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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妈妈的绿皮火车 正文 第11章 理化室美女

所属书籍: 万妈妈的绿皮火车

    (一)

    大宇欢天喜地去沈阳上学了,万老师又面临着下一道难题:二宁高考。

    这年子弟中学只有六十人报名高考,几次模拟考试下来,二宁都是排名四十开外。万老师脸绷得像似弹棉花的钢丝,二宁心里一直发怵。最后一次的模拟考试上,她仗着视力好,照前面的学霸抄了个痛快,居然考到了十几名。

    万老师拿着成绩单问她,究竟是你抄的,还是突然开窍了?可不要自己骗自己!

    二宁说,开窍了,我真的开窍了。

    高考这天,二宁一进考场就傻了眼。按之前的预想,她应当坐在考场最后一排。可这天偏偏少了一排桌椅,一下子把她甩到了第一排,举目无人。

    考试铃声响起,数学卷子发下来,二宁用半个小时就答完了会作的题目——倒不是答得多快,而是会的太少。她扭头看了看后座的胖子,发现他会答的还不如自己多,便忍不住呸了一声,该死的胖子,平时不努力,还来考试干什么?

    漫长的三天高考结束,二宁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里,往**一躺,拿起“幸子衫”往眼睛上一罩。

    万老师坐到床边,说,你倒是起来估估分数啊。

    二宁隔着衣服说,如果老天给我加上五十分,我就能考上大专。

    万老师说,谁让你平时偷懒,活该!

    二宁说,我没偷懒,我每天也学到半夜。

    万老师说,放屁,你是看琼瑶看到半夜。

    这年的七月特别溽热,中旬连下了好几场雨。二宁在家里睡得昏头涨脑,赶上雨过天晴,她就一个人往“工人村”西面的河边散步。河水****,映照天光,二宁坐在河坝的石板上,听着蝉声一声响过一声——这个夏天的精彩和自己无关,她心里清楚。

    昏头胀脑地呆坐了半下午,二宁发现面前草丛里藏着一只小青蛙,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晌,二宁一把拎起小青蛙的大腿,抛进雨后的河水里,“去吧,你去跳龙门吧,反正我是跳不过去啦!”

    很快高考成绩出来,二宁的成绩果然比大专低了五十分。得知了分数的她在**躺下,用“幸子衫”往眼睛上一罩。万老师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可没多久,就听到了徐徐的鼾声。“你倒是长点儿心啊——睡睡睡,等你待业了,天天在家睡!”她一把将女儿拽起。

    “我不睡干嘛?买菜做饭?”二宁揉着惺忪睡眼说。

    “不用你买菜做饭,明天你跟我进城,去一中!”

    “干嘛啊?”

    “送礼,复读!”万老师说完便开始翻箱倒柜。

    “天哪,何必呢……”二宁早就没了斗志,可又不敢把话说全。

    “为了你以后有出息,”万老师从柜底翻出金戒指,摊在掌心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豁出去了。

    “妈,你拿戒指干啥?”二宁问。

    “当然是给一中校长送礼——现在求人转学,可不是两对折叠椅的人情!”

    第二天又是一场雨,天空没有彩虹,绿皮火车一路咆哮,将满脸黑灰的万老师和撅着嘴的二宁送进城里。她俩去校长家里敲门。没有人开门。

    俩人就在小区花坛上坐等。水泥沿儿上还有潮气,她俩就用塑料袋垫着屁股,从日升中天等到日头西斜。花坛里的花影先是两寸长,然后是三寸五寸,最后长到一尺,万老师这才觉得热血降了下来:当年大宇已经拉低了人家一次升学率,这次二宁差了五十分,还来腆脸求转学,真是话难说,口难开。

    “二宁,妈妈实在是没脸了,咱们不送礼了,回家吧!”最后万老师从花坛上站起来,抹了抹眼角,拎起皮包。

    “好……”二宁收起撅嘴,如释重负。

    这天的回程又起了积雨云,阵风灌进火车车厢,吹得乘客们头发纷乱。

    二宁掏出小镜子理了理头发,还要动手去挤青春痘,不料被身边的妈妈一把抢过镜子,扔到车窗外,抛出了一道闪亮的弧线,“没心没肺的玩意儿,还有心思照镜子?!”

