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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循 正文 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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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张寂没有前去姜府观礼,观太子妃大婚。

    姜太傅未曾邀他,是一重原因。另一重原因是,天未亮,张寂便得手下?汇报,于北郊山林,发现?被抛被分的尸体,疑似是张指挥使在查找的侍女绿露的尸身。

    张寂心事难言。

    半年不见绿露,也查不到此女踪迹,而?姜芜于前些日子露了些破绽。张寂对姜芜生出怀疑,这几日,便一直瞒着姜芜,私下查找绿露的线索。

    他希望自己想错了,但是在下属汇报那女尸线索后,张寂沉默一炷香时?间,仍是带着卫士们?,在大婚典前直出北城,前往北郊山林查询女尸。

    天蒙蒙亮,北郊野林草木寥寥而?窸窣,又有露水泥草潮湿气息,浸湿这些武人的衣袍。

    他们?用剑柄开道,四处敲打。跟随的手下?低声向张寂汇报:“有一个猎户,猎兔子时?挖到了一个戒指。猎户到山下?当?铺典当?,被人报案。开封府的兄弟们?知道咱们?最近在找什么人,就把这个消息跟属下?透露了。”

    下?属擡头,透过高耸入天的密林努力张望:“应该是在这附近吧……”

    张寂忽而?蹲了下?去。

    青色武袍落在地上,沾了泥土。他先用剑鞘敲击一地,朝下?压了压。那处声音不见沉甸甸,乃是低闷空寂。众人一对视,都听出了不寻常。

    而?他们?的指挥使言简意?赅:“挖。”

    下?属们?合力挖开这片泥土。他们?从?土里没有挖出完整的女尸,而?是挖出了一根手指头。过了许多日,指头已经腐烂,散发着恶臭气息,让人欲吐。

    弟兄们?脸色微变。

    张寂面不改色,朝身后某人递了一眼。那人上前检查指头,最后低声回话:“……是女子指头。”

    张寂垂着眼。

    跟在他身旁的近侍,看到这位郎君极快地睫毛颤抖,某一瞬闭目,压下?他眼中的千般神色。

    张寂站起身。

    他的身形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下?,被枯林罩上一重蒙蒙雾气,像清雪一般。这重雪萧索无比,张寂神虽苍白,却?依然坚拔不催。

    他在众人身前,迈步长行,淡道:“继续找。”

    他仍不能确认这尸体是绿露的,不敢相信在他面前柔弱单薄的姜芜,背后有另一张无人见过的恶鬼面。

    他照拂她,关爱她,呵护她,一次次去帮她救她。可他在这一次次机会中,是否沦为了她的帮凶,在帮着她杀人放火呢?

    他从?建康府带回来的那个柔弱小女子,真的是他日日愧疚的那个小女子吗?

    他今日已经走到了近处,只剩下?一重薄纱,便能看清姜芜的真面目。他身子发抖心神直跌,每走一步都希望这是幻觉——

    可张寂从?不沉溺于虚妄。

    他要朝前走,他要看清——姜芜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姜太傅府上,张灯结彩,与?北郊的荒芜全然不同?。

    朝中与?姜家交好?的朝臣与?各大世家名门?的贵族男女,几乎都来观礼。甚至许多百姓无缘参与?宫中办的婚宴,也要来女家凑些热闹,沾些喜气。

    毕竟今日是上元日,金吾不禁;毕竟寻常百姓少有见到太子妃的机会,此日难得。

    而?姜家百年望族,出手也颇为大气。姜母虽病逝,无法主持今日礼,但姜家主家特意?派了两?位中年妇人,帮姜太傅稳住此日。

    众人一派忙乱,于百忙中,两?位主持今日局面的妇人中的一位,抓住一侍女着急问:“姜芜呢?妹妹出嫁,她得出面啊。”

    被抓住的人,是一个面生侍女。

    那侍女面白气盛,身量微高,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一片喧闹中,妇人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一旁的玲珑眼尖,忙将那侍女唤过来,埋到自己身后。玲珑在妇人疑惑又烦闷的眼神中,乖巧回答:“大娘子不在府上呢。大娘子早早进宫去了,说去东宫看看有没有需要娘家这边帮衬的。”

    妇人一怔,大怒:“什么礼数?!上不得台面……”

