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冬天,我们做了两件对于烟村来说空前的大事。许多年过去了,现在我回到烟村,人们还会提及那两件事。如今的乡村,已不再像过去那样贫穷,但乡村却以飞快的速度堕落了。他们都说很怀念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乡村,怀念我们那些现在已进入中年的曾经的少年们。
好了,还是说说我们那年冬天做的两件大事吧,第一件大事是告状。
原告是我、西狗、刘小手。赵大伟没有参加,赵大伟结婚之后,像变了一个人,他好像开始对他的婚姻生活变得满意了起来,他一天到晚守着他的新娘子,和我们的往来渐渐地少了,他常以一副大人的口吻对我们说话,他说你们别东想西想了,找个女人结婚吧,乡下人,哪来那么高的心气。心比天高,命如纸薄,人是拗不过命的。所以当我们对他说出告状的主意之后,他就一脸认真地劝我们不要做傻事,可是我们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的。而刘小手的女朋友出去打工之后,刘小手又回到了我们的阵营,他的理发店再次成为了我们的根据地。只是我们的队伍已减少到三个人了,我们也不再做那些强行拉人理发的傻事了。我们天天在一起谈论的是理想和未来。
突然有一天,村里紧急召开了一个群众大会,说是从省里、地区和县里,要来一个检查组到我们烟村检查计划生育。这一次的检查是抽查,说是抽到了我们烟村,三天后就要过来。村干部还强调说,在检查组来到烟村期间,家里有超生的,不管罚没罚过款的,都要把超生的小孩送到其他乡镇的亲戚家。另外,谁也不能乱说,要是敢乱说的,就重罚。说这话的是村长,村长家就超生了一个小孩,他超生的那个小孩放在亲戚家里抚养,这在烟村是人人皆知的秘密。其实谁家超生谁家不超生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过是草民百姓而已,再说了,如果是村里对我们进行乱摊派,我们在这时强出头,还能得到一些民意的支持,可是为了计划生育的事出来告状,我们这是把自己推到了与全村人民为敌的境地了。其实我们当时的愤怒不在这里,也不在村长家多生了个小孩,而在于村长在喇叭里说出的那一通或者叫警告或者叫威胁的话,正是那一番话激怒了我们。四毛死了,赵大伟又结了婚,刘小手又失恋了,我们的心里,早就压了一肚子的怒火没有地方发泄。
村长在村民大会上说,全体村民听清楚了,我把丑话说到前面,到时检查组的同志下来访问,哪个要是乱说话,说了不该说的,种田的把田收回来,读书的从学校开除,总之,一人胡说,株连全家,总之,你要敢乱说就别想在烟村混下去了。
正是这句话激怒了我们。当时我和西狗正躺在刘小手的**,我们没有听歌,我们正在发呆,就听到了这个消息。而且我们还听说村长讲话时的语气是很蛮横的,他每句话都要讲两遍,以强**况的重要性。
村长说:种田的,把田收回来,把田收回来!小孩读书的,从学校开除,从学校开除!总之,你要敢乱说,就别想再在烟村混下去了,别想混下去了……我日他的妈哟。西狗猛地从**弹了起来。西狗激动地说,这说的是他妈什么话,这是人话么?
我说,这太过分了。
当时我们只是骂了几句,并没有多想什么。到了傍晚时分,高音喇叭里又喊了起来,还是上午开会时喊过的那些话。那时,我和刘小手、西狗坐在长江干堤边上,西狗弄了一点三步倒,我们打算去毒死一只狗,晚上到刘小手的家里煮狗肉吃。我们在堤上游**。西狗的口袋里装着一个纸包,包里包着一块肉,肉里包着一颗三步倒。这样的药是剧毒,狗吃了,走出不多远就会倒在地上。当时我们还没有看好目标,我们要等到天黑一点了再行动。就在我们等待天黑的时候,喇叭就响了起来。
西狗突然说,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们俩有没有胆子去干。
刘小手问西狗什么想法,西狗就说出了他的想法。西狗说,我们守在从镇上到烟村的公**边上,上面来的人肯定要从那里经过,然后我们就挡住车告状。西狗说狗日的村长,他自己家里就超生了一个。我们就把他揭发出来。刘小手听后没有说话。西狗说,怎么,你怕了。刘小手说,怕个卵子,不让在烟村混了就出去打工。西狗于是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说,你们敢,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说,要不我们把所有的超生户列一个名单,到时交给检查组。西狗说,好,就这么办。刘小手说,要不要拉上赵大伟。西狗说,我们去问问他干不干,他要干就干,不干拉倒,不干我们三个干。
