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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 正文 第158章 终焉4

所属书籍: 大梦

    玉京门一地狼藉,弟子半数伤残,半数秽鬼狰狞惨叫,还有一个个非玉京门的修士持着法器,与那高空中的无支秽江雪禾为敌。

    杭古秋到来——

    缇婴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朝身后看去。

    玉京门的天穹早已被秽息浸染得一片污秽,讽刺的是,当杭古秋出现时,灰扑扑的阴云笼罩的天幕,云翳散开,射出一缕阳光。

    日光照在缓缓登山的神仙一般的青年身上。

    杭古秋一身靛蓝文士袍,宽袍长带,风中拂动。他润秀儒雅,慈眉善目,端的是风采翩翩。

    跟随他的那些观天山的弟子、前来除秽的修士,也一样的光彩照人。

    只有他们面目全非,只有他们狼狈不堪——

    缇婴看到沈行川雪白袍袖上溅的血,看到沈玉舒因法力不济而微苍白的面容,她还看到持月剑本已劈下,却被杭古秋隔空阻拦。杭古秋法术远比他平时表现得厉害,他出手之间,持月剑便摇摇欲晃,跌撞着变回人形,愤然站到了沈行川身后。

    缇婴低头看到自己脚边的两个尸体,花明阶,南鸿。

    她看到自己鞋尖上的血。

    一道光落下。

    她余光看到江雪禾缓缓落于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缇婴唇角露出几分尖锐的讽笑。

    她挑衅地、仇恨地看着杭古秋。

    沈行川先开了口,淡漠:“老友,好久不见啊……或许,我该称呼你为,‘青木君’?身为玉京门大盛的师祖,却要隐姓埋名,在漫长岁月中改修儒道,实在可叹。”

    他冷冰冰,话中没温度,正是这位沈掌教一贯的风格。

    听闻他的话,在场诸人反应不一——有人早已知道杭古秋是千年前的青木君;有人即使不知,却已隐约猜到;最迟钝的人,自然是现在才知道,正如此时微微瞠目的月奴。

    杭古秋的目光,本落在缇婴身上。他朝缇婴望了片刻,目光余光落在缇婴身后的江雪禾身上。他眼神捉摸不定,待沈行川开口,他才看向沈行川。

    杭古秋保持着自己一贯好说话的风格,温温笑:“沈掌教又何必自不量力?你一介无支秽改头换面,装作常人,摇身一变做了玉京门的掌教……沈掌教的本事,也让我感叹啊。”

    沈行川淡淡道:“你自然该叹。你分出一缕神识,千年来蛰伏于玉京门的宗祠中,缠上每一任玉京门的掌教,控制他们,让他们为你所用,你吸取他们的一切……多么好的筹划,却遇上我这种怪物。

    “你被我折一分化身,败而逃离玉京门。本以为你消停些,没想到你还有今日这种大手笔。”

    “今日这种大手笔……”杭古秋喃喃,渐渐的,他唇角温润的笑,变得几分幽晦,眼睛重新落到了缇婴身上,悠缓道,“今日这种大手笔,难道怪我吗?”

    缇婴冷冷看着他。

    她既知道他是青木君,便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脱口而出:“难道怪我?!你杀我同门,害我友人,千年前的恩怨一径折腾到今日,我早已忘掉你,你却对我和师兄穷追不舍……难道怪我?”

    杭古秋:“若非仙人的敕令,仙路何至于闭塞到今日?如果不是仙路不开,以我的本事,早已成仙。”

    他指身后修士:“你问他们,我可曾逼迫他们?他们也是受苦者,他们也想开仙路啊。”

    杭古秋微微一笑:“而今,你们和无支秽,和秽鬼站在一起。除秽就是开仙路,天下正义人士,谁不敢站出?”

    缇婴的目光,落到那些修士上。

    她目光冰如霜剑,她将这些人的脸一一记在心中。她且在他们脸上,看到许多昔日害死江雪禾的人。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明亮,有人躲开了她的眼神。

    缇婴:“真恶心。”

    修士们色变。

    有人忍耐。

    有人狂怒:“你说什么?!”

    缇婴:“我说你们好恶心,为了开仙路,愿意跟随杭古秋这种人。”

    “我这种人?”杭古秋笑,“我是哪种人?”

    缇婴嘲弄:“你是那种丑八怪——躲在别人身后算这个算那个,让别人自相残杀,让别人生嗔生怨。你喂养秽息,喂养魔,你跟丑八怪一样……可你偏偏双手不沾鲜血,看起来好干净。

    “你这样的人,修一千年、一万年,都别想成仙。只要这天道还存在,只要我师兄还在,你就别做梦了!”

