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这样。约翰.伊西多尔抓着那块软掉的奶油,杵在那里想着:或许她会改变主意,让我改口叫她普莉丝。如果我能带个战前的蔬菜罐头回来,说不定她也会重新考虑晚餐的事。
但她可能不会煮饭吧,他突然想到。没关系,我来好了,我来为我们俩煮晚餐。我先煮给她看,以后她想煮就知道怎么煮了。等我示范给她看之后,她可能就会想煮了。就我所知,绝大多数的女人都爱煮饭,连她这种年轻小姐也不例外。那是本能。
他爬上昏暗的楼梯,回到自己的住处。
就算动作快一点,他也会迟到。斯洛特-加龙省先生一定会大发雷霆,但那又怎样?他一边穿上他的白色工作袍,一边想:她真的跟世界脱节欸。举例来说,她从没听过友善巴斯特。这怎么可能呢?巴斯特可是现存最重要的人类,当然,除了维尔博.摩瑟之外啦,但摩瑟……他反复寻思,摩瑟不是人类,祂显然是来自星际的一个原型实体,是宇宙模板加诸在我们文化上的一个人物。至少我听到的说法是这样,比方斯洛特-加龙省先生就是这样说的,而汉尼拔.斯洛特-加龙省应该很清楚真相。
奇怪的是她报上的名字前后不一。他想了又想。她可能需要帮助。他自问:我能给她什么帮助吗?我这种特殊分子鸡头人懂什么?我不能结婚,不能移民,辐射尘最后会要了我的命。我能帮她才有鬼。
他穿好制服准备妥当,走出家里爬上楼顶,他那台破烂不堪的二手悬浮车停在那里。
一小时后,开着公务车,他接了当天第一只故障的动物。是只电动猫。它趴在货车后车厢的防尘塑料外出笼里,起伏不定地喘着大气。简直跟真的一样。伊西多尔一边观察,一边朝泛内斯宠物医院开回去。这家费心取了个假名的小公司,在市况艰辛、竞争激烈的假动物维修业仅能勉强立足。
那只猫苦苦哀嚎。
哇!伊西多尔暗想:它听起来真的像快死了。或许它那用了十年的电池电力不足。或许它的整套电路系统正循序渐进一一烧毁。这修起来可是大工程,泛内斯宠物医院的维修工米尔特.波罗葛夫有得忙了。而我没给饲主估价单,伊西多尔闷闷不乐地想到。那家伙只是把猫塞给我,说它在夜里开始不对劲,然后我猜他就匆忙赶去上班了。无论如何,短暂的交谈戛然而止,猫主人开着他帅气的新型客制化悬浮车直冲天际,那家伙就这样成了他们的新客户。
伊西多尔对那只猫咪说:「你能撑到我们抵达店里吗?」猫咪继续喘气。「我会在路上帮你充电。」伊西多尔做了这个决定。他把车降落在最近的一个空楼顶上,没熄火临停在那里。他爬进后车厢,打开防尘塑料外出笼。外出笼搭配上他的白袍和车身上的名字,完美营造出一个真兽医抓起一只真动物的假象。
那台电动机械装置披着一身以假乱真的灰色皮毛,发出咕噜声口吐白沫,眼珠子目光呆滞,金属上下颚紧咬在一起。伊西多尔总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些假动物还内建疾病程序。他现在抱在大腿上的这台机器,当初在制作时就设定好了,只要有哪个重要零件出错,整部机器就会显得像是生病了,而不像是坏掉了。要是我就会上当。伊西多尔一边想,一边在人造肚皮的假毛底下摸索隐藏的控制面板,以及快速充电用的电池接头。以这种类型的假动物来说,这一只的面板满小块的。但不管是面板还是充电接头,他都找不到,而且他不能耗太久,机器就快整台当掉了。他考虑着,如果真有哪里短路了,线路正因短路烧掉,那么或许我该试着拔掉电池缆线,这台机器就会关闭,但不会造成进一步的损坏。等到了店里,米尔特可以重新帮它充电。
他熟练地沿着假脊椎骨摸索。缆线应该在这一带。做工真他妈的精细,仿造得完美无瑕。就算凑上去仔细查看,缆线也不明显。一定是车匠与木匠有限公司的产品──要价较高,但瞧瞧他们的好手艺。
他放弃了。假猫不再运作。如果这玩意儿真的是电线短路了,那短路的问题显然已经波及到电源供应和基本动力传动系统。他悲观地想:那可要花上好一笔钱了。嗯,那家伙显然没乖乖做一年三次的保养,有保养就有差。饲主或许会尝到惨痛的教训吧。
