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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蜜 正文 第15章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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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花骝是匹温顺的母马,很容易与人亲近,好驾驭,但爆发力稍逊于孙见川那匹去势的壮年公马。纵然是极限奔袭,可控的马和受惊吓尥蹶子的马也不是一回事。陈樨依稀看到孙见川在马背上颠簸得已失去了平衡,随时有被闪下来的可能。

    孙见川学什么都是样子货,他骑马的姿势非常帅,像极了武侠片里的少年英雄。陈樨却知悉他的底细,遇到突发状况他连狗熊都不如。

    “川子,危险!你放松,手稳住,侧向弯曲……你听得见我说话吗,让马慢下来!”

    她急糊涂了。他只上过三次马术课,光顾着向教练请教如何保持姿势优雅了,他怎么可能想得起来什么是“侧向弯曲”!

    小花骝在奔跑中受到一只忽然窜出来的黄鼠狼或是别的中小型夜行动物的惊吓,紧张地想要躲避。陈樨也被闪了一下,还好她及时调整了姿势,安抚着小花骝的马髻甲,让它平静下来。从第一次骑马开始,教练说她有一种在马背上的从容,这是成为好骑手的前提。可她以往在马场骑的都是温血马,那种马通常训练有素,安静而聪敏,是标准的竞赛用马。小花骝虽然温驯,个子也比温血马矮上一截,但它更敏感易惊,跑起来是野路子,需要更耐心的扶助。

    他们已经跑出了平缓的草场,前方是一片低矮的林地,就在陈樨安抚小花骝的间隙,孙见川的马已经跑进了林地里。

    陈樨远远地听见孙见川大叫了几声她的名字,惊惶和懊悔交织的情绪冲击着她,将她打回一个十七岁女孩子原有的模样。她不怕黑,也不怕坠马,但她对未知怀有恐惧。她很清楚依照孙见川现在的情形,如果不能通过骑手的手段减轻马的压力,那最好的办法只有放任它奔跑,当它情绪得到释放,体力耗尽,自然而然会放松下来。前提是他得保证自己不被撅下马背,否则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万一出了事,她要怎么向孙叔叔一家人交代。过去十多年里她和孙见川相伴着长大的记忆都在脑海里。他只有一颗巧克力也会跟她分享的,虽然那上面常常有他的口水,令她嫌弃不已。

    陈樨选择相信小花骝的判断,她只是驱使它前行,由它来寻找穿过小树林的路径。树林里明显比开阔地幽暗,月光被头顶的枝叶筛过了一层,她很难看清前方的路,只觉得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不时有低矮的枝条刮蹭过她的身体,四周小动物被惊扰窜逃,不是从她头顶掠过,就是在脚下的落叶中留下悉索的声响。恐惧堆积到一定的程度,她反而什么都不思考了,任由小花骝领着她在丛林中穿行。

    事实证明,这一带的地形是确实是小花骝熟悉的,树林面积也比陈樨预想的更小,真是万幸。不过十分钟,或许用时更短,溶溶月光再度无遮无拦地铺陈开来。眼前是一大片向下倾斜的野草坡,上面开满了夜间辨不清真实颜色的小花。陈樨还没看到河流,却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对面是陡然拔高的山体,此时只能从它诡异的轮廓猜测山上有着各种奇怪造型的巨岩。

    杨哥说的可以漂流的峡谷想必就在附近。他曾提到峡谷一侧的山峰上有巧夺天工的天然石景,坡上马莲花遍地,这一带是马场附近最吸引游客的景点,要是白天到来,风光定是极美的。可陈樨惊恐地发现,她把孙见川跟丢了。

    “川子,川子……你听得见吗?”她放声喊了几句,只有远处峡谷的回声和近处的流水汩汩在回应着她。

    不应该啊!刚才经过的林地并不大,她是紧随着孙见川进来的,即使看不见他人影,但她有几个瞬间明明听到过另一道马蹄声,就是往这个方向来的。野草地向北延绵看不见尽头,往峡谷方向走,草已漫过马肚。陈樨不敢轻易下马,从小花骝的步声判断,草底下地面并不平整,碎石子越来越多,前方多半是河滩。那一人一马究竟往哪里去了?

