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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第四卷 第三十章 天使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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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局,秦北洋又赢了。

    阿海目光阴冷地收起石头棋盘上的黑白子,仿佛还准备下第三局:“你……总是赢!”

    “这不能怪我。”

    秦北洋看了祭坛上的嵯峨光,整局棋的过程中,日本女孩始终默默为他加油。

    “是,不怪你,不怪你……”

    阿海摸着右脸颊上的刀疤,喃喃自语。

    秦北洋告诫自己不要心急:“民国八年,西元1919年的春天,纽约曼哈顿,你突然出现行刺,偷走了中国政府要在巴黎和会上使用的绝密档案。”

    “又如何?”

    “我问过阿幽,这件事,她并不知情。当时,你跟阿幽、老爹等人分头前往欧洲,你却迟到了整整一个月。而你说,你在船上感染了西班牙流感,一个月后才病愈。这个理由很不错,那时许多人都遭遇了西班牙流感。”

    阿海淡然一笑:“我承认,纽约之行,是我的擅自行动。”

    “如果,你在纽约偷走这批绝密外交档案,唯一的获益人是谁?”秦北洋慢慢地追到了问题的核心,“不用我提醒了吧。”

    “不用。”

    “好了,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沉默半晌,阿海摇头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秘密。”

    “你还在想着武则天的乾陵?想着镇墓天子?”

    阿海将一枚黑子放在石头棋盘中心的“天元”位置上:“或许更大!”

    “我已经说服阿幽了,太白山以及放弃了打开乾陵的计划。”

    “秦北洋,看在我俩有孽缘,送你一句忠告——阿幽何等聪明?她的才智与心思,远胜过你一万倍。与阿幽相比,你秦北洋,不过是一只无脑的蚂蚁。”

    阿海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连带右脸颊的刀疤,就像维克多·雨果笔下的“笑面人”。

    “休想挑拨离间!”

    秦北洋的怒吼却是外强中干,想起初次与阿幽在地宫相逢,那双乌幽幽的眼睛……

    “在我遇到过所有人里,阿幽才是最可怕的一个!你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也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

    阿海挥起一拳,击中棋盘上的“天元”,那枚黑子被砸成粉末。

    秦北洋瞄了一眼祭坛上的光:“我可以带她走了吗?”

    “哦……快忘了这第二局棋的赌注了。”阿海点起火把,跳跃的火焰几乎点燃右脸的疤痕,“我说你蠢,丝毫没有侮辱你!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秦北洋,你的脑子里少筋!如果不是好运气跟着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

    说罢,阿海将火把扔上祭坛,一片烈焰围困了光。

    六十个世纪前的祭坛上,嵯峨光,就要被熊熊烈火奉献给地狱了……

    十五岁的日本小姑娘呼喊救命……

    秦北洋几乎青筋爆裂,当即施展“刺客道”轻功,足尖点着石头棋盘,飞身跃上祭坛。

    但他刚飞到一半,脚踝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冰凉的死人般的手。

    阿海白净的左脸对他微笑,右脸的刀疤在抽搐,左手抓住他的右脚踝,两个人一同下坠。坠落中的秦北洋,望向祭坛呼喊,伸手摸到一片灼|热的火焰。他猛烈撞击双脚,却无法让阿海松手。

    几乎同归于尽的瞬间,他看到头顶的岩石破裂,无数碎石落下,带来灼烧的热流……

    两双绿色光芒,四片剧烈舞动的翅膀,簇拥着一个黑色兽头,狂怒地降落到地狱。

    四翼天使。

    天上下来两只兽。

    一只是四翼天使镇墓兽;一只是幼麒麟镇墓兽。

    四翼天使打开兽头,射出加特林机关枪的子弹;九色张开兽口,喷发出琉璃火球。

    子弹与火球咆哮着冲向阿海,要把他撕成碎片。

    阿海敏捷地跃入人殉坑中,就像跳入流沙般的大海,碎骨头与骨灰瞬间将他掩埋,子弹与火球刚好撞在六千年前的遗骨上……

    秦北洋跃到祭坛上,用身体在火焰上打滚,用双手代替扫帚,工匠袍子已烧成灰烬,身上只有一条条布片,好几块皮肤烧伤,鲜血淋漓。

    他顾不得疼痛,赶快给嵯峨光松绑。惊魂未定的小姑娘,抱着他,亲吻他。秦北洋尴尬地松开手,从脸到耳根子都红了。

    其实,光的双脚并没有沾着地面,刚才火焰燃起不过几秒钟,除了厚厚的鞋跟烧坏了,几乎毫发无伤。嵯峨光心疼地摸着秦北洋浑身的烧伤,一口一个“欧尼酱”,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他第三次救了光的命。

    随着两尊镇墓兽一同下来的,还有“镇墓兽猎人”老金,以及四翼天使的主人钱科。

    老金用矿工镐在人殉坑里挖掘,小镇墓兽九色也用鹿角帮忙。哪怕阿海已被活埋窒息而死,也要找到他的尸体,总不见得短短一两分钟,已变成古人类的遗骸或半化石了不成?