他爬回驾驶座,打到爬升档,再次飞上天际,继续朝维修中心飞回去。
无论如何,他不用再听那台机器令人神经紧张的喘息声了。他可以放松下来。他想着:说来有趣,即使理智上知道那是假的,传动系统和电源烧掉的声音还是让我的胃揪在一起。他苦涩地想:但愿我找得到别的工作。要是我能通过智力测验,就不用做这种不光采的工作,忍受伴随而来的精神折磨。相形之下,假动物的假痛苦就不会困扰米尔特.波罗葛夫或他们的老板汉尼拔.斯洛特-加龙省。或许,当你像我一样循演进的历程退化回去,当你成了特殊分子,陷入坟界的泥淖……咳咳,还是别想了。他最郁闷的时刻,就是拿他目前的脑力和之前相比。每一天,他的脑力和体力都在退化。他和地球上成千上万的特殊分子,全都在逐步化为灰烬,变成活生生的废渣。
为了寻求陪伴,他打开货车的收音机,转到友善巴斯特的广播频道。他的广播节目和电视节目一样,一天连续播放二十三小时,不间断传送温暖,额外的一小时是一段祝祷结语、十分钟的静默,再接着一段祝祷开场白。
「很高兴再次邀请妳到节目中。」友善巴斯特在说:「我想想,阿曼达,上次和妳抬杠已经是整整两天前的事了。新片开始拍了吗?亲爱的?」
「喔,我昨天本来有一部要拍,但他们要我从七点开始……」
「一大早七点?」友善巴斯特插嘴道。
「素啊,没错,巴斯特,就素一大早七点!」阿曼达.华纳发出她那出了名的笑声,笑法和巴斯特颇有异曲同工之妙。阿曼达.华纳和其他几位美丽、高雅、胸部坚挺、来自不明国家的外国女子,外加几个所谓的搞笑艺人,组成了巴斯特节目的固定班底。像阿曼达.华纳这样的女性,既没拍过电影,也没演过舞台剧,她们光辉灿烂又离奇的艺界人生,就在巴斯特永无止境的节目上度过。伊西多尔认真算过一次,她们一星期出现高达七十小时。
友善巴斯特怎么有时间又录电视节目,又录广播节目?伊西多尔想不透。阿曼达.华纳又怎么有时间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每隔一天就当节目来宾?他们怎么有办法聊个没完?话题从不重复,至少就他所知没有重复过。他们总是妙语如珠、饶富新意,而且未经彩排。阿曼达的头发闪着光泽,眼睛和牙齿也都闪闪发亮。她从来不会累,从没显露过疲态,总是机智回嘴。巴斯特连珠炮般的笑话、俏皮话和处处机锋的言论,从来不会让她应接不暇。友善巴斯特的电视和广播节目透过卫星全球播送,也播送给殖民星球上的移民。他们试过把讯号传到比邻星,以备人类的殖民版图扩张到那里。沙朗德三号如果抵达了它的目的地,船上的成员就会发现友善巴斯特的节目在等着他们。他们会很高兴。
但友善巴斯特有一件事让约翰.伊西多尔烦心,那就是他会以相当巧妙的方式,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讽刺揶揄共感箱。不只一次,而是很多次。事实上,他正在这么做。
「没有石头砸伤我。」巴斯特口沫横飞地对着阿曼达.华纳说道:「还有,如果要我爬上那片山坡,那我要带几罐百威啤酒上去!」现场观众大笑,伊西多尔听到零星的掌声。「我要在山顶上播放我精心策画的大爆料,就是从现在算起十小时之后要进行的大爆料!」
「还有我,亲爱的!」阿曼达搭腔道:「带我一起去!我跟你一起,要素他们对我们丢俗头,我保护你!」观众再次哄堂大笑,约翰.伊西多尔觉得不能理解,这番话气得他后颈发热。友善巴斯特为什么老爱调侃摩瑟教?而且其他人好像都不觉得困扰,就连联合国也默许似的。美国和俄罗斯警方不是公开说摩瑟教降低了犯罪率,因为它让民众更关心邻人的困境吗?联合国秘书长提图斯.柯尔宁自己就好几次说道:人类需要更多的共感力。巴斯特可能是嫉妒吧,伊西多尔推敲着。没错,这样就说得通了,他和维尔博.摩瑟是竞争对手。但话说回来,是要竞争什么?