    杭古秋用阴郁而怪异的眼神盯着她。

    他起初被这个少女的尖锐刺痛,恼怒她伶牙俐齿,踩着他的痛点戳。但当他听到缇婴说“只要我师兄还在”时,他忍不住笑了。

    他盯着缇婴笑个不住,笑得缇婴发慌。

    可缇婴又何其倔强——绝不主动问他笑什么。

    这种坏人,自然要主动为她解惑——

    杭古秋笑盈盈地、慈爱地、怜悯地看着她:“缇师侄啊……可怜的小婴啊,你莫非以为,你师兄还在吗?”

    缇婴怔一下。

    她虽然知道杭古秋必然在分她心,乱她意。但他语出,她到底年少,克制不住地就用余光去瞥身后长立的江雪禾——

    他目光温润安然,平心静气。在她看过去时,他还对她笑了一笑,以示安抚。

    缇婴却有些心慌。

    而杭古秋乐于解答她的心慌:“时至今日,你还在自己骗自己吗?江雪禾早就死了,在去年年末那个你拚命救他却救不到的夜晚,他死得彻彻底底!

    “你想复活他?你的大梦术根本没有修成吧?你拿什么复活真正的他?”

    杭古秋儒雅非常,恶意满满:“而且,你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吗?你怎么复活真实的他?那是你我这样的蝼蚁可以肖想的力量吗?那是他吗?”

    缇婴怒道:“你胡说!”

    她道:“师兄就站在我身边!师兄跟我一起,师兄一路保护我……如果他不是他,如果他是你以为的那种东西,他怎么可能保护我?”

    杭古秋轻蔑地看着她。

    他看少女身后的少年,目光中带着敬畏,也带着恐惧。杭古秋喃喃道:“这正是天道的无情啊……

    “小婴啊,你以为我筹谋多年是为了什么?千年前,我的飞升被你打断,这全是因为他偏私你!我不服气,可我不是你们对手,不是他对手,我只好躲……后来我被救下,我才知道,这件事多么荒唐——天道有私!”

    他的眼神由温润变得森寒,阴鸷。

    而在场诸人,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却懵然地,跟着他的话,一同看向那安静站立的江雪禾。

    那少年如此淡然,如此优雅。他掀起眼皮静静听杭古秋说话,眼波清光涟涟……他分明是江雪禾的模样,江雪禾的脾性,为何杭古秋却说他不是?

    杭古秋敬畏地看着那少年:“这真是太荒唐了。天道怎能有私?天道若是有了私情,那我们算什么?人间小吏有了私情尚且会假公济私,何况天道!我决不允许天道有私!

    “若他一直存在,我是不是永远赢不了你,永远成不了仙……幸好,天命没有抛弃我。这些年来,整整千年,你以为我算的是什么?

    “我要让你们堕落啊——

    “我要江雪禾回归无情,丢弃‘江雪禾’这个名字,变成高高在上的他!那样的他,对所有人才是公平的。”

    缇婴:“你做梦!”

    杭古秋冷笑:“你这样的小姑娘,才是被他骗了吧?他生生世世都要为恶,都要体会苦痛、鲜血、杀戮、堕落,体会人间诸苦,体会被叛、被弃、被恨。只要按照我们的计划,他总有一日会对这样的世间失望,他会在痛苦中渐渐麻痹,抛弃这些,他会变成他应该的模样!

    “可是这一世有了变化。这一世你们竟然相遇了。这也许是他给自己安排的后路吧?没关系,他有后路,我也有后手。

    “他不是偏私你吗?那就让他不要偏私啊——他死在封仙阵中,为你耗尽最后一滴血。他若想‘复活’,他不想害你的话,便只会选择无支秽的路子。我太了解他了——他绝不会忍受自己被碾压,绝不会在付出一切后只愿意做个秽鬼。

    “所以他一定会用东西来交换力量——血流干了,骨肉没了,灵根也还给你了,他还能剩下什么呢?是记忆啊,是对你的私心啊。

    “冷漠强大如江雪禾,自信自负如江雪禾,他一定会选择用记忆来交换。可他那时未必知道,他区别于其他无情天道的,正是对你的私心,一旦他抛弃这记忆……他就在与其他天道相融啊。

    “小缇婴,你看看你身后的江雪禾——你有没有觉得他冷漠呢,有没有觉得他生疏呢?因为他变了啊,他不知不觉在变了啊。

    “你失去了你师兄——那一夜,你永远失去了他!他再不会回来了!”