    等不来人的回应,陈樨试着呼哨了两声。片刻后,她竟然听到了马的嘶鸣。她循声看去,东北方向百米开外的高草丛中可不是露出了一匹马的上半身轮廓,而马背上空无一人。

    她刚涌起的惊喜瞬间被恐惧驱散,如果那是黑栗马,孙见川哪去了?

    “川子,你在不在那里?是不是摔了,你应我一声!”她用微颤的声音继续朝那个方向大喊,同时呼哨着招呼黑栗马过来。黑栗马模糊的影子在原地一动不动,孙见川还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陈樨头皮发麻,握着缰绳的手冷而湿滑,身下的小花骝成了她唯一的依仗。她俯身对着小花骝喃喃低语:“你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说完陈樨示意小花骝往黑栗马的方向走去,可一向听话的小母马只走动了数米便拒绝再往前行,任凭陈樨使遍各种手段,它也只是在原地打转,变得越来越躁动。陈樨明白单凭自己已没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只好让小花骝原路返回,打算找人帮忙。然而就在掉头时,已有些惊慌失措的小花骝不知踩中了什么,前蹄忽然打滑屈倒,陈樨瞬间失衡从马背上跌落。

    她不是头一回从马背上摔下,及时松开了马镫,手部找到支撑点,在草地上滚了大半圈。落地后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好险,掌心火辣辣地,脖子和头部没有受伤……草底下为什么那么潮湿?流水的声音更近了,这声音不是小河淌水的哗哗声,而是有着“咕咚咕咚”的回响,这是为什么?

    当下容不得陈樨细想,小花骝疯狂挣扎试图站起来,她本能地远离马身避免二次伤害,刚往后蹭了蹭,身下忽然崩塌悬空。下坠之前,她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陈樨!”

    我要死了,你小子往后余生都给我睡在马房垫料上——这是陈樨打算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残念。

    事实上,她并没有因为从高处坠落而当场毙命,只是摔懵了,整个人七晕八素地歪倒着,许久才恢复了语言和思考的能力。

    “别喊了,我在底下。你看得见我吗?”呼喊她名字的声音不断从头顶传来,陈樨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唤走了,于是强忍着后背和臀部慢慢苏醒过来的痛感回应了一声。

    上方的世界变得安静,陈樨没喘几口气,忽然一个硬物滑了下来,正中她右侧肩膀。这又是怎么了?她的惨叫声噎在喉间。那东西顺着肩膀掉落在身侧,差点被她遗忘了的眼睛竟感觉到了光亮。她腾出手去拨了拨光的来源,发现那是一个小型的手电。也正是这个动作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手依然是能活动的,她同时伸展了一下腿部,下肢也还在,只不过一脚蹬去时感觉到了阻力。

    2

    “不算太深!还好,还好……”那人用稍稍松了口气的声音追问:“你伤到哪了?”

    “好个屁!”陈樨骂了句脏话。她出离愤怒,抓起手电筒朝上照射,“你差点砸中我脑袋,这叫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她依然有力气骂人,还能熟练地使用成语,顶上的卫嘉又宽心了少许。他遮挡着刺入眼中的光源,嘱咐道:“别照我,你用手电照照四周,看看下头是什么情况?”

    陈樨这才想起确实也该看看自己掉进了什么鬼地方?手电筒的光源游走了两圈,大致将她的困境照了个分明。这是一个口径不到两米的半封闭空间,呈微斜的竖井状,距离卫嘉所在的地面约三、四米的落差,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一小部分洞口,听得到他说话却看不见人。四壁都是黄土,摸起来潮湿松散,但还不至于崩塌。她身下的泥土则多了一些碎石子和腐败的植物,除了头顶外并无别的出口和孔洞。

    简而言之,她掉进了一个土坑里。要不是她下坠时背部滑蹭过有斜面的坑壁卸掉了部分力度,底下又是相对松软的泥地,这一摔不死也得折断腰骨。

    “这坑是不是你给我挖的?”陈樨有气无力道。难道是闰土不肯放过那只逃走的猹!她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境遇真是兼具了荒唐、倒霉和搞笑。

    卫嘉毫无幽默感,他说:“别瞎说了。快看看伤得怎么样。哪里特别疼?能不能动?”

