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蓉城的真人版京杭大运河,打通信息网,勾连不正当关系,军火交易,买卖毒品,暗杀政客,无所不能。
叫李麻子是因为脸上有斑,花了脸影响形象,但样貌丑陋不引人注意,手上情报多,一来二去,在蓉城也是个人物。
和其他NPC不同,除了买情报做交易,李容身上有隐藏任务,可以随机分配给玩家开特殊结局,也可以根据剧情暗杀其他NPC。
胡羞来过的十次,找她买过逃离中华民国的船票,搜查共党的搜查证,卖过鸦片……
李容的戏份都在大逃杀之前,性格怪戾乖张,经常漫天要价,人又好色,借任务之便骗钱。
曾经有个李麻子的演员找胡羞要过微信,大概是她笔书潦草,不了了之。
虽然大家都是演员,胡羞真是万万没想到秦宵一会演这个角色。
他从蓉城主路上拿着扇子进来,刷地一抖,看到胡羞有点意外,心领神会地低了头,有点暗自快乐。
棉麻对襟长衫的扮相,布料软滑,贴在身上筋骨瘦弱,不知道这妆效是不是秦宵一自己点的,脸上的麻子轻巧地化成了雀斑,多出几分娇俏和书生气。
有年轻时小李子的味道。胡羞看了看一身白西装的新秦宵一,再看看站在旁边圆滑地嬉笑再被赶走的李容,这下倒是要正式地叫刁稚宇这个本名了。
想到贵妇天团,胡羞悄悄溜了一眼蓝发的女人,脸上云淡风轻,五十刷的玩家已经见证了蓉城的风风雨雨,当然也对长了麻子的秦宵一见怪不怪。
如果真的是打赏不少,那这位蓝发的富婆可能已经集邮一般调戏了所有的NPC,并且每次都给钱。
其他富婆一字排开站在她身边,胡羞看到了,鼻子高耸入云胸挺到了脖子根的整容脸1号,身材高大又魁梧气势威武的坦克2号,和样貌平平穿着绿旗袍,戴着祖母绿戒指和耳环的绿精灵3号。
珠光宝气艳压群芳,有钱真是了不起。
感谢布洛芬救命,胡羞下午三点半的场次在蓉城走了几步,除了身汗精神就好了。
这次的冯小姐虽是中国人却是英国的间谍,在宁则臣组里,需要完成的是暗杀德国军官,贩卖毒品的任务,以及带俄国的记者赫尔岑去英国。
胡羞坐在剧院外的长椅,认认真真盘算三个任务:暗杀需要找李容买凶;毒品交易需要李容销赃;去英国需要船票,买船票也要找李容。
这竟然是个和李麻子脱不开关系的角色,大姨妈来玩不亏!
琢磨清楚各种关系,胡羞正了正头上的帽子朝着李容走过去。
李容坐在黄包车上装睡,嘴里还叼着个烟斗,假不正经。
听到脚步声也没有睁开眼睛,胡羞叫了三次李先生,最后喊了句李麻子,李容才睁开眼睛:“不叫大名,叫什么外号,不知道我不喜欢被叫外号吗?”
“叫你李先生你也听不见……”
“那就大点声!”李容突然擡高了嗓门,胡羞被吓得脖子一缩,这和秦宵一也差太多了吧?
穿着对襟褂子的李容有洁癖,直起身来还拍了拍袖子。他把手肘拄在膝盖,低声问:“找我什么事?”
“需要找你买点东西,以及卖点东西。”
李容又在她胸前盯了几秒,认认真真看了名字,早就知道她角色里的任务:“冯小姐,买什么,又卖什么?”
“蓉城不能在明面上说的东西。”来了这么多次,演戏都炉火纯青。
“这种事情可不是轻易就能办的。”李容跳下黄包车:“我心情不好,今天不想帮人做事,除非送我点什么礼物。”
说完歪过头看胡羞,眼神慵懒又挑着眉,满脸的邪气。
这无耻的样子真是和秦宵一完全两级。而且……他今天没刮胡子,泛青的胡茬围在淡色的唇边,好性感!胡羞有点呼吸紧促:“那你要什么。”
“咱们就站在运亨百货公司门口,看冯小姐诚意有多大咯。”
胡羞摸了摸兜里的钱只有四千,进百货商店买了一块表。
李容看到钢带的表:“这表指针都不动了,冯小姐,你对我有没有诚意。这花多少钱买的?”
“八千……”
“八千?”秦宵一嗤之以鼻:“我在蓉城混这么久,拿我当傻子骗?再问你一遍,到底多少?”
“四千……”骗秦宵一可以,骗李容没用。秦宵一是深情又专一只爱林秋美,李容是门槛精,奸猾贪财,得理不饶人。
胡羞只好又出下一招:“我兜里只有四千,都给你买表了,还不够显示我的诚意吗?对你的心意很崇高。”
“太崇高的目的都是有所居心。”李容贴过来翻胡羞的包,胡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没骗你,本来想找你买东西都没钱买了。麻子,你想占我便宜,我就给你占。
反正我冯遥没什么可给你的,只有一片真心和一具活生生的肉体了!”
