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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妃情:惹上邪王逃不掉 第一卷 姻缘错 第二十章 痴狂追

    百里寒负手立在窗前,手腕处尚在滴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晕出斑驳的血花。

    纤衣忧心忡忡地侍立在百里寒身后,手中捏着那瓶伤药道:“王爷,用些伤药吧,否则,伤口会化脓的。”

    “闭嘴!”百里寒冷声说道。他这点伤,于霜儿比起来,算什么?

    等待是令人心焦的,尤其是此刻这样的等待。他的心,好似飘浮在半空,飘飘忽忽的,没有依靠。又好似正在被放到油锅里煎炸,一遍又一遍,那种焦虑和担忧,不是言语能够描述的。

    他很想冲进去看一看施针的情况,但是,他极力隐忍着,克制着。他怕,他怕自己的出现害了流霜。

    “纤衣,过了多久了?”他第一百次心烦意乱地问道。

    “有半个时辰了吧!”纤衣轻声禀报道。

    “你进去看看!”百里寒心内忽然涌上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半个时辰了,按理说,施针应该结束了啊。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纤衣依言推门走入内室。

    内室的烛火明明灭灭,摇曳出一室的寂静与苍凉。床榻上已经空无一人,早已没了那个蓝衫公子和王妃的身影。

    “轻衣,出什么事了?”她惊恐地喊道。

    外室的百里寒听到纤衣的叫声,一颗心瞬间便吊了起来,他踉跄着闯入内室,可是那里却没有了他牵挂的人儿。几个侍女横七竖八软倒在地上。

    窗子是开着的,他翻身从窗子里跃了出去,唯见眼前一丛翠竹摇曳着发出嗒嗒的脆响。

    竹影婆娑摇曳,夜色,如此宁静而怡人。

    可是,他的心,从此后,却再也不得宁静了。

    她不见了!

    失落和绝望好似无数根冰针狠狠刺入他的内心,一阵刺骨的疼痛。他的手紧紧攥着,关节苍白,手心有汗在慢慢渗出。

    他忽然狠狠折下一根翠竹,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

    段轻痕!

    他究竟是谁?竟能够从他的眼皮底下,将人带走!

    这样的人,世上没有几个。

    他是谁?为何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

    “王爷,有段轻痕的消息了!”李佑忽然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沉声禀报道。几日前,王爷便令他去打听段轻痕的身份,没想到,直到今日才有了消息。

    “说!”百里寒冷声说道,俊美的脸再次恢复为冷凝。

    听完张佐的禀报,百里寒的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玩味的表情。

    竟是他!怪不得武艺高绝,竟是他!

    段轻痕!东方流光!

    他眯眼念着这个名字。

    好一个东方流光,竟然跑到玥国来抢本王的王妃。

    “传令京城的禁卫军统领莫语,封锁京城四门,任何人不得出城。”接着又沉声传令道,“备马!”

    今夜的京城似乎有些不寻常,有肃杀的气氛在街上蔓延。每隔一炷香的时辰,便有一队禁卫军骑着高头大马,悬刀佩剑风驰电掣而过,马蹄声疾如骤雨,带起一街的冷风。

    据好事者传说,宁王府中丢失了贵重的宝物,贼人就藏在京师。所以宁王传令禁卫军搜索全城,并且封锁了四门,任何人不得出城。

    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啊,竟出动了这么多的禁卫军。那个贼人也忒大胆了,竟然敢老虎头上拔毛,宁王是好惹的吗?

    京城的北门处,城楼上有黑压压的兵士在守卫。灰白城砖,坚固城楼,士兵的铁甲在月光下闪耀着冷幽的光芒。

    不远处的官道上,十几匹高头大马尾随着两辆华丽的马车向着北门逶迤而来。

    马是塞外良驹,毛色光亮,一看便是好马。人是塞外之人,一个个高大剽悍,带着天生的悍勇之气。他们身上皆穿着奇怪的民族服饰,梳着古怪的发式,耳垂上还悬着明晃晃的铃铛。

    城楼上的士兵遥遥看到这队车马行来,待看清了这些人的装扮,不用猜也知道这车里坐着的是天漠国的使臣暮夕夕公主。

    只是这些人夜里仓促外出却是为何?难道是要回国吗?不是据说明日才走吗?

