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就在马路对面,美凤站在一家家具店门口,眺望,金顺搀着她,峻桐、疤瘌站在她身后。
一会,储姐陪着个女孩从派出所里走出来。
看到美凤,储姐招手,一伙人沿着小马路往下走,走到个小商场入口才汇合,钻了进去。
女孩把假发套摘下来,她是储姐雇来的“替身”——过去的小时工小姐妹——年龄、长相、身形多少跟金顺有相似性。不像的部分,全靠金顺的化妆术补足。在韩国混了那么多年,别的不敢说,化妆,金顺是一把好手。
整容式化妆。
这女的撇着一口河南味普通话,“行了。”
大喘气。任务并不轻松。
伸出手,要钱的意思。金顺也不迟疑,从打美凤那借来的环保布袋斜挎包里掏出一小沓钱,递到河南妹手里,笑笑,“辛苦了。”
工钱现结。
河南妹对着商场大厅柱子上的镜子,顾影自怜,“啧啧,妆化的是好。”说罢,招呼了一下,走了。
就这样,金顺去派出所的问题解决了,偷梁换柱,李代桃僵,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安全。”金顺摊摊手,浑身轻松。
四两拨千斤。虽然不合乎常规,可好歹在上海待下来了。美凤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女孩。昨天还信誓旦旦要结婚,弄得鸡飞狗跳,人心思动,今天就能轻轻松松过关,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头脑和心态兼具,金顺不是吃素的。
“我请客。”金顺笑呵呵地,“随便吃。”她今天要开荤。
储姐立刻响应。峻桐双手插在牛仔裤屁股口袋,不说话。疤瘌说是该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储姐说你别当那个灯泡了。疤瘌不满,“那你也是灯泡。”储姐嘿嘿两下,我是十瓦的,你是一百瓦的,你亮一点。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斗个不停,美凤见缝插话道:“我就不陪了,头疼,回去吃药。”
峻桐、储姐都说陪美凤回去。美凤揉揉太阳穴,说不用,就几步路,你们玩你们的,顺子刚来上海,应该走走,随便看看,放松放松,疤瘌开车方便。
方案确定,都同意。金顺虽然老大不愿意跟储姐同行,但既然帮了忙,一顿饭还是要请的。
临走,美凤把疤瘌叫到一边,问箱子带来了没有。疤瘌才想起来,说:“洗车行一个哥儿们出去玩,借走了。”美凤心急,“玩?去哪玩?”疤瘌说这个没说,可能回老家,也可能去泰国。美凤直接问:“那包钱纸呢?”疤瘌觉得奇怪,董老师对钱不闻不问,对包钱的纸却如此紧张,真是要椟不要珠了。
“包钱纸?好像都借给储姐包化妆品了。”
美凤细问,说你没铺在箱子底下垫钱?疤瘌想了想,扭头朝储姐问,喂老储,那个包……刚说出一个字,美凤立刻拦截说不用问了。不自然笑笑,算告别了。
刷卡,上车,美凤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有钱了,她还是省——眼望前方,似有疑虑。金顺的事告一段落了,她得好好捋捋包钱纸的问题。
集中,眼下当务之急是集中,必须悄悄地,查出个端倪。老头透露的信息很关键。
美凤扳着手指头,一条一条过。一,疤瘌没用包钱纸;二,他把一部分包钱纸给了储姐,储姐拥有的包钱纸量最大;三,子玉那有一份包钱纸;四、她和峻桐拥有的包钱纸量不多,在韩国烧假钱的时候丢了一批,回到上海又丢了一批,剩余的,已经整理完毕;五,储姐那边由老头搞定。
她需要搞定子玉的。正好,孩子们都不在家。下了车,美凤在想怎么跟子玉说,和盘托出,她现在还不愿意,可莫名其妙要包钱纸,以尹子玉的脑子,她一定会怀疑。说是包炸羊尾的?似乎也太刻意。什么东西不能包,非要用那个劳什子。
