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是这里了。房主摇着一串丁当作响的钥匙,一片片艰难地拨弄了老半天,才将锁打开。推开门,“呼”地窜出个东西,把天右吓了一跳。那东西已没了影,远远地“喵喵”乱骂,以示抗议。是只猫。房主说。一股潮湿的带着咸腥的霉味扑鼻而来。天右手举在半空划拉着,并没有蜘蛛网。
两个月没住人。收拾一下就可以了的啦。这里虽然离市区远一点,坐车还是好方便的啦,出门就是518的终点站,半个小时一趟开往市内,一个月收你二百块,是很便宜的啦!在深圳有房出租的肯定是广东人,广东人说普通话爱带啦,所以房主说话时啦比较多,有点像唱歌。天右说是啦,我知道的啦。房主就笑着解下一片钥匙扔给天右。这里很清静的,也没有治安仔来查房。你想干啥都行。房主冲天右暧昧地笑着。
天右并未挑剔。在深圳能租到这么便宜的房子,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这是一幢二层的小平房。房主多年前就在市内买了楼。二楼堆着些舍不得扔又用不上的旧家具,楼下便租给了打工人住。小楼后面是片杂木林,一些南方独有的植物长得很是蓬勃,**边挤着几株枝叶肥硕的香蕉树。一条曲折的小径在杂草的掩映中蛇行。小径尽处就是惠盐高速公**的出口处,再下去200米,便进入了繁华的小镇龙华。
天右选择这样的地方租屋,主要是为了省钱。在深圳市内租相同大小的一间房子,月租至少八百块。天右在一家台资厂打工,每月工资才六百块。厂子里是有集体宿舍的,十二个人挤一间房,六张双层铁架床分割着本来就很狭小的空间。横七竖八的绳子上挂满了洗净的或未洗过的衣服,空气中总是充斥着汗溲味和脚臭味。但这并没有什么。只要有一张床,打工人就能把夜晚很从容地打发过去,并且还能做一些关于美好的梦。天右本无须为租房而劳神,自从与何丽拍拖后,情况便不同了。行文到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在深圳这个地方,什么都是高速度高效率的,包括爱情。如果说这个城市还有爱情或者我们一定要把这种男女关系称之为爱情的话。拍拖一个礼拜还没有“搞掂”对方,就明显属于跟不上潮流了。天右显然是潮流的落伍者。其实打工人创造了这个城市,却从未主导过这坐年轻城市,他们一直处于一种边缘状态,就更别遑论领导潮流了。大右何丽每次见面,缺乏一个更加深入交流的**。时间一长,何丽就不高兴了。何丽说,天右,你再不解决租房问题,咱们除了分手,将别无选择。天右这才真急了,每天走在大街上双眼直往墙角、电线杆上瞅,还真让他瞅到了这个地方。月租200元。远是远了点,想到只是周六周日才和何丽来这儿住,反倒落个清静。天右对何丽讲了,何丽的脸上就露出了掩饰不住的酡红。催天右早日拿到租屋的钥匙。
房主说你四处看看先,觉得行了就先交三个月的房租。天右问隔壁房间有没人租。房主过去敲门,没人应。房主说:有租出去的,也是北仔,好像是对夫妻,做么乜事的不知道,我们只管收钱,其他的不过问的。房主这次没“啦”。天右点头表示相信。心想隔壁有人租住还好一点,不然这么偏僻的地方,幽静倒是幽静,还真有些让人害怕。在外打工多年,总是在不停地漂泊,从异乡走向异乡,打工人没有家的感觉,也普遍的缺少安全感。无论是**上的烂仔,还是治安、警察,或是工厂里的老板、管理员,都可以轻易地把天右这样挣扎在最底层的打工人的梦想击得粉碎。然而正是这么一群最卑微的打工人默默无闻地建设着这个城市。生命的脆弱与坚韧,在这片土地上是如此的矛盾而又统一。许多外来工的爱情——请允许我再一次使用爱情这个词——其实说不上有多少爱情的成分。大家因渴望有一份安全感归宿感而同居。随着这份安全感的巩固或消解而结婚或者分手。听说有邻居,天右唯一的一点担忧也打消了,当下交了三个月的房租,随后便将房间收拾了一番,到镇上买了一点生活用品,一个家便算安置好了。忙完这一切,夜色就已降临。天右躺在**,用力地运动了几下,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叫唤,天右便兴奋了起来,一时间浮想联翩。急切地回市内接何丽来一块儿在新家里共度春宵。
天右是在出门时遇见磨刀人的。当然天右此刻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是天右的邻居。磨刀人只是作为来讲这个故事的我对他的称呼。准确地说,天右那时对磨刀人的了解是一片空白。这一天是公元一九九七年三月的二十八日。天右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天的决定,将不可避免地改变他的一生。
天右友善地对磨刀人点了点头。说,回来了,我是新搬来的。
