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筝有点儿生哥哥的气,闷声不响地走在前面,远远看见凤璘站在寺门前,像在等人。
“凤璘。”月筝顿时绽开俏丽的笑容,向他跑过去,“在等我们吧,我和哥哥去散步的时候你还没起来,就没和你说一声。”
凤璘惊异地看着恢复女装的月筝,甚至不太确定地探问道:“是……月筝吗?”
月筝对他的反应极其满意,歪着头得意地笑着,轻快曼妙地转了一圈,“怎么样,和六年前大不一样了吧?”
凤璘笑着掩嘴轻咳了一声,“嗯,那时候你还是个顽皮的傻孩子,没想到……如今也变成大美人了。”
月筝刚想说当年她虽年幼,说的话却是字字当真,远处官道上慢慢走来一辆马车,四五个气派不凡的护卫跟随,凤璘专注地望过去,月筝也只得悻悻地停住,不高兴地看着这辆华丽的马车。
护卫们见了凤璘,连忙策马驰近,飞身下马施礼。
凤璘无心地挥手让他们起身,眼睛一直看着走在后面的马车,马车到了近处,两个丫鬟不紧不慢地推开车门走下来,放好了绣踏,才扶出一位身材婀娜的千金。
月阙也走到妹妹身边跟着她一起细看,发出惊艳的低呼。月筝不是滋味地瞪了他一眼,细打量这位少女,的确极为美貌。尤其那一身端庄贵气,更衬得她风华万端,不是俗艳庸丽。
月筝皱眉,怎么……有点儿眼熟。
美女双目盈盈,遥遥看了眼凤璘,优雅地福身行礼,声音也如莺歌燕语,“拜见梁王殿下。”
凤璘快步走上前,竟然被旁边护卫的长剑绊了一下,微微踉跄,他也顾不得,径直走向少女,扶她起身,轻轻唤她:“丝雨……”
月筝一阵锥心,连绵桃花夹路拱照,嫩叶清新悦目,美丽的年轻男女相视而笑……比师父最得意的画还要好看。这样的场面,她也很熟悉。
小时候凤璘就和丝雨有很多话说,她和凤珣忙着玩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一旁笑着说个没完。有一次御花园中牡丹盛开,她看见凤璘和丝雨在不远处的山坡下相视而立,凤璘俯身捧起一堆花瓣,迎风一撒,他和丝雨便被漫天的花雨笼罩,那么美却又那么远……
月筝很努力地想忘记这一幕,却因为刻意忘却而反复想起,成为她心底的一道阴霾——或许凤璘喜欢杜丝雨胜过喜欢她。月筝握紧拳头,还好,杜丝雨是要嫁给凤珣的,不必在乎她。
杜丝雨也看见了月筝,原本含笑看着凤璘的翦水双瞳中,光芒暗淡了些许。她走过来,毫不犹豫地叫出名字,“月筝,你变得这么漂亮了。”
月筝很勉强地挤出笑容,生硬回答:“你也是。”
月阙坏笑着打开折扇,生怕月筝还不够酸地说:“杜小姐艳冠京城,名满天下,我们在偏僻的山中也如雷贯耳,今日一见真觉流言不可信,明明比传闻中美丽百倍。”
杜丝雨被这样吹捧还是泰然自若,娇媚袅娜地向月阙施了施礼,“月阙哥哥越发会说笑了,六年未见,还是和当年一样亲切啊。”
“哪里哪里。”月阙笑着还礼,“这几年贵府风光无限,令尊加官进爵,还升任太子太傅,”月阙不着声色地看了凤璘一眼,“难得丝雨妹妹还记得我们。今天在这里遇见,是不是……”他询问地看了看凤璘,他们是相约在此的吧,所以刚才凤璘在山门前等候。
“月阙哥哥误会了,春光明媚,丝雨只是来进香游玩的。”杜丝雨淡淡地说,似乎对月阙的这个猜测颇为介意。
“既然是来烧香的,那就快进去吧。”月筝不怎么客气地说,凤璘站在丝雨身旁,快把她的眼睛刺瞎了,小时候不爱看,现在更不爱看!
杜丝雨听了一笑,并没举步入寺,只是看着月筝问道:“月筝也来这里上香吗?太子和梁王选妃在即,很应该求得神佛庇佑。”
月筝愣住,“你说什么?”
