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繁的表姑妈嫁来这边后,几乎和姜家这边不常走动。
只是听说了姜宛繁年前结婚了,但具体细节并不知道,林米柚的老爸就更不知情了,一听有老板要租用20年长期场地,拍着大腿直乐呵。把这事跟家里人一说,林米柚对B城人略微敏感,下意识地问:“叫啥名字?”
“那这租场地的事,还能谈吗?”再次见到林米柚,卓裕问得直接,还补刀似的喊人家:“表妹。”
姜宛繁也是服了,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训斥:“求人办事还这态度。”又腹黑又欠。
卓裕在她耳侧轻声:“你来了,我有恃无恐。”
她也不是真的要为难卓裕,所谓的报仇也不过是口舌之快。她现在和男朋友好着呢,商量着下半年结婚。上大学的时候,卓裕太有名了,帅得一批,练的又是高山滑雪这种要求极高、难度系数大的项目,一般条件的家庭可能真的烧钱不起。那会喜欢卓裕的人很多,林米柚是单纯的颜控,凑热闹似的,也不是多痴迷。男寝楼下搞的那一出土味告白,被她定义成人生里的最大黑点。
女孩子嘛,自己主动去做,做什么都无悔意。但那时的卓裕太拽了,谁都不放在眼里,拒绝起人来也不讲究方式。
“我可气愤了,怎么还会有比我还拽的人?”林米柚愤懑不平,“等我回去想好要怎么骂他时,他已经去瑞士参加比赛了。”
姜宛繁忍俊不禁,赞成道:“确实不是好东西。”
要真接了,那岂不是侧面骂了姜宛繁是个收破烂的嘛。她哼哼道:“姐,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护短。”
姜宛繁让卓裕去房间拿东西,特意把他支开。
人走后,林米柚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大四的时候,就听同学说,说他放弃了滑雪,转行从商了。我们真的很不理解。姐姐,你是没见过大学时的姐夫,太太太耀眼了。用一个烂大街的词来形容,就是蓬勃的少年感。”
姜宛繁没见过,但仅凭一个细节就能想象。
自从兆林离职后,卓裕很少再穿西装,休闲风衣,利落爽朗。姜宛繁私心评价,她更喜欢休闲版的卓裕,更自在,更随性,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压不住的意气。
卓裕拿了东西折返回来,远远见着他,两人默契一笑,终止背后议论。林米柚小声说:“姐,找个机会,你让学长给你表演滑雪,入股不亏。”
“笑什么?”卓裕走近,把钱夹递给她,不明所以。
“笑你的风流韵事呗。”林米柚悠哉哉地掰着手指头,“教育系的系花,隔壁舞蹈学院的妹妹……”
卓裕一脸淡定,事不关己。
“哟?”姜宛繁斜睨他一眼,“翻账本了,不紧张啊?”
卓裕握住她的手,何其自信,“不紧张,反正我现在是你的了。”
场地租用的事顺利完成,20年长期租赁,卓裕开的价也很有诚意。合同签订后,林米柚笑眯眯道:“谢谢老板姐夫了!”
“态度转变这么快?”卓裕调侃。
林米柚瞬间拉下脸,“渣男。”
“……”
这边搞定,卓裕又陪姜宛繁去市区跑了几个地方。她这次匆忙过来,也不全是为了所谓的抓奸。姜荣耀有几件枕头顶的绣品要收,原本是要自己过来的,但祁霜忽然不太舒服,被送去医院留观,心血管老毛病了,用了点药就好。
姜荣耀抽不出身,姜宛繁就帮父亲跑了这一趟。
收到绣品后,卓裕仔细研究半晌,应该是老作品了,泛旧,黑青底布都有点褪色。但上面的花纹很是艳丽。
“这种是枕头顶,已经很少师傅会绣了,你看图案,有鸟兽、人物、山水,还有文字,难度相当大。要不是底布有些褪色,价格会更高。”姜宛繁熟稔解释。
卓裕问:“这个收价多少?”
“老姜开了这个数。”姜宛繁比划手指。
“这么高?”卓裕实属震惊,又问:“爸收回去做什么用?”
“收藏,看着高兴。”姜宛繁笑,“老姜不差钱,就是有点怕老婆,太大数额得偷偷摸摸的。”
……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这天晚上,约着盛梨书一起吃晚饭。谢宥笛少爷身体,不适应这边的气候,浑身不得劲地躺在酒店两天。
盛梨书见到他后,深沉地问:“玩得太过火了吗?年轻人要保重身体啊。”
谢宥笛苍白一张脸,刚想说谢谢关心。
盛梨书:“宠物医院消费很贵的,麻麻不想花这个冤枉钱。”
谢宥笛什么病都给气没了,“汪汪!”叫了两声,然后去揪盛梨书编了好久的小辫子,她尖叫着躲:“打女明星啦!”
