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碑 正文 第45章
你们听了碧玉女士的故事，就知道，女人不变坏也可以有钱。”金丝眼镜正在大声讲着，这时走上一个女孩，对着金丝眼镜耳语了两句。金丝眼镜提高嗓门说：“大家静一静，现在，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尊敬的钻石级经理石浩先生，黄金级经理碧玉女士，已经来到了酒店，他们就在外面，现在，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最激动人心的呐喊，欢迎两位主讲的到来。”在场的人就都站了起来，老乌也站着，但他的视线已被前面的人群挡住，只看见人群一阵涌动，全场响起了春雷样的掌声。老乌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在沸腾，手掌不自主地就拼命鼓动着。金丝眼镜带头喊了起来：“石浩碧玉我爱你，掌声欢迎你，鲜花献给你。”老乌也和着众人的声音，扯开嗓子喊了起来。于是，石浩和碧玉，就在大家的尖叫和欢呼声中走上讲台。金丝眼镜请大家坐下，保持安静，听两位主讲讲话。果然，会场很快就安静下来。老乌这才看清，台上的石浩，原来是一中年胖子，一看果然像是过上了好日子，而碧玉女士，一身职业装，胸口飘根黑领带，潇洒干练，妩媚中透着一股英气。他们的亮相，再次赢得了满堂掌声。
这晚的课，进行了足足三小时。走出会场，老乌还处在兴奋中。而两位经理描述的那个无店铺销售模式，也让老乌看到了未来的希望。齐三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老乌说：“石经理讲得真好，有些人是先知先觉，有些人是后知后觉，而我这样的人，是不知不觉。先知先觉的人，像石经理，成了成功者，后知后觉的人，像班长你，也发了财，只有我这样不知不觉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穷光蛋。”齐三说：“也不能这样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现在醒悟过来也不迟。你想想看，你只要投资三千块钱，就能发展下线，你只要用两个月时间，发展十个人来加入你的网络，这十个人，再用三个月，每人发展五个下线，你算一算，你就可以拿到多少钱了？”老乌说：“我还真算不来。”齐三说：“我帮你算一算，你发展十个下线，可以从每个下线那里拿到一千块钱的提成，那就是一万块，你的投资回来还赚了七千块。每个下线再发展五个，那就是五十个下线，这五十个下线，每个你能提成五百，那就是多少？”老乌说：“二万五千块。”齐三说：“五十个下线，每个人只要发展两个下线，你算一下，又是多少钱。”老乌算了一下，说：“五十个下线，每人发展两个，那就是一百个下线，每个下线可以提成二百块，又是两万块。”齐三说：“如果形势好，人脉广，你一年时间就能挣到五六万，你打工一年能挣多少钱？”老乌说：“打工要挣到这么多钱，不吃不喝八年时间。”两人边说边聊，兴奋不已。齐三说：“现在，你不会再觉得睡地铺有什么不妥了吧。”老乌说：“不会了。”不过，让老乌头疼的是，现在他得马上弄到这三千块钱。齐三说：“我不是交代让你多带点钱来的吗？”老乌说：“我哪里想到是做无店铺销售啊，我只带了一千块钱。”齐三说：“那你先交八百，我帮你和经理说一说，先给你报个名，占一个上线的**，你马上想办法筹钱。”
三千块钱，对老乌来说尚不是难事，但他还是耍了个小小的心眼，先交八百给了齐三，对齐三说他马上筹钱。反正齐三已经给他报名，办了加盟手续。他手中的钱不多了，他要把这钱留下来办重要的事情，首先，要想搞无店铺销售，得有个传呼机，老乌想，买中文机太贵，那就买个数字机吧。有了传呼机，还要写大量的邀请信。可是真到了要写信的时候，老乌才意识到，事情也许没有想像的那么容易，老乌把他的亲朋好友都想遍了，也找不出十个人可以拿出三千块钱来加盟的。老乌就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把那些工友们的地址留下。但现在，老乌管不了那么多，他开始写信，给自己的叔叔婶婶、表哥表姐，还有村里的邻居们，都写了信。寄出信，老乌就开始静候传呼机响起。齐三对老乌没钱交加盟费，却有钱买传呼机很是不满，认为老乌不够朋友，他看见有这样发财的机会了，没有忘了老乌，可是老乌有钱却不交加盟费。齐三说再这样下去，他就把老乌的八百块钱退了，让老乌自己去找上线加盟。老乌是个面子薄的人，被齐三这样一说，只好把余下的二千二百块钱交给齐三。老乌的手中，就真没有什么钱了。开始几天，老乌尚出去买快餐吃，齐三把余下的钱要走后，老乌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寄出去几十封信，过去了二十来天，传呼机从未响过。老乌怀疑传呼机有问题，跑到楼下士多店，打电话呼自己，很快传呼机就嘀嘀嘀响了起来，老乌这才放下心来。
