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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环外的女人 正文 第十一章 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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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红坐在沙发上,脸比天儿还阴沉。吴冠军站着,时不时瞟他老婆一下。乃心从门缝里看人。宁红嗓音跟闪电似的,直劈,“做你作业去!”

    门顿时关了。乃心不敢惹妈妈。

    宁红抬头对冠军,“你跟小焦确认了?”

    “确认了,”吴冠军拿出手机,读,“四个部门联合发布的,‘关于加强北京地区住房信贷业务风险管理的通知’,明确规定,从即日起,离婚一年内贷款买房,商贷和公积金贷款政策都算二套房。”

    “这他妈的中介也是,”宁红开骂,“到底他妈的有没有个准谱儿呀!结婚离婚颠颠儿地,玩儿呢?!”

    “他也不知道……政策突变……”

    “政策是雷吗?说劈下来就劈下来?我就不相信出台之前没吹风。”

    “好像没有……”

    “肉,你就肉吧,”宁红一脸嫌弃,“早离早买,能有这事吗。”

    “说这些没用的有意思么,”吴冠军从委屈到不耐烦,“我长前后眼吗?谁不想把事儿办好,这他妈的政策生砸搁谁谁也不好使呀!”

    “怎么办吧。”宁红两手抱着,扭头看地面。

    “现在就是离了婚也不能算首套,省不了钱了,”吴冠军解释,“就得一年以后,才算离婚有效,才能算首套。”

    宁红大喘气。她恨。她怨。她怒。御府嘉园她住得够够的。吴冠军走到她跟前,从后面扶着她肩,“咱不等了,先复婚,先挣钱,实在不行咱不去西城,就搁朝阳凑合凑合,小学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初中,来得及。”

    宁红气性大,抖了抖肩,“不就一年么,等,乃心还有两年才入学呢,来得及。”

    “真等?”

    “等。”宁红一言九鼎。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不复婚?”

    “不复。”宁红咬牙切齿地。上有政策,她就要来个下有对策。老娘死磕到底。

    离婚过后,宁红发现吴冠军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确切地说,是吴冠军的整个生活态度变了。

    比如看网文吧。过去他有节制,晚上十一点,只要宁红敲打他,他一定会放下手机,乖乖睡觉。现在呢,不是了,人家会转移阵地,你敲打你的,人家去书房读书去了。

    再比如吃红烧肉。过去,这道菜宁红对吴冠军,那是限量供应,他血压高、血脂高,医生不建议他老碰肥肉,但现在呢,一个星期,人家能点好几次东坡肉、红烧肉外卖。

    还有女儿乃心的作业,过去检查,现在不怎么愿意检查了。整个概括下来,宁红感觉老公吴冠军放松了。

    宁红批评他,每次人家还知道还嘴。看电子书,“想看不就看呗。”吃红烧肉。“想吃不就吃呗。”而且还有一条,是宁红不方便主动要求的。离婚过后,吴冠军基本住在书房,两个人再没有夫妻生活了。

    宁红就是脸皮再厚,也是个女的。她只能侧面找茬。这天,乃心在外上辅导班,宁红主动找的吴冠军撕开了。

    “吴冠军,你什么情况。”

    吴冠军放下手机,把自己从玄幻的世界里拔出来,“怎么着。

    “咱俩谈谈,交交心。”宁红口气像大学辅导员。

    “老夫老妻,还整这个。”

    “必须谈。”宁红掰吴冠军的膝盖。

    “你说。”

    “你这最近,衣食住行,变化够大的啊。”

    “想开了。”吴冠军含笑,捋了捋衣服。

    “跟离婚有关系吗?”

    “你又多想。”

    “不是……”宁红来劲,“那怎么就离婚前离婚后两个人呢。”

    “你有一点特别不好。”吴冠军反攻。

    宁红冷笑,“呦,挑上我的毛病了。”

    “人要学会放松。”

    “离婚前怎么没见你放松呢,咱俩的婚姻,就让你那么不痛快?”

