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带上几个衙隶,去了一趟平康坊。
一进门,老鸨就冲陆宴走了过来,“大人,你可总算是来了。”
陆宴皱眉,“本官听闻,昨日滕王打死了一位歌姬,在哪?”
老鸨连咳两声道:“诶呦陆大人,那是个误会,是个天大的误会!昨夜的事,都是眉娘不懂事,不想伺候人,同我说就罢了,竟一声不吭地从三楼的厢房里跳了下去,与滕王爷是丁点关系都没有。”
说罢,她又回头对着一个小厮怒斥道:“去给我查查,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竟传出这样荒唐的话来。”
陆宴提了提嘴角。
烟花流向里的老鸨一向是见钱眼开,突然变了嘴脸,想必是因为滕王府的人已经打点过了。
“那还用验尸吗?”
老鸨连忙摇头,“眉娘一生也没个体面,临走了,就不验了吧……”
说到底,陆宴并不是那种追根究底之人。
他办案,向来只看状纸。依晋朝律法,无人递状纸,那衙门便也无权过问。
老鸨笑着朝二楼一指,“大人,云枝昨晚受了点委屈,一直在等您来……不然您去看看?”
四周的目光,多聚在他身上。
陆宴“嗯”了一声,随即上楼,行至挂着“春夕”牌子的厢房前,缓缓推开了门。
云枝哭得梨花带雨。
能当上头牌的女子,一定是极美的,杏眼桃腮,前凸后翘,一搭眼,就是令男人挪不开的眼的那种。
只是眼下,左边的脸上多出一道三寸长的刀疤。
“大人。”云枝回头,转眼就向陆宴扑了过来,嗓音带着一丝沙哑,一听便是极委屈的声音。
陆宴进来的时候门没关,外面的人不少,陆宴也没办法一把将她推开。
毕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云枝的恩客。
“去把门关上。”陆宴对杨宗道。
“是。”
门一关,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陆宴推开她的手,低头看她,“你有事?”
云枝拭泪道:“昨日,滕王硬要云儿陪他,云儿不从,他便在我脸上划了一刀,大人可知,云儿为何不从。”
陆宴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话。
云枝向来是摸不透、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
他出重金包下了她,却从来没碰过她的身子,从去年至今,只偶尔来此喝过几次茶,连话都极少同她说,可谓是来去匆匆,无影无踪。
他对自己唯一的要求是,这间厢房,和她的身上,不许用任何香料。
可即便是这样,云枝仍是认为,他待自己是有些特别的,毕竟她打听过,镇国公世子,连通房都不曾有一个。
眼下她为了替他守身而容貌受损,自然要争一争男人的怜惜,她不求能进国公府,但求能真正伺候他一回。
毕竟男女之间的一些情分,靠弹琵琶是弹不出的……
以陆宴的身份和皮囊,的确有资本让楚管里的姑娘死心塌地跟着他,更何况,光是不多情,出手大方这两点,就已是替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云枝怯生生地望着他,“大人?”
陆宴目光幽深,平缓道:“你若是想跟滕王,同我说一声便是。”
“大人怎会如此想?”云枝眼中含水,“云儿对大人的情谊,大人看不出吗?”
“你我之间,钱货两讫,何来情谊?”男人的声音不急不缓,眼里半点波澜都瞧不见。
云枝握了握拳头,似有不甘心,翕唇轻语;“大人还想听云儿抚琴吗?若是厌了、烦了,那大可……”
她这半吊子的威胁话还没说完,陆宴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随手打开一扇窗,淡淡道:“你过来。”
云枝走过去,站在他边上。
其实,她很想一把环住他的腰,但这男人的双眸,比他出口的话还薄凉,她不敢。
“看看。”陆宴顺手指了下外面。
此处乃是长安平康坊,外面皆是粉墙黛瓦,靡靡的琵琶声,接连不断,热情好客的姑娘,数都数不过完。
云枝的身子颤颤,他虽然未明说,但她却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警告自己,犯不着别威胁他,不是她,还有别人。
云枝眼里的泪一收,忽然明白,纵然她有一身的狐媚本事,也架不住这个男人,生性薄情……
——
陆宴准备离开时,已近黄昏,走到门口,忽闻一楼的包厢里传出道惊呼声。
“您是说,葛天师下月便要来长安了?”
葛天师?
陆宴脚步一顿,侧目,从门缝中看到了一位身着蓝色直裰的男子,他脚踩一杌子,信誓旦旦道:“是!”
“那葛天师真有祝兄说的那么神?不仅能知天下事,还能医百病?”有一人问道。
蓝衣男子撇嘴,不屑道:“医百病算什么,葛天师的能耐大了去了,我再同你们说一件秘事好了。”
秘密。
这世上传的最快的,便是秘密。
众人点头附和之后,蓝衣男子道:“葛天师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但他的真实年纪,却并未看上去那么建大,有人猜测,他已有百岁……”
听了这话,屋内的一个老头哆嗦着手道:“你个小儿莫要口出狂言,这世上,难不成还真有长生不老之术?”
蓝衣男子摇头道:“起初,我也同您想的一样,根本不信这世上有甚长生不老之术,可直到我见到了那幅画……”
“什么画?”
