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到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停。
钟宁起得很早,不到9点,他就已经到了星港市局的地下停车场。既然答应了廖伯岩和任曦会尽力而为,他就不想再浪费时间。
他打开了张一明昨晚发的视频又细细看了一遍—头尾两个摄像头,正是小女孩失踪时间段的星辰三路上的监控画面,每个视频长达二十二分钟。
星辰三路是单行道,而且位于小区侧面,比较偏僻,二十二分钟的时间,路过的车辆并不多,一共就四辆四门轿车和一辆后八轮货车。那辆可疑的黑色大众出现在第七分钟,停留了五分二十秒,再从另一头离开。
从时间上来判断,这些车辆当中,也确实只有这辆大众有嫌疑,只不过,钟宁判断,这很可能是一场误会。
“钟队,不好意思,队里有点儿事情,来晚了。”
正愣神,车门被人打开,李珂冉坐了上来。从昨天听张队说了钟宁的事情以后,李珂冉对眼前清瘦的男人莫名多了一丝好感。她把手中一个的证件递给钟宁,笑了笑:“这是张队给您配的,方便您做调查。”
“谢了。”钟宁接过来看了一眼,那是一个专案组专家顾问证明。他看了车窗外一眼,问道,“张一明呢?”
“他和郑队都带人去宁乡县那边找那辆大众的车主去了。昨天晚上两点多出发的,现在应该快有消息了。”
钟宁点了点头。虽然这条线索在钟宁看来不靠谱,但这也是现下唯一的线索了,他不想打击大家的士气。
李珂冉没察觉钟宁的异样,从包里掏出了两瓶罐装咖啡,问道:“我们是在这边等张队他们的消息,还是接着去现场看看?”
“去现场。”
昨晚,钟宁已经把案卷全部看了一遍,既然找不到和四个孩子都有联系的职业和可疑人员,那么只能从作案手法上找找共性,或者再去做做家属调查了。他指了指案卷上的一个目录,道:“先去这家吧。”
2017年8月16日,家住星港市教师新村的十岁小女孩杨妍,放学以后,在教师新村小区门口下了校车,由母亲接到以后,两人一起进入小区,途中,母亲遇到熟人,攀谈了几句,杨妍独自先行回家。小区单元门上的监控显示,孩子在三分钟后进入了小区单元楼内,但是没有进入电梯,从此消失无踪。
当天,杨妍穿的正是红色上衣,专案组在单元楼的消防通道内发现了一个用“好彩头”牌喷漆喷的红色阿拉伯数字“2”。
“教师新村隶属于星港师范大学,住的大部分都是师范大学的教师或者家属。”
小区离市公安局不算太远,可遇上了早高峰,半个小时车程,被堵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
李珂冉带路,进了小区,把车停在了六栋三单元的门口,她指了指单元门道:“小孩就是在这里失踪的。”
钟宁下了车,观察了一下四周—小区应该有些年月了,规模不大,一共也就三十多栋房子,一排一排十来层的小高层的墙壁上,能发现不少爬山虎的痕迹。
指了指三单元门头上的摄像头,钟宁问道:“当时有这个摄像头么?”
李珂冉点了点头:“有,摄像头当天运转正常,没有任何卡顿。”
“确认小孩当时已经进了单元门?”
李珂冉道:“确认。监控显示,当时她一个人进了单元楼,但是电梯监控没有拍到她,也就是说,小女孩没有进入电梯。”
“就她一个人?”钟宁来回看了一圈,单元门一共也就不到两米的宽度,要是有人尾随,不可能不被拍到。
李珂冉很肯定道:“监控录像中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尾随,而且,进入单元楼是需要密码的。这里的密码是……”
“咔哒。”
话音未落,钟宁就已经把门打开了:“0603。”他指了指门禁盒,“这四个数字已经被按成这样了,又是六栋三单元,很好猜。”
“厉害!”李珂冉比了比大拇指,跟了进去。
进了门,钟宁心里的疑惑更甚—眼前也就是一条长度不到二十米的狭窄走廊,右拐就进入电梯了,而且这个单元楼下根本没有停车场。换句话说,只要进了单元门,几乎就是一个全密闭的空间。
“喷漆数字是在哪里?”
