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鸣笛穿透四季常绿的矮灌木,划拉进两人的耳朵里。
公馆门口有人影映在旋转门玻璃上,卓裕勾着姜宛繁的腰转了半圈,让她背对着门的方向。
浅尝辄止却意犹未尽。
卓裕松开人,擡手将她垂落在耳边的一缕碎发轻轻别去耳后。指腹无意碰到耳垂,像在心尖撚燃一尾火焰星苗。
“进去吧。”卓裕声音仍是哑的,“消失太久,她俩又给我扣罪名了。”
两人牵着手进去包间的,盛梨书和向衿啧啧啧了半天,又自顾自地聊天去了。后来卓裕出去接电话,盛梨书才精神十足地召唤姜宛繁。
“喏,给你名片。”
“干吗?”姜宛繁低头一看,皱眉:“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不是给你的。”盛梨书语重心长道:“这个男科教授真的很厉害的,我刚杀青的戏,斥重金邀请他为专业顾问,临床经验丰富,拿过好多奖。”
向衿:“你就别替他遮掩了,你以为是爱,其实是伤害。虽然也不是特别年轻,错过最佳治疗时期,死马当活马医,人生说不定有奇迹。”
姜宛繁忽然觉得唇舌泛苦,“不,不是,你们听我说。”
“别说了,知道你有苦难言。”盛梨书心疼姐妹,不想造成她的二次伤害,体贴道:“我让赵姐打点好了一切,给他开的vip通道,从地下车库直接坐电梯上去,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赵姐是盛梨书的经纪人,是姜宛繁见过的社交牛逼症最牛逼的一位。她知道的事,基本上全世界都知道了。
向衿心有戚戚地附和:“哎,怎么回事呢。长得好,不中用。刚才你俩出去都没十分钟吧。”
姜宛繁的思绪被扯回了些,脸颊微热,“你们看到了?”
“这种事儿还用看?”盛梨书震惊,“十分钟都坚持不到的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姜宛繁:“……”
门口,卓裕讲电话的声音渐近。姜宛繁迅速把那张男科教授的名片放进了口袋里。散局后,司机已在楼下等。
回四季云顶这一路,姜宛繁情绪不高,话也没说几句。
卓裕几次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也只是懒懒地笑了下。
到家,盛梨书还发了个微信贴心提醒:“你记得时间哦,别迟到。还有,我让强哥在他同学那买了点牡蛎之类的,这些东西,你懂的。”
不,我不懂,也不想懂。
等等,姜宛繁发现不对劲,“你到底让多少人知道了这件事?”
“不多啊,就赵姐、强哥、他同学,噢,还有一个商务,他有一次请假去看男科,我顺便问了几句。”
姜宛繁做了个决定。
以后卓裕和她俩闺蜜不用再见面了。
盛梨书:“真正的姐妹,不祝福你顺风顺水发大财,只希望你基本的性生活如鱼得水。”
姜宛繁有必要提醒:“盛梨书,你是流量女明星,不是女菩萨。”
盛梨书:“你好懂我!!我真的很想转型当御姐!!”
姜宛繁:“是欲姐吧。”
清纯初恋脸,御姐性格,现在观众吃的是这种反差了?
“你在看什么?”卓裕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又冤又怨。
姜宛繁扑手机屏的动作已经来不及了,被他一把扣住,余光一目十行,然后许久不吭声。
不动了?
气傻了?
还是气死了?
姜宛繁下意识地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绷紧到泛青的手背,“你别这么用力,我手机屏要被你压碎了。”
卓裕蓦地冷声:“我能不用力吗,不用力等着被安排去看男科?”
姜宛繁张了张嘴,万千思绪随便捡了个开场白,先替盛梨书和向衿解释两句,“她们是为我好。”
“为你好,就把我当工具人?”卓裕声音拖长,还是听出了委屈,“还是个需要修理的废物工具。”
“不是这样的。”
“我给你十五分钟。”卓裕打断她的话。
姜宛繁的脑筋一下子变直尺,“你真的只有十五分钟?”
卓裕被枣核噎得死死的,呼吸一刹停滞。客厅只开了吊顶的一圈灯带,微黄灯亮衬得他眸色越发浓郁,像清水点墨,存在感能湮灭一切不着边际的猜想。
“十五分钟洗澡。”卓裕淡声道:“迟一秒,我就进来。”
姜宛繁愣了愣。
她不是白痴,也用不着刻意装傻,也不用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说一句“该来的总会来”,这就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的事。
只不过还是会多想。
也许卓裕真的不太行呢?
