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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循 正文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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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火燃四方,花伞纷落。人?海茫茫,既见人?群的躲避和张皇,也见到遥远的被隔在摊贩边想朝这边跑来的玲珑,还见到暮逊将惊恐的阿娅从地上拉扯起来,抱住阿娅……

    以及乱象中,那些悄悄尾随太子的卫士们纷纷下场。他们?更多的是去保护暮逊,而?不是扑火护民。

    但是江鹭分明是想救那些慌张乱跑的人?。

    江鹭将那张狰狞面具重新盖回脸上,一手将有些失神的姜循抱入怀中,直接用轻功带着她纵入人?流。

    被救的人?们?擡起头?,只看到面具郎君,以及那位被郎君一路揽在怀臂间的帷帽贵女。

    纱帘飞扬,他们?隐约窥见姜循的美?貌,于是纷纷感激:“多谢郎君,多谢夫人?!”

    ……他们?叫她“夫人?”。

    此时此刻,她真?正的夫君在救助他的小美?人?;她的阿鹭却被认为是她夫君。或许从凡人?贫瘠狭隘的视觉中窥探,江鹭更像姜循的未婚夫君。

    姜循额发微扬,散发落在冰凉腮上。她侧过脸,隔着一重纱,凝望江鹭。

    她心脏一直狂跳,手心冒虚汗。当火扑来的那一刻,她确实生畏,但也不至于虚软倒地,无力求生。姜循何其顽强,岂会被火吓到。但是江鹭t?从天而?降——

    他抱起她,把她从火海中救出。他又立即要去救旁人?,不为此停留一时,不做情深不悔的无用事宜。

    但是她想他应该想起了?一场大火:正和十九年春,即她和江鹭情投意合的最后一段时光,南康王府的侍女宅院中,生了?一场大火。

    昔日江鹭同样去救,江鹭将昏迷的阿宁从火海中救出。但阿宁似乎受到了?惊吓,开始缠绵病榻,泣泪连连,做出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江鹭百般安慰阿宁,又不停召来大夫。他的喜爱关心人?尽皆知,但阿宁还是被火吓到,不久之后,她“病逝”了?。

    那场火是促使姜循离开江鹭的引线。

    时至今日……江鹭看到她在火海中,看到她跪地失神,他当真?没有想过那场火吗?

    他没有想起她的“欺骗”,她的“戏弄”?他分明从他爹那里得知那场火是姜循自己放的,他却依然觉得姜循会怕火,依然扑入了?火海?

    夜风吹拂,心如火烧。

    姜循怔忡间,衣摆被一个哭啼小孩扯住。她低下头?——原是江鹭刚将一个小孩抱到路边,那小孩和大人?走散;江鹭赶着要救别人?,小孩只抓得住姜循的衣摆。

    小孩抽泣:“我要爹娘……”

    姜循垂着眼,乌黑眼眸隔着帷帽的纱帘,冷漠地看着陌生小孩。

    她扫一眼便要狠心地将衣摆扯走,要去追随江鹭。但江鹭听到了?小孩哭声,回过头?。火影下,他的面具森然可怖:“……帮我。”

    姜循盯着他,有短暂时间,她想到了?叶白送给自己的一张狐貍面具。她的面具漂亮而?精致,彩绘流光,远胜江鹭此时所?戴的粗糙面具。可她这一瞬,模糊地更想要他的。

    片刻时间,姜循扯一下嘴角,含笑:“好。”

    她低下头?,试着帮忙照料这哭得喘不上气的小孩。姜循语气平平:“再哭,妖怪就把你抓走。”

    小孩:“……”

    他懵懵地看着这个戴着纱帽的贵女,视野模糊,贵女声音清而?哑,还带抹笑意……火海重重,人?流涌动,她竟然笑?

    姜循挑眉,微笑:“怎么,不信我做得出来?”