    她正要气骂,被旁人另一妇人一拉,想到今日是婚宴,便硬生生压下?了不痛快。

    两?位主持婚宴的姜氏妇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些鄙夷:姜夫人那个半路认回来的女儿?当?真是小家子气,这么重要的吉日,她居然混不吝地进宫去了。

    宫中典仪有礼部办,有宗庙看,用得着姜家?只有女方这一边,才需要姜芜出面。毕竟姜夫人病逝,姜家总得有一个能撑住场面的人。

    如?今看来,她们?指望不上姜芜,只好?忍着气帮衬,暗道姜太傅教女无方。

    而?手持一却?扇、端坐于婚榻的姜循,已然将两?位妇人的抱怨听了个干净。

    那被训斥的侍女不甘不愿地被玲珑扯走,默默退回姜循身边。身边照应的嬷嬷们?出门?和侍女拿什么物件,姜循便漫然擡目,瞥了那侍女一眼。

    侍女面孔稚嫩而?身量微高,眼珠灵活乱转。也就是今日局面有些乱,但凡有人t?细看,便能发现?异常:这侍女非“女”,而?是男子假扮。

    更确切地说,他是被姜循关了将近半年的苗疆少年。

    少年终于被放出来,雀跃无比。但他一听姜循的计划,又是什么“蛊”啊之类的,便一阵后怕,连连摇头。他因为多年前下?的一个蛊,自觉不断被连累。他弄不懂中原人在想什么,当?然不肯再?照做。

    然而?姜循又威胁又哄,还柔声告诉他:“只是些小玩意?儿?。照我的话做,谁也不受损。我又没让你做什么坏事,你怕什么?但凡你帮我这一次,我就放你离开,不再?拘着你了。”

    昨夜前,姜循揉着他乌发,弯眸哄他:“你跑出苗疆,不就是想摆脱你姐姐的控制吗?现?在有机会远走高飞了,你还不开心?”

    苗疆少年确实?单纯,也可能是被姜循美貌所迷。

    一位温柔的、满嘴甜蜜话儿?的姐姐哄着他,和他自己的亲姐姐全然不同?,这位新?姐姐好?听的话儿?不要钱一般。苗疆少年自然不知姜循的口?齿功夫,他昏昏然就被姜循说动,被姜循拉上贼船,被姜循扮作“侍女”,出现?在了今日姜循身边,充作姜循的陪嫁侍女。

    此时?此刻,苗疆少年紧张而?兴奋地压低声音,和姜循咬耳朵:“姐姐,你说得没错。我刚才出门?数人头,那些老头子,果然来了有二十个!”

    他口?中的老头子,都是姜循设想中、有可能出现?在女方家中观礼的朝臣。

    姜循唇角轻轻扬了下?。

    嫁衣繁盛,美人端庄,四面烛火红彤彤间,她一笑之下?,整个屋舍都因此而?明亮几分。

    苗疆少年看得呆住,听到姜循轻笑嘱咐:“那么,你把我交给你的东西都用你那神奇的法子种进去。我爹这边交给我——因为我爹只会和我近身。他又一向谨慎,难免认出你。”

    姜循没听到应声,秋波流转,望向身边“侍女”。

    少年面颊绯红,呆而?天真:“姐姐,你好?坏。”

    姜循朝他一笑,美目流波:“那你喜欢吗?”

    她这样的佳人,平日一颦一笑都足以倾倒人,而?盛装婚服,于美人来说更显辉煌。苗疆少年心中可惜起来,后悔自己当?初为她种蛊。这么漂亮的姐姐,却?要被他害死了……

    他踟蹰茫然间,听到外面内宦尖声:“良时?到——”

    苗疆少年连忙翻身躲后,他仓促躲开间,余光见到那位儒雅的姜太傅进了屋,作为父母,来送自家女儿?出阁。

    姜循的手轻轻挽在姜明潮手上。

    与?这世间所有送女出嫁的父母不同?,这对父女之间,不见一丝感慨与?温情。姜太傅只目光在姜循面上停顿了一二,姜循朝他笑了一笑。

    她笑容美丽,落在姜明潮眼中只见挑衅。

    旁边妇人与?女客们?唏嘘。

    她们?远远看着,以为姜夫人早早过世,没有看到女儿?出嫁的一幕,何其遗憾。而?这婚宴如?此盛大,姜太傅送女出阁,又何其不易。

    姜明潮在礼官司仪的指示下?,牵着姜循出阁。

    鞭炮声与?礼乐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而?父女二人一径行至府门?门?阀与?照壁间,都不曾见到有何异常。

    姜明潮有些讶然,侧头望向姜循,低声说着只有二人才能听懂的话:“稀奇。你在今日没有做出安排?”

