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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下来时,老院工照例出现在了电影院。他在黑暗中呆坐着,身体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他本身就是一片黑暗,比黑暗更黑的黑暗。他在等待着放映的时间。每晚电影的开映,都是有着一成不变的时间,无论刮风下雨,春夏秋冬,老院工都像一架钟表一样准时。
早上老院工手持棉花糖和玻璃对话的一幕,最早落入了卫五婆子的眼里。所以天一黑下来,卫五婆子就穿着肥大的棉衣,佝偻着腰,呵喽呵喽地进了电影院。走进电影院之后,卫五婆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老院工的身边。
老院工坐在电影院的最后面,坐在那架比他还要老迈不堪的电影放映机的旁边,坐成一截朽木。
卫五婆子左右看了一下,她平时浑浑噩噩的目光,在这一刻像猫头鹰一样,在黑暗中发着精光。卫五婆子在墙边摸到了开关,啪的一声打开了灯。蒙着厚厚一层灰的灯泡,放出一片昏黄的光,灯光无精打采,像一条死蛇。卫五婆子走到了老院工的身边。她双手袖在大大的衣袖里,不停地呵喽,像在铁匠铺里的小铁匠拉着风箱,又像是猫肚子发出的咕噜声。
卫五婆子并没有开口说话,她在老院工的身边坐下之后,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老院工。老院工没有反应。卫五婆子呵喽了一声,她显然有一些激动了,这一激动,加之刚才在路上受了风寒,鼻尖上挂满了明晃晃的东西。卫五婆子用袖子在鼻子上抹了一下。
我都看见了。什么时候出手。卫五婆子压低了声音,她的声音像是从千年古墓深处飘出来的一样,带着一股森森的凉意。
老院工抬了一下眼皮,对卫五婆子的问话不置可否。
你不用和我装了。卫五婆子将嘴放在了老院工的耳朵边,咬着老院工的耳朵说:
见者有份。
老院工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这时,已陆续地有人进来了。来的人都一言不发,在他们常坐的位置上坐下来,眼睛盯着银幕。卫五婆子悻悻地坐到了她惯常坐的位置。显得有一些烦躁不安,该死的老院工,想吃独食。而老院工,却有一些忧心忡忡。他在想着那个叫玻璃的盲女孩。这个盲女孩,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他隐约的预感到一些不对劲。
玻璃。
老院工仿佛感觉到一块锋利的玻璃在向他刺来。
玻璃,不要打碎玻璃。老院工在这时想起了克死五个男人的银珠,她为什么要找玻璃?她怎么知道这个小女孩叫玻璃。
不要打碎玻璃。
老院工把银珠的这句话又放到嘴里嚼了一遍。觉得这句话像一块碎玻璃一样锋利。老院工想起了那句老话:小心驶得万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