    杭古秋的笑,变得尖锐、充满报复欲:“是你弄丢了他,是你不要他。他再不存在了,再不会保护你了!而今,我拿捏你,易如反掌!”

    缇婴立在原地。

    她一动不动。

    站在沈行川身畔的沈玉舒蹙眉,心中对这杭古秋厌恶无比。她悄悄地看缇婴——缇婴站得僵硬笔直,可她眼中一点点噙了泪。

    沈玉舒想开口,被沈行川伸手一拦。沈行川看着一切的发生,寻找着合适时机。他一贯冷漠,只要他还站在这里,沈玉舒便放下一些心。

    就是月奴,都担忧地看着缇婴。

    月奴想帮缇婴,可月奴打不过杭古秋。

    缇婴分明是一个十足娇气的孩子。

    可她对敌人从不屈服,哪怕杭古秋如此摧毁她,她也不肯给杭古秋掉一滴眼泪。

    可她又十分害怕,她相信了杭古秋的话——她根本不敢回头看江雪禾一眼,她生怕自己看一眼就会崩溃,看一眼就会痛哭。

    从记忆碎片出来后,她确实对江雪禾有疑。

    但是江雪禾又说“终有一日,我们会重逢”,正是这句话,打消了她的防备。

    他怎会不是真正的师兄呢?

    他给她擦眼泪,他抱她的呀。今日他们从秽鬼林出来,她听到二师兄的留言痛不欲生,也是他安慰的她。刚才她与南鸿二人打斗时,也是他在天边对付那些坏家伙啊……

    缇婴从方方面面去寻找江雪禾存在的痕迹。

    可她这样寻找,不正是因为她本身觉得他已经不在了吗?

    她根本不回头。

    缇婴盯着杭古秋,慢慢捏诀:“没关系,师兄不在了,我杀了你,想办法复活真正的他。”

    杭古秋嗤笑:“杀我?”

    他冷然:“你拿什么杀我?”

    说话间,他声音由温静,变得漠寒,变得高邈,声震整片仙山——“缇婴,千年漫长,我已修成半仙,刚修出元神的你,拿什么与我为敌?我杀你如蝼蚁啊。”

    缇婴仰头看他,死不服输:“那你真是一个废物——修炼整整一千年,成不了仙,只盯着我这个刚修出元神的人。你贱不贱啊?”

    杭古秋脸皮微抽。

    他半晌笑:“你就嘴硬吧。别说我不给你机会,缇婴,你我千年一战,还没有分出输赢呢。”

    他半仙的威力压来,在场众人皆生战栗。

    缇婴抵抗着来自神魂的压制,口上倔道:“不错!”

    杭古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教你吧——缇婴,魔气已经被鬼姑成功种在你体内了吧?你与那些控制不住魔气的寻常人不同,你身上有敕令呢——秽由你生,秽由你灭,你会是世间最后一个魔。

    “那你变回魔如何?就像千年前天阙门那一战……”

    杭古秋目中生恍,喃喃自语:“你引魔气入体,接受魔气,变回魔女,你瞬间就能拥有无上的力量,就可以与我打斗了。你我在没有天道的偏私下,公平地比一次——

    “到底谁赢谁输!”

    缇婴心中一动。

    她听到身后江雪禾温和的声音:“小婴,不要被魔气控制。”

    缇婴心口一颤。

    她判断不出来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可他说这句话如此平静,与师兄的温柔有力又不同……她心酸之下,当做没听到他的话。

    杭古秋古怪地看眼江雪禾。

    江雪禾仍是澹泊缥缈,与他见识的那几位无情天道一样无欲。

    缇婴看杭古秋:“原来你折腾一千年,求而不得的,是我呀。”

    杭古秋脸皮一抽。

    他咬牙:“我求的是天道不偏颇!”

    缇婴:“你竟然以为我以前能赢你,是因为天道偏向我?”

    杭古秋:“不然呢?!你一个魔、你一个魔……”

    他的执念蠢蠢欲动,他眼中光变得异常,他脸上肌肉抽动,盯着缇婴的眼神又仇恨,又欣羡。

    沈行川望着杭古秋这模样,微微勾唇。

    沈玉舒:“兄长,怎么?”