我们去找到赵大伟,我们站在离赵大伟的家门口很远的柴垛边赵大伟赵大伟的尖喊怪叫。赵大伟正在吃晚饭,他端着饭碗出来了,看见是我们,就招呼我们去他家坐。我们去了,赵大伟让我们一起吃饭,西狗说你又没有准备我们的饭菜,算了,我们不吃,找你有事。赵大伟的老婆看见我们去了,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茶。然后西狗就压低了声音对赵大伟说出了我们的计划。赵大伟一听就跳了起来,赵大伟说你们有病呀,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干吗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哩。我说大伟你错了,这对我们怎么没有好处?他村长有什么权利不让我们说真话?我们有说话的权利和自由。再说了,他居然说,谁要是乱说了,家里有学生的要从学校开除,这是哪门子王法?赵大伟摇了摇头,劝了我们半天。最后见劝不动我们,就说,那你们也别把其他超生了小孩的人家报上去呀,你们把村干部们超生了的报上去不就得了?赵大伟的这个意见被我们采纳了。西狗说,大伟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们也不勉强你。西狗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团夹有三步倒的肉,在赵大伟的面前晃了晃。西狗说,知道这是什么吗?三步倒!赵大伟说,晚上要去毒狗子呀。西狗说,跟我们一起去吧。赵大伟看了看他的老婆,有些为难,但他还是说,告状我不方便去,今天晚上还是陪你们玩玩吧。
那天晚上,我们像幽灵一样的在烟村游**,引得人家的狗子汪汪乱叫。可是那天晚上好像邪了门似的,狗一叫,狗主人就会从家里钻出来。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我们就这样转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冬天的乡村之夜,静得只有风声和我们的脚步声,还有那些狗们的吠声。我们没有找到下手的狗子,倒是顺手在人家的菜园子里扭了几棵白菜,拔了两根萝卜。西狗说,弄不到狗,那就偷两只**。刘小手说,偷谁家的?西狗说,咱们偷铁算盘的。铁算盘是我们那里有名的老抠。西狗负责去偷鸡,我们在一边望风。
然而那天晚上我们的运气很差,西狗刚钻进铁算盘的鸡舍,铁算盘家的灯就亮了。然后铁算盘就出来撒尿,铁算盘出来撒完了尿,去他的猪圈里看看,又去鸡舍里看看。那时西狗正猫在鸡舍里,吓得不敢动。铁算盘进屋后一会儿,家里的灯就灭了。西狗正要动手,就听见有人大声地叫抓强盗。西狗从鸡舍里蹿了出来,我们开始没命地跑。铁算盘的一家人个个拿着家伙跟着我们穷追猛打。一听有人喊抓强盗,家家的灯都亮了起来,我们不敢往有亮的地方跑,哪里黑往哪里钻,我们很快就跑上绝**了,前面是一条沟,那条沟少说也有二米多宽,沟里有水,要是在平时,打死我也跳不过去,可是那次,我也来不及多想,呼的一声就跃过了那条沟。刘小手的个子小,灵巧,他也呼地一下跳了过来,不过他的一条腿落在了水里,鞋也弄丢了。西狗也跳了过来,西狗跳得最远。跑在最后的是赵大伟,赵大伟跑到沟边犹豫了一下,后面的一根扁担已朝他砍了过来,他吓得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沟里。好在沟里的水不算深,赵大伟从沟里爬了上来,我们伸出手把他拉了上去。追我们的人在沟那边骂娘。我们把赵大伟弄到了刘小手的理发店里面,烧火给他烤,赵大伟冻得上下嘴唇直打哆嗦。最要命的是他的腿骨折了,疼得哇哇乱叫。
那次经历并不光彩,而且似乎与告状无关,但我还是愿意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这是赵大伟最后一次与我们一起行动。赵大伟回家之后,就再也没和我们一起玩过了。他的腿在那天晚上留下了终身的残疾,从此以后走**就是一瘸一拐的。赵大伟的父母亲,还有他的妻子,把我们当成了仇人,见到我们就骂,什么话难听骂什么。
第三天,检查组的人就要来了,我和西狗、刘小手,我们猫在烟村的**口上,我的怀里揣着我们写好的检举揭发的信。我们在等着检查组的车到来,只要车一到,村里的那些村官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一想到这些我们就兴奋不已。可是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我们没有等到检查组的人,却看见了村里的民兵连长带着两个人出现在了**口,我们以为村里出了什么事呢,没想到他们直接朝我们走了过来。然后,我们就被带到了村部。民兵连长说,知道为什么抓你们吗?我们说不知道。我以为是那天晚上偷鸡的事暴露了,可是那也没什么呀,我们又没有偷到鸡,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民兵连长板着脸说,还装什么糊涂?把状纸交出来吧。
