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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妈妈的绿皮火车 正文 第7章 职员

所属书籍: 万妈妈的绿皮火车

    (一)

    一九八六年四月间的一件大事,是哈雷彗星到访地球上空。期间全国电台报纸轮番报道,很多人抬头看过夜空,但都没看出来个究竟。

    红旗厂里最先关注哈雷彗星的,是子弟中学的地理组老师,后来又加进来个外行——子弟一小的万老师。起因是她听说有人用望远镜看到了彗星,便来了兴致,这天的饭桌上,她跟关师傅打听哪里能借到大倍数的望远镜。

    关师傅说,其实我们车间就有,电工定时巡查高压线,就是站在地上拿望远镜看。

    万老师说,太好了,你赶紧借来两天,一天给三丁看,一天给全校学生看。

    关师傅说,三丁自己玩玩就算了,全校都来凑热闹就不用了吧,人多手杂。

    万老师说,我保证好好爱护望远镜——爱科学得从小培养,说不定哪个学生长大后会成为天文学家。

    关师傅说,现在卫星都上天了,还要天文学家屁用,卫星看啥不清楚,。

    万老师说,得,我不跟你废话了,趁着这几天天晴,你赶紧借来。

    周五的下班时间,关师傅果然从电工班借到了望远镜,是南京产的“熊猫牌”,还带回着一个专业的三脚架。到了晚上,二宁去上晚自习,剩下三丁和父母在院子里蒙查查找了半天,终于在北斗星上方找到了哈雷彗星,三丁激动得大喊大叫,说这东西模模糊糊的不像是扫帚,倒像是个羽毛球。

    万老师说,那你就多看一会,等下次再看到还得七十六年,到时妈妈爸爸就陪不了你了。

    三丁问,为啥不陪啊。

    万老师说,那时妈爸早就进骨灰盒了。

    三丁算了算,好像的确没人能活到一百一十岁,他抹抹眼睛想哭。

    “三丁不哭,虽然人类不能长生不老,但可以代代相传啊——到时候你着儿子孙子一起看,一样不会孤单的。”万老师赶紧纠正说。

    “不就是看个毛毛星么,咋还给孩子整哭了呢,”关师傅在一旁怪罪,“老万你是不是闲得,上个月刚说错话,还不管好自己的嘴?”

    头天晚上三丁找到了哈雷彗星,万老师心里有了底。

    第二天的课间操上,她在学校大喇叭广播宣布,晚八点操场放有望远镜,感兴趣的学生可以来观看——之所以定在八点,是因为这时的月亮还没升到中天,操场周围也没什么灯光干扰。

    万老师刚宣布完通知,一操场的孩子们都沸腾了,大家经历过春游儿童节运动会,可就是没集体夜游看过星星。

    等到了中午,整个第一家属区都知道了小学要组织孩子观星。有的家长不同意,说毛毛星这玩意儿不吉利,没啥好看的。也有的犹豫,说黑灯瞎火的,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不高兴的孩子们就在家里地上打滚,嚷着要看,我就要看,万校长说了,看了彗星,长大就能变成哥白尼。

    这天下午下班之后,万老师照例赶去了菜市场,准备早点做完饭去操场。刚走到菜市场入口,她就望见了邢护士的背影。

    之前的道歉解释都没啥用,万老师这次停下脚步,想干脆换个办法,不提旧事,曲线救国。于是她紧几步走过去,从后面拍了一下邢护士,“小邢啊,胖博中午回家跟你说了没,今晚我们要在操场看彗星!”

    邢护士转过身来,眼神从惊讶转成黯淡,“嗯,倒是说了。”

    “我还得麻烦你一下——要是晚上不忙,你就来操场帮帮我,操场上黑灯瞎火的,孩子一大堆,家长能来帮忙最好了。”

    “……”

    “当然,老师也都来,可是我还怕照看不过来。”

    “行吧。”邢护士想了想,说。

    “好嘞,那咱们就晚上见——记得带上手电筒!”

