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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 第二卷 翻云手 第39章 身份颠倒

所属书籍: 天下第一嫁

    刑部大堂外聚了不少人,都是听说了这件案子,过来看热闹的。此时都在议论案情的结果,想必一直在等候消息的苏挽香听到了结果,所以才昏了过去。秦玖没想到苏挽香会昏过去,在她看来,苏挽香内心绝不似外表那般不堪打击,似不会这般承受不住。

    颜夙闻言,快步越过秦玖和颜聿,随着翠兰疾步而去。

    此刻,已经快到午时,正是日光明媚之时,颜夙从秦玖身畔闪过,大约是走得极快的缘故,衣袂被风鼓得飞扬,带着一股冷风掠了过去,很快便到了前方。

    秦玖目视着他的背影,纵使曾经爱得至深,而今望着他,却犹若隔了一层纱,她闭了闭眼,自嘲一笑,笑意尚在唇角蔓延,就见颜夙蓦然驻足回首望向她。

    秦玖猛然一怔,却终是朝着他从容一笑。颜夙定定望着她,一双凤目中神色复杂,眸底无限幽深。当年,秦玖对他的每一个眼神都能读懂,此时,却不知他那深沉的目光下掩藏的到底是何心思。

    “九爷,夙有一事不明,想要和九爷一叙,午后申时在玲珑阁的听雨阁不见不散!”他望着她徐徐说道,随后便转身快步离去。

    颜夙竟然约她到玲珑阁叙话,这让秦玖很意外。

    “九爷的心上人相约,怎么九爷看上去这么不高兴呢?”耳畔颜聿的声音低沉如惑。

    秦玖一笑道:“苏小姐昏过去了,你心疼了吧?”

    他皱着眉头道:“似乎应该是这样的,可为什么就是不心疼呢?”

    秦玖心中感觉复杂。这人是不是对谁的感情都不会长久?

    “我也有一事不明,九爷不如到本王府中一叙。”颜聿懒洋洋地问道,黑眸之中绽放的光华让人一颗心不自觉地猛然跳动。

    秦玖慢慢地移开了目光,笑吟吟道:“王爷和我能有什么说的呢?”

    颜聿深深地看进她的目光里,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譬如,白家之案。”

    秦玖心中一跳,侧首再次直视颜聿,目光从他精致的脸庞,望到他邪魅而深邃的凤眼中,微微一笑道:“王爷不说,我差点忘记了,这件案子可是惊天大案。不过,我对这案子知之甚少,没什么好谈的。”

    枇杷抱着黄毛走了过来,颜聿拍了拍黄毛的头,慢悠悠道:“黄毛要跟我走,对吧?”

    黄毛瞅了瞅秦玖,又瞅了瞅颜聿,义无反顾地展翅飞到了秦玖肩头上。秦玖抚摸着黄毛,笑吟吟地说道:“我家黄毛才不会随便跟坏人走呢!”

    颜聿眯眼,抱臂悠然地说道:“不走算了,对了,我家白耳最近也学会饮酒了,我那里有整坛子的醺然,啧啧,不晓得被白耳喝光了没有。”

    黄毛一听,两只黑豆眼顿时放起了光,扑棱着翅膀又从秦玖肩头飞到了颜聿肩头上,拍打着翅膀道:“醺然,小爷要喝醺然。”

    秦玖看着黄毛的谄媚样,哭笑不得。最近她身子不好,很少饮酒,黄毛也算跟着她戒酒了,这会儿哪里受得住颜聿的诱惑。

    颜聿抚摸着黄毛的头,斜睨着秦玖道:“我们走了!”说着,便抱着黄毛朝他的马车走了过去。

    秦玖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一道去了。

    两人回到王府时,正是午膳正点。四大美人正在花厅摆膳,看到秦玖来了,便多添了一双筷子。

    颜聿在四大美人的服侍下,换了月白宽袍衣衫,两人在花厅落座。

    白耳正在芭蕉叶子下的蒲团上午睡,黄毛眼尖瞧见了它,展翅飞了过去,落在白耳头上,啄它的耳朵。白耳被啄醒了,绕着圈去抓黄毛。一鸟一猫正斗着,玉环抱了一坛子醺然过来,拍开了封泥。浓郁的酒香飘出,黄毛闻着味便飞了过来,站在桌面上讨酒喝。

    颜聿命玉环和貂蝉为黄毛盛了满满一碗酒,看着黄毛惬意满足地饮着酒,自己也端起面前的白瓷青花杯,抿了一口,看向秦玖。目光里好似生出了一根根的爪子,要将秦玖的皮囊扒掉,露出赤裸裸的本身。

    秦玖无视颜聿的目光,面对着满桌的美食,笑吟吟道:“王爷的膳食还真是好得很,早知道,我该日日来蹭饭的。”说着,手中筷子不停,便吃了起来。

    黄毛对于秦玖这句话深有同感,一边饮酒,一边小鸡啄米般点头,“必须的,小爷要天天来蹭饭蹭酒!”