    马蹄疾鸣,车轮辗辗,不一会儿便到了京城北门。

    今夜在北门值守的守将是刘三,他已经得了宁王军令,任何人不得放出城去。此刻,见了天漠国公主的车马来此,不免有些为难。天漠国的公主可不是好惹的啊!他慌忙迎了上去,朗声道:“请公主慢行,方才宁王传令,今夜任何人不得出城,公主若是有事,不如明日再出城办理。”

    一个高大的汉子打马走上前,用马鞭指着他说道:“我们公主有急事,今夜便要回国,还请开城门放行!”

    刘三为难地说道:“对不住,宁王有令,我们不得不从!”

    “大胆!我们公主要回国,还需要你们放行吗?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软禁我们天漠国的公主吗?”那汉子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凶狠地说道。

    刘三吓了一跳,软禁天漠国公主,这个罪名可是安得大了,他可承受不起。若是惹恼了天漠国公主,坏了两国的邦交之谊,那可不是小事。就连宁王本人在此,恐怕也要对这公主礼让三分。思及此,刘三沉声道:“既是公主要回国,我们也不敢阻拦,只是需要确认一下,是不是有贼人趁着你们不小心,混入到了队伍里。”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天漠国的人是贼人吗?”那汉子厉声说道,手中马鞭挥得巴巴作响。

    刘三的心不禁打了个突,这天漠国的人都这般凶狠不懂礼数吗?不禁赔笑道:“不是说你们,也许有贼人混了进来,你们不知道!”

    “明明是说我们!”那汉子不知是故意歪曲刘三的意思,还是真没听明白他的话。

    刘三惨笑连连。

    正在僵持,车里忽然传出来一道清雅明丽的声音:“兀木术,不得无理,不就是搜查吗?就让他们搜吧。本公主还急着回国呢!请他们动作快些!”

    刘三一愣,没想到这蛮国公主的声音这么动听,汉话也说得这般流利。

    兀木术闻言闪开身子,刘三带着士兵对两辆马车搜查了一番。后面的马车上,装的全是圣上赏赐给他们的珠宝。后面骑马的那些汉子不用看,也没有宁王要找的贼人。因为,那些汉子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天漠国之人。

    目前只有前面这辆马车没有搜查,刘三道了声得罪,便掀开车帘向里面望去。

    车里一团幽黑,借着城楼上马灯射进来的光芒,刘三看清了那个倚在卧榻上的女子。一身异国服饰,华丽而娇艳,头上戴着奇怪的花冠,遮住了大半张脸。不过依稀看出,模样倒是很美的。

    刘三没见过天漠国公主,没料到这异国公主不禁声音好听,就连容貌也这般秀美。还以为她和那些汉子一样,也是五大三粗的。他放下帘子,道了声得罪,便吩咐放行。

    城门打开,一行车马疾行而去,瞬间出了城。

    刘三望着绝尘而去的马队,吩咐手下士兵把此事速速报给宁王。虽然已经搜查过了,但是他擅自放人出城,还是要向宁王禀报的。

    百里寒听了士兵的禀报,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天漠国公主今晚回国,倒是个意外,他直觉事情绝不会这么凑巧。冷声问道:“他们里面可有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

    “禀王爷,只有公主一个女子,并未有其他女子。那些汉子都是身材高大粗野,一看就是天漠国的人。”

    “公主生得什么模样?是不是肤色偏黑,眉目深秀。”百里寒颦眉问道。

    前来禀报的士兵摇摇头道:“据统领说,生得极是秀美。”

    百里寒眸光一凛,不管里面是否有流霜,他都要追上去看看。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线索。一勒骏马的缰绳,向北门奔去。

    暮夕夕的车队出了城,尾随在马车后面的三个骑马的汉子便一勒缰绳,马嘶鸣着停止了奔跑。那三个汉子翻身从马上跃了下来,低声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三道人影从马腹下闪身出来,飘然立在月色里。