    (二)

    这天晚上,小学操场上热闹得像是过节。好多孩子们特意提前赶来,星空如织,夜风如丝,大家轮流上来看望远镜。三丁出尽了风头,他先帮同学们先定位北斗七星,然后向上找到哈雷彗星——彗星其实很淡很淡,有人能看清,有人看不清。

    “扶好三脚架,扶好,可别倒了摔坏望远镜,”万老师再三嘱咐儿子,“这可是你爸爸从公家借来的,坏了得赔。”

    星空之下,没轮到的孩子和轮完的孩子们都在操场上玩游戏,有的跳绳有的唱歌,有的追逐奔跑,上百个孩子开心得像是参加一场夏令营。万老师站在操场入口处,一会儿盯着操场上里的学生,一会儿又张望外面的小马路,就等着邢护士和胖博赶来。

    很快,邢护士娘俩赶来了。看见操场上这么热闹,胖博咧开大嘴笑得很开心——自打上个月妈妈的婚礼之后,他就没怎么笑过。看见儿子笑了,邢护士脸上也升起了欣慰笑意。

    万老师吩咐胖博说,去吧,你去那边找三丁,让他给你好好指点,就在北斗星的上边。

    胖博高兴地跑走了,剩下万老师和邢护士两个人站在黑暗里。万老师开口先问:“小邢,你觉得这个活动怎么样?”

    “特别特别好,就应该培养孩子们从小爱科学。”

    “可惜咱厂里太闭塞,不像城里有少年宫夏令营,我也只能尽力让孩子们不落伍。”

    “是啊,有你当校长,是这些孩子们的福气——万老师,你对学生尽心尽力,了不起。”邢护士竖起了大拇指。

    “过奖了,我也会犯错误,而且错得离谱,”万老师转换了一下话题,“你看,上个月就是我说错了话,伤害到了你和吕院长……”

    “怎么说呢,万老师,我和老吕也不容易,”黑暗中的邢护士思索了一会儿,也后让一步,“我们本来就是二婚,所以挺在意大家的评论,尤其是身边的人……”

    “你说的对,虽然我主观上没有故意,可还是让你们难受了,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都这么些天了,一直过意不去……”万老师说着说着,黑暗中抬起手,擦了一下眼角。

    “万老师,你可别激动……”

    “小邢,我这个人清高没啥朋友,有你这个朋友不容易——我舍不得你,咱们不能让误会一直解不开……”

    “万老师,咱就再不提这事了,以后该咋的还咋的,”邢护士说着也就哽咽了,抬起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咱姐俩还是姐俩,跟以前一样。”

    “对,跟以前一样,高山流水不能断……”万老师拉上了邢护士的手。

    两只手都挺潮湿。

    “还有啊,三丁和胖博也得多在一起玩,”万老师建议道,“这段时间,我看他俩离开谁都挺孤单。”

    “好啊,明天有时间,你就让三丁来我家玩吧。”邢护士同意。

    “三丁可羡慕你家胖博的奖状了!”

    “还说呢,胖博也可羡慕三丁跑得快,跳得高呢……”

    她俩正互相表扬孩子,给对方递着台阶,远远地从操场边上走来了陆老师,自来熟地加入了对话,“万校长,今晚你家三丁忙坏了,给每个学生都讲解,不厌其烦。”

    “他提前一天看过了,今晚帮帮大家是应该的。”万老师不太喜欢陆老师的不请自来。

    “你家的胖博也挺厉害的,一眼就找到了彗星。”陆老师又扭头搭话邢护士。

    “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对了,今晚我有个重大发现——三丁的组织能力不错,以后可以考虑锻炼锻炼当个大队长。”陆老师回过头来,又来恭维万老师。

    “哪里哪里,三丁还没那个水平——要说他这学期的长进不小,都是因为你陆老师的鼓励。”万老师嘴上谦虚。

    “才没有,主要是三丁他自己争气。”

    “小陆别客气啊,你是咱们单位最有上进心的老师,”一阵夜风吹来,心情不错的万老师终于说出了酝酿很久的这句话,“等到下次涨工资?,我一定给你排在前面!”