美凤有些后悔没让子玉去派出所。想来想去,还是得骗,得编个故事,最好跟峻桐有关……上了电梯,美凤迅速在脑中编出一篇小说,主要是目的是,能把尹子玉骗出家门。她好翻找行李箱,拿到目标物。
子玉家门口。美凤准备好了,敲门。来开门的却是她的闺蜜大红。
“你怎么在这?”美凤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大红还没来及解释,尹子玉进门,怀里抱着一大束花。“让一下董老师。”子玉嫌美凤挡路。这是哪一出?美凤闹不清。
放好花,子玉又下楼,又抱上来两捧。“董老师,走,上你屋去,我给你抱过去。”
美好的要求。美凤没法拒绝,只好尾随子玉上楼,打开门,花就放在峻桐的床上,一捧香槟玫瑰,一捧香水百合。
香味瞬间填满整个空间。
大红跟上来,这才解释,“艾瑞克他们公司办答谢会,收了一大堆花,我就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老董又是最爱花的,所以跟着司机过来一趟。”
好闺蜜。美凤心暖。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大红来得突然。她过去很少不预约就上门。她们还共同嘲笑过不预约上门的都是乡下人。
三个人寒暄几句,大红说司机在下头等,告辞了。“哦,我的包。”大红才想起来,美凤又说陪她下去取包。大红坚持让美凤休息,子玉陪着就行。
一个人,静静坐在屋里,满是花香,董美凤觉得这香味似乎影响她思考。她打了个电话给老头。他在家,说马上上来。
“子玉那的纸我一会去要。”
“谁送的?”老头摘了一片花瓣。
“就我那闺蜜,大红。”美凤说,“我们在韩国时,托她找过地陪,后来金顺来的。”
“她刚才来过?”老头有些紧张。
“对,跟子玉下去了。”
“快下去把包钱纸都要来,尹子玉没问题,她如果问,你就说要用包钱纸的异同来核实当初藏在墙壁里的是原装假钱,还是后来有人掉包的。”
美凤打了个激灵。也对,怎么当初没想到,钱是假的,可包钱纸道理上说应该一样,如果有人掉包,把真钱换假钱,包钱纸可换不了。再复杂一点,把真钱拿出来,换上假钱,再用原本的包钱纸包上,但偷梁换柱者也无法在短时内间做出粘胶黏合整齐。
心里有数就不慌了。
美凤迅速下楼,单刀直入找子玉提了要求。尹子玉果然问为什么要。美凤说了理由,跟老头交代的一模一样。子玉信服。当即开箱子找纸,可行李箱却空空如也。
“哦,好像落在韩国一些,旅店里。”尹子玉努力回想。
“一些?现在一张都不剩。”美凤说。
“拿出来过一些,不对,”尹子玉在屋里头转悠,“哦,这儿呢。”在厨房小桌子上,包钱纸包着炸羊尾。剩的,没吃完。“当时我拿出来一些,老储拿出来一些,都是包炸羊尾的。”子玉解释,“其他的实在找不到了。”
美凤收了纸。子玉狐疑,“就这玩意能看出什么来,那些钱算黄了,掉包不掉包,现在还有意义么。”
美凤说:“那个‘老大’判了死缓你知道么?”
问得突然,子玉一怔。老大死缓她当然知道,可跟包钱纸有什么关系。
“能运作运作,见他一面么?”
“这个……恐怕有难度,”子玉清了一下嗓子。不是有难度,是几乎没有可能性。美凤说那钱的事将来再说。
拿着子玉那仅剩的三张包钱纸,美凤上了楼。老头那有九张。都是储姐手里的。美凤这只有四张,本来多些,不小心丢掉不少,找也找不回来了。
地上摆着那张透出字迹的。似乎是个如字。
“刷油。”老头下令。
美凤拿着小刷子,蘸了玉米油,在纸上刷了一层。盯着看,少顷,纸上并没有变化,一个字也没显现出来。
美凤和老头同时重重吸了口气。
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