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和我设想的一样,凶手很可能是熟人,用锤子敲是因为想制造连环杀人的假象。”我想了想,补充道,“但也不排除是模仿犯。换句话说,即使是熟人干的,你难道能确定嫌疑人的范围?齐娜身边有多少熟人,有多少半生不熟的人,你清楚吗?”
“我刚才说过,只有怀着巨大的仇恨,才会把人敲成那样。”老星站起来,平举起左手,用右拳击打着手背,说:“还记得杞杞说过的吗,凶手是从后面摸过来,一锤敲在后脑,立刻逃跑。两年前所有的敲头案都是这样的模式,也因为这个模式,很多人是重伤,只有我们学校那个校花比较倒霉,一锤子就敲死了。”他转身面对着我,把右拳伸到我的眼前,“而齐娜,她是被敲了无数锤,后脑,太阳穴,脸,凶手是怎么敲的你用屁股都能想明白。她挨了一锤倒在地上,凶手像敲一个桩子一样把她敲成了肉泥。”
我默然不语。继续喝水。
老星说:“怎么会那么巧?她去祭猫,就撞上了凶手?这种概率低到什么程度?假如有变态狂存在,凭什么一个总是在晚上动手的家伙会选择在下午行凶?如果他见人就杀的话,为什么没有疯狂到跑去市中心随便敲人?你看过一些犯罪学的书,我也看过,不比你傻多少。简而言之,作案模式根本不一样,这是一起独立的案件。”
我打出了手里的最后一把牌,说:“我懂你的意思了,谋杀,对吧?你输了,洗牌。”
第五局牌开始,我捏了一手好牌,一把顺子,四个尖,但还有三张杂牌,想关他不那么容易。
老星说:“接下来的问题就简单了。谁,知道她去那个鬼地方上班了?你知道?我知道?谁在她下班的路上伏击她?”
“小广东知道。”我说,“不一定是伏击。真有仇家的话,也不排除跟踪她的可能。”
“如果她只是随便被人敲死在街上,如果她是被人敲死在宿舍里,如果她像那个女生一样上厕所时候着了道……但你不觉得,死在那边树林后面,太像是有预谋了的吗?假设你要杀她,你怎么会知道她在那天下午会忽然想到去树林里祭猫?你有那么好的运气吗,让她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晾了一个晚上!”
第五局,关了他三十张。
他说:“你不喜欢玩运气游戏,对吗?我也不喜欢。”
“齐娜死了以后,我一直神志恍惚,发烧,皮疹,闹到今天。很多事情不能掰开了想。我手里没有任何刑侦方面的证据,想要也要不到,如果只是凭空想象的话,我大概会疯掉。”我说。
“所以你只能去地下室修电脑,你没有编程的天赋。”老星说,“二十二日那天她说要你陪她一起去祭猫,后来又说不和你去了。你觉得她会一个人去那里?”
“这个没有想过。”
“想象一下嘛。”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约了另一个人去祭猫,最有可能的是小广东。”我说,“你进入了纯推理的境界,可是证据呢?如果能证明她约了小广东一起去祭猫,那么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不管他有没有到过现场。”
“没有证据,但这个推论合理。”老星说,“如果由警方来做,完全可以通过血样、脚印这些确认他有没有去过。”
“首先需要一个不在场证据,那天下午他在哪里。”
“他一个人去看电影了,有票根为证。”
“你去找过他了,对吗?”
“别急,我们牌还没打完。”
“很多时候,动机是由凶手自己说出来的,假如他不说,你就是想破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人。为钱,为债,为女人,为一次口角,杀人虽然是件严重的事,但杀人的动机却可以微小到让你发笑。杀人,本质上和自杀是一样的,自杀者会留下遗书,说明动机。在你看来,他们杀死自己的理由无论怎么样都是不合理的。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不在常理之内,好比你的电脑中了一个病毒,你认为它是病毒,其实它是一个很不错的程序,它只是违背了你的意志罢了。”
我点头,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一切和破案没有什么关系。“你别卖关子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我说。
“为什么要让齐娜去偷小广东的资料?”他摊开手里的牌,四个K,一对J,一个2。
第六局我再次输掉。
“因为想找到小白的打工记录,小白失踪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做家教是在小广东那儿挂着的。我去找小广东要,他不肯给我,正好齐娜在和他拍拖就利用这个机会了。”我犹豫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齐娜告诉你的?”
“齐娜要是告诉了我,我还用在这里问你为什么吗?”
我一下子陷入了另一种混乱中,“不可能,小广东不应该知道这件事,齐娜做得很隐蔽。”
“他知道了。”老星说,“事情就是这样,你让齐娜去偷资料,齐娜自以为没有被小广东发现,但他却发现了。你知道做家教中介房产中介职业中介还有卖淫中介,一切的中介,最忌讳的是什么吗?是客户资料被偷。这是他们的第一生产力。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让齐娜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当时并没有觉得危险……”
“你知道那个人是个变态,对不对?你利用齐娜,结果却害死了她。”
我扣下了手里的牌,“如果要给我安这个罪名,你务必拿出铁证。”
他从床头拿过一支录音笔,“为了这件事特地去买的。”又搬过一台手提电脑。我问他:“电脑也是特地去买的?二手货啊。”
“二手的就够了,我没打算用太久。”他打开电脑,将录音笔里的声频文件导人进去,问我:“其实没什么好听的,我刚才说的就是小广东说的,不过可以让你顺便欣赏一下他的惨叫。”
“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把他四根手指掰了下来,用这个。”他从床头拿过一把血迹已干的尖嘴钳,放在一堆扑克牌之上。
“本来想去搞一台摄像机,把这个场面拍下来给你看的,一时搞不到,也买不起,要逮到他不容易。临时抱佛脚,只能用录音笔将就将就了。”老星说,“我向你担保这是真的,声音有点变形。”
“你是在哪里干的?”
“在他家里。”老星说,“你从来没有假扮过抄煤气的吧?”
“这么简单?”
“当然也是有风险的。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从后面把他打翻了。”老星说,“记住了,越是安静的地方,越是要与人保持距离。尤其不要把后脑勺对着陌生人,不然挨了棍子算你倒霉。”
“看来你下手很利索啊。”
“嗯,本来想把你拉去的,让你也见识见识的,结果没找到你,你好像有另一个窝啊。”
“我要是在边上,你未必能那么如意地动手杀人。”
“我没有杀他,杀人不是我的专长,我只是想尽快地找到答案。你也听到录音了,这家伙心理素质非常好,嘴硬,脸色不变,居然还反问我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凶手。我打他,打得自己手都快断了,他居然嘲笑我是个疯子。警察要是逮住他,都不一定能审得出来,当然,我不是警察,我用了这个。”老星指指桌上的尖嘴钳。
录音在第一段五分二十秒的时候发出了第一声闷叫。
“堵着嘴把他的手指铰下来第一根,惨叫太厉害的话会把人招来,所以你听到的就是这个不太充分的效果,毕竟不是广播剧,将就点吧。”
“我至少能说出五十种刑讯逼供的手段,可以让他生不如死但却看不到太多伤痕。”
“不,我不要他生不如死,我要他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正在离开他,而且,还有那么多部分尚未离开,即将离开。”
“的确富有想象力。”我数了数,一共八个声频文件,中间是有断点的,“这活你干了多久?”
“一夜。”老星说,“很累。”
“现在小广东在哪里?”
“我放他走了。”
“为什么?”
“给你听这一段。”他打开其中一个声频文件,在一阵静默之后,里面的人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嗓音说:“只要我活着,一定会杀了你们。”
接着是老星说:“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得把你的两根大拇指也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