有人告密了。我们那次告状没有成功。我们被关了一天,直到检查组的人离开之后才重新获得自由。但我们要告状的事还是在烟村传开了。我们再一次成了烟村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我一直疑心是赵大伟的父母或者是他的妻子告的密,西狗和刘小手也这样猜测,但是我们一直没有去问过赵大伟,也没敢去问他的家人。
检查组的人走了之后,村里开始秋后算账。差不多所有的村官都到了我家,他们质问我的父亲,说,王老倌,你自己说该怎么处理。
村里的意思,是要把我们家的田收回去。我父亲不停地给村官们点头哈腰赔不是,不停地说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就原谅他这一回。
我说,爹,你用不着和他们点头哈腰。我又冲着村长书记们说,你们有种把我的田收回去试试?你们敢收我的田,我就敢把烟村的天捅一个大窟窿。
我太清楚那些村官了,他们一贯是欺软怕硬,他们不敢真把我家的田收回去。可是我父亲不这样想,父亲知道得罪了村官今后有得小鞋穿。父亲突然操起了一把椅子,朝着我的肩膀就劈了下来。父亲的举动让村官们大吃一惊。父亲举起椅子还要劈我第二下的时候,村长伸出手来托住了我父亲的手。我父亲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说是要把我这不争气的东西打死算了,父亲说,打死了老子去坐牢。父亲的行为让村官们下不了台,他们开始反过来劝我的父亲,说红兵还是太年轻,不经事。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是真的要把他怎么样,只是来提醒他一下,让他下次别这样了。我那次伤得不轻,从此落下了一个肩周炎的毛病,只要刮风下雨,肩膀就会酸痛难忍。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再同父亲说话。也是那一次,我坚定了要离开乡村出门打工的决心。
林小姐
许多年后,当我回忆这段往事时,我依然感激林小姐。我曾动过去那间工厂寻找林小姐的念头,然而我还是作罢了。还是继续我的回忆吧。
我的升职加薪,引起了写字楼里的一些人说三道四,我曾听见有人在背后说我是一个吃软饭的角色。我知道这样的谣言是从汪小姐那里出来的。可是无风不起浪,那时我真的觉得林小姐可能是喜欢上我了,于是我决定和林小姐保持一定的距离。我的行为被林小姐看出来了,林小姐是一个直接的人,她找我谈话了。我也支支吾吾地说出了我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林小姐哈哈大笑了起来,林小姐说,你认为他们说得是真的吗?我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背后像有针在扎一样。我当时的脸一定红得不行,说实话,我在心里确实喜欢上林小姐了。出门在外,她是第一个这样对我好的女人。
林小姐说,要是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会怎么想?
我站在林小姐的办公桌前,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林小姐的一双眼直盯着我,看来不回答是不行了。我低下了头,脚尖在地上摩擦着。我说我不知道。
林小姐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让我不知所措。林小姐笑够了,说你坐下说话吧。你呀,真是一个老实人,看把你急得,鼻尖上都是汗。我就不难为你了。林小姐忽然就不笑了。林小姐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林小姐说,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样好吗?林小姐说,其实我只是把你当成我的弟弟。
那天我才知道,林小姐有一个弟弟,当年和她一起出门打工的,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在东莞的一个小镇上,那是她和弟弟来南方后的第四天。当时碰上了治安队,她和弟弟为了躲避治安的追查,跑散了。后来她就一直没有弟弟的消息。林小姐说,她第一眼见到我时,就觉得我特别像她的弟弟。并不是说长得很像,而是我的那种疲惫,那种无助,那种简单。林小姐说她看见我时就会想,要是她的弟弟落到了这样的境地,会不会有一个好心的人去帮助他。林小姐说于是她就把我留下来了。后来的升职加薪,当然与这有关,但更多的是因为我的工作能力。
从林小姐的办公室里出来,我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然而我的心里却又觉得有些失落。那一瞬间我知道,其实我是喜欢上了林小姐了。当天晚上,我写了一篇《弟弟,你在哪里》的小文章,投给了几家杂志和报纸。我希望能帮一帮林小姐。
