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涛会意,大喘一口气。在开出租这个问题上,家欢获胜。
“试试。”家欢提议。
打开车门,方涛坐进驾驶舱。家欢上车,在副驾驶。
“走两圈。”
“做着饭呢。”
“说了出去吃,成成又不在家,”家欢翻他白眼,“一个大老爷们,饭还没做够?走两圈。”成成在幼儿园用餐。
拗不过。方涛只好发动机器,车子缓缓前行,方涛一个倒车,立刻上路,又快又稳。家欢夸赞,“行啊,老司机,不过话先说好,我不给车费。”方涛抿嘴,不说话,他有时接不住家欢的俏皮。
“不过中午饭,我请。”家欢补充。
中午吃大餐,家欢请客。方涛一贯节省,对着金满楼的菜色,笑说:“还没挣钱呢,就开始花钱了。”
家欢反驳,“你没挣,不代表我没挣。”随后弹了个响指,“我涨工资了。”风卷残云。两口子吃得饱饱的。上了车,家欢又让方涛溜一圈。“回去吧。”方涛说。
“拣日不如撞日。今个就开工!”家欢意气风发。
方涛不好扫她的兴,立起空车电子牌,开始接生意。在国庆路绕了两圈,没什么人,家欢让他往胜发大厦那边开。几十年变迁,淮南的商业中心,已经逐渐从老北头的“街里”,也就是淮滨那一片,开始朝南延伸,如今龙湖路的胜发大厦和华联商厦,是淮南新崛起的商业中心。到胜发了,还是没人招手。
家欢着急,出主意,“往火车站开。”
方涛一踩油门,直直朝南,开到淮南火车站。刚好一群人出站,大包小包,看样子是刚下火车的。
“有生意。”家欢有点兴奋。
很快,一位戴着宽边礼帽,拉着行李箱的男士朝他们走来。方涛下车帮忙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拉开车门,客人进入后座。第一单生意有了。家欢转头,带着笑脸,“先生,去哪?”
“龙湖菜市。”
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旅客抬起头,跟家欢来了个四目相对。两个人怔住了。几乎异口同声,“是你。”
张秋林回来了。
方涛上车,车子即将启动。方涛问:“哥儿们,去哪?”
“龙湖公园。”
家欢忙说:“停一下停一下!”方涛不理解,“你干吗,客人要走。”家欢编出个理由,小声对方涛,“我尿急,你先送,别管我。”车停了,何家欢拉开车门下了车。
方涛回头,抱歉地,“对不起啊,特殊情况,我爱人她身体有点不舒服。”
秋林愣了一下,又换上笑容,“刚才那位,是你爱人?”
“正是。”方涛不隐瞒。
“那么你就是她的丈夫?”秋林换了一种方式问。
“对。”方涛声色有点诧异。
车走上龙湖路,到龙湖菜市也就几公里的距离。
“你们结婚多久了?”
“孩子上幼儿园。”方涛答。
“你爱她吗?”秋林问得直接。美国思维。
“这个问题有点。”方涛一个大男人,反倒被问得有点害羞。
“没关系,可以直接回答。”
“挺好的。”方涛婉转些,“你呢?已经结婚了么?”他回敬他。
“结婚了。”
“有孩子没有?”方涛放开了问,虽然有些不礼貌。
“还没有。”秋林说。
“你肯定很爱你太太。”方涛越来越放松。
“曾经是。”秋林说。
“曾经?老兄有故事。”
“我离婚了。”秋林并不介意谈论自己的过去。有过幸福,也遭遇过痛苦。
到龙湖菜市西头,里头进不去了,车停下,秋林付了款,礼貌地说再见。火车站广场,人来人往,何家欢一个人坐在站前的水泥台子边上,发呆。爱情,不过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秋林的突然出现,让她的情感世界的疑问一下又跳出来好多,还有记忆,闸门拉开,洪水汹涌。他回来做什么,待多久,估计是探亲。他会不会找她见面?孟丽莎呢?怎么没见一起回来。她已经太久没有秋林的消息了。想了好一阵,家欢才开始反刍似的,回想刚才所见的秋林的样貌。变了。变得更成熟,更是绅士。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洋味。相比之下,她土多了。方涛更土。
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跑什么。就这么不能见人?
或许还没准备好。一切太过突然。
宏宇到家,家喜就拽他进卧室。
“怎么了,你四姐夫的事情办好了,刚才我陪四姐去提的车。”宏宇汇报。
“不是这事。”家喜说。
“还有什么事?”