    沈行川拂袖:“没什么,且看便是。”

    而杭古秋盯着江雪禾,慢吞吞道:“我与缇婴的千年之战,您应当不会插手吧?我也在……帮您,不是吗?”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自然是如今江雪禾早已不是他们认识的江雪禾,江雪禾变成了杭古秋跟随的那伟力存在。

    缇婴屏着呼吸。

    半晌,她听到身后少年极轻的一声“嗯”。

    缇婴握紧拳头,泪水差点涌出。

    可她不会让杭古秋看自己笑话。

    缇婴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藏住泪意,她怼道:“我凭什么要当魔?”

    杭古秋:“因为这苍古万物,皆在求你成魔啊——”

    他手掌一挥。

    术法之下,天幕中浮现整个人间的幻象。

    鬼哭狼嚎,尖锐惨笑,血流成注,大片秽鬼流入人间。操纵着秽鬼的修士们躲在暗处,朝凡人们说:“求缇婴成魔,秽鬼就会离开。”

    起初凡人们不解其意。

    但是他们一遍遍说,一遍遍催促。

    这人间如同炼狱一样——人们跪在地上,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磕头,又哭又叫:“求缇婴成魔,求缇婴成魔!”

    无数城镇,无数秽鬼。无数人间苦寒,无数挫折寒霜。

    此时此刻,玉京门中所有人看得呆住。

    操控着无支秽与秽鬼的沈行川,都因这一幕而心房微有失守,差点让秽鬼们逃下去作恶。

    沈玉舒震惊地看着杭古秋。

    跟随杭古秋的修士们低下头,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应当的。

    突然,一个小妖声音冲出来,叫道:“你真可怕!你害死了柳姑娘,你不是韦公子……你把韦不应还回来!他不是你这样的魔鬼!”

    缇婴凌然不动,忽见杭古秋身后的观天山弟子中冲出一只妖,而她正好认识。

    她脱口而出:“回来!”

    冲出来的妖怪是那个扮作假将军的小妖,缇婴也一贯叫它“假将军”。假将军双目含泪,仇恨地盯着高悬于空的杭古秋,整个人向那半仙撞去。

    假将军浑身发抖——柳叶城的人祭!

    变成鬼后困于柳叶城十年的作恶多端的柳轻眉!

    以及那个曾想让柳轻眉逃离的韦不应……

    一模一样的眉眼,可是韦不应绝不会是这种样子。

    缇婴出手阻拦,杭古秋神威更强,法术扣住假将军,转眼就要捏碎这小妖,缇婴的剑光到,将小妖拦下。

    小妖头破血流,擡头看到熟悉的少女面孔,他哇地大哭:“我主人、主人……”

    缇婴握紧手中剑。

    杭古秋饶有趣味看她:“还不成魔吗?”

    缇婴:“你以为这种事,威胁得了我?”

    杭古秋盯着她,目光又飘到她身后的江雪禾身上。

    缇婴不知道杭古秋在看什么,更是心中生厌。

    而杭古秋慢吞吞:“那么,这样,你也不想获得无上力量吗?”

    幻象生变——

    缇婴仰头,眼神突变。

    她看到了秽鬼林,看到了秽鬼林被魔气包围,看到巫神宫的弟子们死在其中。她更看到自己的二师兄与南鸢的尸体……

    她眼睛刹那通红,但杭古秋给她的刺激还不够。

    另一重幻象出现——

    千山下的城镇,同样被秽鬼包围。凡人们逃跑着奔向千山,求千山开山门,求千山的老神仙救命。在这些凡人眼中,千山的那老人如当地土地灵公一样,什么都会帮他们。

    他们哭着:“老神仙救命、救命……”

    缇婴看到山林的封印打开了,她看到了师父林青阳白须飘飘的模样。

    她喃喃自语:“不要、不要,不要!”

    她怒道:“老头子回去!你法力不济,你本事现在都没有我厉害,你出来干什么?你这个缩头乌龟,你继续缩回去啊!你不是说你会一直关着山,等我回家,等我学到本事保护你了,你才开山吗?

    “我根本没回去!你听清楚,你看清楚,外面那些叫门的是凡人,是和你没有一点关系的凡人,不是我,不是我回来了!关山啊、关山啊!你打不过秽鬼——”

    她眼中有了泪意。

    她凌空而起冲撞过去,可这只是一重“投射”法术。她触碰不到千里之外真实发生的事,她在玉京门学了一身本事,可她离开千山整整两年,她都没有回去过。

    她眼睁睁看着林青阳开山来接百姓,看到林青阳和秽鬼们为敌。果然不出她所料,她这第一个师父本事太差,连秽鬼们都打不过,他被秽鬼们包围,他渐渐不支,他衣袍上开始渗血。

    同一时间,缇婴又看到同时发生的另一重“投射”;二师兄与南鸢的身体,在魔气下,一点点灰败,一点点被侵蚀……

    她双目赤红,她大叫道:“回去啊,老头子!”