    一个蓝衣飘**,一个彩衣翩然,一个红衣艳丽,竟是段轻痕、暮夕夕和红藕。原来他们方才一直扒在马腹之下,这才躲过了守城士兵的盘查。

    因为流霜刚刚小产身子孱弱,又没有武功,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所以,段轻痕便冒险让她扮作了暮夕夕,运气倒是不错,那个守将根本就不认识暮夕夕。

    只是,唯恐时间久了,那守将难免会回味过来,此时,还是骑马快些。于是段轻痕和暮夕夕一合计,便决定将马车弃之路旁,骑上拉马车的骏马。

    段轻痕走到马车前,将流霜从车里抱了出来,他的动作轻柔极了,仿佛她是一件精美的瓷器,稍微一用力就会碎裂一般。他的温柔令暮夕夕轻嗤了一声,她极是不屑地翻身跃上了马背,打马而去。

    “她对我的敌意,似乎是很大呢!”流霜微笑着说道。

    段轻痕低声道:“因为你让她嫉妒!”说罢,唇角牵起一抹调侃的笑意,轻轻跃上了马背。

    流霜坐在马背上,师兄坐在她后面,有力的臂膀紧紧环绕着她的纤腰。

    他轻轻一勒缰绳,马儿便轻轻跑了起来,待流霜适应了以后,段轻痕一声呼哨,马儿开始急速飞奔。

    夏夜的风,带着温润湿凉的气息吹了过来,**起流霜绵长柔软的墨发,在风里飘展着。发丝偶尔拂到段轻痕的脖颈间,痒痒的感觉一直在他心头蔓延。

    他低头望着她柔美白皙的玉颈,只觉得心跳蓦然加速。

    郊外的夜是美丽的,月色淡淡,好似清霜流泻。清风吹过月光下的大地,庄稼在风里起起伏伏着舞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愈发衬出夜的寂静。

    一行人风驰电掣向渝水河码头奔去,那里有他们准备好的大船和接应的兵士,就算是百里寒追了上来,也于事无补。

    百里寒带着贴身侍卫率着几十个禁卫军一路向北追去,在路上看到被弃之不用的马车后,眼中凛然掠过一道光芒,俊美的容颜里多了一抹肃杀的意味。

    他猜得果然没错,今夜流霜的离去,与他而言,虽是始料不及的。但是,与段轻痕而言,显然是早就谋划好的。他竟然和天漠国公主联手抢走了流霜。不!或者不能说是抢,流霜显然也是合谋者之一。

    想到这里,百里寒但觉得心底深处漫上一层深沉的悲凉。

    原来,她早就在谋划着离开他了。

    原来,她早就对他绝望了。

    原来,他伤她是那样深。

    一行人向北追了数十里,一条大河横在眼前,正是渝水河。

    月色下,河水粼粼流动着,闪耀着清幽的冷光。

    这是一个渡口,平日里会有许多船只停泊,而今夜,这里只泊着一条大船。

    一眼望去,便看出那是一条制造精良的战船,船头插着天漠国的旗帜。船舱里亮着灯,有昏黄的光芒映了出来,将附近的河面照亮了。

    百里寒勒马停立,凝望战船,深邃如夜的黑眸微微眯了起来。

    一阵清越激扬的琴声忽从水面上悠悠飘来。

    这是一曲《平沙落雁》,繁音极多,极是难弹。当世会弹此曲的人不少,但是弹得这般动听娴熟的却是不多。

    他并未看到抚琴之人,因为那大船是背对着他们的,而琴声,是从大船前面传出来的。

    琴声一波波如浪涛般不断涌来,隐有肃杀之意在琴音里暗含。岸边芦苇在琴音激**下,起起伏伏,好似随了琴韵在舞动一般。

    百里寒心急如焚,他知道,流霜一定就在这条大船上。只是这抚琴的人,却不像是流霜。流霜的琴曲里,不会有杀意。

    “王爷,可要进攻?”身畔的禁卫军统领莫语问道。

    百里寒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琴音忽然拔高,好似重峦叠嶂的高山,就在众人以为山峦重重没有止境时,那琴音却忽然戛然而止,一片寂静。

