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的血腥味随风飘荡在夜空下湖面上,湘水滚浪,万籁息声。
只有近处的兵戈刀剑相撞、铁器和人力相抗声。
丹凤台中,玉纤阿只站在阁楼窗前观望。姜女紧张地持一盏灯立在她后方,担心下方的战祸会波及到他们。玉纤阿不以为然“楚王只想带走楚宁晰,他和我们又没有仇。”
因为玉纤阿说过她会帮楚宁晰,成渝这时候开始担心他们会和楚王结仇。成渝便语气沉重“我们还要在丹凤台待三年,得罪了楚王,恐也不妥。”
玉纤阿微微一笑“我心里有分寸。”
成渝叹口气。
他望着下方杀阵,再顺着玉纤阿的目光眺望远方湖边上的重重大雾。他蓦地感觉到了微妙气氛,问“我们是在等人来”
玉纤阿淡声“嗯。”
楚宁晰如今身边跟随的卫士,自对她忠心不二。而楚王派来带她走的卫士,又自然是不将这个公主放在眼中的。
楚国有了新的王,以前的王女便怎么看怎么碍事。自然要拿这个碍事的公主去联姻,为楚国换些有用的东西。可惜这个公主性格强势,不肯屈服。她还跟楚王在朝政上叫板,与楚王政见不合这样的楚宁晰,楚王自然是要除掉的。
楚王吩咐他们不要惊扰丹凤台自囚的主人,只管针对楚宁晰便是。
且
死生不论。
死生不论,即是说哪怕失手让楚宁晰死在了丹凤台,楚王也会为他们粉饰太平。
暗夜幽深,黑暗如诡谲野兽,将他们重重包围。
楚宁晰手中持刀,脸颊上溅了血渍,长发中一绺散落,贴着面颊。她微微地喘气,警惕地盯着周围这些包围她的人。她因战斗而全身紧绷,眼睛却格外明亮,不逊
跟随她的卫士们看着四面包围来的堵得水泄不通的敌人,深觉绝望“公主,我们恐怕敌不过。”
楚宁晰寒声“敌不过也要敌岂能顺了他们的意”
话一落,她手中长刀刺出,凛冽寒光抵向后方偷袭而来的一卫士的咽喉。那卫士瞧不起她,将她视作寻常女子,握住长刀就要以力相搏,用男女天生力气的不同来抵挡楚宁晰。楚宁晰面无表情,手中刀被人拽着向后,她手按在刀柄上,身子凌空跃起,贴刀而走
女郎大半个身子顺着刀的走向在半空中划了一个极圆的半弧。那个卫士眼眸瞠大,转瞬间,楚宁晰已经抵到了他面前,几乎与他贴脸而对。公主面颊上沾血,容貌却精美英气,非常的大气。但不等卫士多想,楚宁晰扣住他,拿他当盾牌迎向前方射来的箭弩。这人一声惨叫后,身子后跌,被自己人杀死了。
楚宁晰丢开“盾牌”,翻身在地上一滚,躲开后方追来的箭只。
“噗噗噗”一根根箭钉在了地面上。
“公主”己方人连忙来救。
敌方又迫
刀剑相撞,惨叫声不绝
接连的,几人死在敌方手中。
楚宁晰看得目底发红,目眦欲裂。
而再一拨流星箭只飞向她
楚宁晰躲得快,那箭也射得快。待楚宁晰躲过这波攻击,她蹲在地上擡头时,耳畔垂落的那绺秀发被一柄飞来的刀隔断
凌厉寒气贴面而过
楚宁晰向后急仰身而躲
对方首领看她这般狼狈,怜惜道“公主,跟我们去嫁人吧,不要再反抗了。”
楚宁晰抿着唇,目中倔强而不屈。
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不愿为楚国牺牲。”
话落,她凌空跳起,再次纵向对方,飞扑袭杀
血溅上她的脸,她吃力地将刀从一人身体中拔出,扶着刀撑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站起。她强声“若为楚国前程好,纵是让我嫁给一介猪彘我都绝无二话。”
她冷笑,眼睛向下沉,眼白多瞳眸暗,看着几多森然。
她再次拔刀跃起,厉声“我只是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楚国与蜀国相邻,与宋国相邻,与吴国、越国相邻然独独没有晋国楚国与晋国之间,隔着宋国,隔着秦国
楚王让她联姻晋国,这是做什么难道是和晋国联手,打压宋国么
楚国不适合走这条路子楚国地广,楚国连南方诸国都没有打服、收整,楚国拿什么去和北方那些大诸侯国相争
是。
