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州城的人知道武少夫人有天子之玺。
当时救昭王后被当地的乡老看到了,乡老们认为是奉皇帝之命来的。
这个说法被所有人接受,昭王府的内侍们也没有疑问。
所以李明楼才推断昭王有天子之玺是一个秘密,来历肯定有问题。
世上也没有绝对的秘密。
知道秘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说出秘密的目的,先前不说,此时说的目的。
李明楼看着未了:“未大人说的什么?”
未了双眼纯澈:“夫人,请不要动怒,听我仔细说。”
李明楼没有否认自己动怒,只道:“你说。”
未了道:“官宦之变时,京城有天使来,请殿下进京,当大家准备进京的时候,又有消息说不用了,再然后就有安康山叛军围袭沂州,天使带着人杀出去报信,接下来的事夫人都知道了。”
李明楼点点头嗯了声,听他继续说。
“当初殿下同意跟着天使进京,老奴就有所猜测。”
“殿下为人谨慎,知道陛下不喜,从不主动去京城,天使能说动殿下,一定有极其重要的信物。”
“而且来的不是天子的内侍近臣,是崔征的家仆兄弟,殿下绝对不会轻易随他们进京。”
“唯一能说动殿下,只能是陛下的亲笔或者只有陛下能动用的证物。”
“后来殿下罹难,乡老们说夫人持天子之玺,老奴心里就印证了猜测。”
李明楼听到这里笑了:“未大人,你这猜测也太没道理了,天子之玺在我手上拿出来,你却说是昭王的,如果昭王有为何秘而不宣?”
未了道:“因为这天子之玺不是陛下赐予的,而是崔征私自送来的。”
这样吗?李明楼哦了声。
“陛下这么多年除了琴谱从来不写其他的东西,更不用说给王爷的信。”
“崔征已经把持朝政多年了,天子印玺他比天子还熟悉。”
“如果真是陛下所赐,殿下怎么会秘而不宣?必然是猜到此信物有异,所以才担心陛下,同意进京。”
李明楼不听了,笑了笑:“你怎么不猜测,这是陛下赐予我的信物?”
未了看着她认真道:“陛下所赐,只会赐给夫人的丈夫武都督。”
李明楼一笑:“我的丈夫很喜欢为我请圣恩赏赐。”
这笑溢出小得意,满含着夫妻甜蜜。
未了不由也跟着笑了:“都督英武,夫人不让须眉,奉养婆母,心系万民,助夫征战,武都督和夫人伉俪情深人人皆知。”
是吗,已经人人皆知了吗?这样很好,将来武鸦儿死了,她这个并肩作战的妻子承继一切理所应当,李明楼再次一笑。
不过话题不是这个
未了道:“这些都是老奴的猜测,如果猜错了,还请夫人不要生气,老奴在昭王府二十多年了,闭塞蠢笨很多事都不懂。”
说罢俯身重重一礼,再抬起头。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天子之玺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斗胆请夫人能不能用一用。”
不待李明楼说话,他又自己抬手打了脸一下。
“我真是欢喜糊涂又轻狂,我这种身份的人怎能动用天子之玺。”
他在地上叩了个头。
“未了告退。”
起身惭愧的用袖子掩面蒙头就走。
李明楼道:“且慢。”
未了掩着脸的手微微的抖了抖,转过身放下袖子,看到坐在桌案前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枚印玺。
“非常时期要行非常之事,便与你盖个印玺也未尝不可。”李明楼说道。
未了纯澈的双眼顿时一片水汽蒙蒙,他深深埋头,将公文双手高高举起一步一步上前:“未了多谢夫人大恩。”
未了走出府衙,李成带着兵马等候。
“未大人,可以走了吗?”他问,“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可以走了。”未了含笑道,“夫人吩咐我等守好沂州便可。”
李成嘿嘿一笑:“是吩咐未大人吧?看未大人春风得意满面笑容,这下回去可以无所畏惧的管理沂州城了。”
未了闻言一笑:“是啊,此一行未某再无所畏惧了。”又苦了苦脸,“除了骑马。”
听到这话,四周的兵马都笑起来,有两个兵丁过来协助未了上马。
昭王去世前他从未骑过马,他也从未出过门,他不是替昭王做生意走南闯北的得力太监们,他只是在昭王府替昭王守书房的洒扫太监。
现在昭王不在了,书房也不用守了,他将那些看了无数遍的书放下,书房锁起来,走出门去见那些握刀持枪的兵将,去看沂州城里外民众怎么过日子,然后第一次骑马就跟随那些兵将疾驰跋涉,磨破的血肉到现在还没长好。
上马皮肉的刺痛再次让他身子发僵,想到这苦痛将伴随他一路,每走出一步就如同踩在刀尖上,他的脸上虽然在苦笑,但眼中没有任何的畏惧,贴放在心口盖了天子之玺印章的公文炙热的让他整个人都在燃烧。
他要烧尽这残躯,提醒天子之玺是昭王的,哪怕只提醒了一个人。
这些日子在他光州府里里外外的看,看到民众安居乐业,看到兵强马壮,看到诏封传开各地州府官将立刻前来拜见,并没有嘲弄不屑妇人借丈夫之势,看到有一车车米粮运送来,官府说这是有人在替武少夫人做生意买粮,看到剑南道的兵马护送着一座城池的财物奔来,官府说这是一个叫韩旭的官员在替武少夫人解忧难。
提醒这个人就够了。
未了深吸一口气,双腿夹马:“走。”
李明楼坐在厅内,天子之玺还摆在案头,未了不是想用天子之玺,他只是来告诉她,天子之玺,是崔征偷给昭王的,并不是先帝赐予的,天子之玺的动向朝官不知道,新帝也不知道,崔征不敢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所以,天子之玺是口说无凭,持有为证。
怎么来的,怎么处置,都由她说了算,李明楼端详着手里的天子之玺。
金桔从外边走进来:“小姐,小碗来了,说有事跟你说。”
李明楼收起遐思,看向门口,小碗低着头走进来。
“小碗,你有什么事?”她问。
这孩子经过几天的冷静以及金桔的讲述已经明白眼前这个武少夫人楚国夫人就是李大小姐。
像以前一样,他不肯抬头,道:“我要回去了。”
他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他的技艺没有用,那个以为受伤不能见人的恩人,原来从来不需要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