    小孩突兀打?个哆嗦,想到了?爹娘讲的话本故事中,那些骗小孩吃小孩的美?女妖怪。此时此刻这戴着帷帽的贵女,说不定就披着人?皮,要吃了?他。

    小孩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那哭声震得姜循耳朵一麻:“……”

    她幽幽看着这难哄的小孩,心中已生不耐。恰好此时,一个人?从旁边扑了?过来,在姜循把小孩吓得更惨时,那人?抱住了?小孩:“阿宝,你没事吧?”

    终于来找小孩的中年男人?一边抱着小孩,一边回头?,惊疑不定地看姜循。

    姜循压根不给他质问或感谢的机会,棘手麻烦一解决,她毫不留恋地起身转肩,提裙追上江鹭。江鹭衣袖被她拽住,仓促回头?,看到她嫣然雪白的面容。

    姜循坚决地将手塞到他手中。

    面具后,江鹭沾着汗的睫毛轻轻一颤。他望一眼另一边的暮逊——暮逊将阿娅抱出了?人?群,暮逊身边,那些卫士开始帮忙灭火、疏散百姓。

    ……也许暮逊注意不到这一方。

    何况姜循怕火,留她一人?,也不应该。

    江鹭没说话,却也没拒绝姜循。

    他们?身后,玲珑终于挤过那些人?潮,看到姜循,朝姜循奔来。但玲珑张口正要喊,却见姜循回头?。

    白纱飞扬,她与?江世子并肩。她被江世子抱住腰肢飞起时,回肩朝向身后的玲珑,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美?人?垂着眼,形如圣女,神似妖孽。

    玲珑怔忡地停了?追随的步子,扭了?半边身,去帮助身边的人?——

    这种与?江鹭同行救人?的感觉,美?好又奇妙。

    恍惚间,姜循误以为自己仍在南康王府,仍在经常跟着江鹭出门,看着世子如何督促那些赡养百姓的寺庙重建、如何与?当地官府据理力争。

    姜循很久没这种体验了?——

    跟在他身后,目光追随着他。既被他的形貌所?吸引,更被他的品性?所?打?动。

    但此时又与?当年全然不同。

    火舌每有烧到她的危险,她便僵硬,江鹭便会来找她;她眼角余光看到火苗后的卫士与?暮逊,便隐有畏惧,江鹭分明没看到,却仍回头?等她。

    起初是他抱着她,后来她强迫自己战胜虚妄,竟也能配合地跟上他。

    世人?以为他们?是夫妻,不断感谢。

    这场大火终被灭了?,当街官吏垂头?丧气地来向暮逊请罪,众人?方知暮逊是太子——

    暮逊正将阿娅拉到角落中,垂头?温柔而?耐心地为苍白小美?人?拭泪。官吏带着百姓来求见,百姓迷茫地看着这位年轻男子,又在官员的催促下,一个个下跪,磕磕绊绊:“殿下仁善,天下之福!”

    天下之福和殿下有何关系,暂且不知;殿下何时仁善,暂且不知;尽管只看到殿下在安抚他的小美?人?,百姓们?也以为救他们?的,必然是殿下安排的人?。

    当地老叟作为长者?,代百姓们?来谢恩。他鬓发花白满脸皱纹,生平第一次面见太子,何其谦卑。

    而?暮逊此时才温和问:“百姓是否安全?”

    老叟激动答:“只有几个人?逃跑的时候擦伤了?自己,没有人?在火里丧生!多亏殿下派大侠救我们?,大侠那身手,必是殿下身边的大人?。我等、我等……何德何能啊!”

