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碗因为受惊不相信她是李大小姐所以不肯说话,李明楼也没有逼迫他,让这里的孩童们陪着他,带他洗澡吃饭休息,自己先去见了韩旭派来的人。
韩旭派的一个山南东小官吏代表正有知府等官员招待。
“没想到啊没想到。”知府笑得合不拢嘴,“韩大人竟然给楚国夫人送了贺礼。”
山南东的小官吏从生死中逃的一命,还没适应过来,就被韩旭委以重任,作为亲信代表来光州府,走了一路还有些恍惚,不过听到这句话打个机灵回过神。
“不不,不是送贺礼。”他纠正道,“韩大人是听闻光州府内乱,这是为了帮光州府平稳粮价才送来的。”
那这送的东西也太多了吧,厅内官员们神情各异,那一车车的,现在还没清点完,粗略估计相当于一个州府的库房了。
“当时困境时楚国夫人倒是与我说过,不知道韩大人能不能帮忙。”知府斟酌一下又道,神情感慨,“没想到楚国夫人一开口,韩大人就给了这么多东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山南东的小官吏谨记着韩旭的叮嘱,闻言再次忙忙纠正:“不是不是,不是给楚国夫人的,是给光州府的,也不是楚国夫人相求,韩大人是听闻此事而主动。”
不是因为别人相求?是听到别的地方有难所以主动送来钱财?你以为你是神仙普渡众生啊!
就算是神仙,也是听到祈求祷祝才显神通呢。
这个韩旭,想要讨好楚国夫人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那点心思是个男人谁想不到!知府有些不耐烦了:“光州府就是楚国夫人的,楚国夫人现在掌管着淮南道,都是给她的。”
山南东小官吏大惊:“不是给楚国夫人的,要放到官府库房的。”
李明楼在外边听不下去了,走进来道:“你放心,韩大人是从来赈济我淮南民众的,当然是会送进官府库房。”
山南东小官吏先听声音浑身一震,身边的官员们已经齐齐施礼。
“楚国夫人。”
这就是楚国夫人啊,山南东小官吏回头看到走进来的女子,紧张拘束焦虑惶惶茫然等等全部消散,整个人也好像不存在了,脑子一片空白,但又一瞬间清明。
韩大人何必千方百计的掩盖呢。
能得这样得美人一笑,别说送上数十车金银财宝,送上几座城也心甘情愿啊
将韩旭的代表交由知府等人招待,李明楼回到内宅,元吉已经将老管带进来了,老管将山南道的两个节度使怎么试图拉拢韩旭,韩旭又怎么借力打力,李明玉和剑南道怎么顺水推舟等等事情详细讲来。
李明楼听完又开心又欣慰,这些事李明玉在信上已经给她说了一遍,但从旁观者口中听到感觉还是不同,她能听到旁观者们对明玉的认同和赞许。
她的弟弟本就是个聪慧的孩子。
“这是桂花给大小姐的信。”老管将两封信拿出来,“这是韩旭给大小姐的信,我们没看写的什么。”
最后一句话是特意补充的,李明楼看他,按理说韩旭写的信,剑南道是要打开检查的。
老管便再补充一句:“桂花不让我们看。”
是吗?有什么事吗?李明楼先打开了桂花的信,桂花的字写的并不好看,但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妇用了短短时日学会识字写字已经是很厉害了。
信写的很简单,开头就干脆利索表明的内容,桂花说韩旭真是个不正经的人。
不正经这个词有特殊的含义,早死的人活了下来,有些不为人知的性情也迸发了吗?李明楼坐直了身子。
元吉还好神情淡然,老管则好奇的看着李明楼,见这小姑娘先是神情肃重,接着惊讶,然后眉眼如柳枝般缓缓的舒展扬起
她哈哈笑起来,前仰后合。
元吉和老管对视一眼,不解,桂花这个木头一般的人,也会写信说笑话哄大小姐开心了?
