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同样一身白领气质的在一阵戴着面具的寒暄后,坐进了咖啡店。
侍应送来了菜单,陆染什么也没点,庄静看着菜单似乎想点咖啡,却被陆染叫住,她带着标准而疏离的微笑认真的警告庄静:“你最好别点咖啡,你知道这种东西弄到身上很难洗干净的。”
庄静微微擡起眼睛,轻笑一声,点了苏打水。
“你刚才的意思是想泼到我身上么?”
陆染也笑:“庄小姐何必明知故问。”对韩默言她可以忍,但是眼前的女人她没有一丁点忍耐的必要。
“你很讨厌我?”
陆染回的很快:“是。”
庄静失笑,微垂了头:“你大概觉得我是第三者,可是,又怎么知道,其实对于我来说你又何尝不是第三者?”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陆染冷笑。“对你来说?在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到底谁是第三者了。一走就是六年,你好意思说别人是第三者么?如果你坐在这就是想要给我灌输你的强盗逻辑,那……你就不用说了。”
被陆染用话堵了回去,庄静一时间也有些怔愣。
侍应端来了微凉的苏打水,沁人心脾的液体让庄静冷静了下来。
在情理上她的确是没有办法赢过陆染,可是……感情这东西原本也不需要道理,她只占了一项优,却也是致命的,那就是韩默言。
保持着平静的态度,庄静依然娴雅浅笑:“可是,陆小姐,他爱你么?你试过相爱么?”
又是这个。
为什么无论是谁,每次都要和她反复强调这个?
陆染怒极反笑:“相爱很了不起么?再相爱也是六年前,而不是现在。尽管以前在韩默言身边的人是你,可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再是,这才是重点。”
说罢,陆染看了一眼庄静手中紧握的玻璃杯,起身准备走人,却被庄静拉住了手腕。
刚想挣开,却听见庄静的声音。
“陆小姐,不要生气。你想听听他以前的事情么?”
以前的韩默言,六年前的韩默言,会是什么样子……
陆染停下了脚步,终是坐下:“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吧。”
“那时候的韩默言不成熟,也没有现在这么咄咄逼人与冷峻,虽然起初看起来不好接触,但其实性格很温和并不难相处,而且有时候意外的可靠。”庄静的眼睛里染上了一丝丝温柔,“记得有一次我夜里急性胃肠炎,他赶到宿舍下面叫不到出租车就一路背着我跑到了医院挂急诊,我还记得路上跑的急了,他被绊倒,宁可自己身上摔伤也不让我受一点伤……”
沉了口气,陆染并没有想象中的心痛难过,或许这些事情她都曾经猜想过,所以此时听见也并不觉得怎么样。
是,他们相爱过。
可是,那个时候自己毕竟还没有出现,这是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即便是爱情,也会有先来后到。
无可奈何,便只能选择接受。
她甚至很残忍的想,那时候越是相爱,韩默言只怕越是无法原谅这种背叛。
坐在那里,听着庄静说着他们曾经的过去。
陆染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了另一个韩默言,依然有些沉默,不常笑,做事细心沉稳却偶尔孩子气,坚持己见却也偶尔会为所爱的人改变,也会因为做错事懊恼,也会耍小聪明,严肃起来有时候也很吓人,最重要的是,他不像现在这样寂寞,也不像现在这样冷漠,对别人冷漠,对自己冷漠。
庄静喝了一口苏打水,微微歉意地说:“抱歉让你听了这么久。”
擡头,却发现陆染并没有她想的愤怒伤心失落,她只是对她客气的笑了笑:“没什么,谢谢你告诉我。不过,你打算一辈子沉浸在这些回忆里么?”
庄静一怔。
陆染的笑容里带了点残酷:“一直活在回忆里是很可悲的,因为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我不知道你在国外到底是怎么心安理得的过完那六年的,但是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韩默言早就不是六年前那个任你摆弄的笨蛋,你可以一直自欺欺人的认为韩默言还是你的囊中物,这没关系,不过,这些念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庄小姐你也不年轻了,别再耗下去了,趁着还没人老珠黄早点找个对象嫁掉,这才是当务之急吧,自以为是的觊觎别人的未婚夫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我敢打赌你不会成功的。”
庄静的脸色再陆染的话中变得越发苍白,直到最后甚至有些吓人。
陆染却没管她,径自准备离开。
她不是小说电视剧的悲情女主角,如果要这样才能得到男主角,她宁可去做恶毒女配角。
刚刚转过身,听见庄静说:“如果你想赌那就赌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声音却意外的冷静。
陆染回头,展颜一笑:“你终于不再装下去了么?”