我们的心智。伊西多尔判定:他们要争夺对我们的思想控制。一边是共感箱,一边是巴斯特的笑声和即席搞笑。他决定:我得跟汉尼拔.斯洛特-加龙省说,问他是不是这样,他一定知道。
把货车在泛内斯宠物医院楼顶停妥之后,他就匆匆拎起塑料笼,带着那只一动也不动的假猫,直奔汉尼拔.斯洛特-加龙省的办公室。他进门之后,斯洛特-加龙省先生从零件库存列表上抬起眼来。皱纹在他那形容枯槁、满面风霜的脸上一圈圈泛开,像是被扰动的水面。汉尼拔.斯洛特-加龙省虽然不是特殊分子,但已老得无法移民,注定要在地球上苟延残喘度过余生。这些年来,在辐射尘的侵蚀之下,他的五官灰败,他的思想灰暗,整个人瘦了一圈,两条腿细得都走不稳了。他透过积了厚厚一层落尘的眼镜看世界。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擦他的眼镜。就彷佛他放弃了,他接受了辐射尘,而辐射尘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动工,要把他埋掉。辐射尘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在他所剩不多的岁月里,辐射尘还会侵蚀他的其他感官,直到最后只剩他那鸟鸣一般的嗓音。再接着,就连他的嗓音也会灰飞烟灭。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斯洛特-加龙省先生问。
「一只电源短路的猫。」伊西多尔把笼子放在他老板文件四散的桌上。
「干么给我看?」斯洛特-加龙省质问道。「拿下去店里给米尔特啊。」然而,他反射动作地打开笼门,戳了戳那只假动物。从前他也当过维修工,还是很优秀的一位。
伊西多尔说:「我认为友善巴斯特和摩瑟教在争我们的思想控制权。」
「若是如此,巴斯特目前胜出。」斯洛特-加龙省说着查看起那只猫。
「他现在是赢了。」伊西多尔说:「但他最后会输的。」
斯洛特-加龙省抬头直视他:「何以见得?」
「因为维尔博.摩瑟不断重生。他是不朽的。他从山顶上被打下来,落入坟界,可是他一定会复活,我们也都跟着他一起,所以我们也是不朽的。」他很高兴自己说得这么顺,在斯洛特-加龙省先生面前他通常都结结巴巴。
斯洛特-加龙省先生说:「巴斯特也是不朽的,就跟摩瑟一样,没有差别。」
「他怎么会是不朽的?他是一介凡人。」
「我不知道。」斯洛特-加龙省说:「但事实如此。当然,他们从没承认过。」
「这就是为什么友善巴斯特一天能做四十六小时的节目吗?」
「没错。」斯洛特-加龙省说。
「那阿曼达.华纳和其他那些女的呢?」
「她们也是不朽的。」
「她们是从其他宇宙来的高等生物吗?」
「这一点我从来没办法断定。」斯洛特-加龙省先生一边说,一边还在查看那只猫。现在他把他那蒙尘的眼镜脱下来了,直接用眼睛看着猫咪半张的嘴。「不像我对维尔博.摩瑟的事那么有把握。」他说这后半句话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说完便接着咒骂了一阵。在伊西多尔感觉起来,那一长串的咒骂像是持续了足足一分钟。最后,斯洛特-加龙省说:「这只猫不是假的。我知道有时候会出这种错。牠是真的死了。」他盯着猫咪的尸体,又骂起脏话。
身材魁梧、皮肤粗糙的米尔特.波罗葛夫围着脏兮兮的蓝色帆布围裙,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问道:「怎么了?」看见那只猫,他走进办公室,把牠拎了起来。
斯洛特-加龙省说:「这个鸡头人把牠带回来的。」他从来不曾在伊西多尔面前用这个字眼。
「如果牠还活着,我们可以送牠去真的兽医那里。」米尔特说:「不知道牠值多少钱。谁身上有《悉尼氏》型录吗?」
「你你你……你的保险没没没……没有包含这个吗?」伊西多尔问斯洛特-加龙省。他两腿发软,感觉这房间变成一片暗红色,还布满绿色的斑点。
「有。」斯洛特-加龙省最后有点龇牙咧嘴地说:「我只是觉得可惜,这世上又少掉一只活生生的动物了。你分不出真假吗?伊西多尔,你看不出差别吗?」