    “这不假离婚么。”

    “是假离婚,但真有法律效应!”

    “你不能这么想。”吴冠军好言。

    “那该怎么想。”

    “你就想,咱们不是离婚,是给彼此放了个假,就跟外国大学生似的,毕业之后不是立刻就参加工作,有的还有个agapyear,间隔年,透透气,一年之后,再投入进去。”

    这么一解释,宁红不吭气儿了。别说,吴冠军的歪理邪说,听着不是完全没道理。冠军见宁红思想松动,走上前,伸手双手拍了拍她两边胳膊,好像推拿师给病人放松那样,“别太紧张,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呀,就是什么都看得太重,太敏感,太在意别人的评价,从现在开始,你就活你自己,行不行。”

    宁红嘬着嘴,缩脖子。像鹌鹑。

    吴冠军继续,“怎么舒服怎么来,你不是喜欢吃螃蟹吗?买,天天吃都没问题。”

    宁红翻白眼,“日子不过啦。”

    吴冠军道:“有时间限制呀,划了道道,就一年,这三百六十五天,就打你天天吃,能咋着,一天一只,一年三百六十五只,过了这村可没这店,等明年买了房,又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除了吃呢。”

    “别的也是同理,我不会管你,你也别管我,你管我,就是给自己不痛快。”

    “那你要出去偷人呢。”宁红问得直接。

    吴冠军五官全往鼻子那集中,“哎呀我的姑奶奶,你真高看我了,谁要我这样的呀,要权没权,要钱没钱,要长相……”突然停顿,改口,“长相倒是有一点,可是没钱也没用呀,就我这点小银子,还不够自己挥霍的呢,还去填别人的窟窿,我疯了?而且我到点就回家,也没那作案时间呀。”

    吴冠军的一番“肺腑之言”帮宁红打开一个全新视界。自结婚以来,宁红和吴冠军组队,在这个大城市奋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是一个家庭,一种社会单元,她和冠军的关系,就是搭档、队友。当然,不用丈夫提醒,宁红也能意识到,她和吴老吴,早已经走过爱情(如果有的话),进入了亲情。她也需要透气,也需要把目光从外部世界拉回到,投射到自己身上。

    她不禁扪心自问:你,宁红,过得好吗。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说过得不好,矫情了,在老家人和同学们眼中,她宁红已经是人生赢家了。留在北京,有房子,有丈夫,有女儿,马上还要买第二套房子。这还不叫好,怎么才叫好呢。

    但宁红并不满足。她还住在五环外,自己只是个大集团的小策划,老吴呢,创业前途漫漫,不知什么时候能上市。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他们都急需突破。就比如这次买二套房,乃心要上学固然是刚需,但下意识里,宁红认为,房子也是刺激。

    她的生活需要新刺激。

    有压力才有动力。她才能被赶着往前走。

    对,她是要往前走的。从五环外,进军到三环,再进军到二环,住四合院,这也算从侧面体现了人生价值。宁红的偶像是潘石屹的太太,她想做人家那种,既辅佐了老公,又成就了自己的女人。括弧,成功了也没离婚。

    晚上散步,宁红溜达到毛文娉那儿,不失时机地把老公灌输给她的理念灌输给闺蜜。

    “人,女人,这个年纪的女人,就得你自己对自己好,不然没人惦记你。”

    文娉苦笑,“我倒是想对别人好来着,谁给我机会?”

    宁红连忙,“柳总,你真pass了?”