也许新的楚王雄才大略,野心勃勃,想要沾手中原,从中原诸侯大国中分一杯羹但是这位楚王自身尚未站稳,就去肖想不该自己沾手的,只会毁了楚国
楚宁晰绝不认同
对方卫士首领见到了这一步,楚宁晰仍不屈服。他心中对这位强势的公主生了几分惧,只觉得若让这样的公主活下来,今后恐怕自己会受到打压。他心中一狠,不再试图说服公主,而是下了狠心“杀了她”
杀了她
这样的女人不能活着,活着她会阻碍楚国未来
成渝看下方战局情势不稳,他手扶在剑上,几次忍耐不住想下楼。
成渝侧耳倾听“公主那边已经没声音了,必是楚王那方占了上风。玉女,我们若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他说着就转身想下楼。
楚宁晰不能死。
楚宁晰死了,公子不就失去楚国这方阵地了么
玉纤阿目光仍眺望着远方“站住。”
成渝僵住“你到底要等什么”
玉纤阿冷声道“劝你不要下去送死。下方战局不妥,楚宁晰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也不少。你不要做这种无用功了。”
成渝厉声转身“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他忽而失声,因他目力甚强,玉纤阿站在楼前尚未看到,他却已经看到了湖面上的灯火光在靠近。成渝奔向窗口“有人来了是敌是友”
玉纤阿松了口气,一直紧紧扣住窗棂的手指松了。她唇角含笑“能救公主的人来了。”
她对成渝一颔首“现在,我们可以下楼去了。”
楚宁晰手撑在地面上,跪在血泊中。
她一身伤,手臂上的旧伤这次再一次被砍中,她的一只手臂痛得完全动不了。她颤抖着去握自己那把刀,刀丢在血流中,她无法握住。她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视线却变得有些涣散。
己方人已经死尽,只剩下她一人。
敌军包围了她,武器指着她。敌军首领怜悯又敬佩道“公主,跟我们走吧。否则,你便只有死在这里一条路了。”
死在这里么
楚宁晰精神空茫,她低着头,血和汗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喘着气,有一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她一人沉浸在漆黑的世界中。
无尽的寒冷包裹着她。
从未蒙过面的父王母后站在幽暗中望着她。
她蓦地擡头,看到了虞夫人。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虞夫人是她少时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但是女人越美,越是恶毒。因为这个女人,她的一生被改变。她只能战只能战
因她是楚国唯一王女
整个楚国都只剩下她了。
少时的楚宁晰,带着满满恶意登上丹凤台。她蛊惑于幸兰这位地位尊贵的贵女,在于幸兰动鞭后,才跟着去打了范翕。之后她见到了虞夫人。明明是将她害到这一步的女人,却有一双天下最宽容的眼睛。
虞夫人蹲下身,抚摸少时的楚宁晰,轻声“你便是宁晰吧好孩子。”
楚宁晰目中噙泪。
她睫毛上沾着眼泪,她满目凄凉地望着虞夫人仇人仇人尽是仇人
可是虞夫人又从周天子手中救了她,从范翕手中救了她。虞夫人约束着范翕虞夫人将范翕留给了她。
在所有旧事已了、旧人已去后,只有范翕还活着。而只要范翕还活着,楚宁晰就觉得她不算孤身一人。
她不能原谅他们。
但她已经愿意去接受无辜的范翕。
她本以为,丹凤台日后会变得不一样范翕也许会来当楚王,她要和范翕争权。她绝不给范翕好果子吃,绝不让范翕觉得楚国公主是好欺负的,楚国人是好欺负的然而、然而,丹凤台到底不一样了。
范翕也不曾归来。
都没有了。
