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桐还没反应过来,卢小姐已经拥抱了他两秒钟,峻桐不动,任由她恭贺成年。
撒开,他才把手里的炸羊尾放在梳妆台上。
两盏灯黄亮亮的。卢小姐的窗帘永远紧闭。但要有灯。
“你最喜欢吃的。”峻桐说,“马玉莲炸羊尾。”刻意强调马玉莲三个字。外包装上,品牌标识也格外醒目。
卢小姐笑笑,“只是一个痛苦的回忆罢了。”峻桐说,痛苦?没有伤害就没有痛苦。卢小姐不接这个话题,拉着峻桐去吹生日蜡烛。
到蛋糕跟前了。峻桐没见过能燃那么久的生日蜡烛,红色蜡身,下面有个底座,里面盛着水。空气中有精油香味。豆蔻?峻桐不敢确认。
“许个愿。”卢小姐说。
峻桐配合地双手合十。闭上眼,念念有词。
睁眼,把蜡烛吹了。香烟袅袅。
“什么愿望?”卢小姐问。峻桐说还是老心愿,该报的仇报了,该了的愿了了,该忘的人忘了。
哪像个十八岁的孩子。卢小姐心酸。“那你还有一天的时间。”
“足够了。”峻桐说。
然后是切蛋糕。
峻桐问要不要喊他们一起上来。卢小姐说底下还有。
切好了。一人一块端在手里。峻桐警惕,犹豫要不要吃。卢小姐先吃一口,说没事吧,放心吧,外头定的,能有什么问题。
峻桐还是不肯吃。
卢小姐用手指挖了一块奶油,抹在峻桐脸上。
“是不是你?”他问。
卢小姐唔了一声。表示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手上的刺青是洗掉的,后来才被火烧,你的身份信息是假的,你是四川人,很多年以前去了甘肃,杀了人之后外逃到上海,你不姓卢,你姓尹,叫尹子玉。你改姓卢,只是因为你刚来上海的时候认过一个姓卢的男人做干爹。楼下那个老头也不是你姑父。你做得伤天害理的事情太多了。”峻桐像一个法官,在对罪犯宣判。
“对,我是尹子玉。”卢小姐承认了,“你还知道什么?消息来源是哪里?”
峻桐冷笑,道:“我找了几个省,只有你的信息最符合,这天底下是有正义有公理的。”
尹子玉不说话,拿打火机把蜡烛点亮了。
“你还记得马玉莲吗?”峻桐突然失控,“你摸摸良心,你对着马玉莲三个字,你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忽然冲过去,抓起那袋炸羊尾,把马玉莲三个字比到尹子玉面前。那样子似乎让她吞了这三个字。
“你为什么喜欢吃炸羊尾?”峻桐问。
尹子玉岿然不动。“看来你爸都没告诉你。”她淡淡地,“可悲。”
峻桐几欲挥拳。尹子玉一闪身。峻桐扑了个空,再转过来,头昏昏的,四肢发软,恍惚中,他忽然意识到是不是蛋糕有问题,可他并没有吃啊……站不稳,扶着梳妆台倒下去,隐隐约约……会不会是蜡烛……眼前噗得一下,全黑了。
楼下,储姐请美凤和疤瘌帮忙把多余的铁器搬到地下室储藏室去。
“在外面,太危险,老头疯劲上来都能杀人。”储姐拿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下。
美凤嘀咕,说这生日会过的,不声不响,怎么这小子上去就不下来了。储姐说,刚才我上去了,两个人在弹钢琴呢。疤瘌说我怎么没听到琴声。储姐侧侧耳朵,说好像是没有了。旋即,琴声再次想起。储姐说,你看看,有了吧。
哦,是,琴声如流水潺潺。弹的是《献给爱丽丝》。
不知从哪里找来个藤条筐。储姐张罗着,三个人抬着去地下室。门打开,开灯。储姐又把换气扇打开。
储姐指路,“就放到那边地下就行。”地下室空间颇大。里面堆着各式杂物,有不少布娃娃、毛绒玩偶,还有不用的家具,如沙发、小茶几,破了边的包革凳子,去年的圣诞树,废弃的电视机等。
美凤腿脚不好。不愿意往下走。她让疤瘌一个人抱下去。“行。”疤瘌尊老爱幼。储姐跑过来,见美凤不下去,又递过来瓶水。“姐姐,给小伙子一瓶水吧。”美凤接过水。不动。储姐又要求一次。美凤说等会上来再喝。
没等话说完,美凤感觉身后猛然一股大力,她整个人踉跄着下了三四级台阶,幸亏手抓住栏杆,否则定然沿着楼梯滚下去。“搞什么?!”美凤发火。储姐推她。
当啷一声,门关上了。美凤意识问题严重,连忙回撤,想上地面,但已经晚了。门关得死死的。
“疤瘌!”美凤大叫。疤瘌累得一头汗,慢悠悠上来。
“把门踢开。”美凤下令。
疤瘌没反应过来,问什么?美凤着急,说我们被锁了!
“什么?!”疤瘌的火来得有点慢,跟着就是一脚。门,纹丝不动。
“糟了。峻桐还在上面!”美凤掏出手机,想给大红打电话。信号不足。拨出去,索性没信号了。美凤拽住疤瘌,说快,打电话。疤瘌拼命把手机往门缝靠近,信号就是涨不上来。
储姐上楼,敲敲尹子玉的门,柔声说:“卢小姐,事情办好了。”尹子玉说你先下去吧。储姐没再说什么。二楼走廊里一只空柜子。储姐瞅了两眼,又过去推了一下。不算沉。
回到一层,老爷子还在摆弄铁器。储姐说跟我搬,这回老头倒听她的,两个人一点一点,如蚂蚁搬家一样,把一楼的铁器朝二楼拿。
就放在尹子玉门口,大柜子旁。
峻桐坐在椅子上,头垂着,闭着眼,双手反绑到椅后,尹子玉拿了个小瓶子,在他鼻子边晃了晃。
恍恍惚惚,峻桐眼前的世界渐渐恢复清晰。尹子玉目光温柔。峻桐晃晃脑袋,提醒自己必须强壮起来。
“我知道是你!”虚弱中有笃定,峻桐喊出来。
“峻桐……”
“你还想再杀一个人?!”峻桐拼命挣扎,椅子乱跳,轰然,整个人侧倒在地上。
“杀人凶手!”峻桐像一头被困的豹子,“你想干吗?直接来吧!”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让你听听我的故事。”尹子玉快速地说,胸口一起一伏。
“我不想听!”峻桐吼。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炸羊尾?”尹子玉恢复平静,伸手费力地把椅子扶起来。峻桐坐正了。现在他像个犯人。
尹子玉随手拿起峻桐带来印着马玉芬名字的口袋,捏出一个,咬了一口。
“你是天水人。”可以平静对话了。峻桐还在挣扎,可没用,绑得紧紧的,只有十根手指头能动。
尹子玉说:“你刚才都调查清楚了,我是四川人。”炸羊尾吃了半个,她拍拍手。
峻桐脸上飘过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