磨刀人瘦削的脸上浮起一丝呆滞的笑容。也冲天右点了点头。那一刻,天右从磨刀人那幽深得望不见底的双眼里看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一九九七年三月二十八日的傍晚,天右并未在意去观察这个未来的邻居,他现在心里想的只是快点赶去市内,然后焦急地守在何丽打工的泰丽电子厂门口,等泰丽厂下班的电铃骤然拉响,然后从潮水样涌出的穿着同样米灰色工衣的打工妹中寻到何丽,然后再坐上518**公汽,与何丽度过一个**的夜晚。而事实上,天右的这个夜晚正是这样度过的。何丽的兴奋可想而知。打工人的理想都很卑微,这样一个根本不能称之为家的窝,也能让他们得到莫大的满足。天右说,何丽,委屈你了,不能给你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何丽动情地搂住天右的脖子,何丽说天右,其实家只是一种感觉,躺在你的怀里,我感觉幸福安全,这就够了。何丽说着把头埋在天右的胸前,眼里有两颗晶亮的东西在夜空中一闪一闪。天右环住了何丽的腰,用**逗着何丽。何丽笑了起来,笑得床板咯吱咯吱响。这一夜,天右和何丽当然不会想到隔壁房间里的磨刀人是何其地烦躁,也不可能听到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的那一声声顿挫的霍霍磨刀声。他们更想不到,他们的这种幸福打破了磨刀人内心深处的平静,加深了磨刀人的痛苦与愤怒,不幸与悲哀。这就为后来的一切埋下了不幸的种子。然而天右不知道,何丽也不知道。拥有幸福的人是不会知道痛苦的滋味的。哪怕是瞬间的、卑微的幸福。
二
磨刀人的女人很漂亮。
磨刀人的女人说我叫宏。别人都叫我阿宏的。我比你们大,你们就叫我宏姐吧!
天右红着脸,憨憨地笑。他觉得宏看他时的眼神有一种撩人的风韵,这种风韵让天右想到了诸于成熟以及八月的乡村,挂满枝头的苹果,白的云朵下面温顺的羔羊。倒是何丽乖巧,甜甜地叫了一声宏姐!何丽说宏姐我们是邻居了,以后多关照,听宏姐口音好像也是四川人。宏姐说我是重庆的。何丽说四川重庆是一家子嘛!两个女人见面熟,不一会儿便啦呱得如同老熟人了。天右插不上嘴,在一边听着。突然说,你老公回来了。果然,远远地就见一条瘦削的影子施施然从香蕉树下转过来,手里拎着一大串东西,像是鱼。宏姐消失了笑容,低了头匆匆地回了自己的租屋。磨刀人便出现在了小楼前。天右说回来了,生活不错嘛。天右的话里不无讨好。磨刀人并没有答腔。只是拿眼幽幽地剜了天右一眼,一声不响地进了屋,把门关上了。天右觉得这人无趣,也进了自己的租屋。何丽说,你有没发现,隔壁那男人怪怪的。天右说是有点怪,他女人却生得好漂亮,为人也爽朗。何丽说怎么,看上人家了。告诉你,给我老实点,别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天右被何丽一顿抢白,说得面红耳赤。讷讷地说,自家栏里的猪都在哼哼,哪有心思管人家的猪。何丽扑哧一声笑了。却神秘地说,我觉得宏姐不像工厂里的打工妹。天右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两人便不再谈论邻居的事,一起出去买菜做晚餐。买回菜,把饭忙到肚子里,已是晚上八点多钟。却见宏化了很浓的晚妆,在晕黄的灯光下益发显得妩媚逼人,宏穿一件露脐真丝短上衣,包裙,背了个精致的坤包“的的夺夺”地出去了。他男人一言不发冷冷地陪宏走到高速公**出口的地方,送宏上了一辆摩托,才施施然地折回来。何丽正要关门睡觉,见了送宏回来的磨刀人,说一句,这么晚了,宏姐还要去上班?磨刀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说,没...没...慌慌张张低了头,不敢看何丽的眼,钻进了自己的房里。半天没有动静。
何丽疑惑地关上门。天右早已等得急不可耐,见何丽关上门,一把抱过何丽,一只手便伸进了何丽的乳罩。何丽说你这死鬼,死不要脸,不怕别人看见。天右说谁看见,何丽用嘴呶呶隔壁。小声说,我看宏姐八成是做......话没说完,早被天右用**堵住了嘴,两人便恣肆地动作起来。
女人的第六感觉天生的敏锐。这一晚何丽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总觉得有一双阴森森的眼在什么地方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天右说丽,怎么啦,有心事。何丽突然的不吭声了,眼睛瞪得老大,面色也白得吓人。天右一惊,转头一看,却见窗户外面映着一个高大的黑影,想到了隔壁房里那怪怪的磨刀人心里一阵惊悸,示意何丽别出声,壮了胆轻手轻脚摸到了门口。屏住呼吸。半晌,外面的黑影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天右长长地吁了口气,说,自己吓自己,是我白天晾的一件上衣挂在走廊里。何丽也长吁了一口气,全身瘫软了似的躺在**。忽地听得咚的一声,什么东西从窗台上窜了下去,吓得何丽又尖叫了起来。远远地却传来一声猫叫。原来是只野猫。天右说。过去紧紧地把何丽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何丽的黑发。两人一时无语。注意:就在这时,寂静的夜空传来了“霍-霍-霍-”的磨刀声。