楚宁晰一切的痛苦、一切的仇恨、一切的希望,也许在去年丹凤台那场大火中,就消失殆尽,再不能回了。
楚宁晰闭着眼,满心疲惫。
她的一生像个笑话,她的一生背负了各种压力。她不能有寻常女郎那样简单的生活,不能有自己的爱情,不能有自己喜欢的。她不能无忧无虑,如吴国那个单纯的公主那般,即使离开吴国,还有吴国王后、还有吕归为她筹谋一切;她也不能如玉纤阿,有范翕爱她,有范翕为她倾尽所有。
楚宁晰只有自己。
嫉妒也罢、羡慕也罢,她活了十九年恍惚的,楚宁晰想到了去岁八月节,自己和一干男女与大周太子、太子妃一起共度八月节。当夜花好月圆,少年青年们同处一宴。
那时她大言不惭,还说自己总有一日要将薄宁绑回来,要薄宁成为楚国的人;范翕笑话她大言不惭,玉纤阿含笑而望,吕归与吴国小公主坐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话,大周太子和太子妃目光温润地望着他们
浮生多苦,流月皎洁。八月节,风亭水榭,浮瓜沉李,流杯曲沼。
那是难得盛事。
楚宁晰轻轻笑了一下,目有眷恋色起。
周围卫士们大喝,见这位公主只是低着头不吭气,卫士们没了耐心,首领一声冷喝,手中剑起,向下方面色苍白的楚宁晰砍下
“咣”
一把小刀飞来。
急促地拦下了剑势。
遥遥有男声和女声同时传来“住手”
“郎君手下留人”
首领回头,愕然中眼眸眯起。楚宁晰缓缓擡起苍白的脸,恍惚地看向一大队人向他们走来。玉纤阿身段袅袅,一如既往的风流美丽;而她身边与她一道过来的郎君,步伐因慌乱而略微急促,衣袍微微扬起。
郎君面容清隽,目色温润中带几抹焦急。
他向形容憔悴的跪在地方仰望着他的楚宁晰望来。
是薄宁。
楚宁晰已经整整一年没见过的越国大司徒薄宁。
楚宁晰怔怔望着他,不知他来做什么。
薄宁身边有越国卫士相随,两国之交之故,让楚国那些围杀前唯一王女的卫士们让开了路,放薄宁进来。而首领则有些怔忡地看了好几眼玉纤阿,他知道丹凤台有贵人在此借住,楚王让他们不要惊扰贵人。
不想这贵人是如此貌美年轻的女郎。
隐隐让人想到当年被囚于此的虞夫人。
楚国卫士首领目露怜悯色世间绝色美人,命运竟都如此凄惨。
玉纤阿上前,柔声与首领攀谈。
薄宁跪到了地上,跪到了楚宁晰面前。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擦过她面颊上的血迹。楚宁晰茫然地望着他,不解他的目的。她始终无言,只有些怔忡地看着他,觉得自己临死前,能见到薄宁,已经是苍天之眷了。
薄宁轻声“宁晰,是我来晚了。”
他倾前身,搂抱住她。而楚宁晰身体僵硬,不像是柔弱的见到喜欢的郎君的女郎,她像个迟钝的孩子一般,依然迷茫。
首领开口“越国大司徒,恐怕管不上我们楚国的事吧”
薄宁将楚宁晰抱入了怀中,拦臂搂腰,他将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楚宁晰横抱入怀中,抱着她站了起来。薄宁回过身,与玉纤阿的目光对视一瞬,他闭目,忍了忍自己的情绪,开口道“我确实不管你们楚国的事,但是宁晰,是我未婚妻。”
楚宁晰蓦地在他怀里仰头,呆呆看他。
她眸子睁大,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
薄宁不是从来不喜欢她么
首领愕一下,道“胡说我们公主没有定亲”
玉纤阿在旁柔声“越国大司徒是我义父,我自要为我义父说一句。我义父早年求学在外,在楚国都城住了很多年,与公主朝夕相伴。这是谁都能查出来的。因为公主无父无母,亲族都被杀尽,我义父只能和公主私定终身。但公主之后又忙着楚国的事,将婚期一拖再拖。”
玉纤阿婉婉地望向薄宁,与他怀中横抱着的公主“我义父等了公主很多年。现在楚王却要将公主嫁给其他人,我义父如何能忍”
玉纤阿这番话,打乱了卫士首领的认知。首领脑子乱起,想要反驳,但面对玉纤阿的面容,他又语塞。半晌,首领才找到一个问题“既然越国大司徒和我楚国的王女有婚约,为何公主早不告诉楚王何必将事情弄到这一步”