当年他家应该出了不小的变故,意气风发受打压,再加上,卓悯敏虽然是他亲姑,但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那么亲厚。听谢宥笛说过,卓裕之前不是做生意的,他爸死了之后才去的“兆林”上班。
花洒细腻,水落如春雨霏霏。
姜宛繁想事太入神,浴室门开了都没察觉。直到门缝外的风带着凉意攀爬后背,她才猛地回头。
卓裕虽脱了外套,但羊绒衫黑色长裤也算衣衫齐整。目光如目标明确的猎夹,一动不动地看着姜宛繁。如烟如雾的窄小空间内,一个眼神都是请君入瓮的绝美陷阱。
卓裕的目光变薄,薄到已经兜不住他任何的耐性。
欲望,奢求,迷恋,甚至有一丝夹缝里幽然滋生的毁灭欲……人之本能,欲海之源。
姜宛繁的呼吸被淅淅沥沥的洒水声遮盖,原本犹豫的惶恐渐渐弥散,此时此刻,她对卓裕竟然有无法形容的期待。
“十五分钟还没到。”她声音颤,小,主动掀起开场白,“你进来这么早干什么?”
“干什么?”卓裕重复最后这三个字,语气像被摁进黑夜里,低沉且哑。
此刻,除了你,别的答案是不是不礼貌。
卓裕反手,掌心按紧浴室门。
很快,身上的羊绒衫被水溅得湿了一层。他一步步走近,虔诚又执迷地低诉:“……等不了了,你忍着点。”
姜宛繁不是那种瘦而无骨的身材,该有的形状几近完美。有几次,卓裕觉得自己就是个变态。明明姜宛繁已经喊不出了声,他依旧践行着渣男谎言――乖,我轻轻的。
温柔表象带着迷惑性,一滴汗顺着额头凝至男人的眉尾摇摇欲坠。最反差的是,从头到尾,他都衣衫工整。羊绒布料虽柔软,但摩擦皮肤久了,仍有一种钝刀割肉的不适感。
“你,你为什么不脱衣服?”中途,姜宛繁虚声问过一次。
卓裕单手捞着她翻了个边,下一秒,下巴蹭了蹭她后颈,“……嗯,我解了皮带。”
姜宛繁一身狼狈被他抱出去的时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怨骂:“骗子。”
卓裕气息也不匀,但还是一本正经地为自己正名解释:“没骗你,我都没用力气。”
“你还委屈上了?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你怨我,那一定是对我不满意。既然不满意,就是我做的不够好。”卓言裕语被他编造得行云流水,“我不是委屈,而是没能让你快乐的愧疚。”
“……”
风暴中心渐渐平息,姜宛繁刚有活过来的感觉,就听卓裕忽然开口,“你准备什么时候发微信?”
姜宛繁莫名,“发什么微信?”
“你那两个闺蜜,”卓裕淡声,“你不打算为我正名吗?”
姜宛繁笑得忘了身上的疼,卷着被子在半边床上翻滚,“这事儿我怎么正名?”
卓裕认真思索,倒也不是很介意,“你……开个直播?”
“卓裕。”
“嗯?”