    月色如练水如天,大船在就在月色朦胧中,调转了船头。

    眼前豁然一亮,船头上挂着几盏琉璃灯,清幽璀璨的亮光将船板上照耀得亮堂堂的。船板上铺着一块猩红色的毡毯,上面摆着一架古琴。

    一个俊逸脱俗的男子正坐在琴案前,手指按在琴弦上。

    他蓝衫飘**,澄澈碧蓝,黑缎般的长发仅用一根淡蓝色发带束住,发带一端,坠着一颗宝蓝色玉石。俊美的面容温雅疏淡,修眉暗挑,唇边隐隐挂着笑意。他似乎正沉浸在方才的琴音里,整个人给人一种宁静悠远的神韵。

    百里寒和段轻痕,隔着河面遥遥对视。

    一样的修长挺拔,只是一站一坐。

    一般的俊美脱俗,只是一个冷寒似冰,一个温润如玉。

    一样的气质高雅,只是一个王气四溢,一个高贵典雅。

    不一样的风采,一样的优秀。两个优秀的男人就那样对视着,脸上神色都是淡淡的,只是彼此眼底深处都隐含着暗涌的敌意。

    “东方流光!”百里寒忽然淡淡开口道。

    段轻痕猛然抬头,一双星眸紧紧望定百里寒,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倒是没想到,百里寒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他的身份一向隐秘,他是如何打探出来的?玥国宁王,真不可小觑。

    不过惊异也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回复了淡然的表情。

    “还请阁下将本王的王妃放回!”百里寒冷声说道,冷寒的声音里带着肃杀之意是那样明显。

    “你的王妃?”段轻痕眉毛轻挑,眼波微转,轻笑着说道,“此船上没有宁王王妃,只有在下的师妹!”

    段轻痕说罢,修指一拨琴弦,一阵婉转的琴音逸出。

    琴音悠悠,清调潺潺。邀明月,沐清风,一派旷达之意。采残荷,撷红豆,一番浪漫旖旎之情。

    百里寒被他的琴音搅得心头烦乱,月光如水,投射在他身上,泛着冷幽的清光,透着寒冷与孤寂。

    琴音忽然变低,段轻痕淡笑着说道:“宁王,流光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吩咐舵手开始升帆。

    百里寒眼瞅着一面大帆徐徐升起,眸光一寒。伸手从侍卫手中接过一面大弓,手中搭着一只燃烧的火箭,瞄准了正在升起的船帆。拉弓一射,但见一道闪亮火线划破了迷蒙的夜雾,向船帆直去。

    段轻痕淡笑着忽然拂袖一拍,河中波浪被袖风所激,溅起几道冲天的水柱,燃烧的箭从水柱中穿过,射向大帆时,早已没有了火光。

    水柱冲到制高点,化作豪雨绵绵,纷纷落下。点点水珠映着月色,是那样晶莹剔透。

    百里寒面上虽然淡定,心中却已怒极,更让他内心煎熬的是,流霜竟迟迟不露面。她究竟怎么了?段轻痕将她寒毒解了没有?这种对面却不相见的状况,几乎令他发狂。

    他抬手又是一箭,那一箭带着破空的锐气,带着肃杀的冷意,激射而出。这一箭却不是射向风帆,而是直取段轻痕的面门。

    段轻痕伸袖一扬,一声金铁交鸣的锐响,拨掉了百里寒的箭。一击不得手,百里寒连眼睛也不眨,顺手拿过三支箭,搭在弓上,三箭齐发。

    段轻痕一拍琴桌,琴自桌上飞起,如同一面盾牌,挡在了段轻痕的面前。只听得“噗噗噗”三声,三支箭皆没入琴身,从另一面飞出,却早已失了攻势,自行落到地上。

    紧接着又一支箭袭来,一支紧接一支,带着呼啸的风声,不断袭来。段轻痕伸手一拨,琴面便似活了一般,在空中旋转着,挡住了一支接一支的箭。

    不过片刻功夫,琴面便被射成了刺猬,而百里寒却没有一丝放手的意味,一支箭射出,又搭上一支,一支快似一支。

    段轻痕的黑眸中隐现一丝忧色,就在此时,舱门大开,一袭白影走了出来。

    百里寒握弓的手一颤,那支将要射出的箭便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流霜淡淡凝立在船首,夜风卷起她的长裙,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船后的夜空,繁星点点,她的敛水双眸也似天幕中的寒星一般,遥远、清冷、疏离、冰寒。