    “不照就不照,你扔它干嘛?”

    “谁家正经姑娘成天照镜子?在旧社会,那是……卖笑的才成天照!”

    二宁再次撅起嘴,一扭头再也不理妈妈。

    火车开过桥梁的风口,一股大风灌进车厢,吹动行李架上的旅行袋提手纷纷摇曳。万老师捂了捂身旁的人造革皮包,再看了看女儿没出息的样子,终于意识到了大宇的前车之鉴:所幸这趟没能送出金戒指,否则她和二宁都会枉然痛苦一年!

    (二)

    没心没肺的人,运气通常都不会太差——这年红旗厂又有了招工计划,没考上大学的“大学漏子”被悉数招工入厂。二宁有幸被分配到了理化室,当上了一名水质化验员。

    水质化验员是于蓝领中的白领,日常工作很简单:上午先去各个生产线取样水质,下午回到理化室滴上试剂,晃晃试管送上分析仪,记录下几个数字后,一天的工作就差不多就完成了。整个理化室都是和二宁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大家穿着白大褂成天叽叽喳喳,聊吃聊穿聊花边新闻。这些话题很对二宁的口味,她白天在单位聊不够,晚上回家还要在饭桌上传播各种小道消息,自说自话笑哈哈。

    “吃饭闭嘴!”万老师用筷子敲她饭碗,“不要变成长舌妇,少说东家长西家短!”

    “妈,你上管天下管地,还要管我说话呼吸?”

    “对,全管,活一天就管一天!”

    等到第一个月工资到手,二宁将一半交家作为伙食费,另一半都买了新衣裤,什么锦纶脚蹬裤,高丝宝半身裙,长筒玻璃丝袜,对着镜子试完一件又一件,旋转一圈又一圈,想象着自己貌美赛天仙,一任理化室群芳妒。

    看见大屋**摊满了新衣裤,万老师不禁啧啧咂舌,马上说:“二宁,你交家的伙食费不够!”

    “妈,你可别剥削我,我再不美一美,就该嫁不出去了,到时你养我?”

    “呸,你这叫美么?——臭美!”

    “臭美怎么了?就算是你的榜样林巧稚,也不能成天披麻袋片吧?”

    “可千万别提林巧稚,你都不配给她提鞋。”万老师不屑地一撇嘴,“人家是大家闺秀,朴素大方……你这叫小家碎玉,一身俗气。”

    妈妈一走开,二宁继续照镜子,一会儿放下刘海儿,一会又扎起马尾辫,边照还边哼哼:“你不用介绍你,我不用介绍我,年轻的朋友在一起呀,比什么都快乐,溜溜的她哟,他哟我哟……?”

    (三)

    还是这年的六月份,三丁从小学毕业,总角时代结束,少年时代起航。

    红旗厂的小升初考试是四个小学联考,一百八十多个孩子同一张试卷。发榜这一天,六张大红纸贴在子弟中学围墙上,三丁在第二张纸的中间,总排名四十二,子弟一校第五。万老师冒着细雨骑车来看榜,看完心里和雨丝一样凉,一是自家孩子还不够努力,二是子弟一校的学苗和师资相比兄弟校确实差了一档。

    老大老二的高考都废了,家里就剩下最后的希望三丁。暑假里的万老师心生焦虑:子弟中学不比子弟小学,没有熟人特殊关照三丁,万一儿子成了脱缰的野马可咋整?