如果不是阿标的出现,我可能会一直在珠江织造做下去,做到林小姐像汪小姐那样被另外的一个更加年轻美丽而又能干的女性所代替。然而阿标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阿标看上去很疲惫。我一看就知道,阿标的日子过得不好,我还欠着阿标的五十块钱没有还呢。阿标告诉我,他进了关,并且去找过他的朋友了。他的朋友在蛇口南油的一个工业区里做事,听说做到了厂长了。阿标去找他的朋友,希望能在朋友的厂里谋一份差事,然而他的朋友很委婉的拒绝了他,用一顿快餐打发了他。后来的日子,他一直在市内流浪,他先是在蛇口的那些工业区里面找工作。他说进了关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一文不值。他说他去过了八卦岭的人才市场,人才市场里人头涌动,一眼望去全是戴着眼镜的大学生。后来他在关内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关内的旅馆比关外要贵。阿标说关内最便宜的是十元店,关外只要五块就能住到店了。关内的一份盒饭最少也要十块八块,关外三块钱就可以吃到快餐了。关内的工资是高,可是要求也高。总之,阿标说,关内并不像人们传说中的那样好。
阿标说他后来就进了一间纸品厂当打包工。他说他也来找过我的,听保安说我现在混得不错,他为我感到高兴,但却没有来打扰我。
我们吃饭,喝酒。我说,阿标,要是没有你,也没有我的今天,也许那天就会被那些通城人扁得爬不起来了。阿标说,那些通城人有没有再为难你。我说,没有。
我们喝了不少的酒。阿标那天显得像有心事的样子。我说阿标你有什么难处你直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阿标对我说,他有了一个新的发财的门**,很快就可以挣到大钱,只是要三千五百块的入会费,他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他说他问家里要了二千,他的手上有五百,还差一千块。他说只要有了三千五百块,他最多一个月就可以挣来一万块。我说,是不是做摇摇乐。阿标说,摇摇乐?不是。阿标说他要做的是芦荟精华素。
我知道阿标说的是传销。那一段时间,正是传销最热的时期。大哥就曾对我说过,传销其实销的不是产品,而是人头数。他说你给我一块砖头,我也可以把它传下去。我对阿标说,你做芦荟精华素不如去做摇摇乐,我哥在做摇摇乐,现在做到白银级的经理了,听说很快会升到黄金级的经理。阿标一听,眼里发出了异样的光彩。阿标显得很激动地说,咱大哥都在做白银级经理了,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打工,你干嘛不去跟咱哥干。我说我觉得传销有点靠不稳。但你要是想做,就不如跟我哥做,起码我哥不会骗你。
阿标决定了跟着我哥去做摇摇乐。阿标说可是他还是缺一些钱。问我能不能借一千块给他。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这个要求,当初他知道我困难,主动借钱给我。这份情谊,在打工途中,温暖了我那最无助的日子。我取了一千五百块给阿标,我说交了入会费,你不能没有生活费呀,这些钱你拿着用吧。我把我哥的呼机号给了阿标,阿标当时就呼了我哥,很快就和我哥联系上了。阿标一脸兴奋地说,有了这笔钱他就有了一片广阔的天地了。阿标说他要用一年的时间做到黄金级的经理,他说他有这个信心。他说他做到这一步之后,要在关内去买房,他要有自己的车,他说虽说关内没有接纳他,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但是他还是喜欢那里。他还说他有钱了,要在最豪华的酒店请我们这些朋友们吃饭,他还要请上那个用一盒快餐打发了他的朋友,要让他的朋友知道,在深圳这个地方,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然后阿标握着我的手说:苟富贵,勿相忘。然后我们作别。
看着阿标高大的背影消逝在南方工业区的**里,我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份悲伤的感觉。我们在这个别人的城市里想尽办法折腾着,可是很可能我们也仅仅只是在折腾着。我希望阿标能很快实现他的梦想。可是我又觉得阿标的那些梦想不切实际。
阿标和我大哥走在了一起。那时我的大哥已经做到了所谓的白银级经理很久了。按理说,他应该是属于成功的那一部分,他应该发财了。然而我的大哥并没有发财,他有了不少的下线,而他的下线们也发展了很多的下线。但是公司迟迟没有给我大哥分红。公司的说法,分红要到年底。我的大哥为了支撑表面上的风光,已经开始变得有些不择手段了。他为了填补亏空,开始把下线交给他的钱据为己有。那时的大哥,在和我的通话中,已显出了一些烦躁不安的情绪。他开始明白了,他所从事的事业,其实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虚幻的泡影,然而他已上了这条船,他说他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走。他开始明白了,所谓的总公司,其实也是一个虚拟的存在。他和他的下线们赚来的钱,其实都进入了那些高层的口袋。而所谓的白银级经理,在他们的摇摇乐公司里成百上千。