交完三千块钱，齐三就不再看着老乌了。老乌实在想不出来还可以给谁写信，就在瑶台到处转悠。老乌不敢白天出去转，怕遇见熟人，他现在的事业才刚开始，一个下线都没有找到，害怕被人笑话。其实后来老乌想，他是不适合做传销的，他的脸皮太薄，太爱面子。比如小不点，离这么近，他每天站在楼顶上都能看到瑶台厂的招牌，但是从未去找过小不点，没想过把小不点发展成为下线。说起来，瑶台厂还是有不少熟人的。后来老乌又想，之所以没有想到发展小不点和瑶台厂的人，还是因为，那时他已经隐约感觉出了不对劲。如果说和他一样睡地铺的那些人，都是因为没有发展下线，没提成可拿才这样省吃俭用，那么齐三呢？齐三都做到了白银级经理，还是和他们一样睡地铺。老乌就这个问题问过齐三，齐三说：“现在还没有到结算提成的时候，”齐三说：“提成是一个季度一结的。”老乌说：“一个季度一结，那现在也是四月份了，第一季度的也该结了。”齐三说：“其实我现在也提心吊胆着呢。如果公司给我结提成，可以拿到一万多块。可是第一季度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公司还是没给我结。我也打电话催了，公司说业务员太多，现在正在结算，让我再等等。”老乌说：“公司不会骗咱们吧。”齐三说：“不会，怎么会呢？我去中山美好的总部看过，那么大的两幢楼，一看就是实力雄厚的公司，不可能骗人的。”齐三如是安慰老乌，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老乌还好，入行时间短，齐三可是折腾大半年了，光通讯费都花不老少。齐三对老乌说：“你现在的问题，是要抓紧时间发展下线，你不是在瑶台厂当过总务总管吗？现在厂里肯定还有过去的同事，干嘛不去发展呢？”老乌说：“现在混得不好，不好意思让瑶台厂的人知道。”老乌其实是不想让黄叔知道他现在混成这样。齐三说：“发展下线，是给人家一个发财的机会，又不是害人，你怕什么？”老乌说：“可是，我怎么就觉得，发展下线，有点骗人的意思。”齐三沉下了脸，说：“你说这话我可不高兴了。”老乌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说你。”正说着呢，传呼响了。齐三说：“你的传呼，快去复机。”老乌差不多是飞奔下楼的，回了电话，是他表哥。表哥说接到来信了，问老乌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乌就把他从齐三那里学来的一套对表哥说了，表哥说那是好事啊，问怎么参加。老乌说：“要交三千块钱才能加盟。”表哥说：“三千块啊？”表哥说三千块太多了，他没有那么多钱。然后老乌再怎么劝，表哥都不肯来了。挂了电话。话费花了十几块，老乌心痛不已。返回楼上时，觉得腿像灌了铅样沉重，扶着楼梯才走上去。齐三见老乌有气无力，就知道事情没有成。不过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老乌说：“表哥倒是感兴趣，一听要交三千块，说什么也不来了，”老乌说：“三千块在农村，是一个不小的数目。”齐三拿手戳着老乌的脑门，说：“你呀你，你就活该穷死，你怎么这么笨呢，你哪里能先说要交三千块钱，先把人叫来，然后带他去听课，听完了课，他就会加盟的。你先说三千块，那还不把人给吓跑。”后来，老乌知道了，那两个堵车姗姗来迟的经理，每次讲课都是说堵在107国道上。老乌就明白，那不过是一种造势的手段，人家老早就在台后等着呢。老乌对齐三说：“要想发展下线快，除非自己搞一台那样的讲座，每次讲座过后，现场就有好些人报名加盟的。”齐三说：“这个道理哪个不懂？可是请人讲课，租场子，哪一样不要花钱？”老乌听罢，半晌无语，心情压抑，便独自走出去。
起风了，南方的风，夹着一股古怪的咸腥，湿漉漉的，似乎要下雨。老乌在瑶台信马由缰瞎转，不觉转到基德工艺厂，却见厂门口的牌子换成了瑶台制衣厂。老乌问保安：“这里不是基德工艺厂吗？”保安说：“基德厂？早倒闭了，老板也走佬了。”老乌说：“那，原来厂里的工人呢？”保安说：“散了呗，听说都没拿到工资，老板跑了，厂里的那点设备又值不了几个钱。”离开原基德厂时，老乌突然对人生无常有所感悟。想到当年基德老板是何等风光，何等不可一世，还不是说破产就破产了。只是不知林小姐去了何方。老乌在心里为林小姐默默祈祷了一番，深吸一口气，感觉风越吹越急，雨似乎要下来了。莫明地想到了一句诗：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