    然而,任凭掘地三尺,直达人殉坑底部,都没找到任何活人或者新鲜尸体的踪迹。

    秦北洋喘息道:“狡兔三窟,阿海必然设计好了退路,我猜他已逃出了这片地下世界。”

    “他娘的!又让这小子溜了!”

    老金用矿工镐铲碎了六千年的头盖骨。

    浑身烧伤的秦北洋跟钱科拥抱:“兄弟,你是怎么来的?”

    “中午,我收到老金打给我的电话,说你可能要身犯险境,能否借用我的四翼天使?行动方向在上海西部。”

    秦北洋才想起来,从南京路的饭店出发前,老金去打过一个电话。

    “我和卡普罗尼操纵飞艇,带着镇墓兽起飞。”钱科拍打四翼天使的兽头,“镇墓兽之间有天然感应,尤其这尊四翼天使,它跟九色之间感应尤其强烈。我们在空中横穿上海公共租界,到了西郊的虹桥,看到正前方升起一团黑烟——这是老金跟我约定好的信号。”

    “老金,你果然有奇谋!是个出将入相的人才!”

    秦北洋拍了拍“镇墓兽猎人”的肩膀,姜还是老的辣,进墓道前,他还不明白老金为何要到山顶点燃狼烟,原来是给四翼天使和钱科留的信号。

    “我们循着狼烟,飞到青浦地界,降落在小山丘旁。我看到巡捕房的汽车,还有你的汗血马,我就和四翼天使进入墓道来找你们了。”

    钱科说罢,老金补充道:“主人,刚才你掉进陷阱,而我和九色与那条黄耳小犬展开血战,中山也进来帮忙了。但那尊镇墓兽太厉害了!我的乐器完全被噪音掩盖。对峙僵持之中,幸亏钱科和四翼天使赶到。两尊镇墓兽同时上,击败了黄耳小犬,虽说胜之不武……”

    “你们就从天而降下来了?”秦北洋搂着老金与钱科,“你们救了我和光的命!”

    他拍了拍九色与四翼天使,两尊镇墓兽纷纷变成了宠物。

    “哥哥,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嵯峨光紧抓他不放。秦北洋将她扶上四翼天使镇墓兽的后背,自己紧跟着爬上去。

    四翼天使一声长啸,舞动四扇钢铁翅膀,从六千年前的史前人殉坑,飞到一千六百年前的陆机古墓。

    光第一次骑着镇墓兽飞行,兴奋地哇哇尖叫,秦北洋鼻息间满是阿尔卑斯少女峰的芳香。

    中山正在等待他们,看到全身烧伤的主人,一脸惊讶。地宫角落,陆机的黄耳小犬镇墓兽,躺在忠犬黄耳的棺椁旁……它的胸膛完全暴露,九色吞吃了黄耳的灵石。

    秦北洋向黄耳小犬下跪祈求原谅,镇墓兽的残骸,与一千六百年前小狗的骨骸,同归于时光的尽头。

    四翼天使依次把钱科、老金还有九色带了上来。老金的包袱里有金创药和绷带,先给秦北洋简单处理烧伤,又跟中山分别脱下外套给主人穿上。

    九色肩部有两个被犬齿咬破的小孔,钱科打开工具包,临时给小镇墓兽打了两块铁皮补丁。

    忍着金创药的剧痛,秦北洋的脑子却清醒了,斜睨着十五岁的日本小姑娘——阿海这出戏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除掉自己?还是另有所图?他为何要绑架嵯峨光,还差点烧死她呢?

    难道又是一出苦肉计?就像当年的阿幽?

    细思极恐!秦北洋敲打自己脑门,阿海说他蠢,不是没道理呢!