    临近开学前,万老师打听到三丁的班主任是小何老师,便赶去单身宿舍私下找到她,求给三丁安排个学习委员职务。小何老师刚从师范学院分配来校,一切情况还都不太了解,她摊开全班成绩单,说三丁在班级排名第九,怕是当学习委员不能孚众。

    见小何老师的确为难,万老师又说,要不让三丁当个数学科代表也行,一来服务同学,二来也能激励自己。

    小何老师想了想说,行,我尽力而为。

    到了开学前返校这天,三丁和四五十个新同学在初一教室里排排坐齐。大家先是分发教材,然后是选举班干部——除外班长由老师提前内定,其余的都是由同学举手选举。刘处长家的娜娜全班成绩第一,理所当然被选上了学习委员。此外还有一位高个子男生选上了体育委员,一名离校最近的学生选上劳动委员。

    最后剩下文艺委员空缺,何老师的目光在一群女生中扫视逡巡,想动员出来一个唱歌好听的,“谁来毛遂自荐一下,站起来唱个歌?”

    没有人回应,女生们都羞涩地低下头。这时,教室前排响起一阵爆笑声。何老师循着笑声看过去,只见一名学生举起了手,另一只手用课本捂住了脸。

    “这位同学大方些,把书放下。”

    书本放下,露出一张小男生的脸,何老师吓了一跳,“这位同学,你是……关小丁吧,你有什么意见?”

    “我没啥意见……那个,我可以唱。”

    “那好,你来唱唱,我们听。”小何老师也是好奇。

    在一片哄笑声中,三丁子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唱道:“大冲击那个大流行,信天游唱给便衣警察听,无名高地上走来了破烂王,黄土高坡上面长满了红高粱……”

    “停停停,不要串烧的,换一首正式的。”

    “好……让我们爬上山巅,更接近那蓝蓝的天,最高的山峰就在眼前……”三丁把《最高峰》唱得还不错,一点儿都没跑调儿。

    “还不错……”何老师有点儿为难,文艺委员应该是女生,可三丁唱得又相当可以,她歪头想了想,又抛出一道难题,“选文艺委员呢,不仅要唱歌好,还要会跳舞……”

    “跳舞我也没问题,老师。”

    “那……你到教室前面跳一下。”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中,三丁走到讲台上操起拖把,跳了一段霹雳太空步,关节扭动得像极了机器人,电波浪和擦玻璃的动作更是出神入化,教室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关小丁,你是从哪里学的霹雳舞?”

    “我哥的朋友大驴。”

    什么驴啊马啊的社会青年,何老师心里不屑,将问题直接抛给了全班同学,“大家觉得,关小丁同学当文艺委员怎么样?”

    本以为会收获一片反对之声,没想到全班的少男少女一起喊道:“好,太好啦!”

    “可是,关小丁同学,你不想当个什么课代表么?”何老师忽然想起万老师的请托,“比如数学?”

    “报告老师,我就想当文艺委员。”

    “算了,关小丁,你还当数学课代表吧,兼任副文艺委员,好不好。”

    “副的……好吧。”三丁知道自己再卖力也没用了,只好悻悻地走座位,少年时代的第一次公开表演就此收场。

    (四)

    红旗厂的职工男多女少。二宁长得不差,穿得时髦,虽说算不上干部家庭出身,但毕竟爸爸是职员妈妈是老师,自己又是化验员,这条件足以让十几号男青工排队献殷勤。

    这天的饭桌上,万老师给她打预防针:“二宁你听好了,现在找对象可以,但不能找工人,咱可不能穿新鞋走老路!”

    一旁夹菜的关师傅觉得话味儿不对,放下筷子:“谁是老路?”

    万老师赶紧把话往回找:“以前就不说了……反正二宁找对象得门当户对,那些没正事儿的小工人,都给我一边儿去。”

    “懂了懂了,吃饭吧。”二宁不想跟妈妈理论,囫囵答应了一声。

    确认完了规矩,万老师这才拿起筷子——说这话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二宁已经和六车间的车工大史偷偷处上了。

    大史是六车间有名的车工,外号“私活大王”,常用公家机床帮外人加工零件。

    二宁是下生产线取水样时和大史认识的。当时她遇到了一个小麻烦:试管架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很不稳当,弄不好就会颠簸震裂。车工大史发现了这个问题,就现场给她作了一个简易车筐,耗费细铁条二十根,时间十分钟——“私活大王”的巧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安装完车筐,大史红着脸走了。二宁低头端详了半天,看着看着就笑了:简易车筐中的两根铁条被大史弯成了心贴心的形状——这图案可比情书更具体,比pH试纸更直观。