“这边……”李珂冉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领着钟宁到了一楼的安全楼道,就在往上的第六格台阶上,喷着一个猩红的“2”,虽然经过了时间的冲刷,依旧清晰无比。
“放学回家,已经进了单元,但是没有进电梯……”钟宁想了想,道,“那也就是说,有人提前躲在安全通道,等着小孩进入,然后伺机下手?”
“因为只有安全楼道没有摄像头,所以理论上可以这么推测。”李珂冉苦笑道,“但我们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人尾随进来,从小女孩进入小区单元,到她妈妈回家发现她不在家,然后出门找她,再到报警,一共也就20分钟,三单元就只进了三个人,只有一个人出去,就是他们楼上的邻居,没有任何嫌疑。”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李珂冉至今还觉得不可思议:“当时,我们迅速封锁了小区,对整栋楼都进行了入户排查,进出的车辆也全部进行了检查,但是小女孩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个小区的监控覆盖周期是半个月,后来我们甚至还排查了相邻的两个单元半个月内监控中出现过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有嫌疑。”
“呵,有点儿意思。”钟宁来回看了一遍安全楼道,全部都是厚重的水泥墙,黑漆漆的,连个窗户都没有,更加不要说隔栏之类的。
“那就是说,理论上只有两种可能了……”钟宁拿了支烟放在鼻子边吸了吸,又塞回烟盒,道,“第一,疑犯就是这个单元的居民,又伪装得很好,在安全楼道绑架了孩子以后,藏到了自己家里,并且没有引起你们的怀疑;第二,疑犯在楼道里等了超过半个月,一直等到监控被覆盖才动手,然后一直躲在你们找不到的地方,等你们排查过后再转移。”
李珂冉摇了摇头:“两种都不可能。这个小区是师大的自建房,住的几乎都是师大的老师和学生,失踪孩子的父母在单位口碑不错,没和人结过什么大仇,邻里之间关系和睦。非本单元居民在楼道里藏半个月就更加不可能了,别说排泄物,我们连一点儿食物残渣都没找到,除非疑犯能不吃不喝不被人发现地躲上半个月,还能有力气作案,并且还要在作案以后找到地方带着一个孩子躲起来。”
钟宁忽然指了指头顶,道:“那有没有可能是通过顶楼转移到了另外的单元,然后再逃走?”
“也查了。”李珂冉再次摇头道:“为防止有人跳楼,顶楼是防盗门,焊死的,根本没办法打开。而且我们当时排查的也不止是这一个单元,而是整栋楼的各个单元的摄像头。”
“这样啊……”钟宁一面听着,一面来回走了两趟,愈发觉得这个案子不简单了,这个楼道,或者说,整栋居民楼,就等于一个密闭的盒子,从一个密闭的盒子里把一个十岁的小孩变走,还留下喷漆数字,不能不说,难度极高。
“先上楼吧,我刚才给杨妍的母亲打电话了,他们刚好都在家。”李珂冉领着钟宁走到了电梯边,交代道,“不过,你等下要迁就一下家属情绪……据说小孩失踪以后,她父亲还在社会上悬赏过,至于她的母亲,听说情绪一直不太稳定。”
“行。”点了点头,钟宁跟着进了电梯。一路无言,电梯很快就在六楼停了下来。
敲了两下门,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长相端庄却脸色苍白,似乎生了一场大病的女人迎了出来。
“李……李科长!是不是妍妍有什么消息了?!”看到李珂冉,女人本来黯淡的眼中忽然放出了光亮,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忽然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她的手就是不肯松。
“案子我们还在调查……”李珂冉尴尬地回答,“这位是我们这次请的专家顾问,姓钟,他想来问一下您相关的情况。”
“哦……还在调查……”女人眼中的光霎时间又暗了下去,看都没看钟宁一眼,无力地摆了摆手,“进屋来吧,有什么需要问的,你们问吧……”
02
不愧是师大美院老师的家,三室两厅的房子,到处堆满了书籍和画作。客厅的主墙后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中的小女孩仰着头,天真无邪地望着钟宁,边上还有一行行书小字:吾女妍妍,六岁整。看来应该是父母在孩子六岁时画下的画像。
“两位请坐吧。”杨母招呼两人坐下,又给两人倒了水,“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
钟宁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想问,妍妍失踪当天,情绪有没有什么异常?”
“挺正常的,没什么异常啊,没有一点儿不高兴的样子。”杨母的眼眶又红了,“妍妍一直挺懂事,也挺乖的,从来不调皮,也不忤逆我,成绩也一直都很好。”
“那她失踪前一段时间,认识了什么新的朋友,或者参加过什么活动吗?比如旅游,或者课外活动什么的?”