    暮逊微有疑惑,看向他身边的卫士,想询问是哪个人?这般厉害。

    暮逊身边的卫士们?低着头?躲闪目光,而?姜循此时终于在人?簇拥下,自外?而?入。

    她那纤娜身形、飞扬帷帽,只一眼,老叟便认出了?她:“夫人?!是夫人?……还有大侠。”

    姜循在老叟说出更离谱的话之前?,朝暮逊含笑:“殿下。”

    暮逊见到姜循,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忘了?她。他心生愧疚,见姜循态度平和,不免奇怪。他心中念头?几转,只朝着姜循伸手,纵前?几步。

    躲在角落里低着头?的阿娅被丢开,她轻轻擡眼,看着一个个陌生人?们?,再寻不到失火前?看到的那面具郎君。

    而?暮逊挽住姜循的手,宽慰笑:“你平安就好。循循,孤方才十分担忧你。人?流太乱,孤身为太子,为子民生计……”

    姜循打?断:“我都晓得。殿下爱民如此,妾复何言?”

    暮逊心中稍震,姜循与?他隔着纱帘温情款款。一旁的老叟见二人?情深至此,心间不禁迷茫:这位娘子和太子殿下……那方才的大侠……

    暮逊随着老叟的目光,一同看向人?流后的面具郎君。

    百姓皆在这里谢恩,那人?方才便要走,硬被他的卫士们?拦住。但那人?依然不肯来,那人?见太子妃平安回到太子身边,便隔着距离,朝太子拱手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暮逊怔住。

    那人?站在灯火晦暗处,虽持江湖礼,举手投足间却有优雅贵气。泠泠间,仿佛皓月高山,白雪凝霜。

    那人?转身混入人?流中,暮逊的卫士们?试图去追,却跟丢了?人?。

    暮逊目光幽深。

    暮逊轻声:“循循……你认得你那位救命恩人?吗?”

    姜循疑惑:“殿下认识?”

    暮逊低头?。隔着帷帽,他看不清姜循的神情。但他不必看,也猜得出姜循那十分恰当的“迷惘”。

    暮逊微微笑了?一笑,抚手拍了?拍姜循,不再多言——

    那人?在火海中,第一时间救了?姜循。在暮逊救阿娅的那段时间,那人?一直和姜循在一起。

    那人?戴着面具,和太子幽幽对?了?一眼。那一眼幽寒,如冷泉下的冰川凝剑,蠢蠢欲动,试图破水而?出,诛杀他人?。那一眼的寒意,让暮逊周身生了?一层战栗。

    ……好熟悉的感觉。他一定曾经见过。

    在哪里呢?

    暮逊思量间,得到卫士来汇报,原来百姓们?误以为姜循是那人?的“夫人?”。

    暮逊扭头?看姜循。灯影烛光下,她貌美?清寒如旧,帷帽下的那颗心,是否……也如旧呢?——

    端午夜生了?这种事,暮逊干脆请示宫中,他在此间主持祭祀,为那些获救百姓祈福。

    如此,暮逊与?姜循有了?光明正大待在民间的机会。

    这场祭祀用了?三日时间,暮逊和姜循借宿在大相国寺中。一连几日,寺中金碧辉煌,流水如龙,皆是百姓前?来瞻仰太子与?姜娘子,弘扬太子仁爱。

    这样天上掉下来的功德,暮逊自然是乐见其成,全盘接受。

    倒是玲珑私下里嘀咕几句:救人?也是世子和自家?娘子救的,关太子什么事?

    这几日阿娅受惊,不出屋门。太子不是忙着照顾他的小t?黄鹂吗?哪有什么“仁爱”。

    姜循没说什么。

    她这几日有些心不在焉。她待在屋中,听着佛法梵音,偶听到檐下铃铛晃动,便禁不住。她有时自己起身去看,有时唤玲珑去看。

    她好像在等着谁。

    但她没办法心念起,良人?至。

    她肯配合暮逊待在这里,也是想见到他,为何他不来——难道端午那夜的火,在江鹭心中,毫无痕迹吗?

