自己缩在后座的角落里,满眼恐惧地盯着斩哥的手指。
斩哥伸手去抓她的头发,王桃宛如贴在后座上一般,试探了几次竟抓不到。斩哥骂了一句,起身钻出警车,伸手抽出警棍,“啪”的一声甩开。王桃脏兮兮的脸变得灰白,拼命拉动锁死的车门把手。
“开车门!”斩哥指指驾驶区,命令任凯。
“别开!”王桃尖叫着扑到前面,扳住任凯的肩膀。
任凯拨开王桃的手,深吸口气,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斩哥……”
“开车门!”
突然加重的语气让任凯没办法拒绝,狠狠地拍了开门钮一下。
斩哥拉开车门,探身进去抓王桃,还没等他挨到王桃的身子,王桃就大声叫起来:“陈四兄弟干的!”
斩哥停住手,看王桃几秒钟:“还有谁?”
“还有……还有老肥。”
斩哥站起身,把警棍缩短,插进腰带里,眼皮也不抬地说道:“下车,滚。”
王桃连滚带爬地下车,跑到距离斩哥足有三米的地方,怯怯地哀求:“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老肥会打死我的。”
斩哥“唔”了一声,上车,重重地关上车门。王桃却上前拉住倒车镜:“斩哥,钱呢?”
斩哥面无表情地发动汽车,猝不及防的王桃被拖了一个趔趄,随即就破口大骂。警车驶远,任凯从倒车镜里看着王桃,掀起的沙尘中,她看起来越发的瘦小。
足足开出一公里后,任凯才开口说话:“她是干吗的?”
“谁?”
“王桃。”
“哦,”斩哥心不在焉地驾车转过一条街,“我的线人。”
过了半天,任凯才小声说:“不是有线人费么?”
斩哥瞟了任凯一眼,问:“怎么,你心疼她?”
“不是。”任凯急忙否认,“我就是觉得——不用这么狠吧,这小姑娘年龄也不大……”
斩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姑娘?她十岁就出来混。伤害、盗窃、诈骗、敲诈勒索、容留妇女卖淫——什么没干过?光我就抓她七次!”
任凯吃惊地瞪大眼睛:“不会吧?”
“不会?“斩哥一脚踩向刹车,任凯的上身猛地前倾,立刻感到安全带勒得胸口发疼。
“你看看这条街。”斩哥相窗外努努嘴。
它看起来和刚刚经过的那些破败的街道毫无二致,到处是低矮的平房,神色各异的人群,满地的垃圾和嘈杂的音响。
“这个辖区是这座城市里最乱的地方。全市的骗子、妓女、酒鬼、小偷都跑到这儿来了。”斩哥点燃一根烟,狠狠地吸着:“跟他们客气?在这里出没的,有一个好人么?都是人渣!”他把头转向任凯:“如果你老爸是当官的,早就把你分配到市局坐办公室去了。还会在这鬼天气里跑来跟这些垃圾打交道么?”
任凯直直地盯着那些光着上身,剃着光头,围着一张台球桌大呼小叫的年轻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斩哥扔到烟头,忽然笑笑:“你跑的还挺快嘛,就叫你兔子好了。”
“兔子?”任凯还没回过神来,斩哥已经操起了无线电:“各位兄弟,如果有人看见陈四兄弟和老肥,给我牢牢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