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起床气
辰王正趴在一艘小船上吐水。
卢含雪坐在旁边,一边冷得抖成一团,一边给他拍背,牙齿咯咯作响还不忘冷嘲热讽:“浪里白鱼一掉下水就翻白肚了,若不是本大小姐,辰王殿下就在湖里喂鱼了!”
摇船的是宋明汐的侍卫。候在湖边的侍卫们发觉岛上出事,驾着小船来寻主子,万幸捞到了。
一名侍卫手忙脚乱脱下自己的袍子披在宋明汐身上,后怕得几乎哭出来。宋明汐若有个好歹,他们一帮人都得掉脑袋。
侍卫带着哭腔在船板上叩头:“卢小姐大恩大德,小的们永世不忘!”
当沈星河射爆第一盏琉璃灯的时候,还在假装艄公和侍女的二人就知道出事了。两人立刻把沈星河的警告丢在脑后,拨拉着小船,企图混上岛去看情况。
不料还没靠到岸边,就被守卫看出破绽。二人摇着小船就逃。守卫驾船追击,宋明汐慌张之下划翻了小船。号称浪里白鱼的宋明汐,腿在冰冷的水里抽了筋,直往水底坠去。
倒是卢含雪自从小时候溺过一次水之后,她的母亲为防再出意外,特意让她在自家水池里学过游术,水性比宋明汐好一点。卢含雪拼了命潜下水拉住了宋明汐,将他拽出水面。
好在这时候,来寻找宋明汐的侍卫乘船赶到,击退追击的守卫,把两人捞上船。
侍卫原想把二人送到岸上找太医,两人都不肯,非要去岛上,侍卫只好从命。
小船靠在琉璃岛岸边的水榭边缘,卢含雪和宋明汐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下船来到大殿,头发上已挂满冰霜,狼狈不堪。大理寺的差吏们有一大半调过来了,都在忙碌,没人顾得上招呼他们,两人没头苍蝇似地乱转。
忽听一声惊喜的呼唤:“含雪!王爷!”
两人转头,看到方小杞出现在一道木楼梯上。接着,楼梯上端大灯笼似的包厢窗口,出现沈星河的身影。
卢含雪哽咽道:“官差姐姐,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宋明汐百感交集:“云洲,找不着我们急坏了吧?放心,我们不过是落水而已,并无大碍。”
沈星河与方小杞隔窗对视一眼,假惺惺道:“可把我们急坏了。”“没事就好。”
一个昼夜之后,正月初十的清晨。琉璃仙宫大殿后方的一座屋子里,沈星河在房间里醒来,睁眼时,看到晃动的光影在墙壁上跳动,是晨光落在湖面,反映入窗,在墙上照出波光。
他懒懒动了一下右手,手指想勾住什么,却勾了个空。转头一看,床边已经没有人。
琉璃岛要细搜,诸事繁杂,昨日天亮之后,众人劝他回府休养,他执意不肯,非要留下。怕常镛担心,不准人给碧落园那边报信。他身上的箭毒还在上头,一开始坚持坐在那间包厢里,靠着窗,看着方小杞等人来来回回地忙活,直至昏昏欲睡。
方小杞怕他把命累没了,在岛上转了转,发现岛屿上座落着几座精致小院,大概是用来招待贵客用的。她挑了一座布置得好的,强行带着他过来休息。
沈星河强调自己一点也不累,坐到床边时还觉得自己很有精神,不料片刻后就直往床上歪去,无可遏止地坠向睡梦的深渊的最后一刻,他闭着眼,不甘心地伸手一捞,捞住了方小杞的一只手,他松口气似地,这才放心地睡去。
他足足睡了一天一夜,中间模模糊糊被人扶着喂了两次食水。这时终于醒来,只觉浑身骨头都睡软了,睡得头脑迷茫。睁眼不见人,四周极为安静。他忽觉心中空荡荡的,莫名冒出匪夷所思的念头——怀疑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他自己一人。
无端恐惧如水似地漫上来,他急忙起身,左肩伤处被扯得剧痛,也不过咬了一下牙,胡乱趿着床前木屐,匆匆走出去。掀开门帘走到外厅,一眼看到方小杞站在门口檐下,跟一名差役吩咐着什么。
她已换上干净的公服,利利落落站在晨光里,望过去竟有些耀眼。
她听到动静,回头看向屋内:“大人,你起来了?”
沈星河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着,眼里含着初醒的懵。他站在屋里的阴影里看着她,“嗯”了一声,退回内室,静静站了一会儿。
这会儿他彻底醒了,回想自己刚才睡懵似的反应,觉得自己可笑。
从昨日起,他死也不肯回去养伤,非要待在岛上盯着现场,其实,并不是觉得此处离了自己不行。
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回去。他莫名害怕自己走远了,一回头,所有人已不在那里等他。
连亲哥哥都想杀了他,还有谁不能抛弃他?于是他一边跟着、缠着方小杞,一边故作镇定地掩饰自己的恐慌。
真是个可怜虫——他嘲讽地对自己说。
方小杞处理完了一点事,回到屋里时,沈星河已经换上备在床前的鸦青长袍。衣物都是他本人之物,是方小杞差人,连夜从碧落园拿来的。
沈星河已洗完了脸,竟然还盘好了发,只是因左手不便,发髻盘得有些歪了,正哆嗦着手托着一顶小金冠,试图往脑袋上戴。
方小杞吃了一惊,赶忙上前接过金冠:“大人你干什么呢?白药师说你的左手还要吊几天,动不得的!你怎么自己梳发呢?”
“我一个人能行。”沈星河垂眸说。
方小杞听着语气不对,凑近他打量:“怎么了这是?是不是伤处弄疼了?”
沈星河退开一步:“没有,已经好了。”
方小杞看他气色比昨日好了点,只是唇色依然苍白。那可是极深的箭伤,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好了?她感觉沈星河很不对劲。从前他总是想方设法挨近她,拉拉袖子揪揪头发,不由自主躲避的,总是方小杞。这会儿,沈星河竟然躲她?
方小杞隐约猜出,他情绪低落,还是因为沈兴芒。必是他一觉醒来,记起发生的事,心里又不痛快了。
这种来自亲人的伤害,原不是一两句劝就能劝好的,无论搁在谁身上,都是个难以过去的坎,在今后的时光里,会反反复复地折磨他,这辈子能不能迈过去,亦是未知。
方小杞心里酸疼,面上却轻松,有心哄他:“大人,你都这么大人了,还有起床气啊?”
“才……才不是!”
方小杞一乐:“我给你重梳一下头发好么?”
“不用!”
沈星河嘴里说着不用,人却不由自主坐到了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