    百里寒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心头漫过不可抑制的轻颤。

    “霜儿,外面风大,你病还未好,快些进去,否则会感染了风寒!”段轻痕丢下瑶琴,过去扶住流霜,在她耳畔低语道。

    百里寒在岸边,看到段轻痕温柔地搀着流霜,脉脉低语。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楚和苦涩漫过心田,令他有些站立不住,只有扶住马背,才稍稍稳定了心神。

    “流霜,跟我回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和苦涩,传到了流霜耳畔。

    流霜漠然摇了摇头,淡淡道:“百里寒,你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代眉妩,从来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你来追我,这又是何苦呢。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已断,你无需强求。你放我走吧!”

    她的话,令他心头辗转难受,“不是那样的!霜儿,你听我解释……”

    流霜悲悯地盯着他的脸,忽然轻叹一声,连再多看他一眼也不愿,转身进了船舱,厚厚的帘子落下,掩住了她飘逸的身影。

    “不!我绝不会放你走的!”汹涌而复杂的感情,混合着说不尽的愧疚、伤悲、悔恨和绝望,向他袭了过来。

    “百里寒,你这是何苦呢!”段轻痕淡淡说道,转身也进了船舱。

    大船抛瞄,一路顺风顺水,直下而去。转过一道弯,河势越来越宽,大船行的也越加快了。细碎的波浪拍着船舷,耳边皆是哗哗的水声。

    流霜坐在舱内的卧榻上,面色苍白,神色清冷,手中拿着一卷书籍,正在凝神细看。

    挂在窗边的琉璃灯,将橘黄温暖的光芒笼罩在她的身上,透着淡淡的朦胧和悠远。段轻痕在舱门边负手而立,淡蓝色衣衫被帘间的微风吹得飘然若絮。

    夜色之中,水声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呜咽的洞箫声,低回婉转,从风里悠悠飘来,是那样虚无缥缈,极不真切。

    流霜凝神细听,却又听不到什么,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正要低头继续看书。箫声忽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似乎比方才大了些,也真实了些。在她耳畔缭绕着,如同魔音,如泣如诉,袅袅不绝。让她的心无端涌上来一阵烦躁。

    段轻痕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抬手挑开了窗帘,向外望去。刹那间,他清亮的黑眸变得极是幽深。

    窗子一开,幽咽的箫声愈发真切了,缓慢悲凉,带着无法言语的忧伤从窗子里流泻而入。

    流霜不禁抬眸望去,透过窗子,看见外面一望无际的河水,看到更远处黑沉沉的远山。眸光忽然一凝,停留在河岸边的一处高岗上。那里,伫立着一匹皎洁的马儿,马背上坐着一个孤傲清逸的身影,他双手持箫,脉脉箫音从他唇间流泻而出。

    明月就在他的身后,又大又圆,明净的令人忧伤,清冷的令人心碎。他的身影印在明月之上,明月似乎是为了陪衬他而存在。

    一身白袍在风里舞动着,好似和月光融在一起。长长的墨发在风里飘扬,带着一丝痴狂的意味。

    箫声就像是一张网,网住了朦胧的夜雾,网住了漫天的星辰,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这脉脉箫声中缄默了。只有水声,哗哗地流淌着。

    是他,百里寒。

    他竟然一路追了过来,也不知他是怎么上到那个高岗上的。

    流霜的心,有一瞬的震动。

    他,何苦如此啊。

    船向下走,愈走愈远,那座高岗很快隐没在夜色里,箫声也飘忽不见。

    船舱里静了下来,流霜淡笑着对段轻痕道:“师兄,放下帘子吧,我困了!”说罢,躺在床榻上,翻身向里,闭上了双眸。然而,才刚躺下不久,箫声又响了起来,悠悠扬扬,缠缠绵绵,如魔音一般。

    段轻痕惊异地“咦”了一声,正要掀帘,流霜忽然说道:“师兄,不要看了!”

