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的房间里又响起两声咳嗽,地上溅起血花,面色惨白的宋元才跌回躺在**,胸口剧烈的起伏。
“平安无事个屁。”
他破口大骂,抬起自己的左臂,左臂包扎着一圈白布,血迹药粉渗出其上斑驳,他的胳膊上被段山剜下一块皮肉。
“我这条胳膊是不是废了?”
废了的话怎么可能抬起,还在眼前挥动,四周围着的亲随下属忙纷纷开口。
“没有,大人放心。”
“段大人动作快。”
提到了段大人,宋元又再次喊道:“段山呢?”
一亲随上前道:“段大人自认有罪,此时在院子里跪着。”
作为宋元的亲信,如果不是相信他,宋元是绝不会让钟世三到自己跟前。
宋元怒声道:“跪着能干什么!还不给我滚进来。”
不怕宋元发怒就怕宋元和气,四周的人松口气很快传了段山进来,段山进来后也并没有痛哭流涕自责不已,能被传进来已经表明宋元信任他,报答信任是更好的做事,便只道:“是假冒的钟世三,已经查到真正的钟世三三年前病死在泉州破庙。”
宋元挣扎坐起来,面色白而青,道:“所以是五蠹军那些人,就是他们对不对?”
段山道:“不知道,此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宋元气极将面前摆着的药碗摔下:“将这个不知道什么人的人的尸首给我悬挂城门,但凡有能提供线索着指认,赏金万两。”
段山低头应声是疾步而去。
亲随们再次上前说些“秦潭公已经得知此事命人严查”“说这是针对宋大人您的阴谋,筹划已久。”“让大人您安心养伤。”云云之类的话,外边又不断的有人报哪位大人来探望这时候宋元当然一概不见,这些人也不指望见,露个面留下礼物就离开了,只有太后娘娘的人被请进来,详细问详细答,一番嘈杂后夜色降临,屋子里只留下大夫们伺候。
宋元带着几分疲倦躺着,看着大夫们低声商议药方,忽的喊了声杨大夫。
聚集在一起的四五个大夫们忙四下乱看,站在一个不起眼角落里配药的老者转过身来,应声是疾步上前。
宋元床前明亮的灯光照出他的形容,正是杨静昌。
宋元道:“我这伤吃青蛾丸管不管用?”
杨静昌道:“管用的,我已经配好了,补气还好那人没有咬在脖子上,隔了一层布,又是胳膊,段大人又下手迅速,但大人的胳膊还是会留下遗症,动作不便阴天下雨都会疼。”
宋元大约是疲惫了,先前的燥郁散去,神情平静,道:“这些都是小事,就算是少了一条胳膊又如何。”他依旧是秦潭公不可缺少的忠诚下属。
杨静昌低头应声是,看着宋元倦意更深,便告辞退开,与其他的大夫们来到隔壁间。
其他的大夫们对他点头,示好又难掩几分羡慕这个杨静昌在人才济济的太医院内算不上多么高明,但凭着一方青蛾丸深的宋元的欢心,而这青蛾丸对养身补气极其有效,京中高官贵族中其他的病都并不多,多的是富贵病气息不足,也正需要这个,可想而知这杨静昌必然越来越受欢迎。
大夫们正低声交谈商议,外边忽的一阵嘈杂,能在宋宅引起嘈杂的可不多,秦潭公太后都已经派人来过来,那京城中能以及想要来宋宅的其他人可没有了是谁?
有亲随疾步进来,道:“大人,小姐和少爷回来了。”
小姐少爷吗?杨静昌想着,宋元有一子一女,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偶尔听大夫们私下闲谈宋夫人的病如何如何,得知宋夫人身体不好一直在别院静养,女儿和儿子在身边陪伴,很少回来京城。
或许会有人惊讶宋元都不敢出京城,怎么敢放妻子儿女不在身边,那是因为那别院不是一般的别院,而是皇家园林,是太后赐予宋夫人养病用的,太后和陛下还偶尔会去那边,所以那边的护卫比起宋宅更严密安全。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边疲惫躺下闭目的宋元猛地跳下床。
“谁告诉她们的?谁让她们回来的?谁护送的?这么晚这个时候”
焦急担忧愤怒害怕急切不安语无伦次,一句话未完人已经向外走去,就好像受伤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子女。
杨静昌看的有些愕然,耳边已经有大夫低声道:“宋大人极其爱护妻子儿女。”
这一点杨静昌也看出来了,宋元如今高居权位,但家中只有一妻,宅子里既没有美妾成群,也没有俏婢如云,人真是多面的,再凶残无耻的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念头闪过外边响起了女声。
“爹”
声音轻柔,听声音年纪应该十三四岁。
杨静昌忍不住从窗缝看去,院子里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出现,昏昏夜色里就像一道光亮起。
她裹着一件素白斗篷,疾步而行衣袂翻飞如踏云,手里牵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
宋元已经迈出来,女孩子也迎上去,声音拔高。
“爹!”
娇柔的声音便顿时添了几分恼怒。
宋元的脚立刻缩了回去:“我没事啊我没事啊婴婴你别急啊我这就躺下”
仆从们打起了门帘,女孩子手里牵着男孩子紧跟了进去。
大家闺秀啊,杨静昌并没有看清女孩子的相貌,兜帽始终遮挡在她的头上,但就这一行一动之间就难掩风姿。
有亲随们被叫进来,随着那女孩子的偶尔的询问声讲述事情的经过,不多时又唤大夫来,想必是要问伤情这种还轮不到杨静昌去,自有主管大夫前去回话。
那边的屋子说话声不断,有女孩子的轻柔的问声,宋元偶尔的没有底气的反驳声,还有男孩子含糊的咕哝声,嘈杂混乱但没有焦躁不安战战兢兢,一家亲人相聚的温馨。
夜色再深几分,杨静昌便离开了宋宅,这里并不需要他随侍,坐着宋宅提供的马车,在因为刺杀事件宵禁的京城大街上畅通无阻的穿行,很快来到了一间宅院前。
对车夫道谢,递上碎银子做谢礼,待马车离开门前,杨静昌才敲响了门。
门应声而开,很显然有人早就守在门口。
“师父”低低的带着不安关切的女声响起,一盏灯笼也照亮了门前。
杨静昌看着灯下昏昏照出的女孩子,含笑点头:“没事,进去吧。”
女孩子应声是侧身让开,杨静昌进去之后,一手半掩门,一手提灯去拨门头上的暗锁,灯下照出她抬高而露出的面容,正是蝉衣。
寒风吹来灯笼摇晃,她打个寒战,放下灯笼,人也掩在了暗色中,似乎望着夜色微微出神,院子里传来杨静昌声音:“蟪蛄。”
她忙应声是,咔哒一声门关上,掩去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