    姜明潮擡目,朝四方屋檐望:“江鹭竟不来劫婚?”

    姜循与?他相搭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一片喧哗中,姜循侧头望向姜明潮。她盯着姜明潮那双没太多情绪的眼睛,半晌轻笑:“……看来爹知道了很多事。”

    姜明潮淡然:“我知道的事,远比你以为的多。你的小儿?手段,在我眼中皆如?嬉戏。若我不给你机会,你又岂有走到今日的可能?”

    姜循微笑。

    她眼中的笑一点点放大,泛着泪光,含着雾气。

    落在观礼众人眼中,执着父亲手走向府门?的姜家二娘子,与?其父是如?此的其乐融融,又恋恋不舍。

    姜循握着姜明潮的手倏地一紧。

    姜明潮感觉到一阵极轻微的刺意?。

    他低头,看到姜循借着她那绣纹繁复、一重纱又一重帛的袖口?,将一根刺刺入了他腕间。

    姜循柔声:“爹,你教过我的,所有阴谋阳谋都无妨,所有周密计划都无用。事到临头,断没有万事按照人的计划走的道理。关键时?刻,往往是气盛者赢,往往是勇者赢。

    “计划越周密,越容易出错。涉入计划的因素越多,每一环节上的问题便越多。所以我没有什么严密计划,我的计划一直只有我自己。”

    姜循变得冰冷尖锐,她眼睛在笑,实?则面上没有一点笑意?:“即使是小儿?手段,只要有用就好?。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日爹且看看,我到底要用我的小儿?手段,将你逼到哪一步——”

    “啪——”

    鞭炮爆炸声震耳欲聋,飞起的绸缎彩屑飞上姜循的衣摆。

    而?那绣着凤凰栖梧的婚服繁重无比,没有被风与?鞭炮掀起一点衣弧。父女二人立在府门?前用他人听不到的音量针锋相对间,姜循听到司仪再?唱:“新?娘出阁,厌翟车至——”

    长长的巷侧围满了观礼百姓,然而?厌翟车没有到。

    太子暮逊本应带着卤部仪仗,承団盖厌翟车,来迎太子妃入皇城,入东宫。而?今吉时?已到,太子的仪仗却?没到。

    观礼的朝臣和贵族男女们?各自惊讶,窃窃私语。立在府门?前的姜明潮和姜循却?面不改色,司仪刚露出为难之态,便见街巷尽头有人骑马疾奔而?来。

    那骑士气喘吁吁跳下?马,看衣着打扮,乃是姜家卫士的模样。

    气势急匆匆凑到姜太傅耳边,说的话让姜循也足以听到:“郎主,歹势不妥!太子、太子借仪仗礼,反了——”

    姜明潮面不改色。

    姜循亦似笑非笑。

    二人对视一瞬,姜循手从?姜明潮手臂上抽走,慢悠悠反身回府,淡道:“看来这吉时?得错过,等下?一个吉时?了。没关系,我等得起。爹陪我一同?等吧。”——

    此时?此刻,仪卫的人马出了皇城,至内城门?前。城前卫士早已得报太子大婚的仪仗队会通过此门?,早早大门?洞开。然那仪仗队到城门?前,忽齐齐下?马。

    城门?守卫疑惑去问,为首者刚到近前,便见仪卫中首领翻身下?马,其后人马尽数而?下?。

    仪卫首领擡头,城门?守卫当?即讶然认出:“严指挥使……”

    禁卫三军中的马军,什么时?候来给太子做仪卫了?但是守卫的质疑没有说完,严北明上前三步,拔剑出鞘,一捅之下?,那守卫当?即毙命。

    他身后的人有样学样,纷纷出了兵刃。

    只几息时?间,城门?下?守卫尽死。这些刚杀出血兴的卫士们?齐齐看向严北明,而?严北明也未曾让他们?失望。

    严北明高声:“官家为奸臣所蛊,所任非明,皇城下?守卫残害殿下?,欲毁殿下?婚宴,谋害殿下?。殿下?无奈自保,我等愿追随殿下?,为殿下?尽忠,还朝政清明——”