应该说是何丽先听到这声音的,何丽声音打颤地抱紧天右,问,什么声音?天右故作镇定,说,风吹着易拉罐吧。何丽说:外面没风。租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只听得两人粗重的呼吸和那只旧闹钟的滴答声。
霍,霍霍。霍霍霍。
霍,霍霍。霍霍霍。
一声一声,顿挫有力。仿佛是巫师的咒语,带有一种摄人的魔力,在这南方小镇寂静的夜空,清晰可辨。天右的思绪飘向了遥远的记忆深处......记忆深处有他荆山楚水间的故乡......娘站在漆黑的夜空中一声一声为他招魂,天右哎―――回来哟―――回来了。爹坐在床头答......天右感觉他的魂儿掠过了那一片幽蓝幽蓝的狗尾巴草,那开满山坡的狗尾巴草正随着那一唤一答的节奏在夜风中此起彼伏。
好像在磨什么东西。何丽说。
天右还在胡思乱想。哎!我和你说话呢!何丽揪着天右的胳臂,说,好像在磨什么东西?!天右回过神来。半晌才说,可能是拿了货回家里赶吧。我们厂喷油部的磨砂工都领了货回家做的。天右说着紧紧搂住何丽。用谎言安慰着何丽,也安慰着自己。
霍,霍霍。霍,霍霍。
霍,霍霍。霍,霍霍。
磨刀声在夜空中有节奏地起伏。空气仿佛也被这磨刀声波动了,一浪接着一浪,夹杂着金石相撞的丁当声。摧毁着天右和何丽脆弱的安全感。两人都想到是磨刀声,但两人都没有说。这一夜,两人都紧张得睡意全无。直到凌晨一点多钟,听见远远地传来了“的的夺夺”的脚步声,磨刀声才戛然而止。不一会儿,便听见宏姐和他男人在说话。天右这才松了口气,又用**来**何丽,何丽却没有反应,不一刻,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天右苦笑一下,在何丽的**上流连了一阵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三
再次回到出租屋,天右和何丽又在流水线上忙碌了一周。每天晚上加班加点地赶货,两人早已忘记了出租屋里的磨刀声。周五放了假,两人照常地如同出笼的小鸟,扑扑棱棱飞回自己的家,共度属于他们的又一个周末。回到租屋,依旧是迫不及待地关上门,先大战了三百回合。
吃完晚餐,到小镇上逛了一圈。又看了一场录像。天右已再找不出什么可供娱乐的事来。(注意:这是在广东。吃在广东,玩也在广东。世界之窗、锦绣中华、欢乐谷、大小梅沙......可这一切之于天右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天右同他的何丽再回到出租屋时,磨刀人已回来了。宏不在家。磨刀人坐在门口的走道里低着头吃饭。这样叙述并不准确。磨刀人并没有专心地吃饭,却把碗里的一条小鱼夹了逗一只野猫。逗得猫围着磨刀人喵喵叫唤,跳起来扑磨刀人夹的鱼,磨刀人把筷子一抬高,猫便落了空,却不甘心就此失望地离去,围着磨刀人直转。磨刀人又把筷子放低,猫敏捷地一扑,终于抢到了鱼,得意得喵呜着。
这是一位很瘦很瘦的大麻猫。大麻猫身上的毛蓬乱地直愣着,两肋深陷,看得见一根根凸起的肋骨。毫无疑问,这是一只流浪的猫,如果猫的世界也有主流边缘之分的话,这无疑是只处于边缘状态的猫。何丽和天右回来时,磨刀人正乘猫不注意,蓦地伸出手抓住了猫的后颈,把猫拎在了空中,猫惊恐地惨叫着,四条细瘦的腿杆在空中乱划。磨刀人见何丽和天右回来了,一松手,猫在空中打了个翻滚,轻盈地落在了地下,骂磨刀人一声,一闪便没入了墙角的草丛中。
天右和何丽也没再同磨刀人打招呼。两人相依相偎着进了房间,便又迫不及待地抱在了一起,学着刚刚看到的那**录像片中的姿势。何丽摆动着**的臀部,夸张地**着。两人调到情正浓时,忽听得外面“啪”地一响。何丽一惊,抱紧了天右,说什么声音。天右没有停止动作,说,肯定是那只野猫。春天来了,猫在**,急着找男人呢。何丽说你怎么知道那是只母猫。天右不再答话,呼吸粗重了起来,正要深入动作,何丽却说:听,那个神经病又在磨什么。天右一愣,果然听见一阵金石相撞的声音。接着,夜空中就传来了低沉的“霍霍霍”地磨刀声。一声。一声。仔细听时,磨刀声又停止了。两人刚开始动作几下,磨刀声又霍霍地响起,一停下来,磨刀声也停了。这样折腾了几次,天右就草草地败了下来。两人静静地屏住呼吸,却再无磨刀声。隔壁的磨刀人仿佛睡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天右狠狠地骂了一句神经病变态狂。心里一惊,想这人可不真是脑子有问题。想到近一段时间传得很凶的杀人狂,再联想到磨刀人的举动,越想越觉得恐怖。,越想越觉得磨刀人可疑。一时间竟手脚冰凉,也不敢对何丽多说什么,只是把何丽紧紧地搂在怀里。何丽说:天右,我还要。天右便开始动作,心里却总是想着那冷冷响起的磨刀声,动作了半天身体却没有一点反应。天右说丽,我今天不行的,明天再来好吗?何丽极不情愿地掐了天右几下,不再理会天右。两人都用胳膊枕住头,眼睛盯着漆黑的房顶想着心事。猫却不知何时从哪儿偷偷进了房间,蹲在窗台上,冷冷地望着这一对占据了他家的陌生人。天右说丽,给你说个笑话。你知道男人最喜欢女人说什么话,最怕女人说什么话。何丽还是不理睬天右。天右说男人最喜欢女人说我要,最怕女人说我还要。何丽扑哧笑出了声。说,我还要。天右笑了。说你饶了我吧。猫摇摇头。轻轻地跳下窗台,悄然无声地溶入了夜色之中。