胡羞说完这句就后悔了,转念一想不就是飙戏吗谁不会。
这回反倒是李容脸红了。他向后让了一步:“买什么?”
“通行证和船票。”
“两万……”
“啊?”胡羞之前又不是没找过李麻子,两张纸票不过五千而已。
胡羞一想到在蓉城钱多么不好赚,眼泪都要下来了:“麻子,你不能因为长得帅就溢价。”
这话把李容逗笑了。这一笑又变回了秦宵一,害羞时忍俊不禁,完全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清了清嗓子:“赶紧赚钱去吧,时间还早。”
胡羞离开时看到还站在黄包车旁边的李容,白肤黑发衬得明眸皓齿,在暖黄灯光下剪影干净,目光残留在她身上,简直浑身都不疼了。
在蓉城连跑带窜干劲满满地赚了两万回来,李容身边已经围满了人,陌生的玩家围着李容叽叽喳喳,尖细的嗓音和浑厚的声线交战,李容每走一步,女孩们就簇拥着跟一步。
每个人看起来都和李容很熟,能在三点半这个时间出现又这么熟的,胡羞这才明白,整个十六个人,包括她在内都是老玩家。
宁泽臣从她身后经过:“冯小姐,发什么呆,第一次见李容?”
“这场景,你见过吗?”
“当然,名场面啊。”宁泽臣笑了:“还没到高潮呢。哦,冯小姐,听说你身上可是有违禁物品,尽快处理掉,被搜身了可就麻烦了。”
说完他轻佻地迈着步子离开,很快也有玩家找上宁泽臣,胡羞身上的任务虽然都需要找李容,而也有玩家需要从她这儿对暗号买走东西,两个人争抢的话,她还能赚上一笔。
坐在大戏院的长椅上等,非但没人找过来,围着李容的人反而更多了,人肉宝莲灯从东边跟到了西边。
胡羞腾地站起身朝着李容走过去:“麻子,我要找你买东西!”
李容在人群中探出头来:“两万,准备好了吗?”
“我只有一万五。”
“继续赚……”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容还在人肉宝莲灯的花心,整容脸1号搂着李容的手臂,坦克2号横在其他玩家面前,绿精灵3号打开了抓着李容的年轻玩家的手:“不要碰容容,他说了今天要和我结婚。”
结婚?
李容的面色有点尴尬。而他的确还在角色里:“我已经答应和梅小姐结婚了,但是我可以悔婚,反正结过婚,爱过。满足你们的快乐,下一个谁结婚?”
胡羞没忍住,靠近了宁泽臣大声问:“结婚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蓉城是可以结婚的。婚书只要去公证处盖章就可以了,当然了夫妻有一方提出悔婚,结婚就不成立。怎么,想和李容结婚?”
“我就是问问。”
“这场应该轮不到你。”宁泽臣悄悄凑在胡羞耳边:“你之前都没遇到结婚这种情况吧?深夜场都是老老实实做任务的一刷,这个时间是贵妇出来活动撒野的时间,老公孩子都打发出去了,出来浪了。”
心里一阵委屈加气愤,胡羞看了看任务卡,不能白来,至少要把任务做完。
秦宵一被陷害给将军投毒,即将公开被审讯。这个情节触发让整容脸1号非常不高兴:“什么嘛,我还想买通小兵让我进牢房,近距离看小秦被打怜香惜玉一下,谁触发的,讨厌。”
“小秦公开挨打也可以,饱眼福不分场合,一会儿大姐肯定坐在最近的位置,我打赌。她这次还给小秦带了礼物,不知道什么时候送。”绿精灵3号虽然柔弱,却非常喜欢八卦。
胡羞看了看任务卡,买东西的任务应该就是蓝头发的女人过来找她。
总需要赚点钱。她走过去靠近蓝发的女人,斯嘉丽,没错。她轻声问:“你是不是要找我买东西?”
“我不要了,这些东西买到了做完任务也没多少钱,你等别人吧。”蓝发说出这句话,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莫名其妙……
第二场戏秦宵一被公开审讯,蓝发贵妇坐在最近的位置,冷冷地看着新秦宵一挨打。
新秦宵一的即兴发挥很多,脸也的确英俊,论富贵气更甚。
但也许因为稚嫩,总看起来演技弱了一些,加上脸颊有肉,贵公子养尊处优,挨打的样子也不够惹人怜惜。
只有宁泽臣和冯酉金外加伤痕累累的秦宵一在场,胡羞度日如年,妈的这场戏怎么这么久,我要出去看李容,找李容买通行证!
门一开宵禁时间胡羞就冲了出去,还没有人靠近李容,胡羞重新买了块金表,在蓉城饭店的大堂逼近他:“时间紧急,麻子,礼物这次满意吗?找你杀个人。”
“谁?”
“那个高大威猛的女人,德国政客。”
费了好大的劲才解开表带,胡羞上一场被秦宵一抱出来,却完全对肌肤之亲不擅长,手指冰凉身体发虚,几次碰到李容手臂时,李容的身体温热,甚至有点烫。
胡羞脸越来越红:“杀她是我的任务。本来还想找你买通行证和船票,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四万,买你一颗子弹,大逃杀之前帮我干掉她。”
“这么大的仇?”