    (三)

    如果说农业的节律是二十四节气,那工业的节律是月度季度,家属区的生活节律就是周末和法定假期。

    四月中旬是谷雨,紧接后面就是五一劳动节。节前几天,万老师去厂图书馆借出了《大众花卉》和《少年文艺》的合订本,计划着正式改造三丁和老关。

    图书馆紧邻着厂机关楼,路过宣传栏时,万老师正好看见上面贴出了一张“招聘启事”大红纸,写着“技安处新增岗位:厂技安处拟新增安全生产调度员一名。”她停下脚步,继续往下看,岗位要求一栏写着“一线操作经验十五年以上,学历高中毕业,优秀者可以放宽到初中。”

    纸背的糨糊还是湿的,这可是新出炉的消息。万老师心里泛起合计,“优秀者可以放宽到初中”——也就是说,老关这次也有机会!

    她一路骑车飞快,进了家门,就把招聘启事跟关师傅讲了。

    然而关师傅并不感兴趣,“你知道为啥不限学历?安全调度员是得罪人的岗位,机关里根本没人愿意去!”

    “那也是职员编制啊……”万老师对于机关里的事情不太了解。

    “职员和职员不一样,采购科员是肥缺,房产科员是实权——只有这个安全调度员是偷驴拔橛子的活儿,天天给人家擦屁股。”

    “那也该试一试,工人的档案在劳资科,职员的档案在人事科,地位绝对不一样!”

    “当工人怎么了?奖金一分不少。再说我还是班长,手下十几号人,宁为鸡头,不当牛后!”

    “才不对,宁当牛后,也不当鸡头!”

    两个人立场迥异,一声更比一声高,争论很快升级成了争吵。

    眼看着家庭大战就要爆发,关师傅在最后一刻妥协了,他把家里最后一个暖瓶护在身后,对着万老师一甩手:“你有想法,你就去找关系,我可没关系。”

    “也不用找什么关系,机会都是争取来的。”

    “怎么争取——谁争取?”

    “我帮你写自荐书,你送到人事处一份,技安处一份,对了,还有主管厂长一份。”

    “啥——自己推荐自己?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你要是怕丢人,那就我陪你送!”

    “老万,咱不折腾行不行?”

    “不行!”

    万事宜早不宜迟。当夜的万老师奋笔疾书了三份自荐书,洋洋洒洒回顾了老关二十多年的敬业爱岗,热烈表达了舍我其谁的积极愿望。写完之后,她让老关过目,关师傅看完脸上直发烧:“当年我写入党申请书,都没这么上赶子!”

    “没办法,学历不够,就得靠表态加分。”万老师收起稿子放进拎包里,“亏得现在不时兴写血书了,要不今晚你就得出血。”

    第二天一早,拎着人造革皮包的万老师和身着化工服的关师傅赶到了厂机关楼。

    机关楼内窗明几净,地面儿都能倒映出人影,办公室里不时传出电话声和打字机声,走来走去的职员个个白衬衫黑皮鞋,裤线笔挺。习惯了厂房机器轰鸣的关师傅全身上下觉得不自在,一转身想临阵脱逃,不料胳膊被万老师揪住,“四十多岁的人了,有点儿出息行不行?”

    “你就放过我吧,我跟他们职员不是一路人!”关师傅想扳开万老师的手。

    “怎么不是一路人?很快就是一路人!”万老师坚决不松手。

    “老万你是不是有强迫症啊?”

    “少废话,没知识,”万老师拖着老关走到技安处门口,“强迫症是强迫自己,我这是胁迫!”