李明楼笑着将桂花的信放起来,打开韩旭的信,没看几眼原本止住的笑再次爆发。
这笑声将门外的孩子们以及金桔都吸引来,大家好奇的从窗户门口向内看,看坐在椅子上的女子一手拿着一封信,一手拍着扶手哈哈大笑。
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笑的很开心,于是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一直到了暮色降临,屋子里的人都散去了,李明楼坐在书桌前给李明玉写回信,一看到桌子上摆着韩旭的信,就忍不住笑两声。
韩旭,给她写了一封辞别信,信上让她以后不要给他写信了,义正言辞苦口婆心表明时局之艰,身为武少夫人应该谨守本分辅助天子和丈夫,济佑万民,有些私情杂念必须舍弃。
全文没有提到半点亵渎不好的话,但任何一个看到的人都会想象猜测武少夫人到底给韩旭写了一封什么样的信
再配上韩旭给剑南道要来这么多钱物,只为了送给武少夫人
这封信其实就是让剑南道的人看的,韩旭知道他的信会被打开查看,所以才故意这样写。
所以桂花禁止大家看韩旭的信,直接送到李明楼手上。
当然,如果武少夫人看到,会知道这是韩旭对她上封信要钱要物的回答。
文人的笔真是这个韩旭!
这个韩旭就是在假借大小姐你与他关系匪浅,招摇撞骗!桂花一眼看穿了这个男人,当她不认为韩旭在勾引大小姐,更不会认为大小姐倾慕韩旭
“这个男人就是要借楚国夫人,或者振武军的势,来吓唬我们。”桂花气呼呼,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还是被韩旭气到了,“文官太坏了。”
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什么手段都能用。
其实也不算这么可恶,先前韩旭还用剑南道来吓唬她呢。
一介文官,除了一个官名一腔忠心,他无权无势无兵无马,什么都没有,却竭力的在这乱世刀光剑影中拼命的做事,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要用,其实也怪可怜的。
谁不是什么手段都用呢,她自己不也如此,抓着别人的母亲,假称别人的妻子,只为了找出一条活路。
李明楼脸上的笑散去,放下手里的笔,拿出一个盒子打开。
盒子里摆着诏书印鉴,这是武鸦儿给她请来的楚国夫人印信,她伸手抚了抚,印信的玉石并不怎么好,很明显是仓促做成,但这仓促的礼物对她来说真的很意外也很有用,如果没有这个封诏的话
这件事她也能做成,因为她还有一个比楚国夫人封诏更厉害的印信。
李明楼伸手从衣襟里掏出金线绑着的吊坠,吊坠非金非银,是天子之玺。
她用过一次天子之玺,那时候说的是先帝让她救昭王所赐,只是现在昭王死了,新帝也登基了,按照情理她应该将天子之玺送还回去了,所有人包括知府这些官员都已经这样人为了。
她没有资格再拿着天子之玺。
但是,她不想交还回去,因为那个人是鲁王,是将来会杀了他们李氏一族的皇帝。
李明楼握紧了天子之玺。
而且这个天子之玺来历有古怪,极有可能朝廷和新帝都不知道它在昭王手里。
否则新帝早就该让她还回去了。
如果那时候没有武鸦儿给她请来楚国夫人封赏,她拿出天子之玺解决了黄氏一族,再也瞒不住其他人,新帝也会知道,她就必须将天子之玺还回去。
武鸦儿这个丈夫做的真是很好很好,李明楼抿了抿嘴露出浅浅酒窝。
“夫人。”有女童探头,“未了未大人求见。”
未了吗?李明楼将吊坠放回衣内让请进来。
未了在女童的引路下走进来,对李明楼施礼:“夫人,我是来告辞的。”
朝廷的使者已经离开了,未了没有立刻回沂州,说自己从未当过城守,想要跟光州府的官员们学习一下,李明楼当然不会拒绝,任凭他去了。
“学会了吗?”她笑了笑道。
未了也笑了,点头应声是:“我在光州境内里里外外日夜不停的看了这么多日,看清楚看明白了。”
李明楼道:“沂州百姓安危就交给你了。”
未了俯首没有谦虚:“下官定殚精竭虑不负生者亡者厚望。”
李明楼点点头,未了却没有起身,而是拿出一张公文:“只是这张公文上还需要夫人印鉴。”
李明楼接过,看到是一张任命未了为城守的公文,想来是他在知府那里自己写的。
其实现在有兵马为重,周献请他当城守,他就是沂州的城守了,这种朝廷任命的形式非常时期也可以从简。
可能有朝廷的任命更有身份吧,尤其是对一个内侍来说。
“我这是淮南道的印鉴,沂州城不归我管。”李明楼笑道,“我的印信在这公文上没用啊。”
未了抬起头,一双纯如赤子的眼看着李明楼:“夫人,昭王的天子之玺还在您手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