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大结局）
第一百三十章（大结局）
消息确实了。
张明贵调任另一家出版社任副总编。走之前，林林说什么也要请老张吃个饭。如果说文艺社还有几个正常人，张明贵必然位列其一。只可惜，连他也要走了。
事实上，老张的“远走”，也是个权宜之计。他要往上升，这里没有他的位置，去其他单位，也算他多年勤恳工作的回报。
酒杯举起来了，林林恍惚。仿佛不久之前，她还跟宋雁这样“把酒言欢”过。也是这个日料馆，也是这个卡座。
林林说恭喜。
张明贵道：“喜啥，去了也就是干活儿。”
林林笑说：“好歹不用在这个泥塘里扑腾了。”
张明贵说：“走一步算一步，其实哪儿都差不多。”
林林探问社内副总编人选的事。
张明贵道：“上头还在考察。”
林林道：“还在斗？”
明贵呵呵一笑，“肯定都在争取，但上面的意思是，感觉几位都还欠一点。”
林林问欠一点会怎么样。
明贵说其实就是平衡。又说：“这么多年，这几位奶奶斗来斗去，还不是上头放任的。”
林林诧然。
明贵又说：“下面的人斗得欢，才方便上面管理，左右互搏是基本的领导艺术。”
林林恍然。
明贵道：“你再忍一忍，估计也快了。”
林林问：“老宋上不了么。”
明贵说：“难说，她主要是老编辑对她意见比较大，”喝一口酒，“还是质疑她的业务。”顿一下，又说，“其实我感觉老宋进步很多了。”
林林道：“老宋当也比老师当好。”
明贵呵呵一笑，“那是。老师目空一切，树敌太多。”最后劝林林，“等吧。”
是。等。只能等。等最后一只靴子落地。然后，她才好确定方向，往新的天空飞，开始崭新的生活。包括家庭也是。林林已经带着孩子搬出来，跟老邱分居。她下定决心了。如果老邱执意出去，两个人只能分。过去她依赖他，可发现，人，指望谁都不行。说白了，谁又能救得了谁呢。只能自救！
上午要开家长会，林林近十一点猜到社里。刚上二楼，却见唐嫚儿慌慌张张从社长办公室跑出。
林林拉住她，问怎么了。
唐嫚儿拖着腔调，依旧小声，“宋主任又哭了……”
战役正酣。哭是常态。眼泪是宋雁的武器。可是，总哭也不是事儿呀！林林回到办公室。沈幼和殷翠梅站着说话，一脸八卦。林林放下包，也参与到其中。这才得知一个劲爆消息。
宋雁被匿名举报了。
举报信已经从上头转到社里。宋雁适才的痛哭，估计就是因为悉知了举报信。
脑中嗡响。李林林失神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又能汇入同屋的讨论。举报。这种古老的手段。这种“出卖者”才会用的卑劣手段。虽然过去她听说过，也算间接见识过，但从未靠在身边那么近！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时间，林林觉得举报人是师爽。是啊！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种突破底线的事情！
一切昭然若揭。
尽管竭力保持平静，林林还是忍不住为宋雁抱不平，她恨不得弄来一件隐身衣，直接穿上，悄无声息给师爽几拳……
外头一阵骚动，远远地，宋雁从社长办公室出来了。各编辑室门口探着的头即刻缩了回去。宋雁仿佛游街似的走过长长走廊。林林站在屋内也看得到她忧伤的背影，转个弯，直接走向办公室。终于隐没在那道门后。师爽！师爽！师爽！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疯！
可更疯的还在后头！第二天，举报的内容流了出来。匿名者列举了宋雁当政编辑室主任时的七项大罪。其中一条居然是：虐待编辑李林林！
唐嫚儿传来消息。林林顿时跟被雷劈了一样！这什么罪名？！虐什么待？谁虐待？宋雁没有虐待她！谁在胡说！这是她李林林又被人当枪使了吗？林林欲哭无泪。她想找师爽理论，可有什么立场呢？这是匿名信，谁也不能坐实就是师爽干的。她想安慰宋雁，可保不齐宋雁对她也有误会。她的安慰将如此无力……林林恨，她真想咬那个举报人几口……可惜，她在明，人在暗。太恐怖！太离谱！实在不敢相信，都什么时代了，文艺社还有人在做这种阴暗卑鄙的事！林林坐不住了，她觉得胸中的口气，不断膨胀，如若没有出口，她随时可能爆裂而亡。不行，得说清楚。
站在社长办公室门口，林林再次深呼吸。敲敲门。师爽出来了。她见了林林，也仿佛见了鬼。
她质问：“你要干什么？”
林林不理她，直接要往里进。
师爽拉住她，“不要再做蠢事！”