玉纤阿依然温柔而笑“你也知公主的脾性。公主要强至极,不愿意将我义父拉入楚国的恩怨中。但我义父爱慕公主多年,纵是楚国是一滩浑水,纵是要得罪楚王,义父也不得不前来楚国走一趟了。”
薄宁面色淡淡,听玉纤阿侃侃而谈。
玉纤阿能言会道,向来如此。他被玉纤阿用“薄家和成家以前的私仇”骗过来,玉纤阿不能肯定薄宁对楚宁晰是否有感情,因楚宁晰自己都觉得自己和薄宁没什么感情。玉纤阿便不提楚宁晰有难,只将薄宁骗来丹凤台,说要解决成家和薄家的旧日恩怨。
薄宁是当了薄家家主后,才知道自己父亲对大周天子和湖阳长公主所做的事。诸事无补,他只能将父亲走绝的路继续走下去。然可惜,玉纤阿遇到了公子翕,公子翕强行将玉纤阿带走,薄宁也无法子。
但薄宁一直在等着此事爆发他希望此事永不爆发,但也知道若是玉纤阿跟了公子翕,玉纤阿迟早会见到湖阳长公主。
薄宁早就和玉纤阿说过,他们不会只见一面的。他们日后还会见面。
正如此时。
薄宁怀抱着楚宁晰,他低头,与楚宁晰苍白的面容对视。耳边听着玉纤阿说话。
玉纤阿要他救楚宁晰他救了,她就不计较成家和薄家的旧事。她为了公子翕,她可以不将对薄宁父亲的仇,转移到薄家整个家族上。
黑雾携风上台。
四面阴风如鬼号。
卫士们团团包围下,薄宁抱着楚宁晰一步步走出。有卫士看不过去,想上前阻拦。玉纤阿在旁含笑“尔等想来可以问问楚国大王,公主和越国大司徒有婚约,大王也应当照拂前楚王的唯一女儿,好生为公主置办婚礼才是。其他的,大王当不在意才对。”
她噙着笑,语调中却有几分威胁。
天下人都看着
楚国都看着
看楚王如何对待前楚王的唯一王女看楚王是否会让王女出嫁
楚王不就是想弄走楚宁晰么既然要把楚宁晰嫁去,有越国愿意接收,楚王有何不满
越国在楚王眼中只是一个小国,虽然楚王不能像从晋国谋利益一样从小国越国身上谋。但是将楚宁晰弄去越国,至少对楚王没有损失玉纤阿知道,楚王一定会同意的。
薄宁抱着楚宁晰,一步步走出重兵包围。卫士在不甘下为他们让路,姜女在阁楼下提着一灯笼等候他们。
郎君衣带飞纵,长袍带霜。
楚宁晰被薄宁抱回了阁楼,玉纤阿仍在外和卫士首领攀谈。姜女为二人打开了一屋舍,看眼楚宁晰浑身的血迹后,姜女这般懒怠的人都觉得心悸不妥,出门去找干净的衣裳为公主换了。
楚宁晰低着头被薄宁抱坐到床榻上。
她向后缩了缩,低着头轻声“多谢你和玉女联手救我。我知道我要躲避楚王的追迫,只能跟你回越国才能保平安。但你不必为我牺牲这么大,你娶我为妻,你就不能娶你喜欢的女郎了。你当时,应该说纳我为妾便好了。你说纳我为妾,还能羞辱我一番,楚王更会高兴你带我走。你以后还能再娶合适的女君做妻子,这样更好。”
薄宁蹲在她面前,本在为她擦拭她手上的血渍。他捧着她受伤的无法动弹的手笔,指骨贴着她的手轻轻发抖时,便听她这么说。
他怔然仰头,看向她。
楚宁晰仍低着头,局促轻声“要不,你现在出去和玉女商量,换个说法吧你说你是纳妾,不是娶妻。楚王会高兴的。玉女只想救我,她必然也不在意。”
薄宁问“那你呢”
楚宁晰茫然擡头,看向他隽逸面容。
薄宁重复问“你也不在意么”
楚宁晰唇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她似想笑得轻松一些,却没有成功。
她便木讷着道“我也不在意啊。因为你是了解我的,我怎么可能放弃楚国,让楚王为所欲为,将楚国拉向不可控的深渊呢待我在越国养好了伤,我还会回楚国,和他斗,和他争我绝不会让楚国百姓受他这样的人奴役的。所以如果我只是你的妾室,我行动能够自由些,也没人会关心你的妾室为何总不在府上啊。这样对我对你都好。”
薄宁道“即使我的妻子不在府上,旁人问起,我只说养病就是,没人会非要见我妻子一面的。”
楚宁晰怔然。
她倔强道“那不一样。你娶我为妻,就没法娶你真正想娶的女郎了。”
薄宁答“我没有想娶的女郎。”
楚宁晰垂目“你日后会有的。”