“五一商场改革了。”
“不叫了好久了么。”
“副食品营业组,只留一个人。”
“肯定是你。”宏宇鼓励。
“现在的情况是,我和你妈,哦不,”家喜改口,“我和咱妈,只能留一个人。”
宏宇脱口而出,“那肯定留你啊,反正妈马上也退了。”
家喜愤愤然,“那是你说的。”
“怎么的?”
“领导分别找谈话了,领导跟我说,妈不愿意下。”
宏宇迟疑,想了想,“不对啊,会不会领导挑拨离间?”
“扯你的屁!”家喜说,“闫宏宇,这事你找你妈搞定,这不开玩笑么,哦,老的不让,非霸着,让我们年轻的下来。这算什么?我当初没工作,我妈提前退休给我顶替,那是什么精神。”说完这句家喜自己觉得好笑,问题的关键是,刘美心是她亲妈,王怀敏不是。“做老的,不能这么自私。”家喜教育宏宇。
闫宏宇只好找他妈问情况。
王怀敏却说:“做小的,不能这么自私,我多少工龄,就这么买断?下来?我不工作,谁养活我?指望你们几个能喝上粥还是吃上面?你爸身体也不好,我不能没工作。我还有几天干头,你那个老婆怎么就不能让一让。”
宏宇劝道:“妈,这不是想恳求您,伟大地,高风亮节地做出一点点牺牲么。”
王怀敏纠正儿子,“这可不是一点点牺牲,这是非常巨大的牺牲,小宇,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妈,我知道你对家喜有意见,可生男生女,谁也不能控制。”
“胡说!”王怀敏站起来,“我可疼小曼了!顺嘴扯!”
闫宏宇没完成任务,回自己屋,只能跟家喜说他妈要再想想。
家喜不满意,但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
谈判的日子。地点在何家,为民没出现。张秋芳一个人带着振民前往。何家,家丽、家艺并老太太和美心坐镇,当然,也少不了当事人刘小玲。
茶已经泡好了。来了都客客气气。虽然今天是来谈条件的,但礼数还要有,毕竟这么多年的关系。屁股还没落座。刘妈来了。张秋芳有些惊诧,问她怎么来了。刘妈说:“来看看你美心阿姨。”
找借口。美心不介意。
“都说说。”家丽对振民和小玲。
没人说话。
秋芳笑着问:“谁先说。”
先发制人。还是很重要。
小玲站出来,“我先说吧。”众人把目光调向她。“事情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简单说就是汤振民出轨了,被我发现了,他恼羞成怒打了我。我跟这个人过不下去,所以离婚了。”
“不是这样的。”反方振民着急。
小玲要跟他吵。家丽拉住她,指了指振民,说:“你说。”
振民说:“我没出轨,也没打她。”
“捉奸在床都不算出轨什么是出轨!”
“那就是个朋友。”
“朋友在床上做什么?笑话。”小玲唇枪舌剑。
“只是进屋看看窗帘,她说我们家窗帘挺好看的。”
美心以长辈口气,“振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什么朋友,要背着小玲带回家,还是个女的。”
“是她自己上门找我的。”
“那你也应该拒绝。”小玲说,“何况你还打人。”
振民忽然撩起上衣、撸起袖子,前胸、脖子还有胳膊上有不少淤青、抓痕。何家人不出声。秋芳这才说:“小玲,这是不是你造成的?”
小玲道:“我是正当防卫,抵抗暴力。”
秋芳笑说:“你打我一下,我挠你一下,都是正常的,夫妻生活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上嘴唇偶尔还能干扰到下嘴唇,上下牙齿还打架呢。不至于就离婚那么草率,跟孩子过家家似的。要我看,没有大的矛盾,复婚。就算你们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洋洋想想,离婚,对孩子影响多大。”
看来秋芳的意见以撮合为主。家丽也动了几分心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能凑合,就先凑合吧。
老太太悠悠地,“回去吧回去吧,都反省反省,没什么过不去的。”小玲执拗,“奶,妈,大姐,今天不是来谈复婚的,离都离了,就算想清楚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和汤振民的矛盾,不是一般的表面的矛盾,是深层次的矛盾。”
美心深觉五女儿不着调,但也只能问:“什么矛盾?你说说。”
小玲说:“性格不和,志向不同,生活习惯不能搭配,说到底,我们有着不同的灵魂。”
说得高深。上升到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