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仪式上还有一场滑雪秀,无论是灯光效果还是阵容,都堪比顶尖。其中一个孩童指着吴勒激动道:“妈妈!我在滑雪锦标赛上见过他!”
这是徐佐克和吴勒他们送给卓裕的礼物。
这场表演秀直接将开业气氛推至最高潮。盛梨书在组里拍戏赶不过来,谢宥笛拿着手机读她的短信:“派来了一支专业摄影团队全程跟拍,后期再在网上推广。嗬!还挺懂套路啊,她一替身演员也不容易,那我就祝她早日在大荧屏前露脸。”
卓怡晓好心提醒:“宥笛哥,你想笑就笑嘛,不用憋着。”
“我哪里想笑了?我这是不屑一顾。”
“明明就是高兴。”小孩子才不撒谎。
姜弋忙上忙下当引导员,他本就高帅,穿上蓝白相间的工作T恤,像一株跳跃全场的白杨树。稍微闲下来一会,他跑到卓裕跟前,“姐夫,我也要办卡!”
“我要办一对一的那种,教我滑雪呗,我有钱!”姜弋抹了抹头上的汗,憋了一天早就想说了。
卓裕笑了笑,揽着他的肩,“不用钱,我教你。”
“那可不行。”姜弋说:“你现在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要养老婆的。你知道姜家的家规第一条是什么吗?”
“耕凿勤厥躬,耘锄课妻子。”姜弋书读不好,但这家训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大丈夫,肩上要能扛事儿。”
回过味来,卓裕挑眉,“我这以后还能藏私房钱吗?”
“大哥。”
卓裕转过头,竟是林延。他走在前面。卓悯敏因为腿脚不便,慢慢站在他身后。
“哥,开业大吉,真气派啊。”林延道喜。
卓悯敏捧着花,姿态亦是端庄典雅,“阿裕,恭喜你。”
卓裕迎向前,接过花,点了点头,“谢谢姑姑。”
开业的事他没告诉林家。他权衡许久,在认知里,两家闹得不欢而散,怎么做都尴尬。与其这样,不如浅交。没想到的是,卓悯敏竟然自己过来,礼数周全,卓裕也不好拒绝。
“宛繁呢?”卓悯敏似关心。
卓裕平声说:“招呼她朋友去了,她那边事儿也多。”
林延如今的心眼修炼神速,都能听出对方的本真之意,“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们对嫂子会有意见,都是一家人嘛,哪有隔夜仇。”
卓裕听后,很轻的一声哼笑。
“她在以璐生日那天做的事,我们不也是没计较吗?一家子吵吵闹闹,不还是一家子。”林延循序渐进,按卓悯敏的主意,这一刻才不经意地流露。
卓裕皱了皱眉,“以璐生日那天?”
