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渝打晕了跟着薄宁来夜探玉纤阿的几个仆从,玉纤阿手中的托盘打晕了薄宁。地上荔枝散了一地,风声微微,只消这边动静一大,引来府上卫士便糟糕了。因目前范翕还没来得及让更多的自己人替换了府上这些卫士,此时生事,不是好时机。由此成渝全身紧绷,聆听着四方动静,心里祈祷公子和玉女争吵的动静小一些,不要引来人。
成渝心情格外复杂。公子翕为人素来温雅无匹,在人前从不发怒。谁想到有朝一日,成渝几乎日日见到公子翕在发怒,目标都是对着一个人。范翕将他平时不与外人道的所有脾气,发泄给了玉纤阿一人。
这些情绪,不只是范翕从不表现的爱欲,还包括他的阴晴不定。一般人要承受另一人不公开的所有情绪,心性稍差些,便会随之一道崩溃,引发无数悲剧。
但显然玉纤阿不是一般人。她是成渝这么多年见到的唯一在公子发怒时一脸平静的女郎。
眼下范翕握着玉纤阿的手发怒,质疑玉纤阿深爱薄宁。玉纤阿只是蹙了下眉,为他捉痛她的手腕。玉纤阿望着范翕暴怒之下略微狰狞扭曲的俊容,她道:“我现下当真觉得我眼瞎了。我以前怎会喜欢你?你莫不是在诳我?”
范翕一字一句:“你说什么?!”
玉纤阿声音轻轻柔柔的:“你这般阴晴不定,动不动便质疑我。以往我喜欢你时,莫非是被你强迫的?不然我怎会喜欢你?薄郎尚送我荔枝,你除了索取,又送过我什么?薄郎只是亲了我一下,你便作出要杀我全家的样子来。我现在怀疑,我恐从没喜欢过你。你一直在强迫我。”
范翕:“我……我强迫你?”
他被她说得气得胸闷,一时间竟真的产生迷惑,想难道以前玉纤阿是做戏,她真的从来没喜欢过他么?不然她为什么在最后一面时要和他分开?他知道她最开始是做戏,可他不知道她后来是不是还在做戏……
他确实是一直强迫她和自己在一起。可她,她也没有拒绝啊。
范翕怔然,心中一阵阵的委屈,他握玉纤阿的手不由松开。
范翕目中沉下,却阴鸷道:“不,你是喜欢我的。你只是忘了而已。”
玉纤阿:“以前我不知道,现在你的模样,倒真让我喜欢不起来。”
玉纤阿心知范翕身体不好,她也不敢说得太过分,将他气病了。由是看他松开了她的手,郎君脸色铁青目有哀色,但好在他没有吐血的征兆,玉纤阿便见好就收。她目光轻轻扫了一下倒了一地的人,略犹豫一下,便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再关心薄宁,在这时刺激范翕。
玉纤阿转身走向自己的屋门,进去后要关门。
范翕扶住门柄不让她关门,他软下语气,给她一个台阶:“玉纤阿,你向我道歉,我便原谅你今晚的作为。”
玉纤阿面容掩在门内黑暗角落里,她似在笑:“被亲不是我的错,你将火发在我身上才是你的错。你向我道歉,我再考虑原谅不原谅你吧。”
她又要关门。
范翕急道:“你不管你的……薄郎了?你不怕我杀了他?”
他提起“薄郎”时那个扭曲的语气,惹得玉纤阿在门内发笑。
玉纤阿轻飘飘道:“你爱杀不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睡了,请便。”
“砰。”门被从内闩上。
范翕不甘心地又敲了敲门,屋内却没人再应了。
成渝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道公子被人吃了闭门羹。
范翕心里又气又苦,因他实在拿捏不住玉纤阿。想他自幼也是养尊处优,向来是女子讨好他,哪里轮的上他讨好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也是那女郎追着他不放。因皮相好的缘故,范翕始终为女郎们所追逐。情爱来得太容易,他便不珍惜,不曾将这种事当做一回事。
可他现在频频于此受挫。
范翕落落寡欢,站在玉纤阿门口出神。他蹙着眉,目中愁绪织成一片烟雨。青衫宽袍,发带凌飞,他站在一门之外,又是敲了敲门。门内无人回应,范翕冷笑一声,吩咐成渝:“把人带走,我们走。”
成渝看一眼公子清隽面容,提醒道:“公子,您现在用的是您的本来面容。面具恐落在了玉女的屋中,不让她送出么?”
范翕甩袖厌道:“她爱送不送。我岂会惯她?”