    卫士们?齐齐出刀出剑。

    三大禁军之一的气势不可与?之敌,赶来的问话的卫士后怕躲避。

    众人这才发现?,婚嫁的仪仗队中,暮逊根本没有出现?。此为预谋,而?非临时?起意?。

    卫士们?转身就跑,那些禁卫军上前便出兵刃,声震寰宇:“尽忠殿下?,还朝政清明!”——

    皇宫中的大庆殿,今日本用来为太子主持婚宴。

    为了今日,皇帝少有地走出福宁殿,和诸臣一道聚在大庆殿中,望眼欲穿等待仪仗队归来。

    随着良时?拖延,老皇帝面色不虞,殿中气氛变得压抑,众臣开始生出不安。而?殿门?忽然开启,有卫士满脸血地爬起来,跪在地上痛哭:“官家,不好?了,太子反了——”

    朝中哗然。

    高台上的老皇帝身形一晃,面色铁青。群臣中的叶白悄然掀眸,在一片混乱中,捕捉到老皇帝眉目间的阴翳。

    卫士:“侍卫马军临阵反水,充作卤部仪仗,跟着太子反了。他们?朝宫中杀来了……”

    老皇帝:“逆子!”

    老皇帝眸色阴沉,却?不见多慌,显然太子异心并未出乎他所料,他只是为此愤怒而?失望。老皇帝只是身体极差,被此消息一刺激,整个人趔趄朝后倒,梁禄忙大呼小叫地上前搀扶:“官家,官家!”

    众臣也全都围上:“官家,官家!”

    老皇帝眼前发黑,扶着梁禄的手干枯颤抖。他心中有预感,可他身体疲惫,只强声:“召殿前司指挥使陈越——”

    “召侍卫步军指挥使张寂——”

    叶白在旁清幽问:“官家,要召提举皇t?城司吗?”

    老皇帝身体极差,理智还在,坚持道:“尽量压下?兵祸,不要把祸事放大——”

    可是,野火一旦烧起来,老皇帝一旦没有在最开始时?阻止,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便不会让这场火停下?——

    大庆殿中的皇帝和朝臣着急等候消息,相继等到的都是噩耗:

    殿前司指挥使陈越,跟着侍卫马军严北明所领军马一同?反了。而?侍卫步军看似没反,但是他们?的指挥使张寂今日不在官署不在府邸,听闻天未亮便急匆匆出了城……

    内宦瑟瑟:“张指挥使不在……官家,各位大人,还敢召侍卫步军吗?”

    大魏朝的军队权能,分得极严又散。禁军直属皇帝,不受二府所制,如?此下?来,禁军中的指挥使,当?是上至皇帝下?至禁军,最为信赖的人物。

    禁军指挥使是何其重要的职位,临敌之时?,三大禁卫反了两?家,唯一的一家,也不足以让朝臣们?信任。

    老皇帝冷笑连连,心想暮逊以为这样,便能动摇朝堂根基吗?

    老皇帝咬牙:“枢密院中可有能臣,调得动兵?”

    今日有资格站在大庆殿中观礼的大臣,自然不是出自中书省,便是出自枢密院。枢密院中的臣属不在少数,但是……大魏朝此朝,枢密院只有调兵之权,无御兵之能。

    文臣当?值枢密院,平时?不将禁卫武臣看在眼中,而?今用兵之际,一群文臣虽自诩其才,却?无人敢保证自己调用得动禁军。调兵和御兵,绝非同?一才能。

    朝中无人应答,而?不断有卫士来报外面战情紧急。老皇帝跌坐龙椅,侧头吐一口?黑血,手脚发麻。

    梁禄大惊小呼奔上前,老皇帝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艰难,终是趁着神智尚且清明,勉强咬牙道:“召江鹭来——”

    皇城司不也直属于他,不也掌着兵马吗?