印象里,姜宛繁从未提过。
就在这时,“姑姑,二哥。”卓怡晓高兴地跑过来,久未见到亲人的惊喜劲儿在脸上活灵活现,还没等林延反应,卓怡晓挽上卓裕的胳膊,神色为难道:“本来这事姐姐不让我说的,但二哥今天一提,我也忍不了了。”
“怎么了?”卓裕蹙眉更深。
“姐姐那天伤了膝盖,肿得可厉害,她不准任何人告诉你,怕你担心。”卓怡晓说。
卓悯敏大概也没料到卓怡晓会先发制人,摆明了,卓裕当然信妹妹。他们之后再说什么,也会被认为是颠倒是非。
林延刚想开口,被卓悯敏打断,也装作诧异,“是吗?她那天伤得这么严重?我还以为只是不小心撞到了。”
一句话悄然抚平风雨,至少给了卓裕无法当场发作的理由。
卓裕默了默,打发妹妹先去忙。
人走之后,卓悯敏索性开门见山,笑意镶在眼角,弧度如精准算计好一般,得体挑不出差错,“或许我也该反思,我们怎么变成如今这般陌生,我对你充满不解,你也对我满是提防。”
卓裕四两拨千斤地回:“那是姑姑您自以为,但我还是抱歉,让您这么多想。”
卓悯敏笑,“林延再努力,也终难达到你的高度。你父亲慧眼识人,当初阻止你学滑雪,让你学金融,可见他是最了解你的人。”
“我都不敢说了解自己,这顶多是一位父亲的常规期盼。”卓裕道。
卓悯敏赞许地点了下头,环视一圈俱乐部,现代化的场地,功能分区、人员安排,这些都很“卓裕”。她目光深幽,暗淡一瞬,喃喃真心,“你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出成绩。哪怕没有按照你父亲的心愿走,他也会感到欣慰。”
卓裕说:“但愿吧。”
卓悯敏又恢复方才的神色,直截了当道:“我主动来,是惦记你,关心你,不管你怎么想,我始终是你姑姑。哪怕周正辞职后,来了你这里,我都没有怪责过你半分。小姜这孩子,聪明圆滑,确实很适合当你的贤内助。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便放心。你既然已从‘兆林’离开,我们之间也没了那么多敏感的计较。纵然如此,姑姑还是热切盼望,你能抽空回来,陪姑姑吃顿饭。”
卓裕默然,看着她没说话。
卓悯敏笑了笑,“你先忙吧,我先走了。”
她的腿装了假肢,再昂贵先进,仍能看出端倪。走得慢,左右不齐,背影踉跄落魄。
卓裕咽了咽喉咙,别开脸看别处。
休息区与滑雪场地的间隔廊道上,卓怡晓小心翼翼地喊道:“姐姐?”
姜宛繁站在原地,目光从远处姑侄二人身上挪回,“没事了,我们走吧。”
“姐姐,哥哥没有为姑姑说好话,你放心。”
姜宛繁一顿,看向卓怡晓,蓦地说:“你很怕我和你哥,因为姑姑闹矛盾?”
卓怡晓从不在她面前撒谎,她舍不得欺骗,于是小声坦诚,“我怕你不要我哥。”
姜宛繁笑起来,心里却像尝了口变味的醋,浑身不得劲。
见她不说话,卓怡晓又说:“其实哥哥也怀疑过爸爸的那场车祸。”
她的声音不断压低,百般隐忍,似不愿回忆那一段惨痛经历,“他找人调查,比对了所有卷宗细节,甚至想办法打通关系,找了也哥去勘察事故车辆的车况,看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当年的卓裕,也抱着怀疑,想要找到真相。
但真相就是如此。
以符也在汽车上的造诣,连他都断定,确实是意外。
卓裕便彻底死心了。
……
“在看什么?”姜宛繁是在俱乐部的安全门外找着的人。
这里作为消防通道,出来是一片空旷的大坪。绿植种类不多,打理得也不精细,但正因如此,茂密繁盛,有风吹过,便像波涛起伏的绿海,哪怕是炎热的下午,也不觉得闷燥。
卓裕转身,下意识地向她伸出手。
姜宛繁握住,力道一紧,被他圈在了怀中。
“不热啊?”姜宛繁笑,作势嗅了嗅他的肩膀,“你不出汗的吗?还是这么香。”
卓裕嗯了声,“从小就不爱出汗。”
“那你刚才剪彩的时候,出汗了吗?”
“没有。”卓裕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当时特别平静,我甚至满场找人,你猜我想找谁?”
姜宛繁说:“找你父亲。”
卓裕一愣,不有将她握得更紧,自顾自地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说:“就跟魔怔了一样,我觉得我爸就在人群里看着我,他也来了,或许是想骂我,或许是想跟我说些别的。”
“都骂你了,你还找他呢?”姜宛繁问:“不怕他砸你场子啊?”