“情敌……”扣上表带,胡羞掉头就走。身无分文却觉得威风堂堂,剩下的时间赚点小钱,去百货商店给自己买件首饰,去小摊贩那儿买橡皮糖吃,大家都不做任务,她还做什么。
在小摊挑了三个口味的橡皮糖,胡羞感觉一阵不舒服,坐在大戏院门口安安静静。
面前就是蓉城主干道,景象热闹非凡。近距离的是新秦宵一,身上挂着三个女人争风吃醋,秦宵一问“我为什么要和你们结婚”,两个争相把秦宵一夸得天花乱坠,还有整容脸1号干脆拉着手开始撒娇;远处被围堵的李容身边是贵妇天团,坦克2号和绿精灵3号牢牢地挤在最靠近李容的一层,对把其他玩家拒之门外;旁边站着的面无表情的是蓝发的女人,抱着手臂靠着公告栏,像在看一场笑话。
而在他是我的你凭什么这场该轮到我了这样的争吵中,李容回过头对蓝发的女人说:“我和你结婚。”
果然在候选人公布之前有结婚典礼。十六个玩家有六个站在台上,六对新人里有涎皮谄媚的李容,华贵得比身边的坦克2号还像贵妇的秦宵一,还有敞开领口笑得张狂的宁泽臣。
胡羞坐在位置上数钱,身上还剩下一万二,这一场玩得真是糟糕。
李容站在台上发表结婚感言,性感的嗓门洪亮:“忠于祖国,忠于老婆!”
全程胡羞头也不擡,橡皮糖嚼得咯咯响。
在大逃杀第三局,胡羞靠在门边,被人杀死后涂层亮着等游戏结束。
坐在墙角看到蓝发的姐姐,包里拿出刀来不慌不忙地在涂层划了一下自杀,又在黑暗中靠近秦宵一,在他手心里塞了什么。
胡羞坐在暗处离得不远,听见新秦宵一礼貌地说谢谢。
雪国列车不只是销金窟,还是个牛郎店。起初不愿相信的宁泽臣的狂言,现在也是眼见为实。
胡羞在晚高峰乘地铁,贴紧的乘客挤出了她身体里的水分,眼泪不停地往外冒,李容演技高超,左右逢源,在一群贵妇中选择了看起来最有钱的那一个,一定是为了打赏,毕竟宁泽臣说过,秦宵一靠打赏可以月入两万。
轻浮!
回到家胡羞倒头便睡。布洛芬似乎开始失效了,痛觉从身体的细枝末节处滋生出来,很快引出了虚汗。
胡羞缩在被子里,觉得今天异常地冷,降温了。和秦宵一在雪国列车的一幕幕在面前闪过,时间不久都还新鲜,而今天的李容反而很遥远。
也许是自己努力地想要排异这份不愉快,但算了,没必要,应该一起打包删除。
南方阴冷潮湿的气候似乎和痛经是朋友,和失恋也是。
梅雨季生出霉斑,冬季落雨留下的寒气,阳光轻易难以驱赶。
很巧的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失恋都在阴雨连绵的冬天,风顺着雨丝爬进骨头里,湿冷和尖细的痛一起来袭,每到了相似的季节,回忆就会伴随这种湿冷一起靠拢过来。
虽然三月底就有樱花盛开,多数时候明媚和煦,冬天的阴冷造成了胡羞对大自然的敬畏。
胡羞心想,大概是自己真的没有什么看男人的眼光,每次都惨败,唯一命运一般的,就是自己失恋的日子都在阴雨天。
下次再谈恋爱,如果能有一个体贴的不再让她伤心的男人出现就好了。
能够体会她的心意,认认真真地收下,并且也愿意把真心交给她。
想到这儿,胡羞把脸埋在枕头里,心碎,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迷迷糊糊睡到凌晨三点,月光太过明亮,胡羞下床去拉窗帘,跪在沙发上,下意识地朝着窗外秦宵一站过的位置看了一眼。
刚刚做出这个动作她就开始嘲笑自己,决定不再喜欢秦宵一了,戒掉习惯要到什么时候呢。
而窗外经常看着的位置……
胡羞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秦宵一,不,刁稚宇就站在那个位置,没有骑车,只是在单元门的白灯边缘站着,半个影子在光内,半个影子在黑暗中,像是犹豫着要不要站在主角的位置。
他擡起头看着楼上的方向,神情难辨,更像是下意识地走过来。
胡羞贴在窗户上定睛向下看,心砰砰地跳,很快就发现手湿了——眼泪贴着玻璃流下来,和悲伤的手指相遇。
爱情故事正常的情节发展,她应该不顾一切地跑下去抱住他,把他拉近舞台的追光之下,拉到自己的恋爱剧里,原谅他的轻浮和狡猾。
毕竟都是演技,人设带来的而已,戏外能够站在楼下,他是属于自己的真情人。
而胡羞在窗前定定地看了几眼,冥冥中和刁稚宇相互对视,不舍地多看了几眼,用力地拉上了窗帘,回到床上堕入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