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江的水,女人的嘴。有朝一日,女人们聚到一块,那两片唇儿一分开,便就哗哗直响,山南海北,连天扯地,如丝如麻,无头无尾。
时日正值一千九百八十四年七月间,南方的城市酷热,北方的乡村农闲,在南北界中这个古城的军营里,便进入了“鹊桥会”的最旺季节,政治部这栋单身楼的二层里,也便有了四个真正是妻子的女人;一个是干部科赵副科长的妻子“周报”周苗娜,一个是群联科高干事的妻子“半月谈”田小秀,再一个是秘书科张管理员的妻子“小说月报”采小丽,最后一个是宣传科敖科长的妻子“季刊”葛青草。
这雅号是省作家协会会员敖科长根据她们平素和丈夫通信的周期奉赠的,既不褒,也不贬,反映了她们和丈夫爱情那眼井水的深浅。当季刊葛青草把这枕边的秘密披露时,一台戏的序幕也就随着拉开了。
周报周苗娜结婚二年来,丈夫晋级调职,眼下科长那把金椅子还在给她丈夫空着呢,这使她心情格外开朗、轻快,加之大专文科毕业,在校任教多年,见多识广,文才口才皆备。她一听说唤她周报,便就滔滔地嚷开了:“叫我周报?这可委屈了我了。其实我们通信周期根本不要一个周。六天,最多六天!爱上了军人,用什么表达爱?信!信是绿色的天使,是分居夫妻们爱的象征。”谈起爱,她情意绵绵,柔肠蜜意,激动得叫人没词儿去形容。
群联科高干事的妻子半月谈田小秀,生长在长江三角洲上的一个小镇上,新近才结婚,正在蜜月里。她既有城里姑娘油嫩的皮肤,又有乡里女子丰润的身材,可惜工作在社办机械厂,这使她比起周苗娜,常有一种自卑感:“嫁给他高德才,活寡!天南地北,半月才能通上一封信。下辈子打死我也不嫁当兵的!”
“半月你还嫌长啊?三个月我给俺老敖写封信我还嫌麻烦,又不是对象那会儿。结了婚,男人女人也就那么回事儿,信上写满‘亲呀爱的’也没滋味了。”季刊葛青草生长在黄河下游冲积平原上的一个小乡村,在这里年龄最大,二十九,长相看上去却有三十五,说话粗得像乡野泼妇。这也实在叫人奇怪,熬科长文静、秀气,二十岁发表小说,二十五岁出集子,二十六岁进作协,可说是军内外有名之人,按理说,抓纸团儿也轮不到葛青草来做妻子,可他偏就和她结了婚,日子过得还挺顺畅,五年都看不出他们夫妻间有过“裂纹儿”。她有什么可爱呢?不可思议!
小说月报采小丽,大学生,省城建筑设计院的助理工程师,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和宣传科长不该娶葛青草一样,她似乎也不该嫁给总把“亲爱的”写成“妾爱的”、最大本事是一天能吸两包烟的张管理员。可是她嫁了。她听说有人唤她小说月报时,笑了笑,吐出三个字:“真无聊!”
二
“买菜啦─—谁上街─—?!”
今儿个,青草在走廊上唤了一声,不见往日的回应,就风风火火来到苗娜的房子里,一推门,屋里静悄悄的,苗娜和小秀正支棱着耳朵在听收音机。
“哟!多有雅兴啊!”青草声音大高地说。
这一声好似瓷盘碎在堂屋里,一下把屋里的静寂破坏了。小秀瞟她一眼,对着苗娜喃喃地道:“跟虎妞一样。”
苗娜给小秀一个“别这样”的眼神,回头对青草摆摆手,指指收音机。
青草不知何意,小心的,找个位置坐下来,静静地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音:
“……昨日凌晨,越军乘着大雾,组织了一个师的兵力,又对我老山地区,发动了三次进攻。这是七九年中越战争以后,越军对我发起的一次最大规模的进攻……”
听后,苗娜关掉收音机,房里就像荒郊野外一样静。
“怕又要打仗了。”片刻,小秀担忧地说。
“打就打吧,何必天天在喇叭里咋咋呼呼吓人啊!”青草大大咧咧的。
“我看打不了。”苗娜很有把握似的。
小秀叹口气:“嫁给当兵的,迟早得守寡!”
青草接着道:“俺老敖早说了,他死了,叫我改嫁。”
“你真嫁?”
“就怕没人要!”
“下辈子我是不嫁当兵的。”
“我还嫁!”