第二天是周日,天右和何丽出去逛了半天街回来。时近中午,却见宏蓬松着头发,趿着拖鞋穿着睡衣去洗漱。宏睡衣上面的扣子没扣上,两只雪白**的**便半露出来。弯腰洗漱时,那深深的**更是一览无余。让天右看直了眼。何丽与宏打过招呼,一进门便扯住天右的耳朵,说小心把你的眼珠看掉。又用手在天右的裤裆里摸了一把,说你他妈的不用时挺威风的嘛。天右嘿嘿地笑。并不辩解。两人便都有一点冲动,亲热了一番。天右正要弥补昨夜的失职,却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拉开门,是宏。
宏说,没打搅你们吧!
何丽说,是宏姐呀,没事,进来坐一会儿。
宏就真的挤进了屋。两个女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才知道宏的男人叫吴风,两口子都是重庆人。吴风在一家木器厂上班。宏就在镇上的龙门酒店当咨客。天右说难怪总看你晚上去上班,很迟才回来,原来......何丽白了天右一眼。说我们女人扯闲话,你一个大男人插地啥子嘴嘛!天右便红了脸尴尬地坐到一边,有点手足无措。宏叹口气,说何丽你真幸福,看你老公多听你的。何丽说宏姐你也不错嘛,每天上班你老公还送你那么远。宏摸出一枝烟,扔给天右一枝,问何丽要不要,何丽说不要。宏并不吸烟,叼在嘴里愣了一回。又说,我男人性格很内向,不爱说话,你们别见怪。何丽说这是哪里话,同是天涯打工人,有啥子见怪不见怪的。宏说,不过你们放心,我老公是个好人。老实人。宏说这话时,眼里竟是无限的柔情。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宏说不早了,我该去买菜做饭了。两人便散了。竟有一点依依不舍起来。
磨刀人照例天黑了才回家。而差不多同时,宏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准备去上班了。宏一走,租屋里仿佛又变了一个世界,空气也沉闷凝重了起来。何丽对天右说,你有没有发现,宏的老公眼睛很可怕,有一股杀气。天右说你尽瞎扯啥,什么杀气不杀气的。
这一夜,也是照例的有霍霍的磨刀声响起。天右毛了胆子在磨刀人的房门外听得很真切,是真真实实的磨刀声。
这一夜,天右和何丽照例的没有做成爱。天右总是想着那霍霍的磨刀声,该死的磨刀声。天右很疚愧地对何丽说,丽,我不行了。何丽给了天右一个脊梁。天右就从背后抱住何丽,轻轻地抚摸着何丽。何丽把他的手拿开,却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一哭,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急得天右手足无措。何丽哭够了,才抱住天右说,天右,咱们换个租屋吧!天右说嗯,咱们换个租屋。明天我就去托人打听。
四
重新租屋的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在镇上稍好一点的地方租一间房,月租金都不会少于500块。况且房主又不肯退房租,甚至连天右打他的柯机都不复。为了租这房子,办置生活用品,本来就没有存款的天右早已囊中羞涩,就算要重新租房也只能等到下个月发了工资再作打算。
这个周末,何丽不肯再来租屋住。天右左劝右劝,并保证在晚上能很威风,保证能把何丽干得落花流水**迭起。何丽被天右说动了心
又和天右来租屋睡觉。但那该死的磨刀声依然在天右刚刚雄起时响起。何丽说,他磨他的刀,有啥好怕的,他无缘无故的还会杀人不成?天右说我没有怕。但天右却总是一听见磨刀声便威风不起来。何丽大为扫兴,对天右的热情顿减。以后,任天右怎样说得惊心动魄,也不肯回租屋住了,并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另租房子,就和天右拜拜。
天右这一段时间心事重重是可想而知的。一方面是租房的事,但更重要的是天右担心自己从此便雄风不再了。果真那样,对他将是一个何其残酷的打击。写到这里,我也不想给我的主角这样的打击,我只是想尽可能原汁原味地把我知道的这个故事讲出来,我无法改变这一切。
原汁原味的故事是这样的,天右做的是一份开冲床的工,天右上班时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冲床一下一下地压着模。好几次,天右都把自己的手指放进了冲模下,幸亏他做这项工作日久,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的本能,每次都有惊无险,但也够天右出几身冷汗的了。
丢雷**嘿!