    之后的发展就不说了,总之树怕三摇,女怕三撩:每次二宁去六车间取水样,大史都像卫星一样环绕,接驾一样献殷勤,还讲上一大堆笑话逗她开心。二宁也不反感高高大大的大史,见面前也把自己扮得漂漂亮亮,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两个人很快就谈上了恋爱。

    说来大史不光手巧,嘴上也能说会道,脑子快得不像一般工人。二宁都替他惋惜,若是把这聪明劲头用在念书上,考上大学肯定没问题。只可惜大史自己没有念书的意识,家里更没有读书的氛围:他母亲是低人一等的“大集体”,大字不识一箩筐,父亲是七车间的工人,工余时间不是打鱼就是卖鱼——这样的家庭条件,万老师肯定一万个看不上,二宁清楚。

    大史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就一直想着怎么能让关师傅对自己另眼相看。一次,赶上关师傅的徒弟小王结婚,大史特意坐到关师傅这张桌上。等到新郎新娘子来敬酒,大史先是派了红包,又送给新人一口自己手工打造的铁锅。一桌子的工人兄弟把铁锅挨个传看,各个赞不绝口,传来递去就到了关师傅手里。看到锅圈严丝合缝,老关也竖起了大拇指,算是记住了大史这么个人物。

    后来的一天晚饭上,二宁吞吞吐吐说起自己正在和大史处朋友。

    关师傅想起了那口锅,顺嘴就说:“这个小伙子我知道,手艺还是不错的。”

    “一口锅又能说明什么?我可不想姑娘嫁给一个黑铁匠!”万老师不出意外地反对,“我们要找的婆家必须知书达理,门当户对!”

    “可是,你和我爸也不门当户对啊!”二宁反问。

    “哼,要是我和你爸门当户对,你早就考上重点大学了,而不是在这张桌子上跟我顶嘴!”

    “Blacksmith,黑史密斯,”一旁正在扒饭的三丁刚上初中,听啥都能联想到英语单词,“哇,这可巧了,外国的铁匠也姓史!”

    “爸……”二宁一偏头,想争取工人出身的父亲的支持。

    “不管姓什么,哪国的铁匠,都得踏踏实实干工作,干私活要不得,干成了‘私活大王’就更要不得……”想到了大史的外号,关师傅也摇摇头,倒向了万老师一边。

    (五)

    大宇去沈阳读书了一段时间,每次来信都说学校各个方面不错,不需家里担心。万老师放下来信,想起来当年的铁城一中伙食,怕是儿子长大了报喜不报忧,便嘱托关师傅找机会去沈阳看看大宇。

    老关很快就找到了出差沈阳的机会。临出发前,万老师说大宇爱吃烧鸡,嘱咐老关记得带上一只烧鸡去学校。老关点头答应了,又问要不要把大宇的工资也带去?万老师想了想说,行,家里现在不太缺钱了,把他的工资也捎去一半。

    在沈阳办完了公事,关师傅买了一张城市地图,先是找到了市区中心的?“沈阳工业学院”,他接着向南查找,终于在图页的最下角找到了“沈阳工运学院”,地点在南郊孤家子镇——一字之差,相隔十几站远。

    老关买好一只“张久礼”烧鸡登上公交车,一个半小时才到终点站。站牌上没写“沈阳工运学院”。老关问人打听,说这里就是孤家子镇,工运学院在黄泥坎村,还要走四里路。于是老关拎着提包走过一片稻田地,到了学校门口时,果然是一脚黄泥。

    “工运学院”说是学院,其实并不比普通中学大多少,几栋楼房两排杨柳。老关走进宿舍楼,寝室里不见大宇,只有一个中年人站在桌子上晾衣服。关师傅以为是宿舍管理员,打过招呼才知道他是大宇的同学,同宿舍的老大。

    老大招待关师傅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说八弟正在篮球场。

    老关还没反应过来,问他谁是八弟。

    老大说,八弟就是大宇,宿舍里按年龄排名。

    老关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老大解释说,我们全班三十人,平均年龄三十岁,就数大宇岁数最小。

    老关问,为啥你们这个岁数还念书呢?