林林依旧不睬，憋足了劲儿，前进，前进。炮弹出膛，玉石俱焚。她终于还是闯进了闵社的那间小屋。
闵社还是微笑着。
林林几乎语无伦次，“社长，宋雁没虐待我。”
闵社长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从容态度。
林林重章叠句地，“怎么能叫虐待呢，我当时换部门，也不是因为对宋主任有意见……宋雁很好……我对她没有意见……她工作认真负责……也谈不上虐待……我倒现在都对她非常感谢……”
闵社长道：“你的意见我们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林林依旧激动，“我支持宋主任当副总编，她真的是一个好领导……”
社长当然不会给林林任何回应。她人微言轻，微不足道。正如张明贵所说，或许社里早有安排。这些闹剧，说到底，可能也早就在领导们的掌控中。有竞争才有进步。老实说，几个编辑室主任互掐的这段日子，社内的码洋的确提高了不少。或许，他们每个人都只是这个机制里的一枚棋子。
争斗归争斗，工作还是得做。《不空》高低出来了。然后跟着就是聂风的《第九夜》。尽管师爽一百个不愿意，李林林和宋雁还是合作了一把。
新书分享会，林林和宋雁集半生功力，请来了好几位名家站台，连带着，杨冰夏和娄文也来了。林林听冰夏说，她以为这是宋雁编辑生涯的最后一本书，所以也来捧场。
林林只好委婉否认，“不一定呢，以后还是继续，你的新书也给我们哦。”
活动定在某知名艺术馆，林林格外让宋雁主持。时间到，宋雁果然一袭长裙，飘飘似仙走了上去。她的口才再一次得到表现。李林林坐在下面，看着纵横捭阖的宋雁。跟泡在梦里似的。她一转头，却见王萌竟也在旁边。她简单招呼了一声，没再多说。
前尘往事，她已不感兴趣。吴冠，志闯，桃根，吕薇，王萌，乃至于虞国光，褚秀，还有各色各样她合作过的作者……你我皆过客……她觉得自己仿佛活了好几辈子，她想忘记的太多。因为忘记了，放下了，才能重新开始。
活动结束，林林开车，宋雁坐副驾驶，两个人把聂风送回酒店。林林再掉转车头送宋雁回家。宋雁说算了，不顺路。但林林坚持。
她原本以为这一路，宋雁会有好多好多话要说。谁知竟是沉默无言。林林扭开音响，莫文蔚的《电台情歌》打头炮。两个人都不禁轻声哼唱。
林林浑身的肌肉陡然放松，“还记得上次么。”
宋雁问哪一次。
林林说：“就是楚老师来的那次。”
宋雁说记得，也是你开车送我回家。又说：“不过那个时候，你还叫我主任。”
林林开玩笑地，“我现在也叫你主任。”
宋雁开玩笑回怼：“我当不了，你主意那么大，谁当你主任谁难受。”
到宋雁家楼下，林林停好车又下来，忙着把剩下的几本书还有手提袋从后备箱拎下来。宋雁全部接过去，这才站定了，两肩微微一耸，“去吧。”
林林说：“好好休息。”正准备转身，宋雁又喊：“老林！”
林林回头。电光火石间，她看见宋雁幽怨的眼神。
忽然一下就明白了。
她往前走了半步。宋雁道：“以后你好好的……”林林眼泪一下出来了。她快步走向前，一下抱住宋雁。宋雁两手拎着东西，只好任由她拥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调任，又不是作古。”
林林道：“你走了，这待着真没什么意思了……”
宋雁恳切地，“你是个好编辑，反正就做书。”
林林破涕，“老师能放过我？”
宋雁道：“她也不是针对你。”
林林心里揣着这句话回家。在梦里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等再开班，听到社里沸沸扬扬的消息，林林终于明白了——
宋雁跟张明贵一样，调任兄弟单位当副总编。同时，暂时仍兼任第一编辑室主任。文艺社副总编一职由丁欢担任，主管第一第三编辑室。师爽担任第二、第四编辑室主任，直接向社长汇报工作。朱跃降为副主任。
天，这复杂的任命。人们管着叫“平衡”。不过无论怎样，李林林暂时不需要换部门了。因为在食堂遇到，师爽又再一次对她笑脸相迎，一激动，她甚至还给林林一个拥抱，对周围同事大声宣布，“林林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上班时间，李林林依旧坐在办公桌前，她心定定的，任凭流年如水般滑过。一只灰色鸽子落在玻璃窗外，迟迟不走，林林看着它，它也用一只红眼看着林林，仿佛很陌生，又仿佛很熟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