    老皇帝尚不能完全信赖江鹭,可是老皇帝记得在自己的挑拨之下?,江鹭和暮逊不和已久。三大禁军不能信任之下?,江鹭倒是一把好?刀。

    老皇帝在被搀扶去福宁殿歇养时?,模糊中听到枢密院中有老臣惶然报:“官家,枢密院中有人也许可以御兵——”

    这位老臣想到了那个叫“段枫”的青年人。

    虽然段枫平时?文弱不堪重负,可偶尔提起兵马之事,说得头头是道。虽然这应当?是纸上谈兵之言,然枢密院中几位老臣平时?多得段枫交好?,关键之时?,他们?也愿意?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

    若是可御禁军,若是可在今日立功,枢密院说不定便能得到收编禁军的资格了。

    枢密院早就看不惯那帮武官,今日太子谋反,朝臣虽慌,却?也不至于太慌……大权在皇帝手中,太子狗急跳墙罢了。

    只要兵马在,暮逊又能如?何?——

    当?下?,若能从?上空俯看东京,便可以看到极为有趣的场景同?时?发生——

    天已大亮,四面明华。

    日光照耀北郊山林,张寂和手下?们?,终于在山林中挖出手指、脚趾、膝盖、头发……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女尸,由仵作来辨认出,这具尸体就是张寂在找的绿露;

    姜家府邸中观礼的男女和朝臣各有猜测,礼乐声不停,他们?凝望着那敞着门?的新?嫁娘寝舍,又听到了外面一些不妥传闻。众人颜色各异,发现?姜府中渐渐开始有卫士包围,他们?更加坐立不安。但是至此,已没人可以离开姜府;

    日头下?的血滴凝聚成河,刚开的坊门?重新?大闭。上元节染上血红,百姓们?兀自躲家不敢走出家门?,而?街巷间的杀戮不分彼此,殿前司和侍卫马军一同?反了,禁军本是东京精兵所结,他们?一旦出手,一座座城门?便相继沦陷;

    殿前司和侍卫马军却?也并非无人可挡。很快,在皇帝的宣召下?,皇城司加入此局。许多人只听说过江鹭之名,未见其人,而?今日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曾是南康世子、而?今统御皇城司的江郎君。皇城司自建立之初,便由江鹭所掌。东京的禁军,第一次和皇城司碰撞,见识江鹭御兵之能,武力之强。千军万马间,江鹭白袍飞扬,才让世人意?识到,南康王平定海寇,世子岂是真的不会御兵?

    段枫在多方经营下?,借助枢密院,终于走到了侍卫步军面前。枢密院的几位老臣对他寄以厚望,不知这位郎君手擦过刀枪时?,是何心情。段枫抚摸上自己曾经摸了千千万万遍的武器,而?今几乎不能用武。可他平日不能动武,今日又岂能继续躲在后方?段枫乘马立在司署军帐前,和侍卫步军相对。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因为很快,姜芜便乘着马,送来了兵符,让侍卫步军诸人色变——他们?见过姜芜小娘子和他们?指挥使形影不离的关系,姜小娘子既取来了指挥使的兵符,当?是让他们?听这位段郎君调遣的意?思吧?他们?虽然不服段枫,可他们?信任他们?的指挥使——

    各有所思,各有所计。

    老皇帝被气回福宁殿,长乐公主暮灵竹得到消息,急忙忙地前来侍疾,陪自己父皇一同?等候消息;

    大庆殿中的臣子们?来回踱步,叶白坐在群臣间淡然喝茶,目光时?不时?瞥过殿门?边内宦,从?他们?的神情中判断老皇帝的身体状况;

    姜府中的朝臣们?已经等得快不耐烦,他们?想要出去,却?被姜家卫士相拦,说此局混乱,为了各位郎君安全,请再?喝一盏茶;

    江鹭武艺与?御兵皆是出众,他与?殿前司当?敌,阻拦殿前司的行动。起初双方各自胶着,但江鹭很快压下?他们?,一剑挑了那指挥使的头颅。红血四溅,溅上江鹭的面颊和衣袍,他身后的皇城司兵马一阵欢呼,以为他们?可以就此邀功。而?江鹭转头凝望他们?,淡声:“入东宫——”