成渝没有太好的口才,便闭嘴不劝了。而他不劝,范翕的脸色便更难看,盯着他几刻,成渝迷茫望来,也不懂范翕的意思。范翕深恨成渝没有泉安那样察言观色的本事,仆从不劝,他也只能一拂袖,这般盛怒而走。
——
范翕在玉纤阿面前失控,但在其他时候他还是理智的。范翕暂时不打算杀薄宁,而是给薄宁喂了药,和成渝一道将薄宁关在了这处宅院中荒废的后院一间小屋中。范翕又连夜联系了府外的泉安,说要一个新身份。
泉安曾经给的那张某个卫士的人皮面具,这个卫士的身份,范翕打算舍弃了。府上的卫士悄无声息地换了好几人,失踪了好几人,范翕知道迟早被察觉。于是,他干脆打算用上薄宁的身份,一方面弄清楚薄宁身在此间的秘密,另一方面,府上卫士不断地被范翕自己的人换了,范翕可以借用主君的身份按下这事。
可怜泉安从未见过薄宁的真面目,还熬了一宿,被公子带入府中观察薄宁的面容,连夜赶制了一张新的面具出来。
次日开始,真正的薄宁被关押,出现在诸人面前的越国大司徒,便是范翕假扮的薄宁了。
相貌可伪,身形可伪,只声音不好伪。而范翕也是心狠,为此特意泡在冰水中整整一宿。他体质本就差,这般一来,第二日自然风寒来得汹汹,声音发哑几乎开不了口说话。仆从们来服侍薄宁时,听郎君声音嘶哑成这样,也只当是郎君病了,不曾多想。
玉纤阿自然也听说薄宁病了,她以为是范翕做了什么手脚。她现今不想搭理范翕,不想搅和范翕的事,便也只是让仆从代自己给薄宁送了一碗药,表明一下自己的关心,人却不过去。
玉纤阿本忐忑薄宁会追问那晚公子翕的事,但是等了两日毫无动静,想来当是范翕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玉纤阿便安心地继续窝在自己屋舍中不出门了。
只到了第三日,夜里楚国大司马会来参加筵席,玉纤阿心中寻思薄宁当日定会寻她。或是刺探她,或是除掉她,或是他被动了什么手脚忘了那夜的事仍来对她柔情蜜意。果然,玉纤阿傍晚梳妆时,便得仆从传话,让她如往日一般服侍薄郎用晚膳。
玉纤阿温柔应了,人却不安。
她等了许久没等到范翕的只言片语,心中便也是生气,气他惹了祸却将她撇下,自己独自逍遥。如今,玉纤阿就要去见薄宁了,她要如何瞒过薄宁那夜出现在她那里的公子翕一事?
玉纤阿被带到了膳堂前,仆从嘱咐了她一句郎君得了风寒、让她小心侍候,便下去了。玉纤阿怀着忐忑的心入舍,见“薄宁”如往日般端坐食案前,他擡目向她望来,目光清正十分。
玉纤阿低着头,不敢多看。她跪于他旁边,拿起箸子为他布菜。
听他忽然开口,声音喑哑十分:“你以前也对我这样好过。”
玉纤阿拿着箸子的手指轻轻一抖。
这哑得过分的声音……她忽地擡头,脱口而出:“范翕?!”
“薄宁”俯视她,当她诧异擡头时,他冷笑:“你指的可是公子翕?那夜你与他私会我尚且不计较,你今日还不够冷静下来?”
玉纤阿怔怔看着他,一时间,她有几分迷惑。她目光仰望他的脸,确实是薄宁的脸。但是、但是……玉纤阿目光落到他喉结上,再顺着喉结向下……“薄宁”似笑非笑:“怎么,你在看什么?这般喜欢我?”
玉纤阿从他调戏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怒气。
玉纤阿慢慢扭头,越发觉得不对劲,她便不理会他的问题。她仍想试一试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范翕。她低头为他布菜时,故意将一杯酒樽倒满了酒递给他。范翕眼睫轻颤,看向她。玉纤阿疑惑地望去。范翕说:“我病了,你让我喝酒?”
玉纤阿柔声:“只是清酒而已,医工说适当喝两杯对病也是好的。薄郎不必担心。”
她娇滴滴地叫一声“薄郎”,隐隐看到范翕掩在面具下的眼神冷一分。
玉纤阿心里更加怀疑,她笑眯眯地擡起酒樽向他相让。而范翕看她让酒,心里也怀疑她猜出自己是谁,且她并未失忆……不然她为何要他喝酒?
二人做戏,一杯酒互相谦让了半天。
范翕心想试探她,同时也要看看她和薄宁进行到哪一步了。看玉纤阿执意要他喝酒,他说:“你替我喝吧。”
玉纤阿疑惑:“我如何替薄郎?”
范翕瞥目望她美丽面容半天,他声音里忽然带了一分兴致勃勃的笑意:“这样替。”
刺啦一声,他忽地撕开了衣袖处的一片白布。他拿着绸布,不容反抗地罩住了玉纤阿的眼睛。而范翕低头将酒樽中的酒喝下,搂住她的腰,低头将酒哺给她。
拿布罩眼,以唇贴唇。
他冷笑着,声音低哑:“我看你是认不清我是谁。”
玉纤阿:……我看你是又在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