    陈樨支起身子缓缓站了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撑在坑壁上。“屁股和背特别疼。”她诚实地回答,同时活动活动了手脚腰臀,疼是真的,手臂上也有擦伤,但骨头应该没断。

    “疼比没有知觉好。”卫嘉暂时放心了。“你别动了,先好好坐着。”

    陈樨才不想坐在这坑里,她催促道:“一点都不好,你快把我弄出去再说!”

    卫嘉又有一会儿没说话。陈樨现在的境遇是很糟糕没错,但是自从她听到卫嘉的声音,又确认自己没有伤到筋骨之后,只是自叹倒霉,却并无很深的恐惧。相比刚才迷失在无人的高草地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的胆寒,她摔下来后反而有种终于踩上了地雷但是没死的踏实。这时她忽然在卫嘉的沉默中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这到底是什么洞?难道进来就出不去了?

    “你说话啊!我,我要死在里面了?”陈樨不由自主的环抱着自己受伤的手臂,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那倒不至于。可是我够不着你,也没带工具。”卫嘉缓缓道。

    跟慢性子对话真是要人命。陈樨说:”那就快去找工具……其他人呢?“”什么其他人?“”其他来救援的人呀!“

    这回她领悟得很快。她想像中的搜救场面是有人出事了,马场的大伙儿、甚至村子里的热心村民们都自发组织起来,举着延绵的火把,地毯式地巡山,可能还牵着几只猎犬,大家嘴里呼喊着她的名字……很快掉进坑里的倒霉蛋就被人们群策群力、一鼓作气地抬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想多了,只是不确定现实贫瘠到什么地步。

    “不要告诉我来的只有你一个人,还什么工具都没带,除了一个差点砸死我的破手电。”

    卫嘉其实也不是特意来找她的。他回家的途中留了个心眼,骑着马到射箭场库房附近转了转。他没细想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仅仅是不想打扰那对“未来的小情侣”,所以他并没有过于靠近黑房子,只是在几十米开外徘徊了一会,想确认他们是安全的就赶紧回去,没想到却不见他们的踪影。

    移动通讯基站距离这一带有些距离,手机信号总是若有若无,长期生活在这里人们基本还是靠固定电话、大吼和跑马来传递消息。卫嘉赶紧回了服务点。今晚大家都比较放松,没睡下的人里最为清醒的杨哥睁着惺忪的醉眼说那两个城里孩子都没回来。卫嘉一听感觉不妙。近年来这附近并没有大型猛兽出没,民风也算淳朴,夜里鲜有人来往,所以他才放心让他们在自己走过无数回的安全路线上跑个来回。若说要有什么意外情况,除非他们顺着东北方向的窟窿滩去了。

    他在往窟窿滩方向去的途中遇到了管理射箭场的郭老头。老头平时搭铺睡在库房里,晚上常常去北边小树林逮地鼠。这一次他的马背上没有撂着一串地鼠,而是多了个晕乎乎的小伙子,可不正是孙见川。

    孙见川当时整个人都是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郭老头说在小树林里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趴在枯叶堆上,时不时哼唧一声,差点被郭老头当成十几年没在这一带见过的棕熊。

    老郭头只见着人没见着马,也浑然不知道还有另一个骑着马的姑娘。卫嘉以为孙见川坠马摔伤了,可他通身上下并无受伤的迹象,倒是凑近了闻到一股浓重酒意。卫嘉喊了数声不见反应,最后是拍着孙见川的脸让他睁开了眼睛。看样子他不是摔伤,倒像是酒劲上来了,整个人开始迷瞪。

    卫嘉反复追问孙见川发生了什么事,陈樨哪去了?好不容易才听到孙见川的回应,他带着哭腔说:“陈樨……陈樨她骑着马从我心上踩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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