    老大说,现在以工代干也需要文凭。

    老关问,什么样的工人能以工代干?

    老大说,有的靠老子,有的靠上进,也有的靠能说会道搞关系。

    老关一想也对,工会干部要搞好干群关系,当然得能说会道。

    他把大宇铺上的花卷被褥叠整齐了,继续坐等了一会儿,喝掉半杯茶水,又问老大,大宇啥时能回来。

    老大说,不好说,八弟是校篮球队长,号称全场飞,能打两个全场。

    老关疑惑说,大宇的篮球水平也不咋地啊。

    老大说,我们岁数大,都跑不过他,前阵子还有个同学被大宇撞成了骨折。

    老关问,严重不。

    老大说,还好,快拆石膏了。

    两人正说着,汗流浃背的大宇捧着篮球进了屋,一身腱子肉甚至饱满。看见老关坐在下铺,他愣了一下:“爸,你咋来了?”

    “你妈让我来看看你,”老关打开提包说,“你妈怕你伙食不好,让我给你买只烧鸡。”

    “真不用,爸,这里的伙食老好了,”大宇说,“我们是省工会直属学校,工会有钱。”

    老关点点头,又拿出一沓钞票说:“你工资的一半,留着自己用吧,家里最近不缺钱了。”

    “爸,这里真花不上啥,四周都是稻田地,没啥花钱的地方。”

    “那你也留一些把,买点礼送给那个骨折的同学。”

    “啊呀……你也听说了。”

    “我还想去看看他呢,得慰问慰问。”

    “爸,今天你是看不到他了,他回家领孩子打预防针去了。”

    父子俩聊了一会儿家里和学校的日常,一切平安无事,看看手表时间不早,老关起身要走,最后跟儿子确认一下:“你还有啥不合心的?我回家得跟你妈汇报。”

    “就是在学校有点闷——同学们都三四十岁,整天不是聊机关就是聊过日子,”大宇说,“跟他们在一起,我这个青香蕉都快闷成了黄香蕉。”

    “成人高校么,大概就是这样。”关师傅笑笑,拍拍儿子,“不过,这也不是坏事——他们都是过来人,社会经验足,你跟人家学学接人待物,多琢磨他们处事说话,也是一门学问。”

    大宇点头说好。

    “还有,人过三十,骨头都不如以前硬实,”老关最后嘱咐儿子,“以后你打球小点劲儿,别跟生犊子似的,再给同学撞出个好歹,记住。”

    (六)

    二宁和大史越是处得蜜里调油,万老师就越是火冒三丈——天底下的妈妈们都是锅碗瓢盆里熬过来的现实派,最怕自己女儿谈恋爱飞蛾扑火。

    可是爱情又怎么能用锅碗瓢盆来计量呢,琼瑶在小说里这么写的,二宁也是这么相信的。

    这天,她又来到小河边,坐在河坝石板上盘算心事:大史干私活遭人议论,无非是别人眼红,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至于爸爸想要姑爷安分守己,天啊,谁愿意跟一个没趣的木头人生活,别说半辈子,一天都难!

    河上低空飞来一只孤单的蝴蝶,望着它飞过水光倒影,二宁先是想起了祝英台和梁山伯,又想起了妈妈常说的?“飞蛾扑火”。扑火有什么不对么?二宁想,既然蛾子活不到冬天,那与其冻死在秋天的寒夜,还不如扑向火焰,温暖一刻是一刻。

    想到这里,二宁从石板上站起身来,好似佛陀从菩提树下开悟,众生有情,热烈总好过平淡,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得道回府。

    到了周末下午,二宁去美发店吹了一个“招手停”刘海,回家又换上一身奇怪的连衣裙,对着镜子足足臭美了半小时。期间万老师白了她好几眼,她都装作没看见。

    最后万老师实在忍不住了,大喊一声:“差不多了吧!你这辈子照镜子的时间,比看书时间都长!”