「我以为……」伊西多尔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牠是做得很好的产品,好到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是说,牠就像是活的,做得那么好……」
「我不认为伊西多尔看得出差别。」米尔特和善地说:「对他来讲,不分真假,反正会动的都是活的。他说不定还试过要抢救牠。」他对伊西多尔说:「你做了什么?帮牠充电?还是找牠哪里短路?」
「是……」伊西多尔承认道。
「牠说不定已经病入膏肓,反正是没救了。」米尔特说:「饶了这个鸡头人吧,汉尼拔,他说的有道理,假动物现在都做得跟真的一样,新型机种还装了那些疾病电路。而真正的动物是会死的,这是养牠们的风险之一。我们只是不习惯这种事,因为我们看到的都是假动物。」
「天杀的可惜。」斯洛特-加龙省说。
「根据摩摩摩……摩瑟,所……所有生物都会复活。」伊西多尔说:「对动动……动物来讲也……也一样,我是说,我们都跟祂一起攀升,死……」
「你去跟这只猫的饲主讲。」斯洛特-加龙省先生说。
不确定他老板是不是认真的,伊西多尔说:「一定要我去讲吗?可是视讯电话都是你打。」他对打视讯电话很恐惧,尤其是要打给陌生人,对他来讲根本不可能。斯洛特-加龙省先生当然知道。
「别为难他了。」米尔特说:「我来打。」他伸手去拿话筒。「他的号码几号?」
「我收在哪里了……」伊西多尔在他的工作袍口袋里摸索。
斯洛特-加龙省说:「我要这个鸡头人打。」
「我不……不能用视讯机。」伊西多尔推托道。他的心脏狂跳。「因为我身上很多毛,又丑又脏又驼背又暴牙,头发都白了。而且,辐射让我很难受,我想我就快死了。」
米尔特微微一笑,对斯洛特-加龙省说:「我想换作是我也不敢用视讯电话。好了,伊西多尔,要是你不给我饲主的号码,我就不能打电话,那你就得打了。」他亲切地伸出手。
「让这个鸡头人打。」斯洛特-加龙省说:「否则我就开除他。」他没看伊西多尔,也没看米尔特,只是气呼呼地瞪视前方。
「喔,得了吧!」米尔特抗议道。
伊西多尔说:「我不……不喜欢人家叫……叫我鸡头人。我是说,辐射尘也对你的外表造成很大的伤害,虽然可能没……没像我这样伤到脑子。」我被开除了,他明白到,因为我不能打电话。接着,突然间,他想起猫主人上班去了,没人在家。「我……我想我可以打给他。」他说着拿出写有饲主数据的卷标。
「看到没?」斯洛特-加龙省先生对米尔特说:「如果非做不可,他还是做得到。」
伊西多尔坐到视讯机前,手里握着话筒,开始拨号。
「是啊。」米尔特说:「但你不该逼他打,而且他说对了,你受到落尘的伤害,你他妈的就快瞎了,不出几年你也会聋掉。」
斯洛特-加龙省说:「你还不是一样,波罗葛夫,你的肤色跟狗屎一样。」
视讯屏幕上浮现一张脸,是一名表情有点警戒的中欧女性,头发紧紧盘成一个髻。「你好?」她说。
「皮……皮尔森太太吗?」伊西多尔满怀恐惧地说,他自然没想到饲主有个太太待在家里。「我想跟妳谈……谈你你你……你们的……」他中断一下,揉揉他抽筋的下巴。「你们的猫。」
「喔,对了,你把何瑞修接走了。」皮尔森太太说:「结果是肺炎吗?我先生是这样想的。」
伊西多尔说:「你们的猫死了。」
「喔,我的老天。」
「我们会换一只新的给你们。」他说:「我们有保险。」他瞄一眼斯洛特-加龙省先生,后者似乎赞同。「敝公司的老板汉尼拔.斯洛特-加龙省先生会……」他支支吾吾道:「会亲自……」
「不!」斯洛特-加龙省说:「我们会按照《悉尼氏》的表定价格,开给他们一张支票。」
「……会亲自把新猫送到府上。」伊西多尔听到自己说。开启了一段他本来无法忍受的对话,他发现自己无法抽身了。他说的话自有一套逻辑,他顺着逻辑说下去,停也停不住,非得说到最后不可。斯洛特-加龙省先生和米尔特.波罗葛夫都在瞪他,他还越说越来劲:「把你们要的猫咪条件告诉我,花色、性别、品种,例如曼岛猫、波斯猫、阿比西尼亚猫……」
「何瑞修死了。」皮尔森太太说。