    黄毛的话引来白耳一声愤怒的喵呜,眼看着花厅内即将上演鸟猫大战。

    颜聿一皱眉,对昭君道:“我记得屋里还有一坛子冰红。”

    昭君心领神会,低声道:“王爷,确实有一坛子冰红,我藏在厨房的桌子底下了,还有几条银鱼,我养在厨房盆子里了,不知王爷今日要不要吃?”

    昭君话音未落,黄毛便停止了饮酒,朝着白耳望了一眼,黑豆眼和琉璃猫眼对上了,瞬间一鸟一猫便和好了。两只趁着旁人不注意,便一道溜出了花厅,片刻不见了踪影。

    昭君见状,和玉环、貂蝉、西施一起施礼,退出了花厅。偌大的花厅瞬间便只剩下秦玖和颜聿两个人了。

    秦玖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继续吃着菜,心底深处却在盘算着。她自然知晓颜聿何以如此,今日,苏青之案牵扯出了白家之案。若是说她本也不知此事,并不知这案子会牵扯出白家之案,颜夙会信,旁人都会信,可是颜聿恐怕是不会信的。因他知道,沈风是她找出来的,他也知道,她在事前审过沈风了,所以,他绝对不会信。

    日光透过一株株芭蕉树,照进了花厅。

    秦玖的一身曳地红裙在轻风微拂下飘逸舞动,一头乌发绾成的倭坠髻松松的,看上去整个人慵懒至极。她悠然地夹着菜,迎视着颜聿灼灼的目光,颇诧异地问道:“王爷如此看我,莫非我脸上有东西?”

    颜聿却是不说话,依然直直看着秦玖。秦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勾唇笑道:“王爷的膳食当真美味。”她拿起锦帕擦了擦唇,挑眉道:“王爷叫我来,说是要问关于白家之案的事情……”

    “你是她吗?”颜聿忽打断了秦玖的话,握住她的手慢慢地问道。他像是不确定,又像是害怕着什么,甚至还带着一丝颤抖,沙哑着嗓音问道。

    “你说的她,是谁?”秦玖漫不经心一笑,伸出另一只手试图掰开颜聿的手。

    “白素萱!”颜聿眸中精芒耀目,直直盯着秦玖,不肯放过她脸上哪怕一丝儿的表情。

    秦玖却是微微一笑,颇讶异地挑眉道:“王爷何以这样问?白素萱,她不是早死了吗?”

    “你早知苏青之案会牵扯出白家之案,你却还将沈风交了出来,若非和白家有关系,我不信你会这样做。你虽是天宸宗之人,但做事却并非向着天宸宗。榴莲是司徒珍的亲戚,而司徒珍是白皇后之人,你说,你又是谁?”

    秦玖没想到颜聿竟然去打听了榴莲的底细,倒是小看了他。她唇角挂着的悠然笑意慢慢凝结了下来,慢慢合上了眼睛,片刻后,好似下定了决心,睁开眼睛,叹息一声道:“王爷,我知晓总有一天会瞒不过你的。我确实是白家之人,但并不是你想象的素萱,我是白绣锦!”

    “你是白——绣——锦?”颜聿眯眼,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片刻后,他才想起白绣锦是何人。似乎是她的义妹,经常会跟在她的身边,似乎生得也颇为清秀,只是他眼里只有一个她,从未去注意这样一个人,这会儿想起来,竟是有些想不出她到底什么模样了。

    只是,他可以确信,绝不是眼前秦玖这样子。可是说起来,素萱也不是秦玖这样子的啊!

    “如果你是白绣锦,你怎么变了模样?”颜聿手掌慢慢攥紧,凤目微眯处,长睫轻颤,好似受惊的墨蝶颤着羽翅。

    秦玖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微微皱了皱眉,狠狠一使力,震开了他的禁锢,低眸扫了一眼雪白手腕上被颜聿抓出的瘀痕,挑眉道:“我若不改变容貌,又如何能进天宸宗?”