她才不信这个举目无亲独自在海外奋斗而荣归故里的女人会纯善如小白兔,那样的人是生存不下来的。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有没有心计,庄静已经选择放手了,就没有资格再竞争。
※※※
陆染等了几天,一直和韩默言同进同出,庄静却并没有再出现。
杜寒的画廊在年后开业,陆染带了韩默言去,虽然韩默言和杜寒的相亲失败,毕竟买卖不成仁义在,更何况,杜寒已经逐渐朝着陆染的准嫂子发展而去。
画廊剪彩请了几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外带两个漂亮女明星,甚至还弄个几个本地电视台记者采访,宾客满堂,倒是有模有样。
不过毕竟是寒冬腊月的天气,没再外面多呆,很快就正式开门营业。
陆染原本还怕杜寒声势不够,特地买了两个花篮摆在门口,却见那一溜的花篮几乎占满了整条街道,她小声地问杜寒:“你哪弄来这么多人?”又用手肘示意那两个明星,“还弄了明星过来。”
杜寒颇为自得,冲陆染勾了勾手指:“都是圈里人嘛。”
“圈里人?”
挤了挤眼睛,杜寒用手指滑了三个字母,“les”。
陆染这才留意到全场的女宾明显比男宾要多得多,她抽了抽嘴角:“你就不怕我哥生气?”
杜寒不以为然:“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都为他从良了,还不准我交几个朋友啊?”
冲陆染摆了摆手,杜寒大笑道:“好了,我先去接待客人了,你和韩默言随便逛啊,看上什么直接拿就好,算我的。”
于是,陆染和韩默言两个毫无美术细胞的人,公式化的从第一幅图走到了最后一幅。
两个人都没这方面的兴趣,说起来,陆染高中的时候也曾一时头脑发热玩过一段时间的地下乐团,位置是鼓手,不过后来全然丢弃,被韩默言潜移默化下来,如今剩下的兴趣好像也只有工作了。
其实没什么不好的,赚钱终归不是件坏事。
看了一圈,陆染低声问:“你觉得哪一幅好看?”
韩默言沉吟了一下,老实回答:“都差不多。”
陆染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都没看懂……”
刚说着,招待外客人的杜寒又跑了来,神情很是眉飞色舞:“怎么样,是不是都是杰作,是不是很有时代特点,你看那副《吃苹果的老男孩》有没有让你想起牛顿,想起图灵,想起一种缺失的迷茫,还有这幅《离途》画面的结构是不是很虚幻是不是有种罗曼蒂克又带着精神的荒芜,有没有让你想起十七世纪的荒诞文学?对了,这幅……”
韩默言微微皱了眉,小声问陆染:“她在说什么?”
陆染更小声地回答:“她在推销。”
果不其然,一通介绍完,杜寒满含期待地问:“你们有看上哪一副么?”
陆染总不好不给面子,随手指了一副:“就这张橙子的吧,咳,挂在厨房应该蛮好的。”解馋。
冷场了几秒,杜寒面无表情说:“这是《燃烧的红日》。”
提着《燃烧的红日》,总算从杜寒的画廊逃了出来,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陆染看了下时间:“你下面没事吧,昨天接到电话,我们订的婚戒已经做好了,要一起去拿么?”
韩默言只顿了几秒,就道:“好。”
坐在车里,陆染已经逐渐习惯了里面淡淡的汽油味和若有似无的清冷气息,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画框,一擡眼就看见自己挂上去的平安符,深蓝色的锦囊,红色的穗子微微摆动,在冬日里显得很是吉利。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说借我车开么?”
韩默言侧目:“你现在想开么?”
看了一下拥挤的车流,陆染笑:“现在怎么可能,不过我也太久没开了,你能教我一下么?”
“好。”韩默言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下,“等拿完戒指,找个空旷点的地方。”
婚戒做得很简单,指环是一个交叉的斜十字,中间镶嵌了一颗明亮的钻石,边缘用细小的碎钻点缀,在灯光反射下熠熠生辉。
陆染到底是个女孩子,看了好久才舍得重新放回盒子里。
毕竟这枚戒指代表着她和韩默言的婚姻即将成真,无可撼动。
刚放下,陆染的电话就响了,是陆妈的,接通说了没两句就低电关机了,借了韩默言的私人手机打电话,韩默言在一边试过戒指大小就跟着店员进去结账。
刚挂了电话,手机里突然来了一条短信。
陆染下意识一看,上面显示了两个字:“庄静。”
韩默言的私人手机号从她认识他起就没变过,庄静知道也很正常。
但陆染总觉得很别扭,鬼使神差她点开了那条短信。
上面是一行字,却显然不是庄静发的:
请问是机主亲属么?她被车撞了,现在在中心医院。
陆染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讯息,耳边传来脚步声,韩默言很快要出来了,陆染手一抖,那条短信便被删除了。
定了定神,她想,反正庄静不是没有父母,更何况韩默言和她非亲非故。
露出正常的表情,陆染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把手机还给了韩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