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乌禄高声喝道:“蒲察左古多,你带神箭营与火铳营守住两边隘口,舅舅,你带右军守住山腰,在我们救出太子殿下之前,绝不可放一个蒙古蛮子上来!”下方两将凛然应允,各带一拨人马奔下雪坡。
剩余八百人继续奋力凿冰,填埋火药。山下喊声震天,千余蒙古骑兵已率先引弓杀到。蒲察左古多喝令声中,火光纵横,箭矢乱舞,冲在最前的百余名蒙古兵顿时翻身坠马。
金兵亦有二十多人被对方箭矢射中,惨叫着倒地打滚,如颠似狂。旁边的金兵想要将其按住,拔箭疗伤,却被伤者发疯似的抓挠,纷纷痛叫着捂脸跳开,脸上、手上瞬间多了十几道抓痕,淤肿青紫,痒不可耐。
“箭上有毒!”蒲察左古多脸色陡变,高声道,“大家全都退开!被挠伤的速速划开伤口,挤出毒血,直至鲜红为止……”话音未落,十几个被抓伤的金兵又已惨叫着四下抓挠,遍地发狂打滚,有人甚至将自己衣甲撕烂,肚肠血淋淋地扯了出来。
众人大骇。饶是完颜乌禄经历大小战斗无数,也从未见过有如此诡异的毒药,又惊又怒,大步上前,一刀将脚下伤者的头颅砍了下来,喝道:“兄弟们,给他们一个痛快!用他们的毒血浸箭,以牙还牙,报仇雪恨!”拔出背后的箭矢,在断颈汩汩冒出的黑血里蘸了蘸,挽弓如满月,“嗖”地离弦破空。
箭去如流星,不偏不倚地贯入一个蒙古百夫长的右胸。那人惨叫着翻落马下,抓胸乱滚,被马蹄接连踏中,竟又发狂似的抱住马腿,掀翻了两骑,引得前后骑兵相撞,乱作一团。
众金兵士气大振,争相抽箭浸染毒血,啸呼着朝蒙古人射去。一时间乱箭纷飞,火铳齐鸣,不时有人惨叫倒地。
蒙古大军来势汹汹,不过片刻,便有万余骑越过冰湖,从东、西、北三面朝山上涌来。所幸山势斜陡,又覆满坚冰,加上星罗棋布的冰墙、冰锥,骑兵无法继续上冲,只得弃马奔行。
金军虽然居高临下,占据了有利地形,又有火铳密集压制,奈何寡众悬殊,蒙古人又极为剽悍,前赴后继,毫不畏死。上千个最为勇健的大汉高举藤盾,排成一字阵,冲锋在前;数千名神箭手贴身尾随,分批朝空放箭,密如飞蝗,反倒迫得金兵不敢探头。
眼见蒙古大军越逼越近,距离金兵火铳营坚守的隘口已不过百步之遥,完颜乌禄灵机一动,高声喝道:“调转炮铳,集中轰击雪坡!”蒲察左古多心领神会,命令众炮手连环猛轰。
火光喷吐,轰鸣震耳,下方几百丈处的冰墙、冰锥接连崩塌,引发了一场小型“雪崩”,将冲在最前的数百名蒙古藤盾兵瞬间掩埋。后方的弓箭手失去屏障,不是被滚滚而下的雪浪拍倒,就是被火铳的铁弹击中,惨叫迭起。
顷刻间,蒙古军被硬生生后推了数十丈远,阵型大乱。
这时,完颜乌禄等人也已在许宣封冻的冰墙上埋好火药,点燃引信。许宣只听连声狂震,浑身酥痹,冰墙又被炸开了寸许。金兵欢呼声中,又听远处有人高声道:“金鞑子想用炸药炸死他们的太子,咱们岂能不助上一臂之力?孩儿们,还不拿三昧真火侍候!”嗓音沙磁悦耳,应是那位风流自赏的西凉公子洛原君。
话音方落,数十条黑色的水柱从山坡下喷涌而出,浇淋到金兵四周,异味刺鼻。接着“嗖嗖”之声大作,无数火箭破空乱舞,与那漫天遍地的黑水接触,顿时轰雷连爆,窜起冲天烈焰。
数十名金兵被烧成火人,惨叫着抓挠打滚,片刻间便只剩下了一堆焦骨。众人大骇,慌不迭地朝外退散。但那黑水如暴雨倾注,方圆数里内避无可避,被火星溅着,立刻熊熊燃烧,蔓延成一片火海,顷刻间又有两百余金兵被烧死,惊呼惨叫此起彼伏。
所幸那黑色的水龙并不持久,喷了一会儿便渐渐止住了。黑水四处流动,朝山坡下方与低洼处淌去,烈火浮在黑水表面,随之滚滚喷涌,所到之处,冰柱、冰锥无不迅速消融,白汽“哧哧”蒸腾。
金兵惊魂未定,争相跳到火浪舔舐不到的高处。不想山坡上的冰块被烈焰卷席,连连崩塌,融为雪水,加速了火焰的流动,转而怒潮般朝山下涌去。
蒙古人显然未曾预料到此节,阵脚大乱,纷纷掉头奔逃。众金兵又不由欢声大作。
许宣周遭的冰块也被烧融了大半,右手、左脚均已露出,手指丝丝刺痛,心中大喜。既已能感觉疼痛,恢复动弹就不远了。正凝神感应,借助那燎原火势催动体内真炁,下方雪坡“嘭”地一声炸响,碎冰四射,一道人影飞旋着直破蓝穹,纵声长啸。