二人一坐一蹲,兀自沉默着。
好长一会儿时间,楚宁晰心中忐忑时,听到薄宁轻声“可你不是一直想嫁我么”
楚宁晰蓦地擡头,看向他。
她擡起脸时,他伸手,抚上她面容。他仰头专注地凝视她,凝视她的诧异、苍白、慌张。薄宁慢慢站起来,坐到了她旁边。他手仍抚着她面孔,轻声问“你不是一直喜欢我,一直想嫁我么那你为何不敢了呢你为何心中只有楚国,只有百姓,压根没有自己呢”
薄宁道“楚宁晰,为何这般不自信,这般卑微。这般喜欢我,这般不敢告诉我。等了很多年,你我相识了这么久。做同窗也做了,做朋友也做了你脑子里只有利益,只觉得楚国公主不能和越国大司徒联姻,楚国不能屈居于越国之下,楚国公主不能离开楚国。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呢”
薄宁五指抚着她面容,轻声“这般好的机会,可以嫁我为妻的机会,为什么不珍惜”
楚宁晰垂目,她眼睫略有些湿,却抿着嘴不语。
而薄宁替她说完“因为你怕委屈了我。你怕委屈我,却不怕委屈自己。堂堂一介公主,宁可作妾,也不想在这时连累我。”
薄宁道“但我不怕你的连累。”
“宁晰,你嫁给我,与我回越国,日后,好好地与我做妻子吧。你要夺回楚国,我也帮你。我们是可以做夫妻的我们相识多年,我们可以成婚。”
“日后的路,有我陪着你一起走。宁晰,你不再孤独了。”
楚宁晰低着头,眼泪一滴滴地向下掉。她方才和卫士打斗时、她即将被杀时她也没有一滴眼泪,可是在这个时候,她的眼泪断了线,又串成线,向下滴落。她心中大喜大悲,大悲大恸。她肩上的重担将她压得喘不上气,可在此时片刻间,她喘上了那口气。
她喜欢薄宁。
她真的喜欢薄宁啊
那般喜欢,大言不惭地说要嫁他。可是她都没有行动过。
巨大的欢喜和难过同时包围着楚宁晰,楚宁晰的眼泪一滴滴落。薄宁一声叹,将她抱入怀中。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肢,扑在他怀中痛哭出声
薄宁,薄宁
她喜爱的薄宁,光风霁月的薄宁,和她、范翕这种人完全不同的薄宁
她哽咽连连,哭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但是我会做一个好妻子的,不会给你丢人的。”
薄宁柔声“别这样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宁晰。”
楚国和越国联姻,将前楚王的唯一王女嫁去了越国。
越国大司徒成亲,这位大司徒宴请宾客时,竟向远在燕国的公子翕发出了请帖。天下人议论纷纷,都觉得越国大司徒疯了他不知道他的新婚妻子,和公子翕是有仇么
而燕国王宫中,一个鬼哭狼嚎惨叫求饶的死士被打死拖下去,地上擦过很长一段血迹。
王宫空廖旷远,金殿古朴,新封的燕王正百无聊赖地盘算着接下来杀哪个人,怎么搞齐国。燕国和齐国挨得这么近,真是方便他搞事。何况还有九夷在北,范翕盘算着怎么把祸水引去齐国。
范翕玄袍长旒,身体颀长地窝在高座上。他一条长腿搭在小几上,手扣着案面,姿态十足闲适而霸气。他身上流露着上位者骨子里的冷漠疏离,目光冰冷地审视四周,控制欲十足。他越来越像一个王,越来越手段狠辣、肆无忌惮。
但又因面容秀丽如山水,范翕盘算如何杀人时,便透出许多病态虚弱来。
吕归进来,将越国和吴国联姻的事告知。
范翕睁开了眼。
他那肆无忌惮的气质在瞬间发生改变,一下子空灵而柔和。范翕问“邀请我去参加婚宴那岂不是说我能顺道见到玉儿”
他突得站起,擦了擦手上的血,在吕归目瞪口呆的目光下,他身上那股病态阴沉气势彻底不存在了。
公子翕振了振衣袍,羞涩问“我是不是该备些礼物”
吕归木着脸“给新婚夫妻”
范翕责怪地看他一眼“是给我的玉儿。”
他顿一下“顺便给新婚夫妻也备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