广西仔主管冷冷地转到天右面前。你看看你冲的货,这么远冲一下,浪费的你赔呀!
天右这才发觉,本来一块料应该冲三十个产品的,现在只冲了二十来个便报废了,一时低头无语,任凭广西主管劈盖脸地一通好骂。广西仔骂够了,掏出张罚款单,划拉了一通,丢雷**签字。天右迷迷糊糊的在罚款单上面签了字,好像是罚款一百元,把它呢?天右现在已没有心情去考虑罚款的事了。真要**,不是一百元一千元一万元,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该死的磨刀人。天右恨恨地想。把冲床开得老快,手机械地把片材塞进冲模下。
转眼礼拜天又到了。周五晚下了班,天右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去了泰丽厂门口去等何丽。下班铃一响,打工妹们潮水般地涌了出来。天右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厂门口。半个小时过去,出来的打工妹已是零零落落,并未见到何丽。天右急了,挡住了一个正出厂门的女孩。那女孩一愣,说靓仔,你搞么乜呀!天右红了脸说:你认不认识何丽,帮我进去叫她一下。谢谢你啦!何丽?哪条拉的?女孩问。天右说不上来。女孩说,几千人的厂,又不知道是哪一条拉的怎么找人?天右又花了十块钱买了包红塔山的烟塞给保安。保安懒懒地拿起对讲机接通了车间的保安。老半天,何丽才磨磨蹭蹭地从厂里出来,远远地见了天右,脸上挂了一层霜。
两人都不吭声,一前一后地走到厂外那条脏兮兮的河边。天右勾着头没话。何丽无聊地拾起地上的土坷垃,一下一下地扔进污水河中。说,有啥子事嘛,没啥子事我要加班去了。天右说何丽,咱们......何丽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咬咬嘴唇说,天右,咱们散了吧,再这样下去我受不了。你说咱们天南地北的,拍拖图个啥子?图个贴心,图个依靠,图个安全感。可现在你给了我什么?跟你住在那个鬼地方,提心吊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上班害怕拉长骂,下班害怕治安仔查,好不容易礼拜天回家还要担惊受怕,我真的受不了。天右说我知道你是嫌我不行了。何丽说天右,别这样,你会行的,这只是暂时的,我不是嫌你真的不是嫌你,我是受不了这种日子,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何丽说完这些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天右无话可说,只觉得人像被掏空了似的,一时间心灰意冷。天右说,何丽你走吧!天右说完转身就走。何丽在后面哭着叫了声――天右!天右的泪水就下来了。他没有回头。他无法回头。
天右回到厂里,开了机床加班。他把冲床的速度调到了最快。我现在无法揣测天右当时是否有一种自残的快感,或者说我不知道天右是否像他的老板说的那样故意让冲床轧断手指的,当他左手的四根手指齐齐被轧断时,便痛得昏死了过去。
五天后,天右出院。同时也接到被厂方开除的通令。老板不仅没有赔偿天右的工伤损失,反说天右违反操作规定,弄坏了一个机模,扣押当月工资,作为赔偿。天右到厂里去闹,并扬言要上劳动局去告老板。老板说你要告尽管去告,老子拖你个一年十个月的,耗死你个蓑仔。天右一冲动,狠狠地说:老子告不了你便杀了你,反正也是贱命一条。老板冷笑一声,说你小子有种的就放马过来,我随时奉陪。
五
天右是带了一把刀回到出租屋的。
一把刀,一尺来长,闪着青冷的光。刀是从一个西藏人的手中买来的,那人说是真正的藏刀。天右抱着刀,突然地觉得自己的胆气粗豪了起来。多日去找厂方索赔都没有人理会他。到劳动部门投诉调解,厂方不服仲裁,认为天右是敲诈。因为那天天右把冲床的速度调到了最大的限度,这是厂方明令禁止的违规操作。也就是说,要想讨回公道.,除非上法庭。这正是老板所想。要是上法庭,没有一年半载判不下来。他老板无所谓,天右这样的打工仔就拖不起了。天右当时很无助的往回走,就见到了那个兜售藏刀的西藏人。那西藏人有着一双深不见底的湛蓝色的眼,天右只望了那西藏人一眼,意识便有点模糊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蓝色便把他的思维覆盖。买下这把刀。西藏人斩钉截铁地说。天右就鬼使神差地买下了那把刀。
回到出租屋。屋里多日未住人,空气中有股浓浓的霉味。天右推门进屋,猫忽地从**窜下。那猫早已把天右的床当作自己的家。天右说猫,来,我们做个伴吧!猫并不领天右的情,气愤地逃得远远的冲天右叫骂着。喵。喵。喵。天右骂,不识抬举的,老子先杀了你祭刀。天右就出了门找来一块石头。
天右蹲下。磨刀。刀锋冷冷。刀声霍霍。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天右收了刀。打开门。是宏。