阿标投奔我大哥,大哥是有一些犹豫的。那时他大约开始为自己谋划后**了。听说了阿标会一些武功之后,我大哥和阿标很快成了哥们。大哥免去了阿标的入会费,并且给了阿标两台摇摇乐。大哥说,你是我弟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咱们兄弟们还分什么你我呢?有我的四两米,就有你的二两粮。阿标是一个热血青年,他被我大哥的仗义感动得热泪盈眶。从此,阿标就成了我大哥的马仔。我大哥走到哪里,身后都跟了一位据说是精通武艺的彪形大汉。我大哥对阿标倒也的确不错,他把收到的下线的钱,分给了阿标不少。他还把他的那个呼机也给了阿标,而他自己弄了一部手机。
阿标在跟随我大哥后不到十天,就还了借我的钱。阿标请我吃饭,他对我说,王红兵,你的胆子太小了,不是做大事的人。但是咱大哥不一样,大哥是个做大事的人。我对阿标说,其实我大哥从前是最胆小的。来广东这么久,一直在底层做一个喷油工。我说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触动了他,他现在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阿标喝了一口酒,说,大哥可是受过苦的呀。阿标对我讲了我大哥的经历,有些经历是我所不知道的,那些经历想必是大哥讲给他听的。阿标说,咱大哥说了,从**里出来后,大哥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界本来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而虾米就只有吃泥巴了。大哥说他还明白了为何咱嫂子不跟他了。大哥说现在他并不恨嫂子了,他理解嫂子。
打工
打工这个词是什么时候传到烟村的现在已无法考证了。烟村第一个出去打工的是刘小手的女朋友,这是肯定的。在那时,我们那些困守乡村的人,对打工生活的全部想像来自于一部电视剧《外来妹》,我们对外面的世界的全部理解,来自于一句歌词: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至于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精彩,我们也是从《外来妹》里知道的。
而时光在我们这些少年的身上流逝的真是太快了,我们已不再是少年。迷茫的我们,也不再觉得没有前途。生活为我们在远方亮起了一片光,我们看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看到了改变我们生活的新的可能。
出门打工十四年后的今天,每当我听到外来妹的主题曲时,我都会禁不住热泪盈眶。我都能感受到1991年的那个冬天的气息。在当时,我们天真地认为,只要离开了乡村,我们的世界将变得一片光明。那部名叫《外来妹》的电视剧,点亮了我们的生活中的希望之光。刘小手的女朋友离开了烟村之后,给刘小手来了三封信,第一封信告诉刘小手,她找到了表姐,第二封信告诉刘小手,她有了工作,第三封信告诉刘小手,她决定和他分手。这让我们更加向往外面的世界。
那一段时间,我心目中的偶像已不再是那个女歌星,也不是许文强,更不是唱着囚歌的迟志强。他们都成为了过去时,成为了时代的落伍者。有一天,我们在一起谈到了我们曾经的偶像,谈到我们给那个红歌星写信的事,我们都觉出了过去的幼稚,我们都天真地认为,现在我们才是真正地长大了。那时,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偶像,那就是外来妹里的女主角赵小云。那时,我们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梦中情人,那就是赵小云的扮演者陈小艺。2004年底,我得了共青**颁发的鲲鹏文学奖,这是一个专门为打工者设立的文学奖,在领奖时,听说陈小艺要来演出,晚上还要和我们这些获奖者一起吃饭,这让我心情激动了好久,我都想好见到陈小艺时要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吃饭时才知道,她没有来参加晚会,坐在身边的是光头李进,他演唱过很多与打工者相关的歌。可是我的心里还是失落的。我没能见到自己的偶像。2006年,我见到了北京人艺的梁秉堃老先生,对他说起这些,梁老师先说,下次他见到了陈小艺,一定对她说说这些。我一直坚信,《外来妹》这部电视剧是深深地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梦想,因为这部电视剧而明确了。它为我们描绘了另外的一种生活,拓宽了我们这群乡村少年的视野,我们要走出乡村,要像赵小云一样,用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天。
