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了亲回来酒店,姜茂先换下伴娘服才去婚宴厅,台上司仪主持着仪式,大屏幕上滚动着新郎新娘的照片,从高中到大学。
姜茂先看见姜豫安,他那一桌满是领导级别,姜豫安冲她招招手,姜茂过去,他拉着姜茂的手,一脸骄傲地向桌上人介绍这是自家闺女。
姜茂低声问易妁秋,姜豫安指了指最靠前的位置,她猫着腰去了易妁秋那一桌。易妁秋见她换了伴娘服,问道:“后面流程不用伴娘了?”
“伴娘服穿不了,太勒了。”
易妁秋身侧的周瑾华让服务员加张椅子,朝她道:“是你胖了。”
易妁秋朝她们嘘声,让她们安静地看婚礼仪式。
准新人曾是一对初恋,男方身高一般,但仪表堂堂。女方相貌平庸,胜在落落大方。俩人从十七岁到三十二岁,整整十五年岁月。一起读中学,一起考大学,一起出国读研,一起分手和好,别的没提,只拥抱对方说了句感恩。
婚宴结束回来的车上,易妁秋和周瑾华聊天,周瑾华唏嘘道:“太不容易了。儿子结婚这么大的事,院长他老婆今天托病没出席。也不知道是打谁的脸。”
姜茂问:“因为新娘的一条假肢?”
“你看见了?”周瑾华从副驾驶看她。
“她去卫生间的时候,我帮忙拎的婚纱。”姜茂说。
“说是大学出了车祸,”周瑾华说:“这姑娘性格蛮好的,自强自立的那种。出国是自己跑去银行借贷。”
“怎么没见她父母?”姜茂好奇。
“她妈有来,应该是你没留意。她爸好像早早就过世了。”
姜茂点点头,没再接话,拿着手机查:频繁梦见蛇……删掉。
又简单利落地查:梦见蛇。
周公解梦说:蛇表示X,代表男人的SZQ,蛇出现在梦中具有X意味的意象。
……
姜茂合了手机。
周瑾华暗中观察她,姜茂察觉后偏了脸,周瑾华笑道:“这孩子害羞什么?”
“我不是害羞,我是怕你分析我。”
周瑾华是省医院的二级心理咨询师。
“诶,老梦见蛇?”周瑾华八卦道:“致和才离开……”
易妁秋咳嗽了一声。
“咳什么咳?你们母女俩都内分泌失调,”周瑾华问姜茂,“不是要结婚了,怎么脸上没喜色?”
“你不是老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姜茂玩笑道。
“我是经历过才这么说,年轻人不该这么想,”周瑾华朝她道:“听你妈说你恐婚?”
“没有。”姜茂反驳。
“恐婚又没什么,”周瑾华拿出口红,对着手机屏幕补妆,“唉老易,你在美汇国际停下。”
“好。”易妁秋应声。
“你要不要去见见?”周瑾华碰碰她胳膊,“回头也给你介绍……”
“不见。”
“不见拉倒。你永远都体会不到年轻力壮……”意识到姜茂在车上,转了话题道:“我说一件颠覆你三观的事。”
“有一个女的来我这诊疗,她老公经常带着她玩□□,她那天竟然在我门口碰见了一个曾经的□□对象,我天,然后俩人又搞……”
“好了。”易妁秋打断她。
周瑾华回头问姜茂,“乖孩子,你知道阿姨在讲什么?”
“没听懂。”姜茂摇头。
“看看,还没有咱俩见的世面广。”周瑾华贴着她耳朵又说了句,好半天,易妁秋才道:“世界可真大。”
姜茂百无聊赖地插了句嘴,“周阿姨,□□是什么?”
“就是交换……”
“患者的妻子。”易妁秋缓缓地说。
……
姜茂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老易,你可真优秀!”周瑾华夸她。
“不及你。”易妁秋回了句。随后俩人又闲聊了会,当话题回到今天的婚宴,易妁秋问:“今天怎么没见余红?”
“她带着侄女去北京了,”周瑾华说:“她侄女上个月又送我们医院了。”
易妁秋问:“是复读没考好割……”
“根本原因不是复读没考好,是日复一日地积压,因为没考好爆发了而已,”周瑾华惋惜道:“我见过她侄女,才十八岁的年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身上却有一股岁暮之气。”
“什么原因造成的?”易妁秋问。
“没有具体的原因,就是过不去了。她那天问我人为什么活着,我还没回答,她就说是因为死后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细想一下,还真是,要是我死去的妈回来说那边是个极乐世界……”周瑾华没再说,回头看姜茂,“有不满就反抗,有情绪就发泄,要学会调节自己的状态……”
“她,脾气怪着呢,刚还和我生气来着。”易妁秋好笑地说。
姜茂假装听不懂,没接她们的话。
“人有情绪才是对的,”周瑾华问:“对了茂茂,婚纱照拍了没?”