    抵抗不成,吵闹丢脸,老关只好硬着头皮敲开处长室的房门,进去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

    万老师问怎么样。

    关师傅说处长听说是自荐,吓了一跳,简单问了问情况,再没多说。

    “没说不行,那就是有机会。”万老师拽着老关爬上二楼。

    二楼的人事处处长室开着门。关师傅被万老师推了进去,说明了来意。人事处长倒是阅人无数,没咋惊讶,笑笑收下自荐信,说是改日研究。

    最难进的是三楼的厂长办公室,红旗厂的凌霄宝殿。

    关师傅鼓足勇气准备进殿面圣,没想到被厂长秘书伸手拦住,说是没有预约不能随便进。他只好留下了了自荐信,交由秘书转达。

    就这样浪费了半上午,老关觉着自己是陪万老师瞎胡闹一场,回家就忘了这件事。

    然而没过几天,硝化车间就传出了关师傅要调职的消息。据说内情是这样的:自荐信到了新任厂长手里,厂长觉得文笔不错,想必自荐者是怀才不遇,就把人事和技安两位处长叫来讨论。新厂长先发言,说自荐信这事儿值得提倡,眼下厂内裙带成风,人浮于事,我们要给想干事的人机会。两个处长都是机关老油条,点头频频称是,很快就下达了调令,点名把关师傅调到了技安处。

    调令下到硝化车间这天,机修班组特意开了欢送会。徒弟小王舍不得师父,喝着喝着就哭了。车间工会主席也赶来凑热闹,挽着关师傅的手大发感慨:“没想到你四十多岁还有想法和劲头,我就不行了,只等着熬到退休。”

    “其实我没也啥想法和劲头,都是家里的老娘们儿闹的,”关师傅憋了半天,说出一句实话,“她折腾完两个孩子,就来折腾我。”

    这段时间最高兴的人,当然是万老师。在饭桌上,她三番五次摆道理讲体会,说人到什么时候都要永争上游,随波逐流永远没有机会,听得老关和二宁三丁的耳朵快生了茧子。

    为了让老关体面地坐进办公室,万老师特意置办了白衬衫和黑皮鞋,还将他的旱烟盒子丢进垃圾桶,“你以后就别抽旱烟了,让机关同事笑话!”

    “那我抽啥?”

    “抽卷烟——对了,可别像土匪那样掐着烟抽!”

    “那还咋抽?”

    “像鲁迅那样,手指夹着抽。”

    “这他妈的也太板人了……”老关换上了白衬衫和黑皮鞋,摇身一变成了“关调度”。

    (四)

    安全调度员是“好人不愿干,孬人干不好”?的岗位,老关心里清楚。挣到面子的是万老师,难干的是他本人。每到检查现场,他都抱拳开场:“我这个工作虽然万人烦,但是保平安。那年工厂大爆炸,就是因为少这个监督岗,结果生产线都炸上了天,所以大家不要抵触发牢骚,有意见咱们慢慢说……”

    没等他说完,场地一圈就响起了青工们的嘘声。

    关师傅倒是理解一线操作工的不高兴。安全调度员只管惩罚扣分,没有加分奖励,这好比饲养员只有大棒没有香蕉,猴子们当然不痛快。

    他去找技安处长,问能不能搞个奖惩结合?

    处长摇摇头,说:“你的岗位价值就是黑脸包公,不需要跟底下人一团和气。”

    “可是人家包公有尚方宝剑,有狗头铡刀,我只有个打报告的小本本。”

    “那些都是形式,你有我们各级领导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关师傅没办法了,心里直骂:什么狗屁官僚主义,还不如回家种地。

    “的确良的裤子,苞米面的肚子”,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新岗位上的第一个星期,老关每天下班总是耷拉着脸,像是吃了败仗的老兵。万老师看出了他的不高兴,就没敢多问。

    这天周末饭桌上,关师傅自斟自饮了三杯,牢骚终于溃坝泄出:“老万啊你个太白金星,可坑苦了我!本来我在花果山过得好好,可你非让我去当弼马温……”

    此刻的太白金星无话可讲——让老关这么和气的人成天打小报告,也确实太难为他了,万老师只能默默地夹起一筷子肉片,添到关师傅碗里。

    “话说回来,也没啥大麻烦,都是小困难……办法总比困难多。”发完了牢骚,关师傅对着碗里的肉片,自己给自己打气。

    等到周一上班,老关找人打印了一份打油诗,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再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他就对着玻璃板默念:“《莫生气》:人生全在一口气,切记气上有三忌:怄气赌气发脾气;怄气只能气自己,赌气彼此更对立;拍桌打凳发脾气,有理反到变没理……”