这一阵没有说话的周苗娜,用异样的目光盯着田小秀,细细看一会儿,像开导她那犯了错误的学生一样说:“小秀,我读过一本描写苏联卫国战争的书,上边有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是军人,最伟大的女人是为了军人做出牺牲的妻子们。’既然嫁给了军人,就别怕丈夫去打仗。丈夫一辈子不打仗,我们这辈子也就不伟大。我不是觉得反正打不了仗才说这种话,要真打仗了,我敢说,我会笑着把丈夫送上闷罐车,临走不说一句叫他悲伤的话……”
小秀用眼角斜一下苗娜的脸,没说话。
青草专注地听着苗娜讲。她对苗娜是敬仰到家了,每次苗娜一开口,她就像三岁小妞听奶奶讲故事一样盯着苗娜的嘴,心想:“人家的嘴是怎么长的啊!”这会儿,她正静静地听着,苗娜却冷不丁地转过身子问:“青草大姐,要真打仗了,你最后给敖科长说句什么话?”
青草一怔,一笑,一摆头:“让小秀说,人家是在蜜月里。”
小秀像遭了戏弄,生气地抬起头,脱口而出道:“虎妞姐,你何必出我洋相啊!”
青草瞪大眼:“虎妞是谁?”
“……哈哈哈……”这下,小秀脸上烟消云散,捂着肚子趴在床上笑得起不来。
苗娜没有笑,心里说:宣传科长怎么会和你结婚!嘴里却说:“算啦、算啦,笑什么。来吧,公平合理,丈夫要真去打仗了,咱都把要说的最后一句话儿写在这纸上。”说着,她像做游戏似的拿过三支铅笔三张纸,伸手朝青草递过去。
青草从小秀的朗朗笑声里知道自己是遭了愚弄的,她迟疑一下,接过纸笔说:“写就写!谁要不写心里话,谁生娃儿谁难产。”
这一来,气氛严肃了,还有些火药味,谁也不敢再儿戏,都拿着纸笔愣神了,正儿八经的像坐在考场的小学生。不是怕难产,倒是青草一生气就扭曲得有点吓人的脸叫人挺害怕。小秀咬着笔,苗娜凝视着天花板。真的,在这之前,她们谁也没想过,丈夫要真去打仗了,最后该送他们一句什么话。
五分钟后,苗娜收起了三张纸,就像收了她学生的作业一样儿,认认真真看起来。青草那张纸上只写了四个字,字迹歪扭,难看:
别当狗能(熊)!
小秀的字和她本人一样,端庄大方:
平安!报捷!
苗娜写一首诗:
你去吧,
端着你的枪─—
流血了,
我用裙子给你包伤;
倒下了,
我就把你埋在我的心房!
相互传看一毕,青草就哇哇叫开了:“咦哟哟─—多亲吧,还‘埋在心房’哩!俺那位要死了,我就把他拉走埋在他家祖坟里。”
三
乖乖,问题严重了。做了军人的妻子,万万不会想到,原来战争是突如其来的,不打招呼,不出告示。昨儿个,她们谈起这件事,那笑无论如何也挂不上去了。丈夫们一夜没有回宿舍,妻子们也一夜没合眼。原来,这座军营里要有一个营的人马配备给别的部队拉上去。宣读命令,战斗动员,人员调配,武器发放,政治工作,思想摸底……待第二天丈夫们揉着血红的眼睛回来时,一切都已就绪:晚上零点上火车,政治部的张管理员到参战部队担任副连长。
“管理员不是昨天带着汽车去矿山拉煤了?”
“听说要他中午赶回来,下午就到营里上任呢。”
“天,小丽一早上街买鱼去了,她还不知道。”
“哼!都这个时候了还吃鱼,不怕撑破肚子!”青草愤愤地说。
小秀似乎也有些看不惯:“她怎么像只孤雁,平素不和咱们来往,连管理员上街她也没陪过。”
苗娜看看青草和小秀,说:“没有基础的爱情,就像没有根基的大厦,倒塌了便是一堆破砖烂瓦。这回,丈夫要上前线了,真爱假爱,是考验她采小丽的时候了。”
她们决定,要迅速上街把采小丽找回来。丈夫要走了,她还在买鱼吃,简直是丢妻子们的脸!同时,上街前,她们没有忘记相互叮嘱一句:千万不要让外人知道她们获得这些消息的来源在哪里,以免哪一位丈夫吃官司。
季刊葛青草和周报周苗娜上街了,一人骑辆自行车,疾速飞驶,惹得路旁的行人都惊奇这两个女人是不是发了疯。汗水顺着苗娜的下巴落在车梁上,淡红的腈纶丝上衣紧紧地贴在后背上,南方姑娘特有的嫩肤脸面,像刚从蒸笼里揭出的面馍一样散热气。
“青草姐,骑慢点。你不知道这一星期我都没有睡好过,说真的,现在我才觉得小秀说得对,嫁给他们,遭罪、活寡!结婚二年,我俩在一块没待够三个月,现在又……人心惶惶的。”
青草回过头,不认识地看苗娜一眼。
苗娜直视着前面的路,说:“当初追我的人有一个班,想着七九年打过了仗,谁想到还会……”
青草觉得苗娜的话有些不对味,也没敢接话茬。一到市里,她俩存好车子就分头去找小丽了。鱼肉店、菜市场、邮电局、小吃部、青春烫发厅、红光照相馆……该找的地方全找了,连小丽的影子也没见。
临近中午时分,她俩推着车子疲惫不堪地回来了,没进楼房门,小秀就火急慌忙迎出来,满带怨恨地说:
“小丽回家了!”
