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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卧听风吹雨 上卷:清商乐舞 第6章 房州流人案 四

所属书籍: 夜阑卧听风吹雨

    吴知荣死了,死在了神都以南的汝平县。

    死状之恐怖绝可列入百年来第一等的志怪传奇中,父母都不敢拿来吓唬夜啼小儿,因为他们自己就先被吓了个口歪眼斜。

    见殿内无人开口,裴恕之很认命的出前一步,“敢问唐大人,何为‘点天灯’?”

    唐义方睃了四下一圈,简短回答:“将,浸透火油的麻布,缠在、人身上,倒挂着烧。足部烧焦了,人还未死,是为一大酷刑。”

    能顺利的说完这么长一句,唐大人表现很好了,女皇投去嘉奖的眼神。

    裴恕之继续问:“点天灯时,头部不裹油布么?”

    唐义方:“不,头部、也裹,死、死无全尸。”

    裴恕之:“所以,这是故意留出面目来,好让人认出是吴知荣。”

    董奉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是有人图谋不轨,有意闹大此事!”

    裴恕之略带讥嘲的微笑:“不然,董相真信吴知荣是冤魂索命么?”

    带回尸首后,唐义方通知政事堂诸臣来观验尸首,别人来不来无妨,但是高了自己半级的尚书左仆射是非去不可的。于是董奉常被硬扯了过去,一看到吴知荣那散发着恶臭的焦尸和面目狰狞扭曲的头颅——他当场就吐了,差点吐出胆汁。

    董奉常讪笑,“子不语怪力乱神,本相怎会信这些乡野志怪。何况姓吴的手上冤魂多了,要索命早索命了。”

    这话又不妥了。

    褚皇脸色不善,“爱卿既然早知吴知荣手中冤魂无数,怎不及时向朕谏言?”

    董奉常一阵腿软,朝臣皆知之事,他却喏喏不敢辩解。

    唐义方及时开口,“陛下,此、此事必有隐情,望陛下,彻查。”

    沈钦皱眉:“怎么查?汝平县四通八达,亦非关卡重镇,并未严格管束人口进出。如今事后追索谈何容易,就怕还没查出什么,先扰的百姓不得安生啊。”

    唐义方紧绷下颌,“吴贼离、开金州后,与其党羽,藏身何处?那些党羽现下何处?点天灯的木桩高九尺,哪儿来的,怎么运、进汝平县的?汝平县令为何忽、然晕厥……从细,处查,一件件查,臣不信没有蛛丝马迹!”

    褚皇感慨,“唐卿一片忠心,朕心甚慰。”——让一个有口疾之人主动开口,长篇大论,也是很为难老唐了。

    沈钦没再反驳。

    虽然唐义方所言看似可行,但是具体实施起来必会折腾百姓。

    若有酷吏参与,恐怕又生冤孽。

    褚皇沉吟片刻,道:“诸君先退,唐卿与裴卿留下。”

    沈钦毫无不悦之色,很利索的行礼走人;董乐二人扭扭捏捏跟随出去。

    殿内只剩君臣三人。

    褚皇:“唐卿要彻查,若湛你意下如何?”

    裴恕之笑笑,“彻查,有彻查的好处;不查,也有不查的便利。查与不查,还要看陛下的定夺。”

    “不、不查能有什么便利!”唐义方微愠,“难道就、此放过幕后之人?!”

    裴恕之:“事急则乱——此刻彻查,容易忙中出错,既扰了百姓,又未必能速速结案。唐大人,您有把握数日之内有所斩获么。若是鸡飞狗跳闹上几个月,百姓怨声载道,岂非正中那幕后奸贼下怀。”

    唐义方哑然。

    裴恕之:“事缓则圆——不要被牵着鼻子走,先将乱子平息下去。腾出手脚后,慢慢暗中查索,正如唐大人所言,必有蛛丝马迹难以尽数遁藏。”

    褚皇眼中露出赞赏之意,“事急则乱,事缓则圆,这话说的好。”

    唐义方见女皇更倾向于裴恕之的意见,只好忿忿道:“眼下呢,如何了结?”

    吴知荣已死,原本预备好的明正典刑用不上了。

    裴恕之微微启唇,又闭上。

    褚皇:“说,朕不责罚你出言无状。”

    裴恕之笑了笑,“陛下明鉴,其实这桩案子也不难了结,只要一位忠臣肯舍下些许颜面,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褚皇来了兴致:“怎么说?”