    难道她仍留在大相国寺等他,他已经离开,返回皇城了??他丝毫不想念她,不在那样的事之后,想见到她吗?——

    江鹭自然不是心间无波。

    他非心间无波,他乃波动过多过重,生受其困。

    江鹭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端午失火那夜,他辛辛苦苦救下的姜循,转头?便甩开他的手,走向灯火深处的暮逊。

    他站在巷边槐树下,她的手从他袖间挪开,她在暮逊探来的刹那间,便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她本挨着他手臂,他胸襟间尽是她身上的香气。

    陡然一空,江鹭愣愣低头?,看着地上孤零零的独影。

    江鹭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试图追随姜循。空荡衣摆被风吹拂,一片凉气袭来,江鹭被寒气浇醒,困惑看着姜循背对?着他,越走越远,握住另一个郎君的手。

    他隔着人?海与?火光看他们?。

    他看着世人?歌颂太子,看着姜循走向太子的背影,他心间在刹那间蜷缩发麻,在刹那间浮起深重戾气和怨恨。那戾气与?怨恨席卷江鹭,有短暂的时间,他理智被情感裹挟,生出杀意。

    他看到那二人?深情对?望,既是满心愤懑难堪,又生出许多惘然——

    分明好几日前?,姜循口口声声说喜爱他。

    他望着她,百般怀疑又沾沾自喜,不知自己是喜爱还是伤怀。

    而?今姜循同样待太子……江鹭朝后退步。

    一步。

    两步。

    面具之后,他面色僵硬心如玉碎。他既在理智上猜姜循和太子貌合神离,又在情感上深受其惑。他往往复复陷入这种猜忌中,这让江鹭对?自己生出更多的厌恶与?痛恨。

    ……他真?想、真?想……——

    寒夜如水,月黑风高,几点星子洌冽。

    段枫摇摇晃晃地推门而?入,被一室酒香弄得咳嗽不住。段枫扶着门框,眨几下眼,才看清那屋中伏在桌上的小郎君,竟然是江鹭。

    这一日,段枫混在那些进相国寺瞻仰圣颜的人?中,既试图打?探太子,又想见一见阿娅。听说阿娅病了?,闭门不出。段枫没见到她,怀疑她的病和端午夜的大火有关。

    段枫心间酸楚:两年前?凉城的火,安娅是否经历过,才会如此……

    段枫找不到机会见到阿娅,无从打?听过往。他今夜颓然回来,发现江鹭竟在吃酒……好稀奇。

    小世子根本不爱吃酒,不擅饮酒。小世子如今虽然学会了?饮酒,但平时能不碰便不碰。江鹭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更怕自己吃醉酒后会做错事……怎么今日他倒把自己喝得这样醉醺醺?

    段枫意识到,自己最近心事重重,许多话不能和江鹭说,竟好久没关心江鹭了?。

    段枫压下咳意,坐到桌边。他不敢吃酒,只为自己倒茶;却又出于好玩,给那伏在桌上的小郎君再倒了?一盏酒。

    江鹭迷糊中听到汩汩流水声,他晃晃脑袋,偏过头?,看到坐在身畔的绀衣小将军。

    浑噩间,他看到段枫侧脸凌厉、眉眼噙笑,晃悠悠倒酒的姿势潇洒几分……疑似段小将军坐在他身畔,和其他郎君一起,一杯杯地劝他酒,戏谑他不吃酒,就不是凉城好儿郎。

    那怎么行?

    凉城和南康王府应为一家?,他姐姐日后要嫁过来,他要替姐姐和凉城的儿郎们?打?好交道。旁人?都说,小舅子本事厉害,才没有人?敢欺负姐姐。虽然姐姐已经很厉害,但山高路远,江鹭总怕姐姐日后在凉城吃亏……

    江鹭便要一盏又一盏地喝,好让这些大好儿郎认同他。

    但是倏忽一眨眼,江鹭眸子清明,看到自己身边,其实只有段枫一人?。

    暗光浮影,火海重重,其他人?都被吞没了?。姐姐不嫁人?了?,未来姐夫也没了?,他背着段枫回到南康王府,还生怕朝廷怪罪,生怕爹娘和姐姐不肯救人?,把人?藏起来……他整日东躲西藏,神出鬼没,做着那些家?人?不赞同的事。

    他为了?那些家?人?不赞同的事……走到了?东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江鹭静静地趴在桌上,望着段枫。

    段枫低头?看他,嬉笑:“小二郎,你这是醉了?,还是没有醉?哎,我总是看不清……通常来说,醉鬼不可能眼睛这样清明。但你又一向如此……不如你来告诉我,你有没有吃醉?”

