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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循 正文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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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在姜循还?做阿宁的时候,她曾与江鹭爆发过一次不算大的争吵。

    江鹭天生就不是南康王喜欢的那类世子。

    他性善偏柔,内敛安静。他是不染凡尘的贵族小公子,但南康王喜欢的继承者,是他姐姐那样的,骁勇好战,寸土必争。南康王毕生所?求,都是如何将一个性本柔善的孩子,磨砺得坚毅冷酷,万物不催。

    阿宁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江鹭,不得南康王喜欢。既然他们不喜江鹭,阿宁便厌恶他们,不喜欢他们。

    那一日,江鹭和阿宁在帮人后被人误会,那家人用石子砸他们。阿宁气?不过?,快要?本?性暴露时,又是江鹭挡在她身前。

    那石子砸中了江鹭,江鹭脸上挂了伤。

    江鹭担心回去后被说,便想处理好伤再回去。他和阿宁去药铺买药,天又下雨,二人被困在药铺中。

    小小的狭室中,阿宁闷着脸,抹了药膏,为坐在旁边的世子上药。

    十几岁的江鹭,坐在昏暗的屋中,白衫青纱,莹莹烁烁。大袖铺地,发带委肩,少年面?白神清,周身笼着一重蒙蒙的光,像雪一样,整个狭室都因此?有了光华。

    阿宁专心上药时,衣带被江鹭轻轻扯了扯。

    她望去,见他那秀白的脸被一道伤划破,俯下的一双眼却仍乌润清澈。他仅仅是牵她衣带,整个人便从头红到脚。

    只?是阿宁依然?沉闷。

    彼时二人已然?定情,说好要?试一试。阿宁闷闷地在旁坐了半天,江鹭一直在观察她。

    他哄她:“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这里是药铺,要?不要?找大夫开些药?”

    他一径以为她是“病美人”。不知是她装得好,还?是他实在单纯。阿宁郁郁摇头,江鹭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是摇头。

    江鹭怔而不解。

    他望着那眉目笼雾的纤细女孩儿,知她已经半日未t?曾笑一下。阿宁虽柔弱,却并非不爱笑,为何今日这般?思来想去,应是——江鹭低声道歉:“我没?有保护好你,那石子差点砸到你,吓坏了你。对不起。我说好带你出来透风,却差点害你受伤。

    “……和我出来,是不是有些无趣?姐姐经常说我无聊的。”

    阿宁登时:“你哪里无聊了?!”

    她扬高声音,眉目如冰雪迸溅,几分锐寒。此?番模样,和阿宁平时的柔顺全然?不同,将江鹭吓了一跳。

    他迷惑看她,阿宁手压在他脸颊上那道血痕上,眼睛一点点泛红,娇斥:“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啊?”

    江鹭盘腿端坐,看着她。

    阿宁看着他脸上的伤,不解至极,气?怒至极:“为什么要?帮蠢货们?为什么要?帮那些不领情的人?他们不知你在做什么,还?打你骂你,拿石头砸你。你但凡亮出身份,他们全都要?跪你,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江鹭听到她的哭腔,才明白她是为自己?不平。少年眼睛如星子般,被烛火一点点擦亮。

    江鹭笑着说:“阿宁,不是那样的。没?有人是蠢货——他们不明白,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没?有像我一样读书练武,得到我爹给我的一切庇护。身为南康世子,本?就对辖内子民有教养之?责,我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江鹭虔诚:“我在做南康世子该做的事。我教他们帮他们,就像我教你读书,让你来我家做侍女一样。阿宁,你难道不懂吗?大家都是一样的。天生贵贱之?别已将世人磋磨得十分辛苦,我想在我能做到的时候,至少在建康府,让我眼中能看到的百姓,过?得好一些。”

    他弯眸:“姐姐喜欢打仗,军中事务有她操持。我又没?什么事,做些小事而已,怎么叫自讨苦吃?”

    阿宁:“谎言。”

    少年一愣。

    阿宁一向柔顺,少有这样和他针锋相对的时刻。她透黑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直指他的内心:“你不喜欢军务吗?不喜欢军务,你怎么会读兵书,会坚持习武?你不过?是因为你姐姐喜欢军务,你让了出去而已。你为什么总这样让着别人?”

    阿宁眼中又起雾,她闪动着眼睑:“你没?必要?这样啊。”

    江鹭沉静半晌后,低头挽自己?湿漉袖口:“可是姐姐比我更?喜欢啊。我的退路很多,姐姐却没?有那么多。我想让姐姐开心些。”

    阿宁:“那么你今天帮那些不理解你的人,也是为了让他们开心?他们都开心了,你怎么办?”