“没有。”杨母摇了摇头,眼泪就快夺眶而出了,“我家妍妍是个文静的小女孩,平时就喜欢画画。”
李珂冉接着问道:“那她有没有生病去医院,或者请医生来家里看过?”
“没有,妍妍很少生病。”说着,杨母自顾自进了一间房间,搬出来一堆大大小小的画框,放在了两人面前,“你们看看,这些都是妍妍平时画的,这些小天使画得多好呀!”
这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眼中的痛苦,让钟宁心里像被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李珂冉似乎也并不比钟宁好受,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要不要缓一缓。
“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回忆起了女儿,杨母的伤心似乎怎么都止不住了,抽泣着道,“我为什么不好好看着她呢……我为什么不对她好点儿呢……我为什么不多疼疼她呀……”
“谁啊?”另外一间屋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谁来了?”
杨母赶紧抹了把眼泪,起身道:“李科长他们来了。”
“哪个李科长?”
说话间,门开了,一个留着络腮胡,一副艺术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钟宁往里瞄了一眼,那间房应该是杨父的画室,很大,将近一百平方米,估计是把隔壁的一个单元买下来打通了做成的,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画布和颜料,右边一个书架下还放着一个半人高花坛一样的装饰品,清清绿绿的挺好看,书架上堆满了还没画完的半成品。
看到李珂冉,杨父很是生气,怒吼着道:“你们还来干吗?”
“杨老师,您别激动,我们……”
“别激动?!说得轻巧!不是你女儿丢了,你当然可以不激动!”杨父的脸涨得通红,越说越愤怒,“该问的,该说的,我们都配合了,这都快两年了,没有一点儿消息,不知道我们纳税人养你们这群废物干吗!”
“老杨,李科长也是好心……”
“没事,让他骂吧。”李珂冉打断了杨母的话,对杨父充满歉意地道,“关于妍妍的事情,真的对不起。”
“我不想听什么对不起。”杨父狠狠地挥了挥手,几乎咆哮着,“我只想知道我们的妍妍去了哪里!我想知道是哪个畜生绑架了我们的孩子!我想知道那个畜生到底要干吗!如果要钱,我愿意变卖一切家产!我只想知道我们家妍妍是不是还活着……”
杨父越骂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呜咽着说了出来,杨母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看看,你们都看看啊……”杨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猛然从地上拿起一幅画,冲到两人面前,“这都是我女儿画的,你看看!多聪明的孩子啊!那个畜生为什么要针对她啊!”
画中是一个小女孩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窗外的天空星光点点,月亮上还坐着一个天使,这幅画充满了童真,看得李珂冉喉咙里像插了一根刺一般难受。
不能怪人家骂啊,孩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一切。“你们走吧,以后别来了!”杨父像是发泄完了怒气,茫然地摇了摇头,“找不到人,就不要给我们希望了,我们承受不起啊!”
“走吧。”李珂冉扯了扯钟宁,起身要走,发现钟宁还盯着画在看,不由小声道,“走吧,别看了。”
气氛有些凝重,钟宁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下了楼,出了小区,两人没有一句交流,钟宁照例让李珂冉开车。上了车,李珂冉才问道:“钟队,有什么收获吗?”
钟宁抬头看了看六楼的窗口,从口袋里掏了支烟出来捏在了手中,良久才道:“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李珂冉一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钟宁问道,“你说,有什么生物,能进入你家里偷东西而不被你发现?”
“什么生物?”李珂冉没明白钟宁想问什么,“小偷?”
“不是小偷。”钟宁摇了摇头,又看向了单元门口,“小偷偷东西需要撬门或者翻窗,这种东西不需要,哪怕你把家里所有门窗都关上,它也不用开门就能进去。”
“那……”李珂冉苦笑道,“除非不是人,是老鼠。”
“对!就是老鼠!”钟宁冲李珂冉比了比大拇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李珂冉越听越不明白了:“这……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马上就有关系了。”钟宁沉思片刻,理清了思路,才道,“你手上还有当时那栋楼的住户记录么?”