    新岗位上的老关磕磕绊绊,万老师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就没再提种花的事儿,只是把《大众花卉》杂志放在书架上,随便老关看或不看。

    这天又到了周日,三丁的周末作业还剩下一篇游记,他抓耳挠腮不知写啥,万老师就让老关领他去厂园林处转转。

    园林处是红旗厂下属的大集体单位,大棚里养了不少花草植株。关师傅跟园林处的老花匠相识。到了花棚,他和老花匠在门房里喝茶聊天,留下三丁在棚里东蹲西看。三丁看得甚是仔细,老关手里的茶水一续再续。临走之前,老花匠送给他们爷俩几小盆仙人掌和蟹爪兰,说这几种花木容易上手,怎么都能养活。

    关师傅回到家就把几盆花丢在院子一角,又赶去“路边社”聊天。倒是三丁想起老花匠的吩咐,寻到一把烧水的铝壶,趁着太阳落山温度低,把几盆仙人掌和蟹爪兰都仔细浇了一遍。

    这天,万老师在院子里晾衣服,一眼瞥到花盆里仙人掌有些奇怪,她弯腰一看,原来是仙人掌的顶端被削掉了一段,代之以牙签固定的一小团仙人球——咦,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嫁接?

    她回到屋里问关师傅,关师傅摇摇头说不是他搞的——这可就奇怪了。

    等到三丁放学,父母一起盘问,他倒是痛快地承认了,说是这叫“仙人顶球”嫁接法。

    老两口听了,将信将疑,小孩子还能搞懂什么叫“嫁接”?

    三丁从书架里翻出《大众花卉》,找到其中一页,“喏,这里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平面贴着平面,形成层对着形成层,牙签用来贯穿固定。’”

    关师傅这才彻底信了,儿子居然能自学成才,实属意外。

    万老师更是喜笑颜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一把拨拉开关师傅,摸了摸三丁的脸蛋:“太棒了,儿子,才情雅趣是文化人的做派,你,你……简直不是你爸生的!”

    “瞎胡说什么啊?!”关师傅不满地在一旁嘟囔。

    “本来嘛,人这辈子可不能整天锅台连着炕台,转来转去都是吃喝拉撒。”万老师当场承诺鼓励,“好小子,明天妈妈就给你买个浇花水壶!”

    次日万老师买来的浇花水壶,其实应该叫做花洒,造型是一只吹喇叭的绿色小猫,喇叭口就是出水的莲蓬头。三丁趁在手里很高兴,这下可以大行其道摆弄花草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翻遍了《大众花卉》合订本,搞清楚了各种花土分类,还记下了小半本笔记。再去豆腐坊买豆浆时,他不忘跟老板多要一碗豆浆渣,回来兑水装进瓶子里,再用塑料膜橡皮筋密封。没过几天,小院里就飘出了花肥发熟的臭味。

    儿子无师自通了花木嫁接,这让万老师又看到了科学少年的一线希望,之后再和邢护士聊到孩子,她把这件事浓墨重彩渲染了一番,说当不上陈景润,当童第周也可以。听说了三丁的事迹,胖博也来帮忙好朋友,这天二人从树林里挖来一桶腐叶土,又从河边背回来半袋子河沙,在小院里将河沙混上腐叶土,再加上了制好的花肥,忙得四只手臭乎乎,不亦乐乎。

    “仙人掌不是长在沙漠里吗,干嘛还要给它加土?”胖博问三丁。

    “纯是沙子的地方,仙人掌也活不了——仙人掌能活的沙漠,沙层下面都有土。”

    “噢,原来如此!”胖博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你可是懂得越来越多了。”

    “嗐,可别提了,”三丁摇摇头,“上次咱俩玩臭石,我妈说我懂的没你多,奖状都没得一个,还踹了我一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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