    颜聿目光微微一凝,看了一眼被秦玖甩开的手,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忽淡淡一笑道:“白绣锦,你不介意我看一下你吧?”

    “看我?随你看!”秦玖抿唇淡笑,眸清若水,笑靥如花。他就算眸光再犀利,也剥不掉她一层皮。就算剥掉了她一层皮,她也不会让他窥透她的心。

    颜聿目光紧盯着秦玖,伸指一下一下抚摸着玉杯上的花纹,忽然眯起眼睛,起身一把将秦玖拉近自己。秦玖身子微微一僵,对于颜聿这样突然袭来的动作,有些猝不及防,整个人便落在了他的怀里。秦玖睁大眼睛,一双水眸中便清晰地倒映出了颜聿的脸庞,俊美邪魅如地狱里的修罗。她看着他长眸微眯,伸指轻轻一挑,自己胸前衣衫上的盘扣便一粒粒崩开。看着弹跳在地上的扣子,她终于知晓,颜聿所谓的看,到底是要看什么。

    秦玖妩媚一笑,顺势伸臂抱住颜聿的脖颈,剪水妙目如秋水流波,软声问道:“王爷,原来你是想要我吗?当年有姐姐在,你都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可我却一直有留意王爷。姐姐不喜欢王爷,可我却是喜欢的,你若是真的想要我,那我便不会拒绝王爷了。”

    颜聿并不答秦玖的话,一伸臂便将饭桌上的杯盘碗碟扫了下去。

    瓷器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阵乱响,一如秦玖此刻的心,有些乱糟糟的。颜聿转身将秦玖抵在桌案与他之间,伸指再一挑,秦玖的衣衫完全散开,露出了里面月白色的抹胸。

    “王爷,在这里是不是不大好?若是让你的侍女们看到,就太羞人了。”秦玖妩媚的眼角轻挑,带着动人的春色。

    颜聿注视着秦玖眼角眉梢的春色,端的是百媚横生,他眉头轻蹙,问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愿意跟我?”

    秦玖眼波流转,眸间缱绻情丝缠绵,“有花堪折直须折,何必荒废了年华。再说,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我没理由拒绝吧!”

    颜聿的目光越发幽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去听秦玖的话,而是手指颤抖着伸到了秦玖抹胸下面。

    他的手指触到秦玖的肌肤上,温热的触感袭来,肌肤犹若被烫了一般。那种烧灼的热感似乎一直袭到了她的心中。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可她知道自己不能。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颜聿挑开了秦玖抹胸的一角。

    他记得,素萱胸前有一个胭脂红的花瓣样胎记。可是,眼前的肌肤,入目处一片光洁无瑕,白皙得没有一丝痕迹。他抖着手摸了摸,再摸了摸,还是白皙无瑕得没有一丝痕迹。

    漆黑的瞳眸一缩,脸色变得有几分惨白。他希望在她身上能找到哪怕一点素萱的痕迹,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秦玖注视着颜聿的脸色,知悉他已经有几分相信自己是白绣锦,她心头微微一抽,隐隐作痛。她慢慢推开颜聿,一边敛着衣衫,一边斜睨着颜聿,用嘲弄的语气淡淡说道:“原来王爷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姐姐。你明说就行了,难道我还不让你看吗?”

    他抬头望着秦玖眉梢眼角的春色,他的心狠狠一抽,好似有一把钝刀慢慢割过,那种钝钝的痛是如此清晰,让他几欲站立不住。

    “这样看来,王爷似乎很希望我是姐姐呢!难道说你还爱着姐姐?可据我所知,你早已移情苏挽香,为了苏挽香,你可没少花心思。若我是姐姐,你觉得她会助你吗?你拆散了她和安陵王,只怕她恨你至深,又怎么会助你?”秦玖的语气带着几分刻薄几分尖酸道。

    是啊!她确实是应该恨他的!颜聿狭长的眼眸中那最后一抹希冀的光芒也好似被冷水泼过,彻底熄灭了,只余空洞和暗沉。

    是他太奢望了吗?所以,才会一次次失望?!

