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余星转危为安,转入特需病房。
没能和方海明教授见上面,小杨医生跟林疏月沟通了所有情况。谈不上多好,但心外病就是这样,过了这次坎,就度过一道生死劫。
“方教授还要赶飞机,但走之前,他给了一个初步的治疗方案。”杨医生笑着说:“如果你相信我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带弟弟过来。”
坚强惯了,就觉得一个人扛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真的有一堵坚固的墙体可以依靠时,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从杨医生那出来,一眼就看到还等在走廊的魏驭城。对视时,他的眼神分明带着收敛的谨慎。林疏月软了心,走近他,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
魏驭城:“杨医生人很好,能这么快找到他,也托李斯文的功劳。不用谢我,谢我的人太多了。我愿意为你做事,就永远不需要你这个谢字。改天请斯文吃顿饭就好。”他低声,“小杨医生是斯文高中同窗,这个真没有骗你。”
默了默,林疏月擡起头,轻声说:“也请你吃。”
魏驭城没应答。
林疏月心里头一紧,竟也滋生出忐忑:于是补充道:“我会提前跟李秘书约你的时间。”
“不用约。”魏驭城神色升温,唇角藏着笑意,“万事以你为重。”
明西医院有两大王牌,一是医疗水平处于尖端,二是提供顶尖的病患服务。魏驭城亲自打过招呼,围着林余星转的,自然是双重保险。
但林疏月这晚还是留下来陪护,第二天早上回家洗了个澡,又匆匆赶过来。
十点多,畅姐和几个同事过来探望,鲜花买了好几捧,鲜艳点缀,病房里多了不少生机。走的时候,畅姐还给林余星塞了个红包。林疏月死活不要,捂着她的手说:“畅姐,大恩不言谢。”
“哎呀呀,举手之劳,千万别有心理负担。”畅姐告诉她:“耀总在忙证监会那边的资料审查,就不过来了。但他说了,不用着急上班,他那边直接给你批假,先照顾好家里。”
林疏月点点头,“我会尽快。”
“走了啊。”畅姐挥手拜拜,一干同事也善意地叮嘱她自个儿也要注意身体。
过了十分钟,畅姐人走远了,才给她发了条信息:月,红包放在床垫下,记得拿。
“早日康复”四个烫金字大俗大喜,红光映在林疏月眼里,跟着一块发了烫。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当收到周愫的微信,也说下了班就过来时,林疏月相当意外。
周愫:“昨天开总经理办公会,开到一半,魏董暂停会议,直接就走了。但应该没人知道是你这边的事儿。”
指尖一颤,林疏月压下涌动的心潮,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李斯文呀。”
林疏月语气笃定:“愫,你俩办公室恋情吧?”
“嘁,他想得美。好啦不说了,我还上班儿呢。晚点我来看你哈,给你带提拉米苏。拜!”
讲完电话,周愫捏着手机转身,结果吓了一跳。
叶可佳站在她身后很久了。
两人其实并不熟,只是进司时,行政这边的手续流程是周愫办理的,所以彼此有印象。周愫笑了笑算是招呼,正迈腿要走,叶可佳迫切地把人拦住:“不好意思哦,我刚才无意听到的,是不是疏月出什么事了?”
周愫警惕,眼珠转了半圈,依旧笑盈盈的,“所以你在我身后,一直听我讲电话哦。”
叶可佳抱歉道:“关心则乱,其实我和疏月是大学同学。你刚才说,她在住院?”
“不是她。”周愫留了个心眼,没全告诉。
“你和疏月关系很好?”叶可佳没再追问,而是自然而然地聊起别的,“我看到你俩一起下班。”
“是很好。”周愫睨她一眼:“大学同学啊,那怎么没听月月提过。”
叶可佳笑意勉强:“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避嫌吧。疏月一直是这样,大学时我就习惯了。其实我们之前的关系挺好的,但出社会,彼此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周愫哦了声。
叶可佳把路让出来,“那你还去吗?”
周愫幽幽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别误会,”叶可佳笑着说:“去的话,能不能帮我也带个好。”
周愫扬了扬下巴,倒是一点都不留情面,“你不是知道了吗,既然又是关心则乱,又是大学关系特别好,那你亲自去不是更好?你这样的说法简直前后矛盾,你好奇怪。”
周愫这姑娘有点小傲娇,也不管面不面子的,神神气气地走了。
下班去医院,和林疏月见了面。周愫买了牛奶和水果,第一次见林余星,惊为天人般的一顿狂夸:“我天!这什么小正太,立刻给姐姐出道!”