    江鹭温声:“大家都开心了,我就开心啊。”

    阿宁心神猛震,困惑万分,茫然?万分。

    她从东京到建康,姜芜不停写信,她烦不胜烦,鼓着一口闷气?来建康府。她倒要?看看,那被姜芜吹得如同神仙公子一样的南康小世子,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

    她有一腔恶念。

    她既想报复姜家对自己?的驱逐,又想将怒火撒在这美好干净的小世子身上。小世子每一次被她撩得面?红耳赤时,她心中都在嘲笑他的单纯。

    这一日是第一次,阿宁不嘲笑他的单纯,只?痴痴看他。

    阿宁:“他们误解你啊。”

    江鹭耐心:“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做好,没?有说服他们,没?有让他们相信我。是我太弱小,不够机灵。我总会长大,总会学会更?好地应对这些事。总有一日,他们不会再误解我,会明白我的用意?。”

    春夜静谧,雨声在窗外淅沥,在檐角蜿蜒如月色长流。岁月如水,滴答穿石,浅光映着记忆中已然?模糊的少年轮廓。

    屋中的少年安然?沉静,如发盟誓:“我要?变得强大——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还?有,不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不让你跟着我被误会。我要?保护你。”

    他说完便脸更?红,而阿宁跪在他面?前,仰望着这个谈吐隽逸、神采湛然?的少年。

    鬼使神差,她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愤懑,忘记了自己?对他的“戏耍”。她问他:“如果别人欺负我,对我不好,我也不能报复回去吗?报复回去,我就不是一个好人吗?”

    江鹭吃惊。

    他忙问:“谁欺负你了?王府中有人背着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阿宁,你有没?有受伤……”

    少女手背后,身子后倾。她固执地看着他,乌漆眼睛不放过?他:“回答我的问题。”

    江鹭看她许久,缓声:“那就报复回去。”

    阿宁怔愣。

    江鹭认真道:“我做我的,没?要?你和我一样。圣人早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是有人对你不好,我会帮你。若我不在,你自己?也要?学会拿起刀剑,懂得自保。”

    江鹭:“你要?像我姐姐一样,无人敢欺,无坚不摧。不过?你和我姐姐性情不同,你这样弱……”

    他生起了担心,却见阿宁弯唇,笑了起来。

    阿宁朝前倾身,将手放到他手间。他目光闪烁,手指微颤。阿宁盯着他眼睛,婉婉笑:“二郎,你真奇怪。不过?我喜欢你的奇怪,你和世间大部?分人都不同。我决定了,我若是强者,我也愿意?援助弱小。

    “我愿和世子一起,保护你爱的百姓,为国?为民,付出所?有,燃烧一切。”

    他们曾经那样诚挚,坚信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不知道多年后,少时承诺风一吹便散,热忱之?心已如灰烬,在名为“权势”的火焰下徒徒挣扎。

    江鹭在昏静室内,和她双手交握,心间一点点生起波澜。他想他们会如神仙眷侣般,于此?人间,并肩而行。虽身份不同,但殊途同归。

    小小狭室,他为她的话而面?颊绯红、心生热意?,偏她仰着脸问他:

    “二郎,抱抱么?”

    她知他是端正守礼的小君子,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无妨,他不会,她会。阿宁在少年错愕僵硬时,便凑身迎上,抱住了少年腰身。

    他是那样的尴尬,羞窘,周身冒汗,坐立不安。

    可他没?有躲开,他声音颤抖疑似委屈抱怨:“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

    偷偷摸摸,自然?有偷偷摸摸的情趣。

    已然?长大的姜循埋在江鹭怀中,仰着脸看他:“阿鹭,亲亲么?”

    江鹭手指拂在她脸上那道被石子砸出的血痕旁,指节微微发抖。命运相似又相悖,昔日砸在他脸上的石子,如今落到了姜循面?上。

    江鹭浑浑噩噩,方才明白昔日她看自己?被砸时,是何等心痛愤怒,恨不得以身代之?。

    ……不,那也许是他想象的阿宁。真实的阿宁,未必当真在乎他受伤。

    可是他在乎她受伤。

    江鹭哑声:“对不起……唔。”

    他的话没?说完,姜循便搂着他颈,踮脚亲了上去。江鹭一颤又一僵,却并未推拒,而是拥住了她。

    他搂着她腰,和她在这处昏暗的粮仓中亲近。二人的衣衫俱是湿透,俱是沉甸甸地压着身体,黏腻得十分不舒服。可他们的呼吸滚烫,气?息凌乱,一旦相贴,便不想分开。

    你来我往,难舍难分。

    江鹭隔着氅衣抱着她腰,在急促的呼吸缠绵间,他勉强用气?音说出断续的字音:“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找麻烦了?”