如果说是赵小云激励着我们走出了乡村,走向了城市,开始了后来的颠沛流离的打工生活,开始在别人的城市里屈辱地生活着,如果说是赵小云点亮了我们心中的希望之灯,给了我们以方向感,那么,还有一个人,则给了我们这些乡村孩子以走出家门的勇气,这个人就是台湾歌手郑智化。我第一次知道郑智化,还是从西狗那儿。那是在1991年的冬天,我在长江边上的芦苇地里守护芦苇,这是父亲为我找的一份工作,每天的工作是枯燥的,我一个人住在江边用芦苇搭起来的棚子里,看《新婚必读》,自己解决性冲动,发呆。那些日子无聊得要死。好在西狗有时会来看我。西狗来了,给我带来了一盘郑智化的歌带。西狗激动地说,红兵你听听这首歌。西狗就开始放那首影响了我一生的《水手》。西狗随着郑智化一起激动地唱着。西狗还告诉我,郑智化是个残疾人。这是西狗在崔健之外,第一次在我的面前夸另外一个歌手。我也是第一次被一首歌深深地打动。我觉得郑智化的《水手》简直就是唱给我们听的。多年以后,每当我活得艰难,在生活的重压面前失去勇气时,我都会唱这首《水手》给自己打气加油。
西狗跟着郑智化一起唱着,“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西狗边唱边抖动着腿,脚用力地打着拍子。西狗和郑智化的歌声在芦苇**的上空回**着。我一直记得那年冬天,我和西狗听着郑智化的歌,我们激动,我们泪流满面。就是在那一天,西狗说,红兵,我们出去打工吧,我们要出去闯一闯。
西狗说,刘小手也准备出去打工了。
我说,好,出去打工。
可是西狗走后我又犯愁了,我不知道父亲是否会让我出去打工。如果父亲不同意,别说出去打工,我连到岳阳的**费都没有。可是我还是去对父亲说了,我对父亲说我想和西狗、刘小手一起出去打工。父亲盯着我看了好半天,丢下了一句话,父亲说,除非老子死了。
西狗说,要是你爹不给你钱,你就想办法借点钱。
可是我实在借不到钱。我去找我的哥哥王中秋,我说我想出去打工,你借我几百块钱的**费吧。
多少?哥哥吃惊地问我,几百!你开什么玩笑。再说了,你一个男孩子出去打什么工,人家要的是打工妹。
我说,你借不借?
哥哥说,几百块肯定没有。
哥哥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把零钱,数了数,一共有十几块。哥哥说,就这么多了,你要不要,要就都给你。
我没有要他的那些钱。我去找我的二姐,也没有借到。二姐不是不肯借钱给我,她是不放心让我出去打工。毕竟在当时打工潮还没有风起云涌,我们那里还没有几个人出去打工。西狗又来找我了,西狗问我到底去还是不去。西狗说他要去村里开介绍信了,那时出门打工是要开介绍信的,拿着介绍信才能到镇上办边境证,没有边境证,我们是到不了深圳的。那时我们的目标就是到深圳打工。我说,管他去还是不去,我们都要去办边境证,先办了证再说。我和刘小手、西狗一起去办边境证,没想到,拿着印把子的村官却不给我们开介绍信。他说你们有本事自己去镇上办证吧。
我们没有拿到介绍信。从村官的家里出来时,我们一**都在骂娘。后来西狗就有了一个伟大的想法,西狗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离开烟村的。在离开烟村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件大事,要让烟村的人都记得我们。
可是做什么样的事算是大事呢?我说,要是我们告状成功,那就算是一件大事了。
抢劫?**?刘小手说。
杀人?放火?我说。
西狗说,我们搞一台晚会吧。把烟村的年轻人都召集起来,搞一台联欢晚会。
搞晚会的提议得到了我们的一致响应。我们大声唱着郑智化的《水手》。我们的嚎叫声吓得鸡飞狗跳,一些老人在背后骂我们,这些烂柑子,怎么得了哟!可是我们不管这些,我们只是大声歌唱着。
我们要弄一台晚会,一台在烟村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的晚会。然后,我们要在晚会上号召烟村的年轻人集体逃离烟村。我们要抛弃乡村,奔向城市。
事实上,我们也没有想到晚会真的能办成,而且办得很成功。我们更没有想到,那一次的晚会,成了烟村年轻人的最后一次集体狂欢。从那之后,大家就开始纷纷离开烟村,开始了各自的打工生涯。烟村开始变得凄凉,只余下一些老幼病残留守着乡村。这是当时的我们始料不及的。回想起来,初离乡村时,我们大抵怀着在外面长见识,挣钱,然后回来改变烟村的梦想。什么时候,我的内心开始发生了变化,开始不再恋家,开始渴望着融入城市,成为一名真正的城里人了呢?
