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此消彼长，林林几乎扛不住宋雁的凌厉目光。
咖啡杯往桌上一竳，宋雁发起第三波攻击，这回是苦口婆心状，“咱们内部的问题，要内部解决，展现出去，就是要铁板一块，要有凝聚力，不要总是当离心的那个！现在好，外面人觉得我们都已经支离破碎了，还怎么把稿子放心交过来？”
林林口气也放柔缓，“主任，你是我的主任，我做出成绩，也代表着你管理有方，你应该抓的是宏观的、大方向性的，为什么一定要参与到前线拼杀中来？”
宋雁冷冷地，“昨儿老聂给我打电话了。”
林林道：“是，老聂还是打算在我这出。”
宋雁哂笑，“李林林呀李林林，你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人老聂是说，不在我们这儿出了！明白了吧？”
懵。才说好的，怎么迅速就变卦了。
宋雁继续，“抢，继续抢，现在好了，鸡飞蛋打！谁负这个责任？！你能负责吗？”
“不是，主任……”林林嘴有点瓢，她掏出手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话间，林林已经给聂风打过去。聂风接了。林林开免提。林林直接逼问：“老聂，你给我们主任打电话了？”
宋雁盯着手机，鼻孔一张一翕。
聂风道：“打了，主任态度很激烈。”又劝，“林子，你听我说，为了一部稿子不至于……真不至于……搞得都快成引起特洛伊战争的金苹果了……”
林林道：“老聂，你到底什么态度？最好明确一下。”
聂风嘴一秃噜，“那要不……这部就暂时……不放你们那儿了。”
林林激动，“不是……老聂你……”又擡眼看宋雁，宋雁眼珠子瞪得老大。聂风嘴碎起来，“真是难办……难办……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和宋主任都是我的贵人我特别希望你们好……真的……”林林还要做工作，聂风却借口说要出门，挂断了。只剩林林和宋雁四目相接，相对无言。好一个滑头的老聂。这样，他就里外都是好人，全身而退了……
林林忽然明白过来，或许，这也不过是老聂的另一个借口。他对《正题》的出版工作也许不太满意。或者是刚开始满意，等到杨冰夏的《尘埃》一出来，两相对比，产生了心理落差。当然，这些内心感受，精明的聂风是不会说出来的。一切都只是林林的直觉判断。现在，他选择用这个理由抽身，再合适不过。
林林愣了一会儿。宋雁先发话，“这事，你说要不要跟领导说。”这是给林林出难题。林林沉默以对。她能说什么呢。说不说是她宋雁的自由。宋雁道：“妄议竞聘，抢稿子，一桩桩一件件，你比孙悟空能耐都大！”她随即摆摆手，“我是做不了你的领导。”
这是宋雁第二次说这话了。
很明显，她是在把人往外推。
林林继续保持沉默。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了。宋雁摆摆手，打发她去。林林怔怔回到工位，想哭，却没有眼泪。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场追梦之旅，会走到这么个悬崖边上。她要往下跳么？跳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她也从未想过辞职。又或是浪子回头，安安分分做宋雁的“奴隶”？也不行。耳边有人喊她。林林擡头，是师爽过来借水。林林忙热情接待了。师爽道：“永远缺水。”说完自己先笑了，“啥都缺。”
一道电光在林林脑中闪过。或者申请去师爽部门呢？换个摊子，继续战斗。但这个想法要实现，必须经过三道难关。宋雁同意放人，师爽同意接收，社领导同意调换，调动才能成真。可这一变动，首先在宋雁这边，可能就要遭遇阻碍。原因很简单，她李林林是宋雁招进来的。现在她要换部门，那社里其他人对宋雁是什么观感？说句不好听的，你自己招的人你都维护不住，那你这个主任当得未免太失败。
面子上，宋雁首先就下不来。
不过林林觉得未必没有谈判的余地。因此宋雁是希望她走的。只是，她希望的走，可能倾向于“辞职”。扫地出门。如果她林林去了另一个部门，或许是一种折中的选择。但，去师爽那儿恐怕又得除外。毕竟，师爽跟宋雁那是死掐。属于高度竞争的对手。将来柳总退了，副总编的位置必有一战。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没办法，事到如今，只能铤而走险。林林打算先去师爽那探探路。理论上，二编室是最缺人的。