“只要他能来,砸得稀巴烂我也认了。”卓裕顿了顿,声音不由发紧,“但他不会再来了,永远不会了。”
姜宛繁很少听他提自己的父亲,“我听怡晓说,爸爸好像不赞成你走滑雪这条路。”
“他不喜欢,也不赞成,高中为了这事,差点断绝父子关系。”卓裕笑,“你说得对,他还是别来了,我几乎压上所有,走了一条他眼里离经叛道之路,他应该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风吹过,蝉鸣阵阵,外面是盛夏烈头,这里被野蛮疯长的植被隔出一块恒温场地。感觉不到热,风送来的,是植物混合的淡淡潮意。
忽热又忽冷,和卓裕此刻的心情一样,在忐忑里寻找答案,又被答案自我否定,这是深埋在他心里的一道无解题。
“如果爸爸真的反对,绝不允许你上体校,给你交学费。你做出的决定,他还是默默支持的。嘴硬心软,不代表他没有心。人生每个阶段,都有这个阶段最重要的事,为填志愿,为选择,为梦想,为前程。哪怕不能如愿,他也会对你妥协,因为他爱你,就算没有照着他的路走,他也希望你顺遂平安。”
“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动画电影《功夫熊猫》?”姜宛繁问。
卓裕太忙了,这几年几乎没有进过影院,他答:“我听说过。”
“我们晚上一起看,里面有一句台词我很喜欢。”——
昨日已成历史,明天是个谜团,但今天是天赐的礼物。
她在卓裕耳边轻声,“我是陪你拆礼物的人。”
—
俱乐部的预售额还不错,超过了预期,一切都朝着好方向在前进。忙过这一阵,卓裕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空闲时间。
八月中旬,姜荣耀打来电话,告诉他们,奶奶祁霜说要过来这边看一看。
卓裕万分惊喜,满口答应:“行,我开车过来接她,下午出发,您让奶奶不用收拾太多行李,缺什么这边我给她买。”
“不用不用,你也忙。”姜荣耀欲言又止,“姜弋陪着她一块。”
晚上和姜宛繁说起行程安排,卓裕拿出小本本,盘腿坐在那自言自语,“还是第二天去烧香吧,在山脚下住一晚,让奶奶烧头香。”他扒拉了一下手机,很快否认:“不行,那天日子不好,奶奶信这个,别惹她不高兴。”
姜宛繁偷偷拍了个他背影小视频,发给祁霜。
祁霜回得超级快:“让孙女婿别驼背!不精神!”
姜宛繁偷着乐,凑过去看了看,“不用这么麻烦,只要你陪着,家里蹲奶奶都会很高兴的。”
卓裕已经做好决定,“第一天先带她去藏芷邸。”
姜宛繁纳闷,“去新房干吗?那边还没装修好呀。”
“眼见为实,她孙女婿没撒谎,房子给你安排好了的。”卓裕神秘兮兮地说:“老人家的心很敏感的。”
姜宛繁:“……”
卓裕见识过霖雀那边流言传播速度,他已经吃了一次亏,长教训,总结经验,绝不会有第二次。
姜宛繁乐不可支,拎着他的耳朵左右摇晃,“我奶奶可有钱了,不在乎咱俩有几套房。”
祁霜坐了几个小时车,没事人一个,下车后看见路边的糖葫芦,还想让卓裕帮她买一根尝尝。蹲在路边晕车干呕的姜弋连连摆手,虚弱呐喊:“千万别,姐夫,我奶奶吃不了甜的,她牙齿全掉光了。”
祁霜郁闷,“就你话多,下次再也不跟你出来玩了。”
卓裕扶着她,悄声说:“没事,晚点我给您买,偷偷的。但是说好了,您只许吃两口,行吗?”
祁霜喜笑颜开,“诶!”