卓裕堵住耳朵直摇头。
姜宛繁勾了勾他的手指,眼珠一转,笑眯眯地问:“你觉不觉得谢宥笛和小书还挺欢喜冤家的?”
都不用铺垫,卓裕听出了她的本意,言简意赅地答:“他俩没戏。”
“为什么?”
卓裕面无表情地说:“谢宥笛有喜欢的人了。”
……
结束这边的工作,次日三人飞回B市。
滑雪俱乐部的装修顺利推进,卓裕白天盯现场,晚上做更多细节上的方案。滑雪服的采选,软装的添置。卓裕闭上眼睛都是睡在雪橇板上,冰冰凉凉的,能安抚一天的躁动和疲惫,让他一夜好眠。
这天下午,卓裕正在施工场内接一批柜面材料,卸货的时候人手不够,他也不讲架子,袖子一卷就上去帮忙。两百多斤的桌面压得重,仍然费劲,就在这时,一道男声从旁而降,“这边我来。”
卓裕转过头,皱眉,“周正?”
周正点点头,“裕总。”
卸完货,卓裕递了瓶水给他,“出来办事?”
周正站得笔直,“没发现,我没穿西装吗?”
卓裕当然发现了,笑了下,“你还是穿西装比较好看。”
周正也笑,“差不多就行,裕总,兆林那边我辞了,我还想跟你干。”
卓裕微微蹙眉,问:“林延为难你了?”
“没有,他现在能用的人不多,挑刺我一阵,后来被林董说了一顿,对我的态度便很好了。”周正又抿了一口水,眼神平静,“是我自己不想干了,裕总,你这边应聘,需要交哪些资料?最好快点做决定,你知道的,对我抛橄榄枝的公司也不在少数。”
卓裕看着他,神色审视,严肃,“我这边刚起步,一切都是未知,无法承诺你太多东西。”
周正笑了笑,很坚定,“你在,就是最好的承诺。”
周正学人力的,各方面条件都很兼顾,确实是鼎力助手,能帮卓裕分担不少事情。家具类定制的事情告一段落,卓裕准备休息两天,正好陪姜宛繁去看一个绣品展会。
他换好衣服来店里接人的时候,姜宛繁诧异,“你今天有空了?”
这表情,看得卓裕心疼,细算一下,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过她了。
“看完展,带你去吃好吃的。”卓裕上前牵住她的手,“明天想去哪里玩?要不要叫上谢宥笛去金林山户外烧烤?”
姜宛繁是打心里的高兴,挽住他的手神色欢悦,“好呀!那你今天一整天都是我的喽?”
卓裕替她拉开车门,“嗯,晚上也是你的。”
这次绣品展会是余海澜夫妇一力促成的,早一个月,孟媛女士就将邀请函寄到了她手中。对于上一次没能达成合作,孟女士至今惋惜,嘱咐这次展会,她一定要来。
举办地在市美术馆A3最大的展厅内,集作品与相关公司文化宣传于一体。
“这是苏绣,这个应该是土族刺绣,你看它的针法,是左右交叉往下走针,这种呢,就叫辫绣。”
姜宛繁边看边轻声向卓裕介绍,“松鹤同春,福在眼前。一般用于婚庆,定制一套这样的床品价格不菲,工期也长,但是很有寓意,时间价值的增值也适合做收藏。”
她什么都懂,任何作品前都能说上一二。这就是专业赋予的个人魅力,也能让一个人从容、自信。这样的姜宛繁,卓裕舍不得挪眼。
她介绍的时候,也吸引了不少别的看展人。一小孩儿的妈妈说:“你就跟着这个姐姐,她应该是讲解员。”
姜宛繁对卓裕眨了下眼睛,骄傲的小表情生动灵现。
展览区看完用了差不多两小时,下一个展区是给相关企业的展台宣讲。卓裕看到熟悉的人时,想拉住姜宛繁已经来不及了。
林延率先叫人,讶异又惊喜,“大哥!”
兆林也参加了此次展会,是新品宣传里的一项内容。去年斥巨资与晏修诚签订协议,“苏芝”项目砸了那么多钱,最后的成品衣销量并不如人意,直接导致公司去年四季度利润同比下降40%。
听周正说,林延被员工诟病,在公司大发雷霆,抓了几个普通员工通报,实属荒谬绝伦。但这事发生在林延身上,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迎面碰上,卓裕还是好好跟他打招呼,“你亲自过来了?”
林延大吐苦水,“爸让我来的,站了两天了。”
姜宛繁往边上走了两步,避开,顺便看了一下兆林的展厅。最好的位置,地方也大,布置花了心思,还弄了个现场刺绣表演。三个穿着改良旗袍的年轻姑娘,有模有样地绣着作品。
林延往这边努了努下巴,“喏,晏修诚给我找来的,死贵,请一个就是十万,什么关门弟子,大师传人,吹得跟什么似的。”
他对晏修诚已有诸多不满,“哥,你说他是不是在故意搞我的钱!就他设计出的那些东西,还没嫂子的好看。”
卓裕绷紧唇,没说话,眉眼间的情绪变薄变淡。
林延讪讪闭嘴,知道他是不高兴了。
姜宛繁在那三人跟前看了看,就知道她们是什么路数了。她装作感兴趣的路人,问:“你这用的是什么针法?”