还是说说那次晚会吧。有了办晚会的想法,我们当天晚上就去了烟村小学,我们办晚会不可能得到村部的支持,我的叔叔在小学里当校长,掌管着一校的资源。于是我提出去找我的叔叔,有了他的支持,我们的晚会办起来就容易多了。在这里,我还想向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叔叔。
我叔叔是高中毕业生,叔叔读书的成绩很好,是可以考上大学的,他的老师们都对他寄予了厚望。可是那时取消高考了,叔叔也和他的同学们回到了农村。多年以后,我看过叔叔的毕业留言册,留言册的第一页照例是印着毛主席语录,后面才是同学们相互鼓励的话。大多是诸如“翠竹根连根,学友心连生。
你我齐携手,扎根新农村”之类的豪言壮语。他们的留言都写得**澎湃,我因此相信了,叔叔他们那一代人,是真心扎根农村的。那时的知青也是,从城市来到农村,他们立志扎根农村,可是我们这一代人却恰恰相反,我们纷纷开始抛弃乡村,我们渴望在别人的城市里扎根。我们和知青不一样的是,知青在乡村逗留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回到了城市,而我们离开了乡村,再也无法回到乡村,我们在别人的城市里坚韧地生活。
还是说说我的叔叔吧。我曾在一篇文章里写道:“我叔叔是个才子,他的毛笔字写得很好,不是一般的好,他临过很多贴。我知道的就有《兰亭集序》、《张迁碑》、《张猛龙碑》、《九成宫》等等。叔叔的毛笔字,行书中有隶意,和现在那些所谓的书法家相比,功底要深厚得多,只是叔叔不太求新弄怪,也从未想过自成一格罢了。叔叔还会画画,这深深地影响了我,后来我想成为一名画家,并为之努力了很多年,终未能成。我想这与叔叔的影响有关。我叔叔的绘画水平不怎么样,也就是画一些迎客松之类的,或是给雕花床的镜子里画一些花鸟虫鱼。叔叔画画的老师就是一本《芥子园画谱》。叔叔还会吹拉弹唱,口琴、笛子、手风琴、二胡、月琴。叔叔的家里有很多的乐器。我的才子叔叔在乡村当了一辈子的小学老师,末了连个民转公都没有捞到,因了性格的耿直,后来被优化组合下岗了。无书可教的叔叔老了,有了白发,画也不画了,毛笔字也不练了,只在过年时给左邻右舍义务写写对子。有人结婚生子办酒请客时,会请叔叔用蝇头小楷在红纸订成的礼薄上写上:张家姑妈礼金五十;大舅礼金一百之类的。那些月琴、口琴早不知所终,只有二胡,有时还操出来拉上一两曲,低婉沉郁,似可听出叔叔这一生的无限感叹。”
叔叔从教生涯中最风光的一段时间,就是从1990年到1992年,这两年,我的叔叔当上了校长。当西狗提到弄晚会,自然想到了去找我叔叔。何况,在烟村,叔叔是唯一欣赏西狗的大人。大约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对音乐的痴迷吧。
我们找到住在学校的叔叔,叔叔很高兴,装烟给大家抽,连我也有一支,我叔叔从来不在我的面前摆大人的架子,这样说吧,我感觉我和叔叔之间是没有代沟的。于是我们实话实说,说出了我们的想法,说我们想办一台晚会,希望叔叔提供一些帮助,比如场地,我们就选在了学校的操场上,但我们希望叔叔能提供一些诸如扩音器之类的东西,还希望叔叔能任命一位女老师和我一起搭裆做主持人。叔叔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叔叔说,你们这样想我很高兴,现在的年轻人,身上好像是没有**了,我们那时候是经常搞演出的。叔叔不仅提供了器材上的帮助,还答应由学校出资二百块钱作为我们的活动经费。叔叔还通过学校的学生,把搞晚会的消息发布了出去。最为重要的是,我的叔叔主动担当了我们的艺术顾问,他和我们一起编排节目,帮我修改串台词。在叔叔的安排下,学校的一位姓荣的女老师担任晚会的女主持,她是烟村小学最漂亮的女老师。每天晚上,我们排节目排到深夜。我们把晚会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初一的晚上。
就在我们的节目排得如火如荼时,就在我们要办晚会的消息传遍了烟村的时候,却出了一件意外。那天晚上,我们正在一起排节目,学校里来了四个陌生人。四个陌生人,他们来到了我们排练的教室,坐下来看我们排练。我们也没有把他们当回事,那些天的晚上,经常会有一些人来看我们排练节目,还有一些人来报名表演节目,所有报名的,都要现场表演一下,然后由我和西狗、还有我叔叔、荣老师、刘小手,我们共同讨论决定这个节目是上还是不上。我们把这四个人也当成了是来看排练的,或者是想参加表演的。我朝他们四人看过几眼,其中有一个人我是有些眼熟的,可是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我们继续在排练。这时,四人中的一个矮个子过来了,他把我]拉过了一边,说,你就是王红兵吧。我说是呀,怎么啦?他说,你的普通话说得这么差,你怎么能当主持人呢?我看你和她,他指着漂亮的荣老师说,我看你和她眉来眼去的,你这是在主持节目吗?你这是在借办晚会之名泡妞。
