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是她下的毒
方小杞警惕地看着他,身上无形的刺本能地竖起。
沈星河识趣地把自己的手指缩回袖下:“算了。”然后又补了一句,“这至少说明,你的心病或有希望治好。我回头问问白药师。”
方小杞心口闷了一夜,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这点事有什么要紧的?还是先想想您自己……”
沈星河不在意地说:“白药师说了,神仙眼的毒三剂药就好了。”
却半晌没听到回应。
擡头一看,正看到她飞快地背过身去。沈星河一愣:“怎么了?”
方小杞背对着他没动。沈星河心中不安,起身趿着木屐走到她身后,声音犹豫地压低:“你怎么了?”
方小杞回过头,嗓子有点哑:“抱歉啊大人。我不是故意知道的。”
话出口又觉得表达得不恰当,吃力地补充道:“我……我不弄清楚心里难受,所以,就问常将军了……”
沈星河不解:“你问师父什么了?”
她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又飞快低下了头,眼眶禁不住地发红:“您的眼睛……”
沈星河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
她低声说:“对不起,你不愿让旁人知道,常将军也不想告诉我,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沈星河嘴角抿了一下:“你审人的本事有长进啊。”
她把头埋得很低:“主要是……常将军不太会掩饰,心思比较好猜。”
他不由失笑:“你也太小看师父了。他就算性情直爽,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他若不想说,哪能三言两语让你问出来。”
方小杞愣住,擡脸看着他,满眼困惑。
沈星河嘴角微弯:“他大概是觉得你不是-旁人-吧。”
沈星河看着她,眼中似窝着温和的雾霭,声音更低一度:“你和你阿娘,是我母亲视如家人的人,你怎么能算旁人呢?”
方小杞心口狠狠一跳,不觉眼眶发潮。
他倚回榻上软枕,神情极为放松:“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她点了点头。
他没有丝毫为难,说:“那年,我在安西与你一面之缘后不久,便被长公主府的人抓了回来。”
沈星河病中懒散的模样,掩去了惯有的棱角,非常顺从地,将往昔和盘托出。
当年不满十五岁的沈星河被抓回公主府,闹了一阵,又生了一场病,多亏有常镛陪伴,才慢慢好起来。一切仿佛趋于安稳,常镛放了些许心。
常镛深知沈星河与长公主和沈书允离心,他这个当师父的倒更像沈星河的亲人。常镛总觉得全世界都在欺负他的徒弟,若抛下沈星河一个人,他不放心。
常镛无儿无女,别无牵挂,决定以后就留在沈星河身边护着他。
实际上,常镛的担忧并没有错。
沈星河情况好些后,常镛花半个月回了一趟老家,把一些杂事处理掉。万万料不到,常镛就离开这么半个月,又出事了。
当常镛扛着满满一包土特产回到长公主府,却不见徒弟出来相迎。
扫地的小厮说,二公子说受了风寒,有些头疼,在屋里睡着,不让人进去打扰。
常镛推门进去,屋子里昏暗无灯,窒闷空气扑面。还没看到人,常镛心中已然一沉,感觉哪里不对。
他走进里屋,看到床榻上一团被子瑟瑟发抖。他想掀开被子看看,却没掀动。仔细一看,被角竟被沈星河咬在齿间。
“星河?”常镛伸手一摸,摸到沈星河一头冷汗。常镛大骇:“病得这么厉害,为何不叫人?”
他转身想去喊人,手腕却被一把抓住。沈星河的手指冷得像冰,牙齿咯咯作响,嘶哑着声音说:“师父,不能叫人,不能让人知道……我没事……我已经没事了……”
常镛心知有异,没有声张,把门关好才点了灯。
灯光下,年少的沈星河嘴唇咬破,脸色惨白,汗湿的发贴在面颊,抱着脑袋身体蜷缩,仿佛在忍耐着极剧的疼痛。
更令常镛惊骇的是,他一双眼睛大睁着,瞳中却毫无光彩。
常镛哆嗦着手在沈星河眼前晃了晃,沈星河的眼眸并没有跟着颤动。沈星河仿佛猜到他在干什么,努力压抑着嗓音里的颤抖,说:“没事,只是一阵一阵的看不见,一会儿就好了。”
常镛知道出大事了,只觉天旋地转。好在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沈星河的身体放松了,眼睛也能看见了。
常镛摸着爱徒的头发,目眦欲裂:“告诉师父,是怎么回事?”
沈星河的发作刚刚过去,浑身无力,眼睛困倦得睁不动,声音虚弱,话却说得吞吞吐吐:“可能是……有人……下毒……”
常镛嚯地站了起来:“是谁干的?老子杀了他!”
沈星河怕他冲动地跑走,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摆,说:“不知道是谁,无从追究。”
常镛不信:“这有什么不好查的?无非是从食、水、药入口,一查一个准!”
沈星河却说:“毒物是下在药碗里的。昨天晚上,有人在外面叩门,我开门时不见人影,门口地上搁着一碗药。下人经常如此,我也没多想,只道是寻常补药……”
常镛心中狠狠一痛。长公主和沈书允平常漠视这个二儿子,下人也跟着蹬鼻子上脸,这种事无礼之举是常有的。
常镛在侧时,下人们畏惧他的威严,还能收敛一二。常镛不在,这些王八蛋免不了又嚣张起来。
沈星河喘着气歇了一下,接着说:“药是凉的,我只道是天气冷,送来的路上凉透了的缘故。后来想想,那药水不像熬煮出来的,倒像用药粉和出来的。我只喝了小半碗,就觉得味道不对,抠着嗓子吐掉了。可能没有完全吐出来,留了点余毒。接着我还自行找了点解毒药喝了,不会有大碍。”
常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都这样了,还叫做没有大碍?”
沈星河垂下眼:“只是一阵阵的头疼和眼前发黑,慢慢就好了。”
他擡起脸,虽极为虚弱,却露出倔强神气:“师父,这人既然心怀不轨,自会避着人,很难查出是谁干的。若让他知道得了手,倒让他快意了。我偏不让他知道,让他以为奸计没有得逞!我越浑不在意,他肯定越生气!气死他!”
他那瘦得小了一圈的脸上,居然浮现得意的笑容!
常镛“啧啧”摇头:“傻徒弟啊,你真是要脸不要命啊。”
常镛打量着他的脸色,眯起眼道:“你果真不知是谁下的毒?”
沈星河垂眸摇头。常镛问:“盛过毒药的碗在哪里?”
“我丢在门后面了,一直没力气处理……”
常镛找到那只碗,捡起来就往外走。
沈星河慌了:“师父,你要干什么?”
常镛说:“你这毒中得根本不轻,必须得请太医。让太医验验碗上余毒,也好对症下药。”
沈星河知道常镛还是想查下毒凶手,竟从床上跳了起来,用脊背堵住了门,倔强地说:“若请太医,我中毒的事不就人尽皆知了么?您不许去!”
常镛心疼得要命,但中毒这种事性命攸关,怎能由他任性?大手一伸,就想将这小崽子拎开。
却沈星河飞快地吐出两个字:“是她。”
常镛一怔,问:“是谁?”
沈星河没回答,只倚着门,与他的师父对视着,眼中深切的痛苦表明了一切。
常镛瞬间明白了。这世上有个对沈星河极为冷漠,却令他难以从内心真正决裂的人,就是文宜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