杜丝雨故作惊讶,笑着看了眼凤璘,“难道你还没和月筝说这次回京的事。”
凤璘含笑摇头。
月筝紧紧抿住嘴唇,生怕自己冷哼出声,她有些责怪地看着凤璘,话问出口竟然十分蛮横,“这次你入京为了选妃?”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凤璘点头。
丝雨宽慰地笑着看月筝,“太子和梁王都到了成婚的年纪,皇上有意一同为两位殿下选妃,给原家的入选诏书不日就会送到府上了,月筝也该好好准备,不过不必担心,这些年太子对你可是念念不忘,记挂在心呢。”
月筝眉头一皱,这个杜丝雨果然是个笑里藏刀的家伙,明摆着在挑拨她和凤璘的关系。月筝冷冷一笑,“有你在,太子也不会选别人啊。”
这话说得呛,杜丝雨却置之一笑没有再反驳,自顾自向寺里走,与凤璘小声地交谈着。
月筝气得喘粗气,月阙笑嘻嘻地在她旁边扇风,“输得真难看。”
月筝刚想骂他泄愤,月阙用扇子一指走远的凤璘和杜丝雨,“还不快跟上去看着,一个大意,你家梁王的魂就要被大美人勾走了!”
月筝呸了一声,还是赶紧悻悻地跟了上去。
月阙几步就超过妹妹,叫了凤璘一声,“我和筝儿这次下山是为了探望父母,既然这里的事了了,我们兄妹也该告辞启程了。”
“哥……”月筝就差跳起来了,不是他说要跟上来看牢凤璘的吗?怎么临阵倒戈,闹着要走呢!月阙一拉她的手腕,捏得她疼得抽了口冷气,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拉走了。
“欲擒故纵懂么?你这么跟上去除了丢脸就没别的了!”离开凤璘视线月阙立刻教训妹妹。“眼下之计,快回广陵,拿到入选诏书,进京参选才是最要紧的。选谁当梁王妃,哪个说了算?”
月筝两眼发亮,“皇上!”
月阙嫌弃地啧了一声,鄙夷妹妹的脑子。
“皇后?”月筝不确定。
“笨蛋!唉,算了,你就听我的吧。”月阙放弃地摇头。
月筝点头,“好,反正从小到大,坏主意都是你出的。”
“那就赶紧回家!”
原家在广陵府的宅院不算宽敞,原学士一路降为府丞文书襄赞,仆役也只有十几人。原学士仕途暗淡,总在花前月下惆怅,喝两口淡酒无限感慨地说“时不予我”、“襟抱难开”之类的酸话。
好在原家其他人都不以为意,快乐度日。原夫人心情好,会对丈夫婉言相劝:“人生贵在平安和乐。”心情不好,就淡嗤一声:“在京城也不过是表面风光的闲差,老爷你算不得有何起落,何必妄自慨叹?”
月阙月筝每常回家探亲时,原学士也抱怨给他们听,月阙从来就没把父亲的官位放在心上过,月筝更是满不在乎,原学士的辛酸无人响应,十分抑郁。
幸而广陵山水娟秀,原夫人提议四处游弋,原学士陶醉于美景,写出来的文章倒有了些灵气,不再酸腐空洞,渐渐在广陵名头响亮了起来,喝醉了以后也开始说徜徉山水,悠然自得之类的话了。
原学士写了首相当满意的长诗,正暗自得意,恰好看见儿子女儿风尘仆仆地跨进门来。原学士喜上眉梢,正缺捧场的人,可巧就来了!
“你们回来的正好,快来看看我的新诗。”原学士拎着宣纸迎上前。
月阙月筝对自己爹不通人情世故的德行习以为常,儿女回家一不问辛苦二不问饥饱,只顾炫耀新诗对他们来说都不新鲜。
“娘!娘!”两个人喊成一片,把爹晾在一边,呆呆地举着纸。
原夫人听见喊声,匆匆从厅堂里出来,看见儿女归来,笑容满面。“怎么突然回来了?”
“娘,一路赶回来,肚子饿。”月阙抱怨道,他不是正要饿就是已经饿了。
月筝一把推开要饭鬼哥哥,着急地问:“娘,有没有收到入选诏书?”
原夫人皱了皱眉,“没收到什么诏书,筝儿……”对于女儿的心思,原夫人了如指掌,却很不赞同。
“原襄赞,夫人安好,府尹夫人请夫人过府一叙。”一个小厮进门通报。
月筝眉开眼笑,一定是诏书到了府尹那里,要娘去拿。“娘,我们这就去吧!”月筝雀跃地拉着原夫人,原夫人却若有所思,表情沉重。
“娘,你们去吧,不然月筝一定会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没个安生。”月阙理智地劝告,原夫人只得苦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