    江鹭怔怔然,片刻后,他哑声回答:“我不知道。”

    他接过桌上的酒,又默默饮了?。

    段枫观察他,笑叹:“……看来是醉了?。”

    江鹭依然不言语。

    有人?便是这样,吃醉酒也分外?安静,思路清晰,言行如一,不耍酒疯不肯荒唐,与?寻常时候没太多区别。这样的人?没什么意思,但若身边有这样的朋友,便应珍惜十分。

    段枫为江鹭倒酒,轻声:“你为什么喝酒喝成这样?”

    江鹭偏头?想了?一会儿,睫毛颤了?颤。他默不作声,接过新盏便饮。

    段枫引着他说话:“如此良辰嘉日,姜循大美?人?又在距离不远的大相国寺。你怎么不找她玩儿呢?你一个人?吃酒,哪有美?人?陪着你有趣?”

    江鹭怔一怔,看向段枫。

    段枫重复:“没错,我说的是‘姜循’。不要告诉我,你不想见她。”

    江鹭半晌道:“……我确实不想见。”

    段枫稀奇:“为什么?你那日特意跑去救人?,你冒着被太子认出来的危险去和她在一起……你现在却说,你不想见她?”

    江鹭垂下眼。

    浓长的睫毛遮住他眼睑,秀美?郎君的神色一丝一毫看不清晰。

    江鹭又吃了?一盏酒,才冷声道:“我打?扰了?人?家?,怎么办?”

    段枫:“……何谓‘打?扰’?”

    江鹭淡声:“若是撞见叶白和她在一起,我怎么办?我想杀了?叶白,她拦着我不肯,怎么办?”

    段枫:“……”

    说起“叶白”,段枫便不知怎么进行下去。段枫一时沉默,然而?江鹭却好像开了?话匣子,扭过脸,语气颇为愤懑:“即便不是叶白,若是撞上太子,我又该怎么办?”

    江鹭将瓷盏摔在桌上。

    江鹭语气森寒:“再遇到张寂李寂赵钱孙李阿猫阿狗……我怎么办?”

    段枫:“……”

    段枫低声:“……二郎,你是真?的再一次心动了?,对?不对??”

    江鹭怔怔看着他,倾而?,江鹭重新伏到桌上,他肩胛骨微凸,如两只振振翅膀。随着郎君肩颤,翅膀扇动,颇为动人?。江鹭只伏在桌上,将脸埋在手掌下。

    段枫笑逗他:“喜欢就追慕啊。你难道这样胆小吗?”

    段枫叹口气。

    一把年纪了?,他还要为他人?的情爱操心。

    段枫挽起袖子喝茶,同时为醉鬼分析道:“你好歹是南康小世子,喜爱一个人?,何必那样麻烦?你不敢和太子抢吗?我见姜娘子对?你有几分意动,和对?太子有些不一样。说不定比起太子,她更喜欢你呢。

    “虽然太子比你位尊,但我寻思,尊又能尊到哪里去?纵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姜娘子也不至于要整片王土为所?欲为吧?她到底想要什么,你们?不如私下细细协商?你说她爱权,可如果她要的,你努努力,就能给她呢?你、你那么喜欢人?家?,就稍微努力一下,也无妨。

    “莫不是你被她骗惨了?,被骗得不相信她,不敢再喜欢她了??呃,小二郎,这也不对?……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这样胆怯?”

    段枫谆谆教导。

    他自己情途坎坷,却似经验丰富,教诲他人?时信手拈来,听着颇有道理。

    江鹭听着听着,侧头?看他:“……你觉得她对?我意动?”

    段枫:“……我说了?那么多,你只听到了?这一句?”