这日，趁宋雁出去开会，林林敲响了师爽办公室的门。看表情，师爽是有点意外的。事实上，从入职以来，李林林进入这地界不超过三次。她不是喜欢串门的人。要么不来，来就是有事。短暂的惊讶后，师爽还是及时管理好了表情，她笑着让林林坐，又问她有什么事。
林林单刀直入问：“师主任，你们编辑室缺人么。”
师爽愣了一下，仍旧笑着：“怎么，你有好人选推荐？”
林林不含糊，“我。”
师爽顿时哈哈大笑。李林林望着她那因得意的笑容而张开的血盆大口，仔细品咂着其中滋味。师爽当然应该笑。大笑。竞争对手的得力干将主动投诚，那不恰恰佐证了，宋雁“统治”的失败，以及动摇了她“统治”的“合法性”么。笑了几秒钟，师爽才收敛住，打趣般问：“在宋主任手底下吃一碗饭，不容易吧。”
这属于引蛇出洞，林林咬住了，“没有，主任对我挺好的。”
师爽呵呵地，“好你还要走？”
林林连忙自圆其说：“我对老宋没有任何意见，主要是，对文学看法有些偏差，导致工作展开有些掣肘，我侧面观察，放眼全社，在专业上，可能只有老师你我还是比较服气的，我们能沟通，可以一起往前走，师主任，你这不是还缺人么，我来，也是调整一下人才结构，别回头老宋那边人满为患，你这边门可罗雀，也确实看着有点失衡。”
事实上，离开的理由是林林进门之前就准备好的，包括人才结构失衡论，也纯属是想对师爽进行轻微的刺激。好让她一激动留下她。说到这儿，师爽站起来，用一种老领导的口吻，“林子，你来，我是双手欢迎的，但就怕宋主任不放，社里也有意见。”
林林道：“这些工作都由我去做，如果柳总问，您只要表明您的态度就行。”
好了。师爽这关算是通过了。跟着要通的，是柳馥那关。诚然，如果让柳总在宋雁和她李林林之前选择，柳总一点选择宋雁。这是一点都不用怀疑的。柳总是宋雁的直接上级，约等于“亲妈”。林林呢，她跟柳总，是上下级，也像朋友。林林能感觉到，柳总是欣赏她的。好几次在饭桌上，柳总当着几位领导的面，都肯定了林林能力和成绩。柳总交给林林的任务，包括姚芳的书等等，林林完成的还算出色。林林觉得有谈判的空间，就看怎么说。
发行的副主任在柳总办公室盘踞着。林林只好在门外等。过了一会儿，人出来了，林林再敲门。柳总让她进。李林林面色沉重。柳总问她什么事。林林欲言又止。柳总是个直脾气，“有什么话你就说。”
林林这才嗫嚅着：“我们主任跟我说了。”
柳总问说什么。她让林林不要挤牙膏，一次说明白了。
林林半低着头，“截屏的事。”
柳总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是给你敲了个警钟。来工作就来工作，少说话，多做事。”
林林说：“我怕影响主任，我心里也不过去。”
柳总诧异，“宋雁什么反应？”
林林委屈巴巴，“激动，不能接受，认为是编辑室的耻辱，认为我是一颗老鼠屎。”
柳总道：“也不怪她激动，你出问题，她作为管理，也难辞其咎。”
林林这才切入正题，她还是不看柳总的眼睛，低着头：“主任想让我走。”柳总立即，“走去哪儿？”林林道：“没明说，但基本是这个意思。”柳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说：“气话。”林林说：“可我总不能辞职……我也不想……我对社里有感情……还想继续干……”柳总问：“宋雁人呢？”说着她要打电话。林林忙说主任开会去了。又说：“柳总，要不这样行不行，我先调整到别的部门，将来，等主任气消了，局面稳定一点，我也可以再回来。”
柳馥定在那儿。她盯着林林的眼睛，“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宋雁的意思？”林林道：“不管是谁的意思，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痛心疾首地，“主任毕竟是主任，就算她有这个意思，也不能明着说出来，跟夫妻离婚一样，其实是不想过了，大家心照不宣，但总得有人提出来，我也是考虑再三，干脆，这个坏人就让我来当吧。”
柳总不吭气，表情严肃得跟上了冻似的。
林林道：“我来这二年，历史使命也基本完成了，主任稳定住了局面，现在小牛走了，老人退了，主任手里也抓了不少选题，将来再招俩新人干活就是，不像过去那么困难了。”停顿一下，继续说，“不说飞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但我也得有点眼力见吧。”
说完，林林继续用眼神跟柳总对话。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拉锯了一会儿，柳馥终于说：“再看看宋雁的意思。”林林明白，柳总这关，基本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