    段轻痕的手顿住了,但是他的眸却转向流霜,深深凝视着她。他知道,流霜心内定是不平静的,不看也罢。他只是诧异于百里寒,那是什么人啊,又是什么马啊,竟然赶上了他的大船。

    他们虽然不看,舱外的惊奇声却不断传了过来。

    “真是稀奇啊,这人竟然追了上来,他究竟要追到哪里啊?”

    有人敲门,段轻痕打开舱门,暮夕夕如一阵风一般冲了进来。

    “你们瞧见了没?那个宁王又追了过来!”边说边挑开了帘子。

    流霜低垂着头,本不想看的,但终忍不住心头的悸动,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船的前方是一大片浅滩,白茫茫的芦苇好似波浪般在风里起伏着。而那一人一马,就在浅滩里打转。马蹄疾转,衣袍翻飞,衬着夜空中的点点星光,那境况竟是说不出的绚烂美丽。

    片刻的震惊后,流霜淡淡将视线移开了。

    帘子放下,萦绕的箫声被关在了舱外。

    暮夕夕冷眼扫了一眼流霜,悠悠凝视着段轻痕,“东方,我觉得宁王对他的王妃不是你说的那般无情无义,你何苦千辛万苦破人家姻缘。何不将她送了回去!”

    段轻痕神色一凌,黑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他冷声道:“公主,这事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你不要多管闲事,赶快回舱去吧!”

    “我偏不,东方,我今天就要多管闲事。”说罢,暮夕夕转身面向流霜,问道:“你到底是否还爱着宁王,若是爱着,为何还要离开。受一点伤算什么,你们中原女人都是这么脆弱吗?”

    流霜想不到暮夕夕会这般直白地问他,登时不知如何回答。

    暮夕夕的话令段轻痕极是不愉,眉毛一挑,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暮夕夕,你若再这么无礼,别怪我不客气。”

    他话里的寒意和凌厉令流霜心头一颤,记忆里,他从未见深沉儒雅的师兄这么冷狠过。暮夕夕似乎也没想到段轻痕会这么对她,就那样愣住了,良久猛然抬眸,好看的深眸中隐有水光在闪耀,她一字一顿道:“东方流光,你是个卑鄙小人,你喜欢她是不是?就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救她的,是不是?什么她只是你的师妹,我看你们两人早就你情我诺了!可怜,只有我这个傻子,还有外面那个疯子,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舱内因为她的话,登时陷入到一片沉寂。只听到暮夕夕急促的呼吸声。

    段轻痕的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是周身忽然似被冷意封结,一双深沉的黑眸中也闪耀着隐忍的怒气。良久,他才切齿说道:“出去!”

    暮夕夕一言不发,转身冲向舱门,甩帘而出。

    舱内的气氛愈发压抑了,流霜因为暮夕夕的话,极是震动。难道师兄喜欢她?那是不可能的,若真是那样,为何她从来没感应到师兄的感情。正想寻机说点什么,来冲散舱内尴尬的气氛,舱外又传来一阵洞箫声。

    段轻痕淡淡挑开窗,那一人一马伫立在河口处,是那样清冷和寂寞。

    此时,船已经到了水流湍急之处,没有大船,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下去了。

    “霜儿,你不看看他吗?这是最后了。”段轻痕淡笑着说道,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是此时后悔,还来得及!”他这话说得艰难,字字句句都充满着涩然。

    流霜摇摇头,“师兄,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我说了不回去,就永远不会回去的。”昏黄的灯光下,流霜清澈的眸中,一片决绝和坚定。

