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怡晓完全没有get到卓裕的心情。
两天后去医院看谢宥笛的时候,她还在回味那一晚,“哥,宛繁姐对你的印象应该还不错,因为她夸你很厉害。”
刚做完热敷回病房的谢宥笛:“你俩就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卓裕把妹妹往后拨了拨,“什么话你都说。”
“实话实说怎么了。”谢宥笛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问:“怡晓,宛繁姐是不是很漂亮,让她当你……”
“谢宥笛。”卓裕不悦,“真该给你嘴上扎两针。”
中午一起吃过饭,先把卓怡晓送回学校。
谢宥笛啧的一声,“咱妹妹真好看,你觉得妹妹和姜宛繁,谁更好看?”
谢宥笛点了点卓怡晓的背影方向,“别把她当小孩儿,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卓裕淡声,“那我更不能让她失望了。”
“靠,骚不死你。”谢宥笛摸了摸手臂,说正事:“林久徐和向家走得很近,我听到最多的,是你和向衿的事,你真去跟她相亲了?”
“你姑姑这么热衷撮合,你不怕得罪她?”谢宥笛笑着拿话刺他。
卓裕挺淡定,“我说我有个哥们暗恋向衿十年,我不能和兄弟抢女人。”
“……”谢宥笛呸,“还能做个人吗你?”
卓裕说得轻松自如,但确实为了这事和卓悯敏闹了不愉快。
卓悯敏有意结亲,倚仗向家资源更上一层楼。那日卓裕说他有喜欢的人,本以为是玩笑的推辞,但之后再提此事,卓裕连话茬都不接,端坐着,连个笑容都不给。
谢宥笛呵了呵,“3月董事会召开之前,你的辞呈一递交,我看他们怎么办。”
这些年,姑侄之间的嫌隙不是没有过。但都知轻重,权利弊,总有缓和的主动和自觉。
往感性上说,是亲人。
往理性上说,是场面上的人。
但这一次,卓裕的态度硬,没有半分服软的倾向。
卓悯敏再不满,总能笑脸相迎。但林延是个憋不住情绪的,不敢直接拿卓裕开刀,只能挑剔为难他的心腹。
周正被他批了几次,扣奖金扣工资,各种奇葩理由强压下来。
周正没事人一样,反倒高兴,“裕总,你做了什么事?看把小林总急的。说说看,我也一起乐乐。”
卓裕正看文件,手指点在付款条约上快速阅览,“都扣工资了还有这闲心?”
敷衍的一声敲门响,林延站在办公室门口,面无表情道:“出差,十五分钟后出发。”
周正和卓裕相视一眼,不言而喻。
待人走后,周正语气不满,“什么态度,好歹您也是总经理。”
卓裕摁了摁眉弓骨,按通内线吩咐几句,又从抽屉里拿了一盒药丸。
周正是真心为他打抱不平,“又让您去收拾烂摊子的,我问了Annia,南郊生产线上的供应链出了问题,延期交付的赔偿金不少。”
这条生产线上原来的供应商与[兆林]合作了三年,彼此友好共赢,但今年年初,林延强硬地要更换采购商,这新供应商不怎么靠谱,延迟了几次到货时间掰扯得一团乱麻。
员工私下里说,之所以要换采购商,是因为原来这个跟卓裕关系太好,小林总看不惯。
“那出了问题,怎么又让裕总去收拾烂摊子呢?这不是打脸吗。”
“这些年小林总的脸挨打还少吗,他就是这种风格呗。”
“不是看不惯,是忌惮吧。”员工窃窃议论。
……
过去Z市一小时车程。
到后,供应商负责人借口不见面,林延气急败坏,“不是约好两点的吗!”