「他得了肺炎。」伊西多尔说:「在送医途中死了。我们的资深兽医汉尼拔.斯洛特-加龙省医生表示,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救了。但皮尔森太太,我们要换一只新的给你们,这岂不是可喜可贺?我说的对吗?」
皮尔森太太眼眶泛泪,说:「何瑞修是只独一无二的猫。牠以前……牠小时候会站起来,望着我们,像是有话要问,我们从不明白牠要问什么,或许现在牠知道答案了。」眼里又涌现泪水。「我想我们最终都会知道答案的。」
伊西多尔灵机一动。「还是换只一模一样的电动复制猫给你们?我们可以找车匠与木匠有限公司做一只做工一流的,每一个细节都忠实呈现原本那只动物,永远……」
「喔,别闹了!」皮尔森太太抗议道:「你在说什么?别跟我先生说,千万别对艾德提起,否则他会气疯掉。他爱何瑞修胜过他养过的任何一只猫,他可是从小就养猫。」
米尔特从伊西多尔手中接过话筒,对皮尔森太太说:「我们可以按照《悉尼氏》的价码开支票给你们,或者如同伊西多尔先生的提议,我们可以帮你们挑一只新猫。我们很遗憾你们的猫死了,但一如伊西多尔所言,你们的猫染上了肺炎,肺炎几乎向来都会致命。」他语气专业地结束谈话。在泛内斯宠物医院的三个人当中,米尔特最擅长商务电话的应对了。
「我没办法跟我先生说。」皮尔森太太说。
「没关系,女士。」米尔特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说:「我们会打给他。可以请妳提供他上班地点的电话号码吗?」他伸手摸索纸笔,斯洛特-加龙省先生连忙递给他。
「听着。」皮尔森太太现在似乎平复过来了,她说:「或许刚刚那位先生说的对。或许我应该委托你们做一台何瑞修的电动替代品,但不要让艾德知道。复制品有办法真实到我先生看不出来吗?」
米尔特迟疑地说:「如果那是妳要的。但根据我们的经验,饲主本人从来不会受骗,顶多只能骗过旁人,例如左邻右舍。妳知道,如果妳靠近一只假动物,靠得很近的话……」
「就肢体接触而言,艾德从不靠近何瑞修,即使他很爱牠。我才是照料何瑞修日常起居的人,像是清牠的猫砂盆之类的。我想我愿意试试假动物这个选项。如果行不通,你们再找一只新猫来替代何瑞修。我只是不想让我先生知道,我不认为他受得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不靠近何瑞修;他就是怕有这一天。何瑞修生病的时候──如你们所说,在牠染上肺炎的时候,艾德惊慌到无法面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等了这么久才联络你们,拖太久了……在你们打来之前,我就知道。我心知肚明。」她点点头,现在她的眼泪控制住了。「做一只假的要多久?」
米尔特试着说明:「我们可以在十天之内准备好。我们会趁妳先生上班时送过去。」他结束谈话,道了再会,挂上话筒。「他不出五秒钟就会知道。」他对斯洛特-加龙省先生说:「但这是她要的。」
「深爱宠物的饲主都会崩溃。」斯洛特-加龙省郁闷地说:「我很庆幸我们通常不必扯上真的动物。你知道真的兽医成天都得打这种电话吗?」他凝视着约翰.伊西多尔。「就某方面来说,你也没那么笨嘛,伊西多尔。你刚刚处理得还满好的啊,虽然米尔特得接手介入。」
「他做得很好。」米尔特说:「天啊,这种事还真棘手。」他拎起死掉的何瑞修。「我把牠拿下去到店里;阿汉,你打给车匠与木匠,叫他们的师傅过来量尺寸和拍照。我不要让他们把牠带走。我想亲自比较复制品。」
「我想我会让伊西多尔跟他们说。」斯洛特-加龙省先生决定道:「这件事是他起的头;应付完皮尔森太太之后,他应该能应付车匠与木匠。」
米尔特对伊西多尔说:「只要别让他们把原本这只带走就好。」他举起何瑞修。「他们会想带走,因为这样他们的工作就容易多了。你的态度要坚定。」
「唔。」伊西多尔眨着眼睛说:「好,或许我应该现在就打,趁牠还没开始腐烂。尸体会腐烂对吧?」他觉得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