    裴恕之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大殿一侧,缀满明珠的纱帘微微晃动。

    他道:“放出风声,就说有一位忠臣恼恨吴知荣败坏陛下名声,于是提前一步捉住此贼,将他酷刑处死,焦尸示众。虽然这位忠臣护主心切,但也坏了朝廷的法度,于是陛下不得不责罚忠臣几句。”

    唐义方眼睛一亮,喉头哽了两声,似乎想说什么。

    褚皇朗声大笑,指着裴恕之笑骂,“幸亏唐卿不是多言之人,不然你这话传扬出去,非得叫人痛骂一顿‘讨巧不庄’!”

    唐义方从来务实,仔细想了想,也赞成道,“陛下,臣以为,此计可行。”

    “幕后奸、奸贼本想败坏陛下名声,如今将计就计,反而,能、为陛下正名;那奸贼还不能,出来喊冤。”他愈想愈觉得这计策很妙,既促狭,又奏效。

    “可是,谁来做,这‘忠臣’呢?”老唐犹自烦恼。

    褚皇与裴恕之已心照不宣了。

    *

    很快,都城里流传出一个说法——那个被点了天灯的酷吏吴知荣,原来是魏国夫人暗中派人下的手。

    众所周知,魏国夫人是女皇的铁杆忠臣。

    吴知荣败坏女皇名声,别人能忍,魏国夫人可不能忍。然而即便缉捕吴知荣,明正典刑,最甚也不过磔刑,短短几瞬之痛苦而已,魏国夫人深嫌不能解恨。

    传播者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

    魏国夫人的暗探如何潜伏打探,如何埋伏设陷,如何一举擒获吴贼及其党羽。然后立木桩,浸火油,裹油布,从双脚开始慢慢焚烧躯体,还割了吴贼舌头,让他叫喊不出,足足折磨了几个时辰才死。最后悬尸示众,以儆效尤。

    所谓市井传言,愈是离奇诡异,信者愈广。

    ——“太离奇了,编都编不出来,应该是真的。”

    魏国夫人赫赫威名几十年,既有能力也足够狠辣,绝对能做出这种事来。

    何况吴知荣死后,女皇破天荒的斥责了魏国夫人一顿,罚她闭门思过三日。

    虽然魏国夫人本就孤僻,极少出门,这闭门三日罚了跟没罚一样,但至少是女皇的一个态度。

    朝中诸臣也很好奇,因为他们也听到了一个故事。

    据说那日女皇屏退其他几位宰相后,正与唐裴二臣商议如何彻查此事,魏国夫人忽然掀帘而出,下跪自首,称吴知荣就是她杀的。

    众臣去问唐义方和裴恕之是否真是这样,唐义方绷脸不答,裴恕之叹息不语。

    如此这般,大家愈发当了真。

    事后,刘语将裴恕之叫到无人处骂了一顿,“一定是你出的馊主意!”

    裴恕之面如冠玉,半分不见红,“您就说管用不管用吧。”

    老刘叹息:“也好,免了汝平百姓一场波折。”

    同一日,女皇忽然召见褚承谨。

    “听说你给了豆卢捷家小一笔银钱?”

    褚承谨小心翼翼:“回禀姑母,确有其事。”

    女皇:“之前你坚持要追究豆卢捷的罪责,之后你也赞同处死豆卢捷,抄没家产。怎么转头又去示好了?”

    “姑母明鉴,一事归一事嘛。”褚承谨额头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此案中,豆卢捷确有罪行。他事前与吴知荣沆瀣一气,事后隐瞒不报,致使事态扩大。处置了他,既能严正朝纲,安抚百姓,姓庄的…庄怀贞也能消停了。”

    “豆卢捷罪有应得,可他家中尚有八十老母,稚儿可怜。侄儿出钱安置他的家小,也是顺应姑母一贯怜弱惜老的主张。哦,还有一份私心,侄儿若太过无情,手下人也会寒了心。”

    结结巴巴说完这话,褚承谨汗如雨下,惴惴不安。

    半晌后,才听见女皇平稳的声音——“此事办的不错。”

    褚承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苍天啊,终于不挨骂了,还得了嘉奖,他险些泪崩。

    *

    吴知荣既死,(据说)党羽被尽数诛杀,豆卢捷也以同谋罪被绞死狱中,庄怀贞便不再三日一折的逼女皇声张正义了。

    褚承谨躲在家里修身养性,听说决心要戒五石散了;唐义方一脸不开心的抄了吴知荣及其手下的家;裴恕之默默筹备废除《举告令》;都城百姓继续繁忙生计,夸赞女皇圣明。

    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整件房州流人案,将责任全归咎于女皇一人身上,似乎也不大公平。

    政事堂诸相,除了‘敏于行讷于言’的唐义方,董乐二人唯唯诺诺,褚承谨眼大心空,沈钦爱惜羽毛,刘语年迈体弱,无法时时垂顾。于是在这五六个月中,他们既没在一开始就劝阻女皇派吴知荣去房州,也没人关注后续事态发展。