林疏月点点头,“颜控的春天。”
林余星不好意思,脸悄悄别去另一边,抿着嘴偷乐。
林疏月让周愫坐,给她剥枇杷吃。周愫说:“本来中午想来的,但时间太紧了,月月你瘦了,一定没好好吃饭。”
林疏月说:“我吃得多,就这体质,再多也不长肉。”
周愫满目羡慕,纠正说:“都长到该长的地方了。”
林疏月咳咳两声,“这有正太呢。”
周愫嘻嘻笑,聊了好一会,家里打电话催她吃饭,林疏月便送她出去。到外头了,周愫才说起叶可佳的事,“她真的很有意思啊,阴阳怪气地挑拨离间。”
林疏月愿往好的一面想,“多心了。”
“不多心,对方什么心眼,我一眼就能看穿。”周愫年纪轻,但能在李斯文手下做事,耳濡目染,看人识人也有一套。
林疏月不想深扯这个话题,调侃问:“对她很有意见啊?”
周愫噘噘嘴,大方承认:“她来第一天我就不太喜欢。”走远病房,她小声说:“而且你知道吗,魏董前几年交过一个女朋友。”
林疏月的重点却离奇,“只一个?”
周愫白眼翻上天,“我们老板还是挺正派的好吧。”
“衣食父母,明白。”林疏月笑着点头。
周愫歪了歪脖子,告诉她,“公司有传言,说魏董交的女朋友,就是叶可佳。这事儿以前根本没听说,她来了之后,几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你说古不古怪?”
林疏月很久没接话茬,最后才说了俩字,“般配。”
周愫眨眨眼,“呀,怎么觉得你也在阴阳怪气呢。”
—
三天后,林余星出院。林疏月给他找了个靠谱的做饭阿姨,安顿好后,便也恢复了上班。
畅姐还蛮意外,“这么快?”
“家里都安排好了。”林疏月说:“谢谢你啊畅姐。”
“谢什么。”畅姐说:“这事帮大忙的,是魏董。”
林疏月点了点头。
畅姐瞄了眼周围没人,便小声问:“你和魏董关系很好啊。”
林疏月不想骗畅姐,抿了抿唇,说:“以前认识。”
畅姐拉了拉她胳膊,示意她走去角落的地方,“你和魏董吧,关系是不是有点深?我的意思呢就是……”
林疏月看出了她的斟酌谨慎,于是直接打断:“畅姐,你想问什么?”
畅姐索性不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连我都听说了你俩的绯闻。”
虽然她和魏驭城之间的关系,真的不是绯闻。
客观来说,林疏月能感受到魏驭城对她的锲而不舍,四舍五入也能担得起几分薄情。但这种环境下,世界对女生的恶意本就大于事实真相。
林疏月再回去汇中那边,心事重重,倒个水都差点被烫到。几次点开手机想问问周愫,又作罢。毕竟不是汇中的人,万一没这个事,反倒显得自己多此一举。
但很快,林疏月不这么想了。
她去了趟洗手间,随即又有人进来。大概是想着这里隐蔽无人,所以毫无顾忌地聊着天。林疏月手都放在门把上,蓦地听到自己的名字。
“林疏月也不像那种人啊,每次碰见,她都会笑着打招呼。”
“对你笑就是好人了?我看她挺有手段的。”另一人道:“占据位置优势,和魏董一层办公,没少在他面前晃悠。”
“就是,心思太明显了。她们这清闲活儿没那么多事,加班的目的估计就是想和魏董巧遇。”
第一个仍试图替其辩解:“我觉得你们好会脑补。”
“谁给她脑补啊。李部长亲自请来的那个、那个哎呀名字我忘记了,她们好像是同学,认识的人都这么说,可见大学时就有这习惯了。”
淅淅沥沥的抽水声,烘手机的嗡嗡声后,脚步声也渐行渐远。
林疏月这才从门里出来,拽紧的手心已冒出湿意。她深吸口气,给夏初发了条信息。
夏初:她闹幺蛾子了?
夏初:等着,我这就去打听。
一小时后,夏初打来电话:“月,现在讲话方便?”
林疏月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你说。”
“还真没太多线索,叶可佳大学毕业后跟祈佑发展工作室,明珠市和北京两地跑,事业应该很不错。再然后就是一年前去斯坦福进修,回国就进了汇中集团。”夏初说:“我问了冬冬,叶可佳没有正儿八经的男朋友。”
林疏月敏锐,“正儿八经?”