“菊儿汗!是菊儿汗!”“天佑皇帝,天佑大辽!”蒙古军、辽军欢呼四起,那人虬髯如烧,衣袂烈焰跳跃,就连双眸也仿佛燃烧着怒火,正是耶律大石。
许宣暗暗叫苦,这厮能以白虎之身与混沌恶斗良久,其凶威之恐怖,绝非刘德仁、王重阳等人可匹敌,他既率先冲破了混沌冰印,自己再想翻盘,只怕难如登天了。
众金兵虽不知来龙去脉,却都闻得耶律大石的威名,听到“天佑皇帝”四字,无不色变。
完颜乌禄喝道:“谁能杀了这贼酋,赏黄金十万两,封西凉王!”挽弓如满月,三箭连珠怒射。众兵将争先恐后地朝上拉弓,乱箭齐发。
耶律大石大喝着飞旋俯冲,浑身鼓起一轮银白炽光,猛地朝外扩散。数千箭矢缤纷乱撞,反弹抛飞,就连火铳营的炮火、铁弹密集地击撞在那轮气罩上,也只荡起数以百计的光漪。
不等众人挽弓再射,他已狂飙般冲至头顶,“砰砰”连声,气浪炸舞,雪坡被撞出几个深达丈许的大坑,数十名金兵连哼也来不及哼上一声,便被压成肉泥,被震飞的更不计其数。
金军大骇,溃乱奔逃,辽兵、蒙古人则欢呼四起。耶律大石足不点地,翻身飞起,径直朝许宣扑去。
完颜乌禄连射两箭,尽被撞飞,不顾一切地抄起长枪,大喝着刺向他胸口。“当!”枪尖还没碰到耶律大石的护体气罩,便如撞铁板,倏然震断为几截,乌禄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一口淤血,凌空拋飞。
“济安太子已在朕手,你们还不跪下乞降!”耶律大石一掌猛击在冰墙上,顿时又将迸裂的冰块撞碎了两尺有余。许宣喉中腥甜直涌,体内阴阳二炁突如春江奔涌、火海翻涛,痛得五脏六腑都似被寸寸扯断了。
就在这时,下方雪坡“轰轰”连震,王重阳、萧抱珍、茅子元、刘德仁等人也纷纷震碎残余的坚冰,冲天跃起。然而刘德仁身形方动,萧抱珍、茅子元已一左一右夹击而至,气浪炸涌,撞得他鲜血狂喷,断线纸鸢般飘出十几丈远。
蒙、辽大军欢声雷动,重又漫山遍野地朝上涌来。乌禄脸色惨白,断枪支地,趔趄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女真男儿只有站着死,绝不跪着降!所有炮铳转向,对准上方的山崖开火!”
众金兵面面相觑,炮轰山崖的唯一后果,必将引发雪崩,与蒙辽大军同归于尽,济安太子自然也绝无生还之机。这数千“龙鳞军”跟着完颜乌禄水里来火里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若因此“害死”了当朝皇帝的唯一血脉,以完颜亶的残暴脾性,必将震怒迁罪,将他们的父母妻儿全都杀了泄愤。一时间犹疑不决,只有寥寥数人调转火铳,朝着上方开了几响。
完颜乌禄大怒,哑声喝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等这些贼军绑着太子进了上京,你们的妻儿还想活命么?”夺过身旁将士的火铳,待要开火,却觉天旋地转,喉头腥热直涌,手一松,踉跄跌坐在地,火铳掉出了丈许。
四周金兵听不见他的声音,只道他已投降,更是士气尽失,接连抛下铳炮弓箭,潮水般跪坐在地。
耶律大石一生中从未有如此刻这般快意,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跪地投降的一律免死,若能随朕攻破上京,还可论功行赏,做我大辽的复国功臣!”一掌震碎冰块,将许宣拔了出来。
王重阳聚气于指,风雷激啸,将萧抱珍迫得连退数丈,高声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阁下身为辽国皇帝,却靠着蛊毒奸谋,以多欺少,算得什么英雄好汉?若真有胆识,就与我一对一见个真章!”说到最后一字时,已旋风般扑向耶律大石,连环攻出了十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