宏说,咦,天右,这么久没回来住,我还以为你们另租了房呢。何丽呢?天右一听宏提到何丽,激动了起来。何丽,何丽她不会来了。天右说。天右这样说时,已是咬牙切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都是你那该死的老公。天右冷冷地盯着宏那高耸的**。天右突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冲动。这是一种雄性的冲动。是的!他的这种感觉很强烈。因为你,天右说:因为你那该死的男人,每天晚上在房间里磨什么鬼刀,害得何丽离开了我,害得我变成了残废,害得我丢了工作。天右越说越激动,一激动天右就亮出了刀。当时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天右的心脏因激动而剧烈地跳跃着,他的体内一定有无数条火蛇在窜动,男人的血液在沸腾。后来他的**就高傲而且**地雄起。我说过,自从何丽走后,天右以为他的那玩意儿再也不会苏醒了。现在它居然醒了过来,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威风八面。天右急于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男人。于是天右一步步地逼近宏。天右说,你老公犯下的错,应该你来补偿。
宏却笑了。宏笑得很媚。宏说,天右,我早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看出来了。宏说来吧,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宏说着解开了上衣的扣子,露出了那一双雪白**的**。天右便抱住了宏,把宏的衣服剥得精光。天右把心中积郁多日的愤怒全发泄在宏的身上。宏在扭动。宏说狗日的天右。狗日的男人。
猫不知何时又跳到了窗台上,冷冷地盯着天右和宏。我无从知道猫的思想,但猫的好奇是肯定的。猫当时几乎是全神地盯着面前的这一对疯狂的男女。以至于它忘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蓦地,猫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在空中一连翻了七`八个滚,落荒而逃。天右依稀看见是磨刀人对猫下的手。但天右那时已忘记了害怕。那时天右叫了一声何丽。那时宏说了一句别为难我的男人。那时天右就感觉到了无限空茫.......天右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天右醒来时,已是深夜。
夜凉如水。月如钩。
天右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便是霍霍的磨刀声。宏一定又去上班了。是他男人在磨刀。天右听得磨刀人今天磨刀的声响特别的沉,仿佛要把磨刀石切断,泛着一股浓浓的杀机。天右感觉到了这种杀机。他的内心也有一股相同的杀机在涌动。天右猛地想到他今天把磨刀人的女人给干了。天右还想到他干磨刀人的女人时那声猫的惨叫。天右开始害怕了。他把那柄藏刀攥在了手中。攥紧藏刀的同时天右便把什么都决定了。
隔壁房间的磨刀声还在一声紧似一声
霍――哦――
霍――哦――
霍霍霍霍霍霍――霍
急急缓缓的磨刀声如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了天右的脖子。天右张开口大口大口地喘气。攥刀的手已是湿漉漉一片。
先下手为强。天右想。
天右把藏刀抽出了鞘。天右的血又开始沸腾了。因恐惧而沸腾。那该死的猫不知何时又钻了进来,冷冷地冲着天右笑。天右忽然觉得那猫的笑如同老板的笑,带着一种冷冷地嘲讽与鄙视。天右一挥刀,猫一声惨叫,拖着一**血迹逃出了租屋。
六
天右进入了磨刀人的房间。
天右这是第一次进入那个在他心目中打满了问号的房间。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张简易的小木床,**堆得乱七八糟,墙边上摆着锅碗瓢盆煤气灶。如此而已。这是典型的打工人租房内的布置。磨刀人蹲在地上,很仔细地磨一把刀。从刀柄的形状可以看出这是一把菜刀,但刀身充其量只有一把菜刀的五分之一大小。
看得出这是日积月累磨砺出来的结果。磨刀人面前的磨刀石呈月牙儿状地弯着,两端高高翘起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形。对于天右的突然闯入,磨刀人并未表现出我们设想中的惊讶。他仿佛已进入了一种状态,一种老僧入定,物我两忘的境界。他的手指修长,有力,这样的手应该是用来弹钢琴的。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迷幻的色彩。仿佛满了开满了狗尾巴草地田野,在风中,幽蓝幽蓝地狗尾巴草正一波漫过一波。他那么专心致志地磨着他的菜刀。根本没有在乎杀气腾腾手握藏刀的天右。