“有的,这种还没结案的案子,资料一般都还在局里的档案室里。”
“那行。”钟宁抬了抬下巴,“我们先回档案室吧。”
“嗯。”虽然还是没明白钟队为什么忽然要当时的住户记录,不过既然张队让自己一切听从钟宁的安排,李珂冉也不好再多问,点了点头。
刚发动汽车,李珂冉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接起来听了几句,就看向了钟宁,欣喜道:“钟队,张队把疑犯带回来了。”
03
“呵呵,你没犯法?!”
已经是中午,市公安局审讯室内,从抓捕行动开始便滴水未进的张一明脾气很差,他把警服上的风纪扣解开了两颗,冷笑一声,“啪”地一下重重拍了拍桌子,对面前坐着的男人凶狠道:“不是你,你跑什么跑?!”
男人戴着一顶黑色帽子,看上去四十来岁,又矮又胖,这会儿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道:“我……我以为你们抓黑车嘛……”
“你说谎!”张一明指了指自己的警衔,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抓黑车用得着老子出马?你看看老子什么级别!”
“我……我也不认识这个嘛……”男人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又把头埋下去,“我只晓得你们都是穿警服的警察嘛。”
“呵呵,那你说,你在车里戴个帽子干吗?”
“领……领导,戴帽子不违法吧……”男人尴尬地把帽子摘了下来,结巴道,“不戴……不戴太难看了。”
“这……”张一明顿时对眼前的场景无言以对—是挺难看的,这么大个地中海,在审讯灯的照射下油光锃亮。
“你说你昨天晚上接了从宁乡到星港市区的单?而且是因为导航导错了才会经过星辰三路?”边上一直没说话的审讯员,这会儿强压住笑意,帮着张一明拉回了正题。
“就是嘛,那个导航的地图一点儿也不准。”矮胖子又把帽子给戴上,发着牢骚道,“我本来是走五一路那边的,结果搞到星辰路去了。”
“那五分钟你干吗去了?”
“上厕所……我真的是上厕所。”矮胖子都要急哭了,“我前列腺炎,尿个尿要好久,老是尿不出来。”
“你在星辰三路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矮胖子摇了摇头:“没有……我就尿尿了,没有看到啥可疑人物。”
“你再好好想想!”
“真没有嘛……”胖子都要哭了,“要是有,我肯定能注意到。”
“那你又怎么证明你是去尿尿,不是干别的去了!”
“嘣”的一声,张一明又重重地敲了下桌子,“不要给我装可怜,试图蒙混过关!”
“我真去尿尿了嘛……尿尿咋个证明嘛。”胖子这下真哭了出来,“呜……领导啊,我总不可能尿尿还给自己录个视频嘛……”
“你!”张一明被弄得哭笑不得,还想问什么,就看见钟宁站在审讯室外。
钟宁已经在外面看了十多分钟了,他拍了拍郑钢,交代道:“叫张一明出来吧。”
郑钢点了点头,在对讲机里说了两句,张一明很快起身走了出来:“钟队,这人不老实……”
“不是他。”钟宁打断了张一明的话。
“怎么看出来的?”张一明一愣,这审讯还只到一半呢,怎么就说不是他了。
“他不合格。”钟宁看了看审讯室里那个老实巴交的胖子,“这起案子是一个心思缜密的高智商罪犯做的,这一点你认同么?”
“嗯。”张一明点头,这一点毋庸置疑,要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破案。
钟宁指了指胖子:“既然心思缜密,他就不会戴那么一顶帽子。”
胖子戴的黑色帽子上刺绣着一个红色的“中国石化”标识,不仅十分打眼,出处也容易查出来,夸张一点儿说,戴这种帽子作案,跟戴着一个身份证没什么区别,这实在不像这个心思缜密的疑犯的作风。
分析得是有道理,但是好歹也是忙活了好久才把人逮到,张一明心有不甘道:“说不定这帽子不是他的,是从哪里捡来的,他故意戴上混淆视听呢?”
钟宁道:“这个概率很小,也没必要多此一举。而且,你有没有注意,这人进入星辰三路时和出来时有什么不同?”
“不同?”
钟宁拿出手机,把星辰三路上的监控视频点开,按了两下快进,递了过去:“你看,虽然戴了帽子看不见脸,但是他出来的时候,握方向盘的右手上多了点东西。”
“烟?”