    文娉道:“是人家pass我。”

    宁红叹气,“你这个年纪的女人……”

    话还没说完,毛文娉便纠正,“咱。”

    宁红改口,“对,咱这个年纪的女人,该见过的都见过了,眼界开了,又是在北京,事业有点小基础,也有了点小存款,男人那些小花招小伎俩,轻易咱也不会上当,这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

    “结婚就是上当受骗,”宁红道,“二十多岁没赶上上当,到了三十多,想上当,太晚了。”

    宁红走到落地窗旁边,望着对面的万家灯火,“这套房租得真好,全明不说,客厅卧室都朝南。”

    毛文娉知道宁红这是自然过渡,便跟她多说了几句房子朝向、户型的事。宁红特别来劲,反复叮嘱毛文娉,要买房子,她肯定帮着长眼,说那里面的坑不是一点半点。正聊着这事儿呢,宁红突然转变话题,“桑嫣后来找你没有。”

    文娉打了一下磕巴,“没有。”

    宁红又说:“真奇怪。”

    文娉假装不理解。

    “香蕉皮。”宁红点明了。

    “是奇怪。”

    “谁干的呢。”

    “反正不是我。”毛文娉第一时间说。

    宁红笑笑,“没说是你,你最不可能,也不是我,但是那天我最后一个从外面进来,跟着就是老桑要出去,然后滑倒了,所以我的嫌疑最大。”

    “别想那么多。”文娉劝。

    “我问心无愧,”宁红说,“我倒不怕被冤枉,就是觉得事情本身很有意思。”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

    “显然是人为的,故意的。”

    “也许是曼蔓没丢准。”

    宁红转身对窗户外头,“进了别墅,环境那么优雅,谁忍心乱丢香蕉皮,只要有一点素质的人都不会那么做,应该不是曼蔓。”

    文娉不做声。

    宁红突然,“会不会是许可凡?”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文娉反问,“而且如果是她,后面进来的人不可能没看到香蕉皮。”

    宁红皱眉头,“我觉得这个犯罪的人,目标是我,不是老桑。”

    文娉不懂其中逻辑。

    宁红道:“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我,这个人的目的是嫁祸,起码是挑拨我和老桑的关系。”

    “老桑有脑子,不会轻易上当。”

    “她跟你说了?”宁红又把话绕回来。

    “没有,”文娉只好解释,“如果是你,你最后一个出去,丢下香蕉皮,那也太容易露馅了。你的智商没那么低。”

    “那倒是。”宁红苦笑。

    如果她有心害人,肯定做得天衣无缝。屋子里有点闷,宁红打开窗,一阵凉气沁进来,还有点冷。楼下野猫乱叫,瘆人。毛文娉站在宁红身后,两个人都没说话。

    宁红突然转身,问今天几号。

    文娉说七号。

    宁红又问桑嫣请客是几号。文娉拿手机看看,抬起头,不吭声儿。眼神里透着慌乱。

    宁红问:“四号?”

    毛文娉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会那么巧。”宁红叹息。

    “谁能还能记得。”文娉说。

    “不会闹鬼了吧。”宁红大喘气,下意识抱紧双臂。

    毛文娉连忙让她别说了。

    宁红转身往客厅走,“这都多少年了,按说不至于。”

    文娉道:“咱们还是唯物主义,别自己吓自己。”

    “是不是该去路头……”宁红声音微弱。

    “别说了!”文娉的声音有点抖,停顿几秒,她又问:“现在?就咱俩?”

    宁红想了想,说:“算了,就算有,也不是冲咱俩来的。”

    敲门声起。咚咚咚三下。

    宁红和毛文娉吓得叫出声来。宁红到底胆子大些,放开嗓子问:“谁呀?!”

    没人出声。敲门声又起。

    “谁在外面?!”宁红又问。

    还是没人应答。

    宁红往门口走。文娉跟上。宁红探头到猫眼看,外头没人。她猛然打开门,先迈出去一步,东看看,西看看,这才放开胆子走出大门,在走廊上巡视一番。

    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文娉叫她回来。宁红退回屋内,把门锁好,小声对文娉道:“不会真是那啥吧。”文娉赶忙让她别说了,再说下去她晚上都不敢住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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