霍,霍霍。霍,霍霍。
声音顿挫,节奏均匀,看不出一丝的慌乱。磨刀人把那锋利无比雪亮的刀锋对着灯光,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才缓缓地转过头来。那时才发现不速之客天右。
磨刀人平静地看了一眼天右。只一眼,天右便突然觉出了一种恐惧。感觉有一只手突然地把他的心攥紧。天右感觉自己浑身提不起一丝丝儿劲。举刀的手像刚刚射过精的**,软软地垂了下去。天右说我来找猫。一只猫。一只麻猫。一只大麻猫。该死的猫偷吃了我的菜,还把我的床弄脏了。天右解释着,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天右突然明白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善良的打工仔。心中无论充满了什么样的仇恨与愤怒,那也只是一个打工者阿Q似的仇恨与愤怒。长年的麻木与生存的压力已磨尽了他的锐气。天右连在这屋里多呆一分钟的勇气也没有,更别说用手中的刀去砍向那个让他陷入了困境的磨刀人。其时天右还不明白,真正让他陷入困境的不是磨刀人,磨刀人之于天右,不过是一个带有某种隐喻或者象征意味的代指。而其时,天右在缓缓地后退,抓刀的手湿漉漉的。天右紧张地盯着磨刀人,害怕磨刀人突然地一跃而起,刀锋一闪,砍下他那颗脆弱的头颅。天右并不想死,活着多好,自己还没活够呢。这样想时,天右的一只脚已退出了磨刀人的房门。
磨刀人突然站了起来,用力地挥了一下手中的菜刀。磨刀人说你别走了。天右还在往后退,藏刀护在胸前。你别走了。磨刀人又说了一句。说着就逼近了天右。恐惧再一次袭遍天右的全身,天右感觉脊背后冰凉一片。物极必反恐惧到了极点便能生出勇气,就像现在的天右。天右感觉他有了力量,他握刀的手青筋凸起。当磨刀人再一次逼近一步时,天右一闭眼,挥出了手中的藏刀。仿佛儿时挥手轻轻拍打吃饱后懒得走**的老黄牛。有一股黏稠的东西溅在了天右的脸上。天右睁开眼,听见磨刀人说了一声:好。天右又挥出了一刀,磨刀人又说一声:好。磨刀人说:真的很好。谢谢你,天右。天右这时突然地**了过来,我砍了磨刀人两刀。天右几乎绝望地想。可这刀我不是准备来砍老板的么?现在天右两刀都砍向了磨刀人,一刀砍在磨刀人的肩上,另一刀,也砍在磨刀人的肩上。磨刀人的胸前已染红了一片,但磨刀人的神色很镇定,磨刀人并没有还手,甚至没有招架。天右突然明白了,磨刀人是故意让他砍的。这样想时天右又感到了一阵无可明状地恐惧。磨刀人已是脸色苍白,缓缓地靠墙坐在了地上。天右这时的脑子如水洗一样的**。天右扔掉了手中的藏刀,去扶坐在墙角的磨刀人。磨刀人突然地伸出血糊糊的手,一把抓住了天右的手。说,天右,谢谢你。天右说:我送你上医院。天右说着要去抱磨刀人。磨刀人说:不用了,天右。我是故意让你砍我的,你让我从痛苦中解脱了出来,让我从自我封闭中走了出来,很久以来,我沉入了一个噩梦,梦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我,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在逼我去杀人,我也想杀那个人,但我不能杀人,我疯狂地磨刀,进入了一种走火入魔的状态,是你的这两刀让我**了一切,明白了一切。磨刀人这样说时,双眼里秋水样的纯净、祥和、幽远。天右仍然一头雾水。天右说,我送你上医院,我出医药费,我不是真心想杀你的。磨刀人说:没事的。你听我说,我要说,如果你真的想帮我,你就做一回我的听众。天右不再固执。天右坐了下来,和磨刀人相对而坐。磨刀人说,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七
(磨刀人的故事)故事发生在西部的一个小山村。故事的男主人公是一个小学教师。他十七岁开始在村办小学教书,在教坛上兢兢业业整整耕耘了十一个年头。按照当地政府的规定,教龄在十年以上的民办教师是可以转成公办教师的。但他没有能转正。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那个不该爱的人是村长的女儿。村长的女儿曾是他的学生。初中毕业后,村长的女儿也到小学任教。他们之间的爱情发生发展得行云流水,但却在关键的时候出了问题。因为村长不允许他的女儿嫁一个穷得丁当响,又比他女儿大十来岁的教书匠。后来,他就失去了教师的职业。他决定要来南方打工。那天,天刚麻麻亮。教师背上简单的行囊,走到了村口。当他深情地再一次回眸生他养他的故乡时。他看见了她――村长的女儿。这是一个没有一点新意的私奔的故事。