    姜循气?息烫得自己?周身发抖,她觉得冷,便一径朝他怀中钻,喃喃回答:“没?关系……那都是小事,反正……反正他和我互相讨厌。”

    姜循激荡得快要?落泪:“阿鹭,你好奇怪。”

    世上怎会有你这种人?

    他一顿,扣着她腰肢的手筋骨发颤,唇齿更?热。

    潮湿的粮仓中泥土味混着尘埃味,吞咽艰难而手心冒汗。她胡乱地攀附他,却碍于两人身上潮湿的衣物,碍于她这层层叠叠的氅衣和裙衫,总觉得离他不够近。

    亲吻让人沉醉,像吃了酒一样。不够醉,却足以晕然?痛快。

    好奇怪,为什么以前不知道亲吻是这样快乐的事?若是早知道,她可以早早享受。

    江鹭颈间湿红一片,眼前也雾蒙蒙,睫毛在她脸颊上发抖。他搂她腰肢的力气?变大,二人气?息稍有分离,他哑声:“不能这样。”

    姜循战栗:“对,不能这样。”

    他们都有要?事要?忙的,他们不能顾私情不管正务。

    他要?处置贺明和掺着“神仙醉”的粮仓,外面?许多卫士等着他。等入了城,他就要?进?宫见老皇帝,详细向皇帝汇报这一切事务,告知太子的贪婪,让皇帝认为自己?是磨砺太子最好的一把刀。

    她要?坐马车回内城,直接去东宫应付太子怒火。若有可能,她还?要?和姜太傅通气?,让贺明的罪被钉死,没?有起死回生的余地。卫士和马车t?、玲珑都等着她,她不能错过?时机。

    姜循面?颊染霞、唇瓣红润,她和江鹭勉强分开,呆呆看着他。

    只?看了两息,江鹭指腹擦她脸,忽地捧住她颊,重新亲来。

    情生难灭。

    他将她抱离地面?,将她压在粮堆上。她纤弱明艳,胭脂沾了水擦过?唇角,一半脸上是血痕,另一半脸上是胭脂抹晕的浅赭色痕迹。江鹭伸手帮她擦胭脂,擦着擦着,他又忍不住低头去亲。

    江鹭哑声叹:“对不起。”

    姜循吃吃笑:“对不起。”

    走出这里,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毕竟贺明的事已成导火索,必然?烧向整个朝堂。在此?危机关头,江鹭和姜循各自要?处置好各自的事。东京的各方势力都会盯着他们,众目睽睽下,他们绝不能再私下见面?。

    要?忍、要?等……要?等到几时才能见呢?

    心爱的情人是见不得光的星星,心甘情愿陪自己?在这片浑浊泥沼中沉沦。暧、昧,欢喜,幽晦,对于这对初表心意?的小儿女来说,是何其痛苦煎熬。

    姜循难以忍受。

    连江鹭都难以忍耐。

    “咣——”

    粮仓门被推开,雨水轰烈如涛袭向此?间。

    粮堆后亲昵得难解难分的二人刷一下僵硬,江鹭猛地抱紧姜循,姜循感?觉自己?腰肢差点被他拧断。她张口喘息,江鹭伸手捂住她唇,面?上红白交加。

    皇城司卫士的声音从粮仓门口传来:“这里的粮食,全都是那贺明掺了‘神仙醉’的粮。小世子说了,把这些粮全都搬走,充作证据。”

    重重粮堆后,被江鹭抱在怀里的姜循瞪直眼:你让你的人手来这里?

    江鹭面?绯无比,百口莫辩。他那时瞥到姜循,生怕她被发现,急着见她。他没?有想到,自己?和姜循会这样荒唐;更?没?想到,荒唐事有被人撞破的可能。

    卫士们的脚步声朝里面?走来。

    二人心跳更?快,心慌意?乱。

    姜循手心出汗,蓦地推开江鹭的手,自己?蹲了下去。乌发挽在臂旁,氅衣被她裹着往后拽。她朝他使眼色又做手势,暗示他解决此?事。

    “什么声音?”皇城司的卫士们尽是武功高手,姜循氅衣擦过?地上草屑的声音被他们听到,几个人向声源处步来。

    一个瘦长人影从粮堆后绕出。

    卫士们本?欲拔剑,忽然?认出了出来的人,是他们的提点,南康小世子江鹭。

    卫士们惊而茫然?:“世子怎么在这里?何时来的这里?”