“啥呀啥呀啥呀?!”青草连连地问。
你俩一上街,她就回来了。她说她一早是上街去买车票,十一点的火车。她要把她绘的那张鬼图送回去!”
“你没给她说管理员下午回来就要……”
“说了。她说管理员七九年打过仗,还立了二等功,不用她惦记……”
苗娜、青草愕然,呆呆的……
“连两个小时也不等,真可耻!”半晌,苗娜把车子扎在地上说:“这就是没有根基的爱情大厦,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变成了破砖烂瓦。大学生、助理工程师,其实是自私鬼!她心里只有图、图!恨不得明天就能成为工程师。她心里哪有什么丈夫、军人、爱情!”
“明年休假,再和她采小丽碰到一块,我不把她娘家爹妈从世上骂到坟里去,我就不是葛青草!”季刊葛青草,吵架似的说着,把胳膊一甩,就“咚咚咚”地上楼了。
四
营房外的夜市,依然传呼着悠然的叫卖声,平静地飘溢着生活的温馨,可营房里,大火烧沸水,彻底失去平静了。在不安的情绪中,笼罩着战争前特有的紧张、严肃和别离的苦痛。
零点,这个营就要登上铁皮闷罐车,到高温四十度的前线去!
誓师大会,正在灯光球场上进行。球场的围墙外,围满了临时来队的家属们,东三个,西两个,没有哭泣,也没有叽喳,都静静站在围墙下,默听着大会发言人那多种原因才走了调儿的讲话声。
苗娜、小秀、青草在一棵树影里已经站了半小时。她们是来送张管理员的。采小丽走了,她们不能不来送!不能不像所有的妻子一样,给将要“上去”的管理员送点礼品,让他在战火的间隙里,回忆一下生活是什么滋味儿。
“看,多少家属吧。”小秀说。
“小丽真缺德!”青草接。
“疾风知劲草。”苗娜附和着。
突然,会场外边有了叫嚷声,家属们都朝着球场门口跑过去。
誓师大会解散了,前后只用了一小时,战争真可以,它能把各位首长的讲话压缩成几分钟。依着血缘和情谊,三三两两的家属们开始围成一堆堆,一团团。每堆每团里,都有一个扎着腰带扛着枪的兵。
青草她们几个人,在一个伪装了的汽车旁边找到了管理员,他一人在那儿狠抽大中华牌带嘴烟。一见她们,他有些吃惊:“你们来干啥?”
“送送你。”苗娜答。
“有什么好送的,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
“就怕你不回……”青草没说完,被小秀拉了一下。可管理员对这话儿不介意:
“不回来?”管理员扔掉烟屁股,又燃了一支烟,“我还舍不得扔下小丽呐!”
三个女人都默不言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苗娜从背后挎包里摸出三条彩蝶牌过滤嘴香烟说:“管理员,这是我们三个买的,你带着路上吸。”
管理员一愣,高兴了:“好好好!打起仗,这重要性仅次于子弹、手榴弹,比小丽昨晚送我那一把眼泪好得多!”
“小丽……昨晚……”苗娜懵懂了。
“去打仗,又不是去送死,”管理员打开驾驶室,把烟塞在车座下,“我们就坐这辆车,到五里外才能登火车……小丽昨晚听说我要上去了连夜骑个自行车,跑了六十里,到那还没轮到我们装煤呢,大伙正在打牌,她一见我就哭得没了魂,像是这次上去,她就要当寡妇了!”
“小丽……见过你?!”
“见─—了!我叫她今天上午离开营房的。要今晚还在这,看吧,有戏唱!她保险会对着这么多人哭丧似的嗷嗷地叫!”
呆愣!三个女人环视一下,心想:真不该操这份闲心啊!
五
事态发展之快,叫这些惶惶然的妻子们,防不胜防,还真有些迅雷不及掩耳的模样儿。昨儿晚送走管理员和那一个营的人马,不等人上床时脱掉鞋,师长就发布了一道命令:明天一天,全师所有临时来队家属,无论什么缘由,都必须离队回家!