这种故事大量地充斥在我们的民间故事和唐宋传奇中,故事的结局当然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属,一个是八府巡按,一个是诰命夫人。而这个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双双来到了南方,然后他们开始了漫长的流浪生涯。东莞,佛山,深圳。他们相濡以沫,从不分离。然而,他们是普通的打工者。他在一家小工厂当员工。她则忙碌在流水线上。是爱情使他们从风风雨雨中走了过来。后来,她怀孕了。一次**。又一次**。他们养不起孩子。他们计划赚够了一万块然后就结婚。然而那一万块还未赚够。她却被炒了鱿鱼。后来,他们的一个老乡介绍她进了一家酒店做咨客。他们的生活开始发生悄悄的变化。有一天,她哭着对他说,她对不起他。原来她被经理灌醉后,让别人给睡了。男人愤怒了。男人打了女人一个耳光。然后男人操起了刀,要去酒店里杀掉那个害他女人的经理。女人抱住他。女人说,你要杀,就杀了我吧。女人又说,客人给了我一笔钱。女人还说,我豁出去了,做一年小姐,挣点钱,然后离开这该死的南方,离开该死的老板厂,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我们的新生活。看着跟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女人,男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又柔情地抚着女人说:我不该打你。女人说:别怪我,我也是生活所迫,我实在不想再这样子流浪下去,我想有个家,有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就这么简单平常的一个愿望,可这个愿望却那么的难以实现。女人说,老公,你不会怪我是吗?男人说,我不怪你。只是他晚上再也不和女人**了。男人是个懦弱的男人,他也没有勇气真的去找那个**他老婆下水的男人算账。从此以后,女人每天晚上出去做小姐。男人便在家里焦躁不安。男人快要发疯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拿起了刀,想去杀人。杀经理,杀老婆,杀那些压在他老婆身上的男人。甚至杀死自己。他把刀在磨刀石上磨得冷如秋水,但他终于没有去杀人。他是读书人,他是理智的。何况他连鸡都没杀过。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中。每天晚上磨刀。渐渐地,他发觉磨刀是一种境界。每当听到那霍霍的磨刀声,他便会进入一种虚拟地空间。在那个空间里,他的思想纵横驰骋。他可以砍瓜切菜样地砍掉他恨的人的头颅,也可以佛祖般的对他恨的人拈花一笑。再后来,他便不再有任何的思想了,他只是迷上了磨刀。没有仇恨,没有自责,不带任何感**彩地为磨刀而磨刀。磨刀这个单一的动作,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不停的磨刀可以使他进入一种无物无我的状态。在磨刀的过程中,他无爱亦无嗔。他们的生活又趋于了平静。后来,他们新来的邻居打破了这种状态。邻居是一对小情人,每天晚上疯狂地**。女人夸张的**和床板的吱呀声如同扔进水中的巨石,在他宁静孤寂的心中激起了波澜。每当听到隔壁的**声,他便想到他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情形,他的心中又升起了仇恨的火焰。他拼命地磨刀,但现在他已不能进入无物无我的境界了,他的心中充满了浮躁,充满一种血腥的狂热。他一次又一次疯狂地磨刀,他一次又一次徘徊在邻居的门外,恨不得砍死他们。但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这样。他觉得他心中有两个自我,一个是佛,一个是魔。一会儿,是佛战胜了魔。一会儿,是魔战胜了佛。他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是可以成为佛陀也可以成为魔鬼的,佛和魔是如此的接近啊。糟糕的是近来魔渐渐地占了上风。他知道,一旦佛彻底崩溃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那样的事情是他心爱的女人不愿看到的。为了他的女人,男人是不会干出任何傻事来的。女人说了,今年年底就洗手不干了,夫妻双双把家还。
磨刀人的脸上泛起了一片兴奋的**。磨刀人说,这个故事中的教师就是我。后来,你们走了,又来了。再后来,你进来找猫。我突然想让你砍我几刀,把我砍死了,一切都解脱了。你真的砍了我。你这两刀把我砍**了,我知道我该怎样做了。
天右,谢谢你。磨刀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