    姜循蹲在地上,听到江鹭的声音清泠中,依然?带着一股哑:“我见你们在对贺明卫士的人数,怕有偷网之?鱼,我来粮仓这边查看。”

    众人恍悟。

    众人敬佩:“小世子机敏。世子放心,贺明现在吃了‘神仙醉’,一时半刻那药效也过?不去。群龙无首,生不了什么乱。”

    江鹭敷衍应着。

    姜循屏着呼吸:阿鹭的声音听着倒是镇定,应该没?事了……

    她忽然?听那些卫士迟疑着问:“小世子,你脸为何这么红?”

    暗处的姜循,和明处的江鹭,齐齐僵住。

    江鹭大脑空白。

    他不知自己?面?红,他只?知自己?心跳剧烈,以为可以靠内力瞒住。他羞耻困窘,在下属们关怀的目光下,他无地自容,而众人惊——

    “脸更?红了!”

    江鹭想钻地缝。

    姜循咬唇憋笑。

    江鹭没?有类似的经验,一时被说住。所?有人都来看他,在灼灼目光下,江鹭几乎以为自己?无处遁形,他只?能想着无论如何自己?得扛住,不能让姜循被发现。

    然?而他听到卫士们讨论:“是不是中毒了?”

    江鹭呆住,睫毛颤抖,微微扬起。

    卫士们煞有其事,一惊一乍:“一定是中毒。不然?怎么会红成这样,一看就不正常。”

    “谁下的毒?是不是贺明那厮做的?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竟然?敢给世子下毒。”

    “世子,我知道了!你方才是不是发现自己?毒发,怕弟兄们担心,才躲来这里的?世子,我们有没?有中毒啊?”

    江鹭:“……”

    蹲在角落里的姜循匪夷所?思:“……”

    纵然?江鹭确实脸皮比旁人嫩些,也不至于夸张至此?吧?

    姜循在心中轻轻一嗤,又满心柔软,抚摸自己?湿润的唇角。

    而江鹭迎着下属们的关心,投降般地,无奈憋出一句:“……是中毒。”

    卫士们立即:“那赶紧把贺明抓走,逼他拿解药。”

    江鹭意?味不明:“嗯。”

    江鹭不动声色,一边和卫士们讨论自己?的“中毒”,一边朝粮仓外走。

    卫士们今日跟着他干了票大事,热血沸腾,开始对这看着文秀的小世子生出信赖。他们跟随着江鹭,被江鹭引出粮仓。他们忘记了他们一开始是来搬运粮食,此?时全在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中毒”事件。

    江鹭好不容易摆脱他们,匆匆摸回粮仓,发现姜循已经走了。

    他立于原地,看这堆满粮食的木棚,心间怅然?若失——

    雨下了一日。

    姜循入了内城后,便直接去东宫。

    她知道暮逊一定会发怒,会质问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贺明被抓,为什么没?有阻拦江鹭。暮逊还?会怀疑她是否和江鹭有交易,否则她这些日子的消极怠工是为了什么。

    这位殿下的疑心病重不是一日。

    姜循独自进?宫去面?对,未曾让玲珑跟随:“他此?时坐立不安,自然?会和我争吵。不过?他没?有证据,我本?来就没?有和阿鹭有过?什么约定,应付他足以。只?是我的粮食撑不住了,今夜得说服他让朝廷介入赈灾。他必然?同意?……他亦没?有别的路走。”

    姜循另有要?事交给玲珑。

    玲珑回到府宅的时候,已到了傍晚时分。雨水沿着屋檐潺潺,流如小溪。玲珑端着一盘热菜热汤,放到屋檐下,朝着黑压压的天幕喊:“出来。”

    雨浇叶摇,寒夜中没?有人出来。

    玲珑立在廊下叉腰:“娘子进?宫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把卫士们赶走了,这里除了我,没?有旁人会来。你应该饿了很久吧,出来吃点东西。”

    玲珑屏息,好一会儿,她看到夜雨静黑后,步出一个一步三踟蹰的少女。

    少女粗服麻衣,一头乱发,脸色蜡黄,神情木讷而倔强,正是许久未见的简简。

    看到简简这样,玲珑鼻端一酸,泪水差点掉落:“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昔日跟着姜循的简简,多漂亮多干净,每日威风凛凛腰挂刀剑,谁不说她英姿飒爽呢?而离开姜循的照顾,简简连一日三餐都不足以应付。

    简简闷不吭声,蹲到屋檐下,便狼吞虎咽地去吃饭。

    玲珑低头看着她,伸手抚摸她乱糟糟的头发。玲珑小声:“这几日,暗中保护娘子的人,就是你吧?”