他的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要出事了。树大招风。那一段时间,我们是太风光了,太招摇了,太惹人注目了,招来一些人的嫉恨是正常的。荣老师紧张地退到了一边,我也有些紧张,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矮子说,没什么意思,你不能当主持人。我说我不当你说谁能当。矮子指着和他们一起来的一个高个子说,刘哥当主持人。那被称着刘哥的,显然是他们的老大,我一直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眼熟,可是我一直没能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这时,西狗冲到了我和矮子的中间。西狗说,妈的个逼,你们是什么意思,想来砸场子么。矮子说,你就是西狗吧。西狗说,知道我是西狗你还这么猖狂?矮子说,西狗算个**。矮子指着刘小手说,还有你,你不是开理发店的么?刘小手也站了出来。这时,我的叔叔从办公室过来了,他发觉有些不对劲。叔叔说,我是烟村小学的校长,你们来有什么事?他们看见校长出来了,客气了一些,说是他们认为王红兵当主持不行,要换上他们的刘哥当主持。我叔叔说,你们毛遂自荐,这很好,那就先让他来试一试吧,如果他真的比红兵出色,那就用他。于是那个叫刘哥的就站了起来,他拿过了话筒,喂……喂……喂……喂地试了几声,又拿着手不停地拍着话筒。他说,这话筒的效果不好。不过,他又说,将就着用吧。他过去拉住了荣老师的手,说你站过来呀,你不站过来,我一个人怎么播?荣老师的脸涨得通红,摆脱了他的手,说你放尊重一点。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是想当主持人。他们分明是来搅局的。
我叔叔也看出了不对劲,趁着他们在胡搅的时候,让一个老师去了民兵连长的家里,让他叫一些年轻人来。那四个人看见我们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但是他们要求表演一个节目。为了保持事态的稳定,我们都同意了上他们的节目,这四个人走了之后,我们才听人说,他们原来就是四大杀手。四大杀手的名头一出口,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一直觉得,要出大事的,这四大杀手中的那个姓刘的,我太眼熟了。在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对刘小手和西狗说出了我的担忧。刘小手说他也觉得那高个子很眼熟。西狗说,管他娘的眼生眼熟,四大杀手又怎么啦。我说,四大杀手不是你的偶像吗?西狗说,偶像个屁,那时小不懂事嘛。
我一直担心要出事,可是一直到搞晚会的那一天,四大杀手也没有出现。
晚会很成功,规模大大地超出了我们的设想,那天晚上差不多来了一千多人,大人小孩都有,把学校的操场都挤满了,我叔叔把学校的老师都叫来帮助维护秩序,村里的干部们看见动静闹大了,也来参加我们的晚会了。那天的晚会,通过几个高音喇叭,把我们青春的梦想传到了烟村的每一个角落。我一直担心着四大杀手,可是那天晚上,当我报到了四人歌舞,表演者刘光军等时,下面却没有动静。于是我们开始报下一个节目。我和荣老师的配合也很默契。我们的晚会从八点一直演到了十一点半,大家意犹未尽,可是时间太晚了,村干部们发话了,让我们早点结束晚会。
那天晚上,我们忘了在晚会上呼吁大家离开烟村到城里去打工的事情。晚会结束之后,村里的干部和学校的老师,还有我、西狗、刘小手,我们一起开了个会。会上,书记和村长表扬了我们,说我们节目搞得不错。说你们做这样的事,我们村里是支持的。我们得到了表扬,我们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散会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我们沿着村里的公**往回走。寒冷的风在夜空里尖叫,乡村已安静了下来,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了曲终人散的感觉。西狗说过两天他就要去深圳了。刘小手说他也去,他要去深圳找他的女朋友,他想知道深圳到底有什么可以让他的女朋友变心。我手中没有钱,父亲也不会同意我出去打工的。我的心情自然就沉重了起来。
这时,我看见前面的村公**上有几个黑影。我的心头当时就闪过了一个不祥的念头。可是我没有把这个念头说出口。我们离黑影越来越近了。我听见其中的一个黑影叫了一声西狗,西狗答应了一声,接着就听见咚的一声响,西狗惨叫了一声,声音只叫出了一半,另一半闷在了肚子里。西狗“通”地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我和刘小手想要逃,我才转过身,肚子上就挨了一脚,我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这时我听见刘小手也惨叫了一声。我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我的脖子上又挨了一记重击,我的天地就一片漆黑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我坐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