“对。”钟宁分别把两个画面暂停并截屏,对比了两张图片,“我想,疑犯即便心理素质再好,烟瘾再大,也不会在那么争分夺秒的时刻,还记得要点一支烟吧?而且,万一不小心被我们查到,烟蒂上的口水也极可能暴露他的DThA,这一点也不符合疑犯缜密的作案风格。”
“这……”张一明一摊手,刚要说话,一个瘦高个儿侦查员小跑着过来,汇报道:“张队,我们联系上昨天那女乘客了,她确实是坐嫌疑人的车从宁乡到星港的。出了星辰三路后,嫌疑人又拉到了一个乘客回宁乡,根据那个乘客所言,他没有发现嫌疑人有什么异样,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们在他车里发现了一些药物……”侦查员尴尬道,“这人确实有前列腺炎。”
“行了行了,知道了。”张一明一挥手,看了一眼钟宁,无奈道,“又进死胡同了。”
“难免的。”钟宁不以为意。他原本就一直在怀疑,疑犯费尽心机躲过星港国际社区的摄像头,没有理由不去躲避星辰三路的摄像头。
现在看来,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只是……自己模拟的作案手法几乎是唯一可行的方案,疑犯却能够不暴露在星辰三路的摄像头下,那他到底是怎么转移目标的呢?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那人是抱着小孩,从湖里游过去的。”郑钢也是一脸郁闷,他是跟着张一明一起去抓捕黑车司机的,搞到现在饭都没吃,结果闹了个乌龙。他实在想不出除了人工湖,还有什么路了。
“不可能,那样动静太大,而且,即便一个人水性再好,要抱着一个小孩游过去难度也太高,更何况湖的另一边,岸上的摄像头也不少,他也没地方跑,吃力不讨好。”钟宁沉思片刻,道,“我在想……是不是我们把这事情想复杂了。”
“什么意思?”两人同时问道。
钟宁皱了皱眉,道:“星辰三路这边我还没想到。但是教师新村那一起,让我有一种感觉,是不是我们把问题想复杂了,疑犯可能是用很简单的方式把小孩运走的。”
张一明心头一乐:“教师新村那一起,你推理出作案手法了?”
“八九不离十吧。”钟宁也没打包票,笑了笑道,“等一下应该就知道了。”
这时,走廊尽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李珂冉小跑着过来,把一份资料递给钟宁:“按你的要求,当时的住户档案都在这里了。”
“辛苦了。”钟宁翻看了一遍资料,很快用笔圈出几个名字递给张一明,“这边先放放。去申请一个入户调查,到这几家看看。”
“都是大学生?”
“嗯,先去看看吧,重点注意镜子还有衣柜……”
钟宁看了看时间,还没到3点,转头冲李珂冉道:“走吧,我们接着去下一家。”
04
第三起失踪儿童的案发地点,是在一条叫太平小吃街的巷内。
这是星港有名的小吃街,下午3点,正是生意好的时候,人声鼎沸。廖伯岩放慢了车速,扭头看了看右边—有一辆警车正在路边找停车位。
果然没有猜错,因为星港国际社区那起案子,警方已经开始再次排查案发现场了,很有可能,昨天被自己下了迷魂汤的钟宁便在其中。
“那就祝你们好运了……”廖伯岩踩了一脚油门,打了转向灯,很快驶入了主干道。
上午医院没什么事,廖伯岩在医生专用停车位停好车,没有急着去办公室,而是绕到了医院门口的一家童装店,进去挑了一双印着小猪佩奇的球鞋,想了想,他又挑了一红一白两套带小蕾丝的外套。
上了七楼,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廖伯岩就发现,昨天他给看过病的伍萍萍在母亲田爱花的陪伴下,早就在办公室等着了。见廖伯岩进来,田爱花赶紧拉着女儿站了起来,问候道:“廖主任,您来了。”
“廖主任,她们硬要来这里等你……”带田爱花来办公室的,是廖伯岩带的那个叫陈向泽的研究生。
“没事,坐吧。”廖伯岩摆了摆手,示意田爱花母女俩坐下,扭头问陈向泽:“患者今天情况怎样?”
“说有些头晕,呕吐了一次。”陈向泽看了看病历,咨询道:“您看要不要再做一次CT?”
“廖医生,您可要帮帮我家娃娃呀,她不能有事呀!”田爱花紧张得不断搓着手,用蹩脚的普通话表达着自己急切的情绪。
“你别着急,昨天的检查结果显示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廖伯岩安慰道,摸了摸小女孩脑袋道:“萍萍,告诉伯伯,今天头还痛吗?”