    颜聿放开秦玖,扶住桌子,慢慢地坐了下来,捂住唇轻轻咳嗽了几声,才拼命咽下喉间那一抹因心情激荡绝望几欲涌上来的腥甜。

    “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你似乎也应该受到了株连吧?”颜聿握着杯子,勉强露出一抹浅笑,问道。

    “我确实受到了株连,因我命大,三尺白绫没有勒死我。我是在乱坟岗醒来的,白伯父对我恩重如山,姐姐和我情同姐妹,我知晓白家是冤屈的,便想法进了天宸宗。”秦玖慢慢说道。

    “你,倒是受苦了!”颜聿哑声说道。

    “只要能让白家之案重审,我受点苦算什么!王爷,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的身份,因为你喜欢苏挽香,似乎早已将姐姐忘记了。如今看来,你倒是对姐姐尚有几分情意,那便请王爷替绣锦隐瞒身份,我还是会依照承诺,襄助王爷的。”秦玖挑眉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白家之案,也一定会重审的!假若皇兄不肯为白家翻案,那便由我来!”颜聿闭上眼睛,慢慢说道。

    秦玖心中一跳,她知道颜聿在想什么。白家之案是庆帝亲自定案的,若是平冤,自然得由皇帝来平。颜聿要自己为白家翻案,那便只能当他登上了皇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不要这样!”秦玖冷冷一笑,“是谁定下的罪,就由谁来平!”

    颜聿凝视着秦玖唇角的冷笑,脑中依稀浮现出白绣锦的样子,很模糊。或许,他该派人去查一查,以前的白绣锦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起风了,日光下,满院子芭蕉叶子映着日光窸窣舞动。

    一片白色的花瓣不知从何处飞来,随风飘落在桌上,他拈起那片白色,望着眼前这一抹夭红。

    已是入秋时分,窗外鸣蝉不再如夏日般聒噪,但叫声却切切如诉,几许嘶哑哀凉。

    安陵王府的后院,此时正一片忙乱。苏挽香昏迷后,便由颜夙派人直接乘马车送至王府,苏夫人自然也不敢阻拦。此时,宫里的张御医已经匆忙赶了过来,正在给屋内的苏挽香诊脉。

    颜夙负手凝立在廊下,目光凝注在窗棂上贴着的大红喜字上,眼前浮现的,却是自己临来时,忽然回首间捕捉到的秦玖唇角那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也会自嘲吗?自从秦玖到了丽京,短短几个月内,京城的局势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起先,他以为她和天宸宗的惠妃一样,是支持颜闵的。可自从颜闵倒台,他便有些疑惑,派人去查,才知晓颜闵的倒台,却原来也是她的手笔。他这才明白,她是打算支持七皇叔的。

    他知道她一直在对付他,他一直以来也是将她当作敌人的。她要除去苏青,就是要除去自己的左膀右臂。可是,他却没料到,苏青案子会牵涉白家之案。

    那么,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或许,她只是知晓苏青让沈风假造了一封圣旨来提取器械库的兵器,并不知还牵涉了白家之案。

    张御医张廷海从屋内走了出来,眉头微皱,向颜夙躬身施礼。一直以来,苏挽香的病都是由这位老御医来诊治的。颜夙看到他眉头轻皱,心中忽一沉,忙问道:“张大人,她怎么样?”

    一颗心上上下下沉浮着,日光明丽,可是在颜夙心中,却犹若被大片阴云罩住,眉目间也笼上了大片阴影。

    张御医叹息一声道:“禀殿下,苏小姐是听说了苏相之事,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昏迷的。这应当不是她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刺激,想必之前就曾受到过,所以这一次才会这么不堪一击。”

    颜夙闭了闭眼,声音轻颤道:“她之前确实经受过极大的刺激。不知,她何时会醒来?对身子可有大碍?”

    “看样子要到晚上了。微臣已经开好了方子,若是晚上她醒来后,便让她服下。这段时日,不要让她再受刺激。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当会好些的。过几日,微臣再过来看看!”

    颜夙点了点头,命人去送张御医,自己回身入了屋。他将侍女全部屏退,挪动脚步走到床榻前,伸手掀开床上低垂的纱幔。

    这间厢房是他命人布置的新房,床榻上的被子都是大红色的锦绣被褥,如此鲜亮而喜庆,越发衬得躺在床榻上的女子脸色惨白如纸。

    颜夙在床榻一侧坐下,凝视着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气的女子。她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抑或被什么困扰着,又似在努力想起什么,呼吸时而急促,时而沉重,左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

    颜夙慢慢皱眉,伸出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她前胸,片刻后,她的左手渐渐松开了胸前的衣襟,呼吸也渐渐转为绵长平稳。

    颜夙这才慢慢停止了拍打,一双凤目微微眯起,眸光略带了一丝锋锐,默默凝视着昏迷中的女子。尤其是女子紧闭的那一双水眸,睫毛长而密。

    屋内很静,静得可以听见屋内更