蓝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幅画,缓缓展开——画中有一位道士,正站在那长六十三丈的宝树塔前摆阵。
“这画中人便是葛天师,最神的是,若是你见到他本人,就会知道,他与画中的模样,一般无二,半点都没变。”
“这有何新奇的?我随便找一位画师照着画,也能画的一模一样。”有人质疑道。
蓝衣男子一笑,用手敲了敲画卷的底部,道:“瞧见这时间了没,元佘二十七年。”
这时候,有人抬手算了算时间,忽然惊呼道:“这是四十多年前的画?!”
“正是。”蓝衣男子道。
老头疯狂摇头,继续反驳道:“什么四十年前的画!老夫今儿就告诉你,这绝无可能!说不定,这画中的字迹,就是你伪造的!”
“这幅画,确实是我临摹的。”
这话一出,周围不禁发出了“戚戚”之声。
旋即,那蓝衣男子拍了拍桌子,逐字逐句道:“这幅画的真迹,悬于庐州宝树塔的顶层,你们不信,大可前去一看,我临摹此画,不过想用来珍藏罢了。去年我回泸州看望友人,听闻四十年前,庐州有一场地动,本该伤亡惨重,就因葛天师额心有天眼,提前摆卦算出了日子,才让庐州的百姓逃过一劫!”
话音甫落,有一人喃喃道:“地动这事,我好似听祖母提起过……我们家便是从庐州搬到长安来的……”
众人唏嘘不已。
那个不停反驳蓝衣男子的老头,也顿时没了声音。
陆宴向来对这样的鬼神之说不屑一顾,在他看来,什么长生不老,什么开天眼,知天下事,不过都是故弄玄虚罢了。
其目的,多是骗财。
可这葛天师这三个字,却让他的心猛地一紧……
——
眼下已是夏日,屋内的温度像是摆了十几个火盆,俨然变成了个大蒸笼。
沈甄怕热,一天恨不得沐浴三次才好,傍晚时分,她从浴桶中跨出来,从帨巾简单地擦了擦身子。
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鹅黄色襦裙,步态轻盈如柳丝般地回到了内室。
她的头发尚未绞干,那双白嫩如葇荑一般地小手,就攥住了一把蒲扇。
扇了扇,还是热。
不得不说,十七岁的沈甄,确实要比十六岁的沈甄,更娇媚一些。
锁骨若隐若现,惹眼的山峦已是怎么遮都遮不住了……
沐浴之后,她支颐而卧,白生生的玉足露在外面,有一搭无一搭地摇着手腕,闭眼享受着蒲扇带来的凉意。
未几,忽然有些口渴,她赤足下地,走到桌边,喝了一口凉茶。
棠月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世子爷不让你喝凉的……”
沈甄的嘴边扬起梨涡,朝她比了“嘘”的手势,“我就喝一杯,酌量。”
说完,她还加了一句,“而且,都这个时候了,大人今晚应该不回来了。”小姑娘的言外之意便是:你不说,我不说,他上哪里知道?
棠月正欲再劝,就听门口出现了一阵脚步声。
沈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立马将手里的凉茶一饮而尽,随后,若无其事道,“大人。”
陆宴站在门口,双臂交叠,由上至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停在了她光溜溜的玉足上,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见此,棠月十分有眼色地移到墙边,沿着墙面,悄悄地退了下去。
沈甄用手把着桌案的边沿,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莫慌,桌上的凉茶喝完了。
陆宴走进来,也不说话,抬手,双指捏着她的下巴,便向下按。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脚。
紧接着,陆宴将食指放到了杯沿上,蹭了一下,后又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
嗯,凉的。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沈甄却感觉,肩上忽然多了两个大石头。
少顷,男人扳过她的身子,照着她的臀就来了一巴掌,沉声道:“你有时候是真的欠收拾。”
这一巴掌,显然和夜里调情时的拍打不甚相同,有些重,啪的一声,惩罚的意味很浓。
沈甄回头拽着他的袖口道:“大人,这是夏天……”
“怎么,你的肚子就冬日里疼,夏天不疼?”陆宴蹙眉,冷声道:“暑天忌凉,刚好驱寒,你要我说几次?还是你觉得我很闲,天天有功夫盯着你?”
“就这么不长记性?”
小姑娘被他说的小脸一红。
见他又要开口,沈甄忙上前一步,将白生生的双脚落在他的鞋面上,顺势环住了他的腰。
陆宴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身子一僵,顿时有些失语。
也许,有些人天生就会撒娇。
这属于天赋。
他盯着她的小脑袋瓜,半晌,低低嗤了一声。
他将她放回榻上,捏着她微凉的脚心,黯声道:“还有下回吗?”
“没了。”沈甄摇头道。
然而这么快的承诺,向来都是不走心的。
“越来越能耐了啊,都学会敷衍我了?”陆宴垂眸看着她道。
沈甄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小声道:“哪儿敢……”
陆宴对上她璀璨的瞳孔,喉结微动。
灯火明亮,微风沉醉,男人的大掌蓦地扣住她的颈部,倾身吻住她的额心,寸寸下移,点过她的鼻梁,吮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