    倘若裴恕之在,他至少会在屠戮发生后及时找补(这事他常做),不致使祸患扩散,殃及外州百姓。偏偏,他丁忧去了,一走九个月。

    其实褚皇也明白这种阁臣配置是不妥的,顺臣用起来固然舒坦,但若无一二直臣在关键时谏言,也容易误事,这才想要提拔庄怀贞入阁。

    裴恕之因其阀阅出身,注定了不可能做个犯颜直谏的孤臣诤臣,但他足智多谋,行事干练,凡是交到他手中的事,就没有办不妥帖的。

    褚皇从任用他的第一日起,就有种得了趁手兵器之感——出手利落,收尾干净,虑事周全,还有闲暇交际都城中的王孙公子,赏花,品茶,蹴鞠,马球,样样不落。

    他既不像庄怀贞死谏不退,也不会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该提点时就提点,皇帝听不进去时,他也能尽早想好补救之法。

    有时褚皇自我反省,“懊悔当初没听裴卿之言啊。”

    这时,青年就会一脸‘多大点事啊’的微微惊愕,“陛下日理万机,偶有疏漏,臣下提醒就是了,不然要我等做什么。”

    与这等人相处,是极愉快的体验。

    譬如此刻,当所有人都以为褚皇对庄怀贞余怒未消时,裴恕之举荐庄怀贞的折子再度送到御案上。褚皇打开一看,果然是合她心意的荐词——

    “庄怀贞已经以‘诬告罪’处死了王司功,抄没王家家产,然后以陛下的名义将财帛分给了当初水县令案受害者们剩下的后人,听说那些后人对陛下感激涕零。

    由此可见,庄怀贞虽然耿介孤直,却是忠臣于陛下的。他所坚持查办的,都是还能惩戒,犹可挽回的案件。陛下您当初提拔庄怀贞,不正是看中他刚毅正直的品性么。

    用人取其长,容人料其短。陛下胸襟开阔,还请继续重用庄怀贞吧。”

    褚皇很满意,令端木慧拟诏书,提调庄怀贞入政事堂,暂时担任门下侍郎;同时以举荐有功为理由,加封裴恕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至此,裴恕之以弱冠之龄正式成为宰执之一。

    *

    “陛下真是老了,既没有立即发作吴知荣案,这些日子也没催促追查。得知百姓又对她歌功颂德了,我看她也松懈下来了。”

    裴恕之将加封诏书摊在书案上,神情淡漠。

    老宋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老夫既高兴,又不高兴。”

    裴恕之也有这种感觉。

    女皇毕竟年过八旬了,现下还能如常处理朝政,已是罕见的精力旺盛了。再瞧同岁的刘语——脑袋半秃,身躯佝偻,端个茶碗都颤颤悠悠,真是不忍卒睹。

    “不过仔细一想,寻常这个岁数的老者,多是无心折腾了,只想着安度晚年,剩下的日子过舒心些。”老宋悠悠说道。

    裴恕之合上诏书,淡淡道:“那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了。”

    *

    次日下值,离宫时裴恕之恰逢对面走来的魏国夫人。他本想避过一旁,让老妇人先走,谁知魏国夫人正面迎上,含笑道,“不如同行?”

    裴恕之一怔,随即赞同。

    两人寒暄数语,裴恕之本以为魏国夫人会提起拿她顶包吴知荣案的事,谁知她只字未提,反而问道:“梁王抚恤了豆卢捷的家人,是少相出的主意罢。”

    裴恕之讶异的恰到好处,“夫人何出此言?”

    魏国夫人:“那日梁王从宫里出来,有人瞧见他扯着少相的袖子痛哭流涕,连声感激。”

    裴恕之无奈,“梁王这阵子被陛下责骂的怕了。”

    魏国夫人转身停步,“不止这一件。让何镐上密报,坚持处置豆卢捷,事后抚恤——这些都是少相的指点吧。有情有义,兼顾法度,这几日朝野对梁王的风评有所好转。”

    就褚承谨那狗脑子,一头碰死了也想不出这套连环招来。

    这个她能猜到,女皇也能猜到。

    裴恕之谦和道:“谈不上指点,举手之劳而已。”

    捧得高才能摔的狠,蠢人做蠢事,何奇之。

    蠢货改过自新了,众人对他怀有期待了,此时再犯大错,众人方知狗改不了吃屎,才能叫所有人对他心灰意冷。

    魏国夫人:“少相足智多谋又仁义宽厚,难怪陛下多有倚重。听说楚王妃乳母之子毛甫慈死了,少相可有耳闻?”