伍萍萍依旧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往后躲了躲,点了点头。田爱花有些抱歉地笑道:“娃娃害臊得很。”
“没事,先把鞋子换上。”接触过那么多小患者,廖伯岩早就已经习惯小孩们一开始的拘窘和害羞。他并从公文包里掏出了刚刚买的那双小猪佩奇的小鞋子,蹲了下来,帮小女孩把那双已经烂出了洞的鞋子脱掉,把新的换了上去,“伯伯给你买的小猪佩奇,红色的,你看,多漂亮,还有这衣服,尺码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哎呀,廖主任,你看这……太感谢了。”田爱花一脸感激地看着廖伯岩。
“没事,要不了几个钱。”换鞋的时候,小女孩没有再躲,让廖伯岩觉得有些安慰,小孩子就是这样,你真心对他们好,他们比大人更能感知得到。
穿好鞋,廖伯岩笑着问伍萍萍:“好不好看?”伍萍萍点了点头,嘴角也跟着弯起了一丝笑意。
田爱花很是感激,手足无措道:“廖主任,您可真是好人呀!真不知道咋感谢您呢……”
廖伯岩摆了摆手道:“不用客气。孩子他爸呢?怎么没见他来看孩子?”
“走了呢,车祸……走了几年了。”田爱花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我在工地上给人做饭,赚不到几个钱,娃娃一直跟着我,还能帮帮我,这要是出啥事,我可咋跟她爸交代……”
“你先别担心,更不要自己吓自己,免得影响小孩的情绪。”廖伯岩把伍萍萍抱到检查台上,拿出听诊器听了听她的心律,又让她张嘴检查了一下牙齿和舌苔,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把温度计夹在了小姑娘的腋窝,轻声道:“头是不是很痛呀?要是痛,就告诉伯伯,伯伯是医生,可以帮萍萍治病。”
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头痛。”
“不要紧的,伯伯等下帮你再做个检查。”
体温37.6摄氏度,低烧。廖伯岩看了看表,对田爱花道:“去大厅的机器上把昨天的血检报告打印出来,如果问题不大,可以先回家,等两天再来做个CT。”
“要得要得。”田爱花点了点头,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跑去。“不用害怕,伯伯不是坏人。”看小女孩依旧有些紧张,廖伯岩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张报纸,指了指上面一个字,逗着她道,“看看,萍萍认识这个字吗?”
伍萍萍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个字呢?”
伍萍萍又看了一眼,有些害羞,小声道:“我明年才上一年级……还不认得字。”
廖伯岩有些唏嘘,其实他指的是个“大”字,伍萍萍已经七岁多了,如果正常入学,应该早就认识这么简单的字了,可怜这对母女生活穷困,孩子还能晚两年上学。
他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宽慰道:“没事,萍萍这么聪明,上一年级了好好学习,很快就能认识所有的字了。”
“嗯,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可能是刚才给小姑娘换鞋子,又跟她玩游戏,一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伍萍萍不再躲着了,冲着廖伯岩认真地点头道,“我将来也想当医生,给妈妈赚钱。”
“哈哈,萍萍可真懂事。”小女孩这天真无邪的模样,让廖伯岩欣慰地笑了起来,孩子嘛,始终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最没有防备心的天使,就一会儿,已经和自己这么亲昵了。
廖伯岩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要是凡凡还在,现在应该快小学毕业了吧,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跟爸爸亲近一些,让妈妈吃醋呢?
正愣神,门被人推开,田爱花拿着报告回来了。
“白细胞数目……血红蛋白浓度……淋巴细跑……血小板压积……HCG值……ALT数目……MID……”
一条条看下来,忽然间,其中一个数值令廖伯岩心头猛然一抖。
“廖主任,娃娃咋样?”见廖伯岩半天没说话,田爱花焦急地问道。
廖伯岩很快把报告收了起来,塞到了办公桌里:“没有大问题,就是有点发烧,可能是天气变化引起的。”
“那就好,那就好。”
“你先出去一下,我再做个简单的检查。”不想再耽误时间,廖伯岩对门口的陈向泽交代道,“小陈,带家属去门外。”
“还要检查啊?”田爱花担心道,“是不是还有其他毛病?”
“没什么毛病,放心,你去门口等一下就好了。”说完,他
“唰”地一下拉上了帘子,挤出了一丝笑意,对伍萍萍道,“萍萍,把衣服脱了,伯伯帮你检查一下。”
这一次,伍萍萍没有任何躲闪,很懂事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