    “让我就再照一会儿。”

    “省下时间看看书啊!以后还得考电大呢。”

    “妈,我不想考。”

    “不考就别照镜子,赶紧滚出去!”

    二宁这才转身离开大屋,很快就消失了人影儿,一起不见的还有新买的小坤包。

    万老师气得转了几圈,猜到女儿十有八九是约会去了,于是喊来小密探三丁:“去看看你姐啥情况,是不是跟那个黑铁匠还有联系?”

    “联系就联系呗,我姐都二十了,你还管她?”

    “活到八十我也管!别磨叽,快去!”

    这时的二宁和大史正在河坝上约会。夕阳西沉,河水蜿蜒,一切都浪漫而朦胧,很像电视剧《几度夕阳红》片头背景。二宁穿了一件刘雪华款式的连衣裙,大史特意吹了一个秦汉式头型,两个人手拉手坐在石板上。

    “亲爱的,你说我和刘雪华谁好看?”二宁想起了昨晚的电视剧,偏头问大史。

    “当然是你!”大史并不知道谁是刘雪华,反正答案都一样。

    “和温碧霞比呢?”

    “肯定还是你!”

    “可是我比温碧霞胖诶。”二宁叹了口气。

    “胖也挺好,健康。”大史没来及过脑子,守株待兔地回答。

    “啊?你也觉得我胖,你个没良心的!”二宁马上松开牵手,“这辈子你都不能说我胖,你发誓!”

    “我发誓,以后肯定不说。”

    “要是你说了,怎么办?”

    “那就让行车掉下来砸死我,履带机把我卷进去!”

    “得了得了!赶着你自己倒霉就行,用不着连累厂房生产线!”

    “我错了,我道歉,我认错!”大史从包里掏出一袋虾条打开,想堵上女朋友的刀子嘴,“来,活祖宗,吃点儿,消消气。”

    “不吃,我要减肥!”二宁看着零食,咽下一下口水。

    “就这么一点儿,吃了也不会……”大史连胖字都不敢说。

    “哼,别拿我当小孩子哄!”二宁一撅嘴,背过头去看风景。可没过一会儿,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咀嚼声,她的火气又窜起来:“没良心的家伙,你也不许吃!”

    “我没吃啊……难道不是你在吃?”大史觉得自己冤枉。

    “你没吃,我也没吃,难道是……”二宁忽然想到了鬼,“嗖”地一下从石板上跳起来。大史也跟着站起来——他俩回头一看,石板后果然蹲着个“馋鬼”,正在往嘴里放虾条。

    “死三丁,你要吓死我啊!”二宁扪了扪胸口的心跳,认出了“馋鬼”正是弟弟。

    “死不了的,大美女!”三丁扑了扑手上的碎屑,转身就要走。

    “站住!谁让你跟踪我的?”

    “当然是咱妈!”

    “你回家可不要跟妈乱讲啊。”

    “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你好,小弟,等等!”大史脑筋来得快,赶紧掏出十块钱塞进三丁裤兜里,“咱们初次见面,我不能光请小弟你吃虾条,你爱吃啥,就自己去买!”

    “谢谢史哥!”三丁手拿钞票,露出被收买的微笑,“你俩继续,我跟谁也不说,拜拜。”

    “德行,见钱眼开!”二宁觉得弟弟过分,转过头又把气撒在了大史头上,“你也是,就这么收买人心?”

    “这不叫收买人心,这叫封口费——班长和车间主任都不管我干私活,你以为他们是真不知道?”

    他俩还是低估了三丁,只见他走出一段又折了回来,手往二宁面前一摊,“姐,要不你也意思意思,再添五块!”

    “连亲姐你也敲诈?滚!”

    “好吧,今天算是买一赠一,下不为例。”三丁转过身下了河坝,边走边拖着长音喊,“刘——雪华,温——碧霞,大——美女,织——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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