“就是,想承认,但又含糊其辞。冬冬说,刚毕业那段时间,她提过有一个心仪对象。有一次聚会喝多了,听到叶可佳给那男的打电话,边打边哭,说什么没有骗他之类的,反正很惨。”夏初摸不准,“月儿,打听这些做什么?”
几个关键词一直在林疏月脑海里做循环浮游,但确实没有太明晰的关联。林疏月被下午的流言蜚语越搅越烦,不由抱怨:“就莫名其妙吧,以前我也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能帮的我都帮了。”
“帮”这个字一说出口,林疏月顿了顿。往事碎片试图拼接,摩擦出滋滋的电流。某个光点忽然闪现,极短暂的一瞬,又云山雾罩地消逝不见。
挖掘不出原因,才更让人不甘心。
既不甘心,便更不想忍耐。
于是掐着下班的点,林疏月将叶可佳堵在电梯口。下班高峰期,那么多人等电梯。在叶可佳即将进去时,林疏月一手横向电梯门,眼睛像一枚锆石,清冷坚定。
“借一步说话。”
叶可佳压下心慌,佯装无辜之态,“怎么啦疏月,来,我们进电梯说。”
林疏月:“就在这说也行。”
多少双眼睛盯着,叶可佳讪讪弯唇,还是顺从着跟她走去旁侧。
林疏月想跟人谈事,就事论事没半个字废话,单刀直入问:“一直有疑问,今天索性问个明白。可佳,如果我得罪过你,请你明说。是误会,我解释,是不对,我道歉。”
叶可佳被她的直接弄得措手不及。
“说不出,还是没得说?”林疏月笑了笑,“既然你不说,那就是认可我的问心无愧。好,现在轮到我要一个说法。”
停顿半秒,脸上的笑意一瞬敛去,林疏月眼里肃意弥漫,“编造那些谣言,你很开心?还是,只要我不开心,你就开心。”
她的目光太难抵挡,叶可佳硬着头皮直怼,“不是我。”
林疏月笑得纯真无害,“你不想承认,我也不逼你。我们换一种方式,我来猜猜看。”她一字一句,轻言细语:“因为你很喜欢魏驭城。”
叶可佳身形一颤,话到嘴边,可对上林疏月势在必得的眼神,又觉得实在无需当小丑,便以沉默回应。
林疏月眼睫轻眨,显然不满意,她更近一步,轻声:“并且,魏驭城不喜欢你。”
语气轻如飘羽,却如千钧利剑,一招攻碎了全部面具。叶可佳怒目圆睁,高傲姿态不复,她近乎嘶喊:“你胡说!”
越是歇斯底里,越是答案证明。
到此,什么都不必再揣摩。
爱而不得四个字,无疑增加悲壮感。或许旁观者有同理心,但林疏月是受害人,她实在不必共沉沦。
叶可佳短暂失控后,情绪整理相当效率。再开口,又是一副能上阵杀敌的骄矜姿态。她不受挫,也能体察要害,冷不丁地一笑,“怎么,魏驭城难不成喜欢你?”
林疏月满不在乎,“你都把我当假想敌了,可见心里已有了数。”
也看见嘴角颤了颤,扬高下巴,“既然都有数,疏月,那就各凭本事了。”
不远处的电梯门,就在这一秒划开。
还没有见到里头的人,林疏月心里忽升一种不讲道理的直觉。她连看都懒得看叶可佳,笑得自信从容,“你叫魏驭城什么?魏董?驭城?”
叶可佳愣着没反应。
“你不是挺想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吗?你猜……我怎么叫他?”刚说完,魏驭城的身影果真从电梯里走出,满足了她那份“不讲道理”。
赶鸭子上架也好,争一口气也罢。他既然这么及时地出现,林疏月怎能不成全有心人想看的一场好戏。
她冷静地留了心眼,特意等了两秒。
魏驭城身后空空如也,确定只有他一人。
于是,隔着距离,林疏月大声——
“干爹!”
魏驭城脚步一停,皱眉看过来。
几乎同时,他身后跟上一个又一个的人。视频会刚散,都跟来去办公室汇报工作。像卡壳的电影镜头,每个人同款表情,震惊连震惊,如此戏剧性。
这叫什么来着?
大型社死现场。
林疏月脸如火烧,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不敢看任何人,此时近乎凝固的气氛,让她大脑暂停运转。
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切割耳膜,直至一双深棕色的切尔西皮鞋停至半米远。清淡的男香袭入鼻间,轻轻重启知觉。
魏驭城低头看她,神色深了一寸,沉声说:“注意场合。”
……
“回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