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狗说,你又是哪**毛神。老子说了名字,你也要说个名字。
骑车男人说,我叫刘光军。男人说完骑上了自行车,带着他的女人,一会儿就消逝在寒冷的风中。我们当时并不知道,刘光军就是四大杀手的老大。西狗也不知道他就这样和他的偶像擦肩而过。我们也不会想到,这一次的行动,为我们的将来埋下了祸根。
第一次出手就旗开得胜,这大大地激励了我们,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天天聚集在深圳理发店门口做着同样的事情,当然,我们后来再也没有勒索过十块钱的理发费。西狗的意思,一炮块就一炮块,有什么呢?西狗说刘小手你的胆子太小了。可是刘小手说,不能太过分了,还是收一个正常的理发钱吧。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也不是见了谁都会强行拉来理发,我们选择的对象是很讲究的,一是要看起来眼生,是我们没有见过的人,第二,我们专门找那些骑着新自行车的,或是带着漂亮女孩子的,或是穿着打扮比我们要光鲜的人。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的光鲜与得意让我们看见了心里很不爽。有了这样的前提,事实上有时连续三五天也找不到一个下手的对象,可是我们乐此不疲,我们也并不是想勒索他们的钱财,我们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那些日子简直是太无聊,我们不找点快乐的事,一个个都会发疯的,我们成了烟村人见人恨的乡村恶少。如果不是四毛出事,我们后来肯定会在这条**上越走越远。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在一九七六年听说到那些关于我爷爷的传说的。
那一年爷爷从工地宣传队回到了烟村。现在的孩子。对爷爷奶奶的记忆是从出生时开始的,我对于我爷爷的记忆却是从六岁那年,也就是一九七六年开始的。爷爷从工地上回来了,他个子不高,很瘦,他没有给我带什么吃的东西,这让我很失望,也让我对爷爷的回来失去了应有的热情。爷爷回来后倒在家里就睡觉,父亲说爷爷的身体垮了,要好好地休养。爷爷几乎是不干活的,这让我很不满。你们想想看,家里睡了一个光吃饭不干活的糟老头子,而且还要吃好的,我母亲用扁担砍死的那一只野鸡的大腿就是被他吃了的,你说我能给他好脸色吗?如果不是后来我听说了爷爷的那些传说,也许我都不会叫他一声爷爷的。
我在那年的春天,在麦场上,听说了爷爷的故事,这才知道爷爷在工地上是做宣传的,专门唱三棒鼓。爷爷没有上过学,但能出口成章,能编三棒鼓词。边唱边打鼓,可惜我没有听我爷爷唱过三棒鼓。爷爷曾经为贺龙唱过,那时贺龙在洪湖闹革命,我们那一带是苏区。爷爷说贺老总长得很鼓顿,一字胡,古铜色的脸,说话声洪嗓大。爷爷在说到给贺老总唱“打土豪,分田地”时,眼睛微微地眯着,脸上浮着幸福的光彩,仿佛那是爷爷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爷爷说当时他差一点就跟着贺老总去参加红军了。要是参加了红军,那就是革命功臣了。可惜我爷爷没有跟贺老总走。
那时的水利工程特别的多,我爷爷在水利工地上要不分春夏秋冬的四处演出。但是后来不知为何不让爷爷唱三棒鼓了,要干最重的活。我见过有关我爷爷的漫画,画上的我爷爷开始是革命的一条龙,后来变成了一条可恶的虫,那条虫被一只正义的硕大的拳头打成了稀巴烂。我觉得那画画得很好,好玩,很解恨。爷爷成么变成了一条虫的呢,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不过我不关心这些,我更加关心的是我爷爷从前的事情。???我父亲九岁时,我奶奶去世了,那一年我爷爷多大年纪我不清楚,但不满三十岁是可以肯定的。青年失偶的我爷爷心情很糟糕,他迷上了赌博。我爷爷赌博爱押飞碗,人还在屋外,便大叫一声:这一宝是我的,一块钱。那时一块洋钱是很能作点用的,而押飞碗的结果往往是人刚进赌场,钱就已输光。那天我爷爷是喝了很多的酒,酒壮英雄胆!我爷爷不服输,还要继续赌。赌场里的人要将我爷爷轰出来,我爷爷一把抢了赌桌上的钱,据爷爷后来回忆说至少抢了二十块洋钱。我爷爷执了一根扁担从赌场里杀了出来,后面的人跟着猛追,但我爷爷跑得比马还要快。
我爷爷是挑夫出身,挑一百六十斤大米从华容到塔市驿六十里**一天一个来回,空手跑起来那是脚下生风,那些人开始还不知天高地厚,妄想追上我爷爷。我爷爷也逗他们玩,快跑一阵又慢跑一阵。那些人看见我爷爷慢下来了,以为我爷爷跑不动了,又鼓起了劲来追,我爷爷看着他们追近了,就快跑一阵。看着他们追得没有信心了,又慢跑一阵。我爷爷紧跑慢跑跑了近二十里**,后面那些追他的人,早就累得趴下了。我爷爷这才觉得有点累,猫在**边的山坡上睡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吹吹打打地鼓乐声将我爷爷从梦中吵醒,我爷爷一摸衣袋,洋钱还在,便抻长了脖子看热闹。鼓乐声越来越近,是一家大户人家娶亲,前面是“滴滴答答咚咚锵锵”的四个吹鼓手,后面是四个挑彩礼的,箩筐上红红绿绿,肩上小小的杉木扁担一颤一颤,中间是一顶红呢小花轿,也是四个人抬的,和着喇叭曲儿向前走三步一摇,向旁走两步一闪,我爷爷的心也随之一颤一颤起来,眼里冒火地想透过那红帘看一眼里面坐的新娘,就在这时,那红呢小花轿的轿帘悄悄地掀起了一个角,露出了一个女子姣好的面容。这女子就是我后来的奶奶。那时我爷爷的心里咯噔一响,眼睛就挪不了窝。奶奶的!我爷爷后来说,“反正抢了赌场,家是回不了的,一不做二不休,老子就猛地从山坡上跳了下来,手持扁担吼叫着就冲了出去。”迎亲的队伍以为遇上了土匪,发一声喊便四下里逃窜了,我爷爷就将新娘掳了去,逃到了湖南,直到解放后才带着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回到烟村。
我爷爷逃走的那一年,我父亲九岁,当爹的抢了新娘玩起了失踪,便开始了自立。如果说爷爷抢亲的事情是真实的话,那么爷爷给贺老总唱三棒鼓就是假的。关于这一点,我后来没有去问过爷爷。一九七六年的我正值少年,心中一定是有一种游侠情结的,那一年的麦熟时,我听说了爷爷的这个故事,从此便对我爷爷生出了无限崇拜之情。这也或多或少地促成了我后来的那次出走。而后来发生的一切,又都是和那次出走有关的。
在说到那次意义非凡的出走前,我还想说说我们那儿的知识青年,因为关于一九七六年的记忆是无法回避知青这个话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