    段轻痕轻叹着放下帘子,心底深处忽然无端悲凉。

    爱情,或许是这世上最飘渺虚无的东西。但是,你一旦陷入到爱情里,纵然你多么理智,多么潇洒,终久还是忍不住深陷,一直陷到不可自拔的境地。

    就如同他。

    他凝神瞧着此时坐在榻上,神色淡然的流霜。

    灯光忽闪着,映出她微蹙的眉,清澈的眸,苍白的唇。就是这样一张脸,就是这样一个含烟带露的女子,将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偷走。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多少年了?十年了吧,十年的光阴,有时短的就像是一瞬间。

    十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凝视着她,纵然是他不在她身边,也有药叉帮着他看着她。看着她从一个懵懂的小小女娃成长为一个才华横溢医术精湛的少女。看着她的善良,看着她的坚韧,看着她的调皮,看着她的欢笑,看着她的烦恼,看着她的一切美好,也看着她的不快,看着看着,就那样把一颗心看丢了。

    当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候,他已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当时,他是那样恐慌,那样害怕,他不愿成为爱情的俘虏。情爱这个词,与他而言是多么可怕。他的爹爹,为了所谓的爱情,做出了那样惊天动地令天下震怒的事情。

    他讨厌情爱!可是,他还是没有逃过命运的戏弄,不禁爱了,而且,还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他试图逃避,却不幸发现,越逃避那感情便越深。

    他看着她,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不知忧伤为何物的女孩了,纵然是微笑,也趋不去她眉间眼梢淡淡的忧伤。

    他也曾想过,接受这段感情。

    如果这些年,他能迈出那一步,她还会这么忧愁吗?其实师父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早就想着成全他们两个了。可是,他终究没能迈出那一步。

    流霜坐在榻上,貌似看书,其实她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感觉到师兄复杂的目光一直缠绕在她身上,终于忍不住放下书来,淡笑着问道:“师兄,你怎么变成东方流光了?段轻痕不是你的真名吗?”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在她心头萦绕,在她的心里,他的师兄就是段轻痕,一个无父无母由自己爹娘养大的孤儿。可是,如今,师兄却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人,着实让她极是不可思议。

    段轻痕神色一僵,黑眸中有淡淡的情绪翻卷,沉默良久,他淡淡开口,“其实,我并不是孤儿,东方流光是我的真名,段轻痕只是我的化名。”

    流霜颦眉,她已知他的真名是东风流光,实在想不通,师兄为何要匿名呢。她忽然忆起了那句诗,师兄竟然就是暮野流光中的流光。

    “师兄,那你的家在哪里,你的父母是谁啊?”既然不是孤儿,总要有家的。

    东方流光听到流霜的话,淡淡笑了笑道:“这个,日后我再告诉你,今日天晚了,早些睡吧。”

    流霜点点头,段轻痕缓步出了舱。

    大船行得愈来愈快,流霜悄然打起帘子,夜色深深,遥远的岸边,百里寒那抹身影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渐渐消失不见。

    大船,在夜雾中渐渐远去,终于和夜色融为一体。天地间唯余流水茫茫,风声萋萋。

    百里寒的天空忽然黑暗了下来,明明还是明月当空,在他的眼里,却只是如墨一般泼洒着浓郁的黑。没有星斗月轮,也没有一丝云影。

    他忽然觉得冷,觉得疼。那冷,那疼,仿佛是骨头里埋着的刀子,隐隐地,一点一点地,从里往外将他切开,剖开,撕裂开。

    他终究是失去她了吗?他放下洞箫,凝视着无边的波涛。

    他忽然仰天长啸,啸声悲凉,在夜空里悠悠回**着。**的白马好似感知了主人的心情,也仰天悲鸣。一人一马,沐着明月清光,说不出的悲凉和孤寂。

    这一刻,他的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透彻通明,他再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了自己的心。流霜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这世上倘若没有了她,那么他的存在将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身后传来马蹄声,直到此时,他的侍卫和禁卫军才追了过来。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他,却不敢上前。

    百里寒无意识地站着,一动不动,他的衣袍在风里翻卷着簌簌作响。

    冷风劲吹,夜色渐深。

    就在侍卫以为他要化成一块沉默的石头时,他忽然拨转马头,风驰电掣,向回路绝尘而去。

    流霜,他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就是寻遍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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