    段枫那一方,带着不熟练的禁军兵马,和严北明的兵马对上。侍卫步军这一方,未必完全信服段枫,给段枫带来很多麻烦。可是段枫御兵之能,又非一朝一日的兴起。段枫这一方起初被压着,后来渐渐逼得严北明后退。段枫却?没有押对方邀功之意?,分明是猎杀之局。禁卫军中有人看出不妥,悄然离队,前去寻找他们?真正的指挥使。

    张寂和下?属自山林下?山,风吹衣袂,张寂在一片浑噩间,见到有骑士拼命跑来,从?马上滚下?,翻跪到他面前:“指挥使,东京乱了——”

    而?暮逊焦急地在东宫来回徘徊,他让卫士们?堵着宫门?,早早做好?不被外界所扰的准备。他不擅兵,只将这一切交到用武之人的手中,自己在后方等消息即可。按照他的思量,只要他不出现?在兵前,只要他不直面,他仍有一丝狡黠之下?赖皮的机会——若是事败,他大可以推到严北明身上。就如?他之前杀孔益,杀贺明那样……犯错的是他身边的人,永不是他——

    一片诡异的寂静,浮在地上血河上。江鹭一寸寸擡眸,望向皇城司诸将诸士。众人无法自他脸上看到昔日的温润雅致,此时?只见江鹭的冷酷凌厉:“我再?说一次,与?我一同?入东宫。”

    死寂之间,先有人站出:“谨遵提举之令。”

    有人高喝:“唯提举是尊!”

    有粗人大咧咧:“我的身家性命都是江郎君给的,朝堂上那些文臣根本瞧不起咱们?,江郎君要带着我们?拼前程,为什么不去?”

    有内应者,有顺从?者,有跟风者……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流窜,而?江鹭御马长行,直袭东宫——

    段枫和严北明的战斗到后,严北明眼看要落败。段枫要带兵马将整片混乱收服,侍卫步军却?闹起别扭,不肯再?多行一步。

    严北明在对面挑衅:“敢问侍卫步军,何时?轮得到外人统御?张寂死了?”

    段枫擡眸,目光锋锐让严北明心惊:“手下?败将有何资格让我放行?”

    侍卫步军中人也在怀疑:“我们?只听指挥使的,段郎君让我们?指挥使来。”——

    张府中,姜芜在屋中坐立不安,神色慌乱,焦急等候着消息。

    “砰——”

    门?从?外撞开,她擡眸,看到张寂提剑立在门?边。

    张寂朝她步来,满目冰霜与?失望并存,冷冽无比:“枢密院只有调兵之能,无统兵之权。可如?今枢密院中的人统了兵,恰恰在我不在东京的时?候……姜大娘子,你偷了兵符,怎么还敢回来?!”——

    “哐——”

    东宫铜门?被撞开,杀戮自院外起。

    书房中的暮逊心惊胆战,心思各异。待书房门?被轰然推开,暮逊t?擡头,便见江鹭立在血泊中,立在他面前。

    危难关头,暮逊袖中手发抖,被那一身血腥所吓。可暮逊到底是太子,暮逊撑着桌子而?立,强声:“是父皇召我吧。”

    江鹭步步向前:“不,殿下?,是我找你。”

    暮逊目色微缩。

    他骤然间明白了什么,又感觉自己什么也不明白。暮逊脸色惨白摇摇欲倒,厉道:“江鹭,你觊觎君妻——”

    江鹭笑起。

    他眼中的笑意?浓郁后转凉,字句如?金石压向暮逊:“我觊觎君项上人头!”——

    姜家府邸中,万般猜忌与?混乱之下?,众人见姜循扔了那把却?扇,自婚房走出,立在烈日下?。

    她的侍女玲珑为她端来一把太师椅,姜循端然而?坐,朝面色各异的众人微笑:

    “诸君,今日局面混乱,一时?半刻似乎结束不了。我不知外面的消息,想来你们?也一样。既然如?此,多了这么多时?间,不如?我们?来聊一聊,说一些你们?平时?不关心不在乎的故事吧。”

    隔着人流和空气,姜循的目光和姜明潮对上。

    姜循一字一句:“我们?聊一聊,凉城是怎么在各方谋动下?,被送给阿鲁国,满城将士被害,满城百姓背井离乡。我们?聊聊他们?的冤屈,聊聊他们?的愤怒。

    “我们?也聊一聊——姜明潮怎样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筹谋,又种蛊又下?毒,把事情逼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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