“没拍。”姜茂说。
“其实你可以去美国。”周瑾华说。
“去美国干什么?”姜茂不解。
“看看未婚夫,还能拍拍婚纱照。”
“不去,”姜茂看了眼车窗外,朝易妁秋说:“妈,我在建材路口下吧。”
“你不回工作室了?”易妁秋看她。
“先不回。”
*
姜茂在建材路口下车,原地犹豫了会,骑上辆共享单车准备回工作室。正是入秋,风没了暑夏的燥意,沿着路边的树荫底下骑,不知不觉就骑到了物流中心,恰好也正经过赵平壤的发货部门口。
她把车停在路边的石榴摊前,挑选了几个裂口的红石榴,看着斜对面的发货部。
小贩给石榴上着称,问道:“姑娘,凑个整数吧,好算账。”
姜茂只顾看物流部,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待回头付钱,吓了一跳,她只挑了四个石榴,这怎么就满满一大兜了。小贩满脸堆笑:“五十块,刚好凑个整。”
“我要四个就行。”姜茂说。
“姑娘,四个不吉利,我给你装了十全十美的十个!”说着剥开一个大石榴给她看,“我卖的石榴整条街最好,颗粒饱满汁多籽小,你看这一粒粒红宝石似的……”
姜茂打断他,“主要吃不了。”
“怎么会吃不了?”小贩卖力推销道:“这剥一把到嘴里全是籽,十个也不管饱。”
赵平壤说:“便宜点吧。”
姜茂回头,赵平壤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我这是小本买卖,都已经很便宜了。”
“我就在对面工作,昨天买的不是这价。”赵平壤不紧不慢地说。
“行行,既然都老熟人了算你便宜!”说着又捡了俩石榴放兜里。
赵平壤接过石榴,从口袋掏出了五十给他,随后看向姜茂:“去我那吃石榴。”
姜茂点点头:“我刚好办事经过这。”
赵平壤指着隔壁公厕,“我正好从厕所出来。”
姜茂看了眼公厕,把共享单车靠边锁了,随着赵平壤去了发货部。
赵平壤问她,“热么?”
“还好。”
赵平壤指了指屋顶的老吊扇,“我这还没装空调。”
姜茂说:“这天不算热。”
“你化妆了?”赵平壤细打量她:“很好看。”
姜茂觉得有点热,挪到吊扇底下说:“今天给人当伴娘了。”
赵平壤笑了笑,俯身在洗手池里洗石榴。姜茂看见他的窄腰宽肩,又想起别墅那一晚,脑海里骤然出现三条粗壮的蛇,它们吐着信子伸着头叫嚣:听说你梦见我了!梦见我了!梦见我了!
……
赵平壤端着石榴过来,看了她一眼,把落地扇也搬过来,照着她吹。姜茂打了个喷嚏,看了眼手表说:“我该回了,等会还有工作。”
“等一下我送你。”赵平壤拿着小水果刀,在石榴身上划了几道,然后顺着纹理掰开,把一掰掰石榴籽都剥好在盘子里,用保鲜袋装好递给她。“拿回工作室吃。”
“太多了,吃不了。”
“剥都剥了,”赵平壤看她,“吃不了分给同事。”
姜茂点点头,接过石榴说:“那我先回了。”
赵平壤洗了手过来,“我送你。”
“不用了。”
赵平壤垂着眼帘看她,“不方便我送?”
“不是。”姜茂别开了眼。
赵平壤拿了面包车的钥匙,有点窘色道:“车破了点。”
“没事。”
面包车倒不破,只是后排座都卸了,专门用来拉货的。姜茂系着安全带问:“招到人了么?”
“招了俩。”赵平壤透过前挡风玻璃,指着仓库里忙活的人说。
姜茂看着其中一个的后背,问道:“他脖子怎么了?”
“那是白癜风。”
姜茂细看了眼,点头道:“刚没看清,以为是受伤了。”正说着,对方搬着货转过身,脸上是大面积的白斑。
赵平壤调了首歌曲,问她,“这首吧?”
“可以。”
赵平壤放缓了音量,看她道:“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啊。”姜茂反驳。
“那你啃指甲干什么?”
“我缺钙。”
……
“我朋友家在山上养鸡,他家的土鸡蛋很香。”赵平壤说。
姜茂不懂他话题怎么会跳到鸡蛋,接了句:“我不懂鸡蛋,平常都是我妈买的。”
“市场上大部分的鸡蛋都是饲养鸡,它们统一关在鸡笼子里,吃的是鸡饲料。我朋友家是正宗土鸡,漫山遍野地跑,吃的是虫和草,他们家每天都往山上找鸡蛋。”
姜茂明白了,“饲养鸡不自由,土鸡自由,所以它们下得蛋有区别?”
“吃得不同,营养价值就不同,”赵平壤说:“土鸡炖出来的汤鲜肉嫩,口感非常好,和普通肉鸡不一样。”
“我不喜欢吃鸡肉,肉没嚼劲汤油腻。”姜茂说。
“肉鸡不好吃,”赵平壤说:“土鸡的肉是紧实的,汤汁偏透明,肉非常细腻有韧性。因为它漫山遍野地跑,身上没什么脂肪。”
“三七炖鸡你吃过么?”
姜茂点点头,“我在云南文山吃过。就是那个鸡整个被炖透了,骨头一嚼就烂,汤汁也非常绝。”
“对,”赵平壤说:“新鲜的三七根配一整只土鸡,在瓦罐里小火慢炖几个钟,出锅那个肉……”
咕噜——咕噜——
姜茂捂了下肚子,“中午的酒席一般,没怎么吃。”
“要不要带你去吃馄炖?有一家老字号很好吃,晶莹剔透的皮,嚼劲十足的馅……”
“好,去吃。”姜茂打断他。
“明天要不要来我家吃炖鸡,我家有新鲜的三七,有土鸡,有瓦罐。”赵平壤说。
……
赵平壤指着后车厢,“箱子里装得是土鸡蛋和宰好的土鸡。我等下要往超市里送。”
姜茂扭头看了看,“我说怎么一股血腥味。”
赵平壤说:“等会你拿一箱鸡蛋回去。土鸡蛋营养很高的,让秋姨和姜叔煮着吃。”
姜茂点点头。
赵平壤又问:“明天要不要来我家吃炖鸡?”
姜茂摇头,“不去了。”
“我约上葛洲坝一起。我们聚一聚?”
姜茂应该拒绝,话到嘴边自己拐了弯,说了句:“她应该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