    离开地宫之前,他捡起装有陆机亲笔字帖的漆盒,里面的字帖被冠名为《黄耳帖》——可能是中国保存至今最古老的写在纸上的字。相比其他古墓里的金山银海,翡翠珠玉,这张被盗墓贼擦屁股都嫌薄的小纸片,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冲出墓道口,天色早已黑暗,轮胎狼烟燃烧殆尽。卡普罗尼操纵的硕大飞艇,依然抛锚悬浮于福泉山顶。

    公共租界巡捕房的汽车不见了,原来停车的位置留下四具尸体——希尔顿警长,还有三名印度巡捕。

    四个人都是被割喉而亡,血还是温的呢。钱科与四翼天使进入墓道之时,这些人都还活着。秦北洋合上希尔顿警长死不瞑目的眼皮。警长刚刚掏出手枪,可惜没有匕首更快。

    几分钟前,阿海逃出地下古墓,正好撞到希尔顿警长等人。他用匕首割断了四个人的咽喉,夺走汽车,逃之夭夭。

    谢天谢地,汗血马幽神还在,这匹母马看到主人出来,主动凑上来用脖子磨蹭他。

    此地不宜久留。朱塞佩·卡普罗尼从飞艇上放下软梯,钱科爬上吊舱,挥手告别。飞艇起锚缓缓上升,四翼天使镇墓兽,展开两对翅膀腾空。

    月夜下,飞艇,飞行兽,掠过上海郊野的苍穹,朝着浦东方向而去。

    秦北洋跨上汗血马,抓起嵯峨光,让她坐在自己前面,两人共享一副马鞍。风吹乱她的头发,每根发丝里都有少女峰的芳香。秦北洋的头发几乎与她一样长,犹如两篷黑色火焰。

    老金与中山分别跨上淡栗色银鬃公马与菊花青母马,紧跟在四蹄踏雪的乌骓驹幽神马尾巴后。

    小镇墓兽九色肩上受了伤,跑动速度受到影响,只能跟在三匹马的背后慢跑。秦北洋为了光的安全,也特意让汗血马放慢了速度,毕竟不是在跑马厅比赛。

    四人,三马,一兽,穿越上海西郊的黑夜,绝尘而去。

    死里逃生的光,抓着幽神的黑色鬃毛,把头靠在“哥哥”肩上,又一个青春作伴好还乡……

    深夜,回到公共租界。南京路,灯如昼,花花世界。嵯峨侯爵与芥川先生苦苦守候在饭店门口,终于看到汗血马上的女儿。

    秦北洋将光抱下来,放到嵯峨侯爵怀中。想不到,光挣脱了爸爸的怀抱,从背后抱紧秦北洋的腰,泪眼朦胧。直到他叫唤伤口疼痛,她才松手。这一幕,让侯爵与秦北洋都很尴尬。光被父亲拽回了饭店客房。

    芥川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说:“秦先生,日本姑娘重情义,轻生死,你可要小心了!”

    在日本待过九个月的秦北洋,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只低头说:“这两天,请关照侯爵小心,请巡捕房在饭店多加守护,以防万一。”

    “明天一早,我们就会坐船回日本。”

    “一路顺风,告辞!”

    他刚要翻身上马,嵯峨侯爵从饭店里奔出来,拿着一张横滨正金银行的支票,开着十万大洋:“秦先生,多谢您三次救了我女儿,这点小意思,无以为报。”

    秦北洋却拒绝了:“抱歉,侯爵殿下,我不是为这个而救光的。她是个好女孩,请多给她一些自由。还有,她很思念过世的妈妈,若有时间,请陪她去给妈妈上坟。”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拥有五百吨黄金的财富。秦北洋夹紧马刺,汗血马与九色离开南京路,老金与中山紧跟其后,一如古时游侠,只不过天苍苍野茫茫的舞台,变成霓虹闪烁的上海滩。

    精通剑道的嵯峨侯爵,目送秦北洋的人马远去,低声道:“原来,中国人也有这样的英雄!我好像看到了宫本武藏!”

    回到客栈,老金与中山给秦北洋全身涂抹药膏,重新包扎绷带,几乎成了木乃伊。

    但他并未休息,而是打开工具箱,亲手修复受伤的九色。就像当年初到上海,他在虹口的海上达摩山,修补幼麒麟镇墓兽的弹孔。幸好两个犬齿的洞眼不大,折腾到鸡叫天明,才让九色焕然一新。

    秦北洋双眼熬得通红,只在床上小憩了一个钟头,便又起身去十六铺码头。

    早上八点,他见到了嵯峨光的最后一面。

    日本小姑娘已经上船,没想到还能再见到秦北洋,拼命向他挥手。他想起三年前的春天,当自己跳帮逃离神户港,光也是这样送别他的。

    这是羽田家的轮船,悬挂着羽田家徽与太阳旗,在黄浦江的旭日下熠熠生辉。

    看着天空与船头的两颗太阳,秦北洋心中生出某种恐惧的预感。

    视线掠过黄浦江,看向浦东陆家嘴的荒野,一艘标着天圆地方铜钱纹的飞艇正悬浮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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