卓裕拦了他一把,“你冲人员工吼什么,还没明白?对方故意的。”
林延火冒三丈,脸色青红交加,抡起文件板往前台上砸。
砸完了,又看向卓裕,“哥,你来解决吧,这批面料一断,违约金都得几百万,我没法跟这批客户交待啊。”
卓裕回去车里打了几通电话。
千丝万缕的关系周转,总算约到了对方负责人。
晚上饭局就是鸿门宴,卓裕这段时间应酬多,犯的胃炎还没好全。他在车里提前吃了两颗药,掌心压着胃揉了揉。
林延和这新供应商并不熟,按他的说法,是熟人朋友牵线搭桥。
卓裕冷冷一笑。
林延说:“哥你别阴阳怪气,现在解决问题最重要。”
卓裕说:“长点脑子比解决问题更重要。”
这话尖锐,直白,敲打得林延面红耳赤。
饭桌上,周旋一来回,卓裕就知道对方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奸诈狡猾,笑里藏刀,说只要采购系数提高5个点,那么一切好商量。
林延喝得傻乎乎的,“行,行啊。”
卓裕按着胃的手一顿,面若熔浆,“不行。”
对方笑眯眯地问:“你们这公司,到底谁做主啊?”
林延受不得激,刚要开口,桌子底下就被卓裕的皮鞋尖狠狠踢了一脚。卓裕笑意不达眼底,“5个点,林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延腰杆直直的,提声示威一般:“能不能眼光长远一点!”
卓裕笑意依旧,丝毫不受影响,叠着腿,斜靠着椅背,悠哉地点了根烟。
林延觉得挣回了脸面,喝酒喝得越来越投入。
觥筹交错,浮光掠影,恭维声夹杂一起钝钝入耳。明明是热闹的,一切又似乎是虚无的。有一瞬间,卓裕觉得没意思透了顶。直到他垂低眼睛,看向手机屏幕——
朋友圈自动更新,吕旅刚发的一条:
【师傅,大美妞,世上最最最好的女人!生日快乐么么哒!】
九宫图凑齐,蛋糕,聚会,吃饭,最中间那张是姜宛繁的侧脸抓拍。
这张侧颜照没有修图,鼻尖一颗细细小小的印都能瞧见。因为真实,所以眼底里的温柔与愉悦能跳出屏幕一般。像一根绳,紧紧拽住卓裕,把他发散的神魂定回了原位。
没有任何犹豫,卓裕推桌站起身。
林延吓了一跳,“你,你干吗?”
卓裕单手搭着西服,言简意赅:“各位慢吃。”
司机在大厅等着,见他出来懵了懵,“裕总,就结束了?”
卓裕说:“你跟我走,明天再派车过来接林总。”
—
80多分钟的路程,司机一小时开到。
吕旅发的朋友圈照片里,有他们聚餐的店名。司机把车停在花圃后边,斜对着饭店的大门。
最近抽烟的频率陡升,手边的烟盒里只剩四五支。卓裕降下车窗,转头就看见一行人走出店。
灯影绰约,和隔壁高楼广告牌铺下来的灯光层次分明,姜宛繁捧着花,笑着与人说话。她站的位置正好被最柔和的那一角光勾描。
卓裕就这么看着,这一刻,风尘仆仆,魔怔躁动都乖乖归顺。
他心都温了。
“呀!裕总!”一店员对他狂招手。
卓裕下车,轻松闲适的姿态仿佛偶遇。
吕旅:“太巧了吧!”
“刚下班,正好路过这里。”卓裕的目光落向姜宛繁,“你们这是聚餐?”
“今天宛繁姐生日,我们给她过生日呢!”吕旅眨眨眼,声很大。
卓裕神色微讶,分寸感拿捏得刚刚好。藏了一宿的迫切终于能顺理成章地说出口。他看着姜宛繁,“生日快乐。”
姜宛繁在他的注目里弯了弯唇角,“谢谢。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我们要去K歌,一起?”