今天店里事情多,姜宛繁抽不出空去接。卓裕开车带奶奶直接来了店里,祁霜一改往日亲和,戴上老花镜,严肃认真地在“简胭”巡视。
“这边的料子要分开,颜色没有问题,但是材质不一样,看起来很乱。”
“你这针线盒不能这样码放,要平铺,方便拿取。”
“这两把尺子,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吗?”祁霜事无巨细,拿起来比划给众人看,“刻度标的不准确,差了2毫米,给顾客量尺的时候,怎么拿捏得准?”
吕旅额头冒汗,连姜宛繁都是少有的紧张。
卓裕忍不住向前解围,他还没开口,就被祁霜扯远几步,主动商量道:“孙女婿,糖葫芦让我吃四口,我就不说你媳妇儿了,行不?”
卓裕:“……”
姜还是老的辣。
祁霜体力好,舟车劳顿也不觉得辛苦,又说要去卓裕的俱乐部看一看。卓裕自然有求必应,给她介绍滑雪服,雪橇,滑板。这才是祁霜眼里的万花筒,是她不曾接触过的新事物。
她连连赞许,扭头吩咐姜弋拍照,“多拍点,帮我发到二头桥群里!”
“二头桥?”卓裕疑虑。
姜弋说:“霖雀镇的中老妇女都在里边了。”
卓裕狂喜,“拍好点!”终于可以摆脱“失业男”的形象了!
俱乐部有两层半,祁霜把每一个角落都巡检完,脸都僵硬了。她忍不住感慨,“人的眼界啊,外面的世界啊,真的不一样喽。”
姜弋眼含期待,欲言又止,“奶奶,那我……”
“我累了,先回家睡觉。”
姜宛繁在四季云顶的房子小,卓裕怕奶奶住得不舒服,便去他那边的公寓。床铺日用品一应俱全,还提早让五星餐厅送来了夜宵。祁霜贪甜,觊觎着奶酪甜品,姜宛繁悠悠将它端开,放到她够不着的最远处。
祁霜气鼓鼓道:“孙女婿,你媳妇欺负我。”
卓裕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碗,“您吃这个,我让他们糖量减半了。”
姜弋啧啧感叹,凑到姜宛繁耳边,“好厉害啊我姐夫。咱家老太太,被他拿捏得妥妥的。搞定奶奶,他在姜家的地位就稳了。”
姜宛繁笑而不语,时不时地瞄向卓裕,却发现他正好也在看她。
视线交织成一线,闪出默契的小火花。
卓裕起身去厨房。
过了会,姜宛繁轻咳两声,“奶奶,您慢慢吃,我去倒杯水。”
姜弋热心地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姐姐,这里有。”
姜宛繁当没听见,低头快步,只听见祁霜呵斥:“傻小子,缺心眼呐!”
姜弋挨骂得莫名其妙,嘴里叼着半截麻辣小龙虾,像一只委屈的德牧。
……
厨房里,喝水的人不喝水,双双搂在了一起。
卓裕的后腰抵着案台边沿,大理石冰凉,刺得他腰腹如挠痒。怀里的人还不安分,时不时地扭动,简直让人心猿意马。
卓裕挑眉,“刚才弟弟说我什么?”
“他夸你厉害。”姜宛繁语气娇俏,“我也觉得你挺厉害的。”
“嗯?哪里厉害?”卓裕往前贴了贴,顺势将她抱得更紧,“把话说清楚。”
论让人想入非非,卓老板堪称高手,语气松弛自在,眼神却如暗燃跳跃的灯火,勾人得很。
姜宛繁笑着抿唇,双手抵他胸口,“出去吧,进来太久了。”
“再抱一下。”卓裕说。
姜宛繁埋脸在他颈间,呼吸浅浅游离,很轻地“嗯”了声。
抱完后,将人松开,姜宛繁刚想转身走,又被他一把拽住手腕用力拉了回来。再次回到怀抱,卓裕像个登徒浪子,“抱都抱了,你再我亲一口。”
姜宛繁忍笑,佯装斥责:“贪得无厌。”
卓裕低头,唇落下来,含糊低声:“不,是上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