    姜循告诉她,有一个武功高手一直跟着他们。姜循怀疑那人是简简,嘱咐玲珑把人骗出来确认一下。玲珑没?想到,简简竟然?真的没?有离开,一直跟着她们。

    简简一边吃得快速,一边嘟囔道:“我没?有保护谁,我只?是没?地方去而已。”

    玲珑:“……简简,你回来吧。我在娘子面?前帮你说情,她面?黑心软,对你冷嘲热讽时你不要?搭理,她应当不会主动赶走你的。”

    简简立刻跳起来:“我不会和姜循在一起!”

    她似怕姜循回来发现自己?,一个鹞子翻腾便飞上了墙头,又要?躲起来。玲珑在下面?疾奔几步叫她:“简简,你要?做什么啊?”

    墙头上的少女回头,眸子乌黑,认真非常:“我要?做大英雄。我会做大事,救很多人,帮很多人,变得特?别了不起。我要?让姜循看看,她错了,我是对的。我和哥哥……不是坏蛋!”

    简简转瞬间消失,玲珑呆呆站在雨中,默默叹口气?。

    她低声:“一个两个,何苦这么倔呢?”

    然?而从这一日开始,玲珑经常会偷偷备下膳食,哄暗处的简简出现,喂简简吃饭。姜循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她从没?问过?玲珑——

    此?夜,江鹭确信自己?和姜循都在宫中。只?是他在皇帝的寝宫中回话,姜循在太子的东宫中回话。他们在明面?上效忠不同的人,偌大的皇宫,他们见不到面?。

    甚至江鹭出宫时,都要?克制着自己?,不去探查姜府马车是否还?未出宫城。

    雨后的月光,如银撒雪。江鹭回到自己?的府邸,见到书房的灯火亮着。他犹豫一下,推门入室,果然?见段枫在翻看宗卷。

    段枫知道是他,头也不擡,苍白的面?上露一丝笑:“我在查正和二十年的军事。我和枢密院书库的官员打好了关系,他答应把卷宗借我,让我回来看,翌日还?回去就好。我翻了很多账,发现那一年的军t?费,有些出入啊。”

    江鹭:“什么出入?”

    段枫:“我隐约记得,当年爹和我说,朝廷没?有及时把军费军粮调过?去,我们得等朝廷周转。可是我看枢密院的军情册录,那笔钱分明出去了。有二百万两银,失去了踪迹。二百万两,不是小数目。”

    段枫合上卷宗,揉着眉心。他面?上尽是疲色,如今身上找不到一丝英武小将的气?势,他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儒雅病弱的文士。

    他咳嗽几声,努力回忆当年:“爹当初,好像查过?一笔钱,好像发了火……”

    可当年凉城主将不是段枫,主将不会把这些事详细告知下属。段枫对此?事一知半解,若非他最近一直在翻卷宗,便当真想不起这事。

    段枫擡头,想和江鹭就此?事商议,忽然?一愣,目光直直看着江鹭。

    段枫:“你脸怎么了?”

    江鹭猛惊。

    一下午,一晚上,他在宫中待了那么长时间。段枫一眼看出,那皇帝是不是……

    江鹭如坠冰窟,声音绷紧:“很明显吗?”

    段枫看他那样紧张,不禁认真思考:“倒不是很明显。只?是我到底是武将出身嘛,虽然?现在拿不动刀剑了,眼力还?是不错的。我常日和你待一起,二郎你皮嫩,有什么变化,我还?是足以看出来的。”

    江鹭脊背放松,轻轻舒口气?。

    段枫关心询问:“怎么了?你不是和叶白见面?,商议你们那‘神仙醉’了吗?你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鹭沉吟片刻,在段枫关怀的凝视下,吐出两个字:“……中毒。”

    段枫震惊:“什么毒,你的内力都压不下去?对方武功比你高?”

    江鹭:“……已经没?事了。”

    段枫肃然?:“二郎,切莫讳疾忌医。如今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之?前努力说服我,我好不容易接受,怎么你自己?反而有事瞒我?你且说说,我们一同想办法。”

    江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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