“你想改行当牛郎就直说。”
“行。”
卓裕满口答应,目光早已在她锁骨上流连不已,长腿一勾,翻身就把人压住。他的眼神炽热露骨,不不想当斯文绅士,不见自控力,只有填不满的索取和对她的渴望。
“就今晚。”他哑声,“做只属于你的玩物。”
卓裕躬身往下,肩、颈、头发,通通被羊绒毯掩盖。姜宛繁只觉得锁骨一凉,是他手腕上没有摘下的白金表,他故意用表盘冰她,所有毛孔舒张开来,轰然成势,在他耐心的折磨里,彼此都未有过的悦感亦无限放大。
这只白金表顺着锁骨游离而下,与卓裕的呼吸同频同步。
冰与火,这两座山不停挤兑姜宛繁的五官六感。
直至抵达目的地。
手表被卓裕一把扔去地上,唇上似有熔浆翻滚,姜宛繁只觉生死无门。
凌晨夜,窗帘一角被风席卷,外面的冷空气与室内的暖气交融,吹散了卧室里的暧昧余味。卓裕披着浴袍,里面不着一物,正叠着腿,坐在窗台边抽了一根事后烟。
卧室门虚掩,姜宛繁已彻底沉睡,卓裕仍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次。
身体累极,灵魂却清醒。这是他无法形容的一夜,从少年到青年,人生二十余载,有过壮丽心志,也有过少年心动,甚至,甚至卓钦典因酒驾导致整个卓家翻天覆地变化时,都不曾像这一夜,不是被动接受,不是被迫选择,而是,完完全全只属于他的存在感。
以及,他内心暌违很久的一种冲动――想要更好地活着。
只有他好,才能给姜宛繁更好的生活。
一根烟的时间,卓裕掐熄烟蒂,漱了口之后才重新回去卧室。
姜宛繁侧躺,右手枕着脸,她怕冷,把自己裹得像一只小菜狗。卓裕躺到自己该躺的位置,把人重新捞进怀里。
向简丹曾说过,姜宛繁从小抢被子第一名,睡觉习惯狗都嫌。
卓裕心想,明天就给岳母大人报备一下。
别的狗不清楚。
但从今晚起,我这条狗,不嫌。
―
周五,谢宥笛下午过来了“简胭”一趟。
“啥?你们老板也两天没来了?我靠,卓裕也两天没在公司!”
吕旅眼睛放光,“是不是去拍婚纱照了?现在好流行旅拍!”
谢宥笛笑眯眯的,“小姑娘,单纯。”
吕旅不服气了,也笑眯眯地回答:“我这个有男朋友的小姑娘,应该没单身的人单纯。”
“吕旅。”谢宥笛正色:“你什么时候拜卓裕为师了,忒会扎我的心。”
吕旅吐了吐舌头,“你说我师傅他们也不拍婚纱照,也没听她提过度蜜月计划。”
“急什么,孩子生了再蜜月的也多了去。”谢宥笛不承认自己心里酸,卓裕这边出双入对的,真是够够的了。
“这都几点了,连亲妹妹的鸽子都要放。”
卓怡晓上个月随系里去云南写生,她没想到这一个月已经换了天地,多了个嫂子。卓裕电话里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尖叫到第二天嗓子发炎。终于结束任务回来,从高铁站第一时间就往这儿奔。
正说着,三个人就一块儿进来了。
卓裕单手插袋走前面,姜宛繁和卓怡晓手挽手在后边聊天。
这画面,谢宥笛又醋了。
“你能不能提升一下表情管理能力?什么臭脸。”卓裕睨他一眼,春风得意地坐去沙发。
谢宥笛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垮?”
“但愿你只是单纯地熬夜熬多了,没有做别的。”
谢宥笛已经四处找镜子,从小学徒那扒拉来一块,一照,“靠”的一声,人跟着往沙发晕倒,“太帅了吧!”
店里有那么几秒全员暂停。
谢宥笛权当他们是被美色吸引。
卓裕习以为常,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个教授很厉害,也难约,你可以找他去调理一下。”
“男科?”
“挂个名而已,你可以理解成,最擅长调理男性的健康。”
谢宥笛深信不疑,“行,谢谢了。”
“客气。”卓裕微微颔首,“总不能让你觉得我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谢宥笛作死地问:“我和你媳妇掉水里,你救谁?”
“我不会让她掉水里。”
店那边,笑声阵阵。
两人齐齐望过去,卓怡晓和姜宛繁不知道聊些什么,起劲极了。
“你有没有觉得,”谢宥笛擡了擡下巴,“我们怡晓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她以前总压着心事一样,循规蹈矩永不出错,看起来也没个特别高兴的时候。现在才对了味,小姑娘嘛,就是要这样没心没肺才好。”
卓裕似没听见,只注意到卓怡晓过于激动,时不时地挽着姜宛繁的手摇晃。
“怡晓。”卓裕叫住妹妹。
“啊?”卓怡晓转过头。
“别老晃她。”卓裕翘着二郎腿,这气质跟店里东家似的,风轻云淡地提醒:“你嫂子这两天腰不好。”
卓怡晓不明所以,紧张关心:“怎么啦?受伤了?”
姜宛繁一瞬沉默,卓裕好似风流小爷,事不关己地挑了挑眉。
“嗯,腰疼。”姜宛繁硬着头皮强装镇定,“……被小破车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