    话题转的突兀,随之而来她探索的目光。

    裴恕之反应奇快,微笑道:“夫人忘了,如今的楚王妃姓陈,是五年前陛下牵的姻缘。”

    魏国夫人步步紧逼:“毛甫慈尸骨遭到野狗啃噬,残缺不全,不过还能验出生前受了不少罪。少相真的全然不知么?”

    裴恕之神色阴晦:“家奴背主,若还能叫他好好活着,裴氏也未免太软弱了。夫人收买了一次线报,难不成还要保他终生安荣?”

    魏国夫人目光锐利,“少相这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姑母是暴毙而亡,夫人忘了么。”裴恕之不紧不慢的周旋。

    魏国夫人盯了他片刻,开口道:“……说的也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毛甫慈死活,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裴恕之轻叹一声,低声道:“多谢夫人宽厚。数月前祖母得知毛贼所为,气恨交加,微臣险要多丁忧九个月。唉,姑母再轻狂任性,也是祖母的亲骨肉。舐犊之情,如何割舍。纵是过了十几年,一想到姑母盛年亡故,祖母依旧痛彻心扉。”

    魏国夫人继续向前走。

    她似是一块亘古不变的玄武岩,永远坚硬冰冷,外界任何变化都不能叫她动摇分毫。

    听到裴恕之最后一句话时,她脸上虽无表情,周身气息却变了;沉默的背影透出淡淡的伤感,思念,痛楚。

    裴恕之何等敏锐剔透,立刻捕捉到这极轻微的变化。

    他没有追加试探。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在长长的宫道上缓步而行。

    为了迁就老妇的步距,裴恕之尽量放慢自己的步伐。

    魏国夫人再次开口:“听闻薛夫人又病了。”

    “姨母本就体弱,难忍酷热,又用不得冰,真是为难大夫了。”

    “少相千金所求的高丽白参,兴许有点用。”

    裴恕之苦笑,“夫人神通广大,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没那么神通了,已经老啦。”魏国夫人摇头,“都城之内还能勉力为之,出了都城大门,我就顾不过来了。譬如河东裴氏的族居之地,少相在山中丁忧的那几个月,老身无论如何都打听不到山上的消息。”

    裴恕之垂睫,“在山中丁忧还能做什么?不过是读书,写字,缅怀长辈。”

    “也对。”魏国夫人若有所指,“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裴恕之收束浑身肌肉,宛如一把绷紧筋弦的弓。

    魏国夫人继续道,“陛下年岁大了,心善了许多。我也老了,但脾气一点没变。”

    她回头凝视面前的青年,“我不管你心底里打什么主意,既然陛下信重你,你就好好办事,不得糊弄陛下。”

    裴恕之一脸无语:“……这话从何说起。”——这老妇查到什么了?

    魏国夫人:“朝中为官者,有人求利,有人求名,有人求的是泽被苍生,青史留名。这几年老身冷眼旁观,少相既不贪名,亦不图利,也不是庄怀贞那等心系百姓之人。裴少相,你所求为何?”

    裴恕之叹道:“我们这种人家,总是要有人做官的。家父洒脱纵情了几十年,如今叔伯们各有顾虑,同辈兄弟们各有长短,只好我来了。”

    女皇年老,储位犹空,瞎子都看的出朝局不稳,年轻子弟此时入仕无异于赤足蹚浑水。

    这个答案魏国夫人还算满意,她继续前行,“家族羁绊,的确难以摒弃。”

    裴恕之跟了几步,忍不住道,“晚辈究竟何处行事不妥,才叫夫人特意前来‘提点’。”

    魏国夫人:“没任何不妥——少相办事滴水不漏,家宅也管治森严,只是老身几十年的老毛病了,凡是我看不透的人,总要留个心眼的。”

    看见裴恕之神情疑惑,她补了一句,“放心,陛下用人以信,老身不会饶舌的。让陛下疑神疑鬼,谁又能有什么好处。”

    女皇本就疑心甚重,魏国夫人很清楚不能再加重女皇对朝臣的猜忌了,所以她从不听风奏事,随便怀疑,总要有几分把握了才动手。当年褚承谨偷做龙袍,她也没一开始就嚷嚷,而是等龙袍做完了才禀告女皇。

    这一点,裴恕之也很清楚。

    魏国夫人边走边说道,“少相也不必为了和光同尘,一再自污。明明不喜丝竹酒色,还硬撑着陪那些纨绔子弟消遣。十里金粉地,销魂温柔乡,王茹儿亲手酿的梨花白,少相恁好定力,干坐几个时辰知饮了两杯。……哦,到了,老身告辞。”

    望着逐渐远去的老妇背影,裴恕之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覃子烈上前,将遮蔽日光的绸伞撑开。

    “子烈,你快马回府告诉宋先生,入夜前我要有关清和郡主母女的全部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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