    可她救不了——

    她谁也救不了。

    缇婴悬于半空,飓风吹乱发丝。她盯着杭古秋怡然自得的模样,少女眼中的泪光凝成冰,她毫不犹豫,化身为剑,斩向杭古秋。

    这场大战终于爆发。

    她不保留所有力量,成魔成人都无所谓,反正师兄已经不在了,她什么都无所谓了,她要杀了杭古秋,她要救师父、救师兄……——

    杭古秋看到缇婴终于被激成功,双目赤亮。

    他迎了缇婴的挑衅,他高声:“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元神修为,我就将境界压到元神修为。你法力提升,我跟着你提升……无论你什么境界,今日你都将死于此。

    “成魔吧……成魔后来赢我吧。成魔后,敕令得解,仙路门开!

    “可你赢不了我,这场战,我等了整整千年——”

    众修士跟着迎上:“成魔吧!”

    大战剧烈。

    杭古秋上方开战,下方的秽鬼与修士们也开战。

    沈玉舒见那些修士们仗着杭古秋的本事朝他们冲来,正要迎上,却见沈行川仰头看着上方大战,眼有一丝玩味的笑。

    沈玉舒:“兄长?”

    沈行川慢慢道:“你没发现,咱们这位半仙,如他所说,经历了漫长的千年等待,想成真仙想疯了,他比他想逼迫的小婴,更像魔了啊……”

    沈行川哂笑:“修道修仙不修心啊……

    “魔心已成。”

    沈玉舒:“什么?!”

    她来不及追问,她与兄长被恶徒们围上。上方缇婴他们的战斗是宿敌之战,而他们的,也不能输——

    缇婴大脑空白。

    她拼劲一切去打败杭古秋。

    她发现自己实力确实不济,她好像真的打不过杭古秋。杭古秋将她逗弄,他压制修为,她都打不赢。

    是了,她一直在忙着复活师兄,又被困在那秘境中,她没时间修炼,她明明从叶穿林那里得到了完整的大梦篇,可她都没有时间修炼。

    是她任性,是她调皮,是她不够高瞻远瞩,才给了杭古秋机会……

    缇婴眼睛赤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不能输,她要救师父啊,她要救二师兄,救南鸢……她还要复活真正的师兄呢。

    她不能输!

    可是她怎样才能不输呢?

    难道真的引魔气,真的成魔吗?师兄昔日百般教她不要学坏,不要成魔,她更明白千年前是因为她魔根深种而回头无路,时间过了这么久,她深恨这种无能为力。

    前世魔女的记忆只是在大梦术中旁观,她未能真正理解。

    可是今生今世,杭古秋杀她师父,杀她师兄,杀她朋友,不就和千年前对魔女做的事一样吗?

    这世上的好人多,坏人也多。可是好人也要被逼疯,也要被逼成魔……

    缇婴大脑放空,她捏碎识海中江雪禾为她所困的那座牢笼,要将魔气放出来,她一点点将魔气引出……

    忽而,泠泠清雪香气从后拂来,拂上她鼻端。

    青灰朦胧的天穹下,江雪禾握住了她的手——

    缇婴不回头。

    江雪禾在后,呼吸温淡,可是温淡中,缇婴听出了微弱颤意,与隐藏的一些什么。

    缇婴大叫:“你走开!”

    她不要和天道联手,不要和假惺惺的无情天道在一起……不要被天道看戏,被天道可怜。

    她挣扎时,他扣住她的手朝内,指节一点点与她相扣。

    他自后相拢,清而哑的声音如砂砾一般磨着她的耳朵,那声音不太好听,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江雪禾还摆脱不了黥人咒时,声音被毁时才有的声音。

    他用这种沙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平静温柔,含蓄隽永:“小婴,你的人生,还不到认输的时候。”

    曾几何时,初入玉京门时,缇婴与花时相斗,那时候,江雪禾就站在她身后,如此刻一样握住她的手——

    “小婴,你的人生,还不到认输的时候。”

    黑色道袍拂过她的面,他腕间发带擦过她的眼。

    二人指节交缠。

    他握着她的手,开始结印——

    站在风中,躲开杭古秋的攻击,转身时,缇婴被他握着的手指发抖——

    隐晦的提醒被她察觉,独属于二人的秘密,让她一瞬间便认出他是真正的师兄。

    他到底是不忍心,到底是看到她难过,就心软了,顶着被杭古秋发现的机会,来哄她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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