    江鹭似被调侃得羞赧,清明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水气,像玉石一样剔透打?眼。

    江鹭手又去摸酒坛,他怆然垂头?撞在桌上,摇头?:“不、不行。我不能……”

    江鹭颓然倒在桌上。

    好久好久,段枫摇头?,对?醉酒不抱希望,正要扶起江鹭上榻休息时,他听到了?江鹭很轻的声音:

    “如果、如果你不是姜太傅的女儿就好了?……”

    段枫听住了?。

    段枫颤抖:“如何?”

    江鹭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和谁说话。

    屋中烛火已灭,江鹭喃喃自语,臣服于心间最难t?堪的念头?:

    “我不想再被骗了?……可是再不甘心,我也走到这一步了?。

    “骗也没什么……若你不是姜太傅的女儿……要么恨你要么爱你,我只要说服自己。逼你或是被你逼,我总能给这桩事讨出一个结果来。

    “可是我不能……我身后有凉城,我要为凉城讨公道,我不能抛却那些,去顾儿女私情。儿女私情必须为我的公道让路,你必须是最不重要的那个!我必须不在乎你……我绝不能做危险的有可能害死?更多人?的事……

    “若我不为凉城,或你不是姜家?女,我就不在乎了?。不用去试探去猜忌……”

    段枫呆住。

    凉风吹开窗子,吱呀一声后,灭了?烛火。段枫立在一团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他瞬间失力,趔趄后退,怀里抱着的江鹭便撞翻酒盏,噗通摔在地上。

    而?江鹭不知自己摔倒,还抱着地上咕噜噜的酒坛,痴声:“我好想慕你……好想追你呀……”

    暮色静谧,将人?的苦难压在凄然之下。段枫忽地背过身,觉得自己被无数异丝缠绕,被牵着坠下冰窟。

    他始知为了?凉城,江鹭忍耐至此。为了?那段过往,江鹭必要承受这些。风月无边,爱无可忍。纵使江鹭说服自己放下怨恨,却说服不了?自己放下公道。

    走上这条路,要绝情要断爱。寻常人?艰难无比,他必须要抛却一切,必须孤注一掷……可是这一切,又和江鹭有什么关系?

    江鹭是高高在上的南康世子。世子本不用下凡,世子本不用沾染凡尘烟火,为此所?困!

    段枫又想到了?叶白,想到了?那站在暴风雨中、发誓要毁灭一切的小表弟。

    造化弄人?,悲剧已成。昊天不吊,癣疥成疾。为了?一桩旧事,为了?所?谓的光明荡涤污垢,人?不人?,鬼不鬼,红尘人?间,皆面目全非。而?这一切、这一切——

    若是太子死?了?就好了?。

    是不是太子死?了?,江鹭就不会被困住,叶白就可以从仇恨中清醒一点,安娅就不必沦为他人?玩物?

    是不是太子死?了?,一切都可以告一段落,所?有人?从中脱困,得偿所?愿?是不是叶白说得十分有道理——真?相如何不重要,有人?付出代价就好。

    姜太傅为太子办事,无论?过程是如何,太子是既得利益者?。若太子死?了?,所?有人?都会解脱!——

    这一夜,段枫神魂震悚,被多日的疯魔念头?折磨。

    他既被叶白的邀请说动,又被端午夜怕火的阿娅牵动,还被吃酒吃得神志不清的江鹭困住……他浑浑噩噩,生了?魔心,生出执念。

    他穿上夜行衣,戴上面纱和蓑笠,从包袱中翻出自己许久不用的长剑。他在夜中飞檐走壁,躲过重重盘查,前?往大相国寺,刺杀太子——

    后半夜,姜循从梦中惊醒,心神不安。

    她不悦江鹭依然不来找她,却只能就着烛火,幽幽等待——她有话和江鹭说——

    后半夜,头?痛欲裂的江鹭睁开眼,忽然发现屋中少了?些东西。

    他翻身而?起,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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