因此,这些妻子们推断;师长也有妻子老小的,不会这么无情谊。这是战争的需要!就是说她们的丈夫也要上去了,而且就在近几天。好像为了证明这一点,当晚两点钟,全师又紧急集合,越野十公里,有个参谋跑不动,别人帮一把,师长竟朝两个人的屁股各踹了一大脚。
丈夫们紧急集合了,妻子们也紧急集合了。各自把自己的丈夫送出门,就都趿拉着拖鞋,站在楼梯口,惊惊慌慌地叫嚷着:
“天呀!这能打仗!俺老敖连背包都忘了是怎样打。”青草大呼小叫的。
“真不敢拉上去,小高说他一提干就当群联干事,五年都没摸过枪。”小秀的声音。
突然,苗娜依在墙壁上哭起来,呜呜呜的,还泣不成声呢。
“哟!看你的泪多不值钱啊!你不是说笑着把赵副科长送上闷罐车?现在才一朵莲花还没绣出一片叶,你就哭成这个样。”青草说。
小秀过来拉着苗娜的手,“别哭了。赵科长上过军事院校,七九年还打过仗,怕什么!”
这一说,苗娜越发哭得厉害了。青草看她有些不适劝,就对小秀说:“别管她,叫她哭个够!只要今天走时别对着男人掉不完的泪就行。”
叫她哭,她反倒不哭了。擦擦泪,说了句“没想到我的命真苦”就回屋里了。
青草和小秀带着“她怎么回事”的神色站在那儿。听话音,仿佛苗娜不是害怕赵科长去打仗,而是赵科长将要去打仗,使她后悔了一件终身遗恨的事。
正如人家说的:战争那玩意,无情得很。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一年就这一次假,休了半截,也不得不就此告别了。
走时,她们谁也没有哭!
政治部用汽车统一把她们送往火车站。上车时,青草又说又笑的,心里就像没有那回事。小秀很平静,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痛苦,就像走亲戚,没什么叫她激动的。苗娜从坐上汽车,到登上火车,都是紧紧咬着下嘴唇。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能想到,季刊葛青草,上了火车只坐了两站路,就又乘汽车拐回来,住进了距营房大门最近的一个小旅店。在登记房间时,她要求住进三楼最东的一间里。因为那一间,一开后窗就能看见军营大门口,凭着多年休假积存的经验,她能从哨兵身上看出些名堂来。如果丈夫要走了,她最少可以在这把丈夫目送出营房门。
女人们真是不能小看呵,那心眼敏感精细,办事儿周到齐全。青草提着行李,上了三楼,推开最东的那间房门儿,有个女人正站在后窗下,专注的朝外凝望着。她听见门响,车转身子,一下子就惊呼起来:
“青草姐!”
“呀,小秀妹子!!”……
乐、笑、流泪、问长问短。俩人只别了半天工夫,那情景倒像二十年都不通音讯了。
“苗娜没回来?”
“她说火车票都已买过了,又坐了一站路,回来不退票,住几天还得走。再买车票回去没人给报销,住旅社又贵又脏……你怎么也拐回来了,青草姐?”
“我葛青草粗心粗肠,哪能想来这招儿!是昨晚小丽妹子给我说的。”
“小丽……她没走?”
“走个屁!她说她回家送图纸,其实就住进了这间房子里。她昨儿晚偷偷去送管理员,就在那辆汽车前面人群里,一个人捂着嘴哭了老半天,怕管理员走时难受,就没有叫管理员看见她!”
“她……人呢?”
“昨儿晚走了,两点的车。”
小秀一听,心里有些哀伤,就软软地坐在床上说:“青草姐,你怎么不随军?随军了就不用在这偷偷摸摸的,军长也不会下令让随军家属离营房。”
青草也坐在床上:“谁不想随军呀!没那命。俺家老敖有个弟弟是瘫子,得端屎端尿,端吃端喝,我随军了他咋过?俺和老敖是自小在一块长大的,他提了干没有丢下我、出书了也没丢下我,连军长的女儿都还追过他。我见过那女的,比我长得好得没边了……老敖对我从来没有变过心,如今他弟弟有了病,我咋能撒手不管呀!”
“可这是一辈子的事呀,青草姐。”
“管他两辈子,反正治不好他弟弟的病,我就不随军……小秀,你回来苗娜没说啥?”
“说了。说叫我设法和赵副科长见一面,告诉他,一接到加急电报就请假,无论如何也得回家一趟儿。还说叫他年底一定要转业,回家扫大街,日子也过得安然些。”
停了一会,青草从牙缝挤出了三个字:“丢─脸─贼!”
六
这些妻子们错了。她们把战争降临估计得比生孩子还简单。在这待了七天,军营里依然如故。政治部的官兵们每天出操就从她们窗下跑过去,可就是不敢下去和他们见一面,生怕谁发现了她们,传到师长耳朵里,使她们的丈夫受牵连。最后悄悄离开时,有些懊丧地说:
“真不如把他们拉去打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