女绣工答:“滚针。”
“你手上的作品是山水,不是应该用套针作打底,针脚镶嵌进绣布,减少边界感,这样才能讲究意境。”
姜宛繁不疾不徐道:“而且你起针的顺序也不对,落叶,鸟羽,这些动态景物,应该用金线丝,而不适合用棉。不然有物而无形,整幅作品也就没了灵性。”
女工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拿针的手都在心虚发抖。
姜宛繁的视线挪到她的手,纤细白嫩,修长如葱,她笑了笑,“你也很适合当手模。”
刺绣伤手,她的指腹茧子厚,指节也不甚平整。向简丹常常抱怨,说她的手像劳作的妇人,丑得很。但姜宛繁从不介意,反倒觉得光荣,是她的功勋章。
一旁的林延听到后,无疑是作证了自己的疑心,登时火冒三丈,“我就知道!晏修诚是诓我钱来的!找的什么玩意儿!”
姜宛繁似没听见,也不想多留,一个眼神,卓裕就懂。
去餐厅的路上,姜宛繁兴致颇高地研究菜单,时不时地问卓裕的意见。卓裕不吃香菜,其余都听她的。过了半程,遇红灯时,卓裕伸手越过中控台,轻轻盖上了她手背。
姜宛繁愣了愣,“怎么了?”
卓裕说:“谢谢你。”
都是聪明人,不想藏话的时候,便开诚布公。姜宛繁也没再装不懂,但也不想深聊,于是指尖一划,笑盈盈地问:“要咖喱酱还是芝士酱?”
在展会时,她以无心的闲聊,实则是说给有心人听的。
林延听进去了,少不了找晏修诚的麻烦。
这一晚,姜宛繁却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去书房看综艺。
旅行节目塞满了人生鸡汤,本以为可以助眠,却越发让人心烦。姜宛繁盯着天花板幽幽发呆。一个人独处时,心里的两种不同声音甚嚣尘上,提醒着她的矛盾所为。
就比如,已经和林延闹翻,但今天看到那几个明摆着是忽悠人的绣工时,她依旧忍不住地拆穿。而卓裕那一声“谢谢”,让姜宛繁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只要有了情感的牵绊,恩怨的纠缠,那么不管有多狠的心,多无情的决定,都做不到真正的割舍与漠视。
姜宛繁胸腔发堵,甚至有了两分无力的挫败感。她闭眼,深深呼吸,忽然头亮天灯,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她拿起手机给卓怡晓发了条短信:
“当年你父亲的那场车祸,真的是他醉驾导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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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雪俱乐部的筹备顺利推进,有了周正的帮助,简直如虎添翼。人只有做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才会这般投入,并且世上所有的好事,都跟长了眼睛似的自动找上门来。这不是迷信,而是一种奇异的磁场玄学。
从3月卓裕正式决定创业,到现在,盛夏光年,一切准备就绪,规模崭露。户外滑雪场不急于开放,有条不紊地施工重建中,那是卓裕的下一阶段目标,往更专业、更宽阔的远方前进。
开业在即,姜家那边也是鼎力相助。姜荣耀和向简丹信良辰吉日,全家吃斋半月,烧香拜佛乞求顺遂,并且找了远近闻名的看卦师傅,求来一个大吉之日。
农历28日,天蓝如清亮的瓷釉,艳阳高涨,万物野蛮向上。
这一日的场面比烈日还要沸腾。捧场的友人,昔日并肩作战的队友,甚至恩师徐佐克也从北京赶了过来。舞龙舞狮,喜庆祥瑞,礼花轰鸣,漫天彩纸飘然。在开业仪式之后,所有人进俱乐部里面参观。卓裕站在人群外,四处寻找姜宛繁。
忽然手心一热,姜宛繁从背后过来,握紧着他的手,笑盈盈道:“开业大吉哟老板!”
卓裕也笑,“以后不是裕总了。”
“我觉得老板更有气势,赚的钱都是自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姜宛繁有模有样地拍了拍他手背,“放心吧,当老板这一块,我经验比你足,会慢慢教你的。”
卓裕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对视之间,他的情绪深沉浓烈,积攒的厚重感,汹涌无言的爱意……不用言语,姜宛繁都懂。
她张开双臂,用力抱住卓裕,胸腔相贴,心跳听话地趋于同频。
姜宛繁轻轻拍了拍他宽阔挺立的背,温声说:“无论何时都不晚,梦想最珍贵。寻梦快乐,卓老板。”
卓裕眼底已热,埋头于她侧颈,低声喃喃:“……嗯,你最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