卓裕仍是笑,“不了,我还有事,下次。”
姜宛繁看着卓裕风轻云淡地转身,黑衬衫的背影明明是挺拔利索的,她却觉得消沉寂寥。
吕旅叫的车到了,卓裕看着他们上车开走,才把响了五六遍的手机翻转朝上,按了接听。
林延暴怒:“你什么意思?!说走就走电话也不接?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对公司的贡献再牛逼,也不能目中无人吧!”
好不容易熄平的躁乱又滕然升起,像绞绳,张狂示威般勒住他的脖颈。
卓裕握手机的手在抖,指腹压着机身泛出青白,另只手从不适的胃部挪到眉心,狠狠一掐。
胃上的疼痛放大,就在他觉得快要克制不住的时候,司机忽然小声:
“裕总,这是找你的吧?”
卓裕手一顿。
车外面,姜宛繁弯着腰,敲了敲车窗。
“怎么了?遇事儿了?你不是坐车走了?”卓裕下车,问得急。
姜宛繁一时哑声。
卓裕视线下移,这才看清她左手拎一只蛋糕小纸盒。
“吃吗?”姜宛繁问完,自己都觉得这行为有点无法解释,索性坦然一笑,“你都祝我生日快乐了,蛋糕分你一块。”
卓裕侧头,手虚握拳抵着嘴唇,淡淡忍笑。
站在马路边怪傻的,两人坐去苗圃边的长椅上。
“吕旅他们呢?”卓裕剥开纸盒,吃相随性,不端着,“待会我送你过去,你是寿星,离开太久不合适。”
“其实我不太喜欢过生日,他们太热情了。”姜宛繁轻呼一口气。
卓裕吃了大口蛋糕,点点头,“看出来了,是找借口躲出来透气的。”
姜宛繁转头看着他,“不是。”
“嗯?”
平静的目光里,姜宛繁说:“没找借口,就是来给你送蛋糕的。”
卓裕愣了愣,耳膜像洒了一碗绿豆,绵绵不绝跳跃着,屏蔽外界所有声音。
他低声笑,再擡头时,眼神如粼粼波光,“我会多想的。”
姜宛繁挺淡定地点头,“那你也只能想想而已了。”
两人搭在一起的视线都没有挪开,就这么静静看了几秒,鼻间还飘着清新松软的蛋糕香,温柔拨挑五官六感。
这是姜宛繁第一次认真看卓裕的眼睛。眼廓长,眼尾往上挑了道微小的弧,不是刻意多情的桃花眼,更像情绪盲盒,有沉问,有索要,有犀利的探究,也有清亮坦荡的渴求。
被他注视时,姜宛繁盖在凳面的手心微微发汗,她觉得,对这样一个男人用不着撒谎,说任何实话都理所应当。
姜宛繁轻轻叹了气,“打招呼的时候,我闻见你身上有酒气,想着拿东西给你垫垫肚子。”
卓裕“嗯”了声,自然而然地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没再说任何让姑娘尴尬的话。
分寸感在他身上展现得游刃有余,总是可以把气氛滑引到一个正常维度。姜宛繁看着他,不自觉地弯了弯唇。
“笑什么?”卓裕扬了扬眉。
姜宛繁指了指他手里空了的蛋糕盒,“光盘不浪费,表扬。”
卓裕乐的,“我都二十□□的人了,光个盘还能被表扬啊。”
姜宛繁从包里拿出一瓶牛奶,“来,喝完它,再表扬你一次。”
卓裕没接,然后擡起头,目光由淡转浓,“本来想瞒着你,但现在不想了。不是顺路,不是偶遇,不是巧合,我特意从C城开车赶回来,就是想见你,很想很想见你,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顿了半秒,卓裕此时的目光已经炽热直接,“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姜宛繁还没回答。
他声音略低,“应该还不错,不然也不会给我送蛋糕。既然这样,要不要跟我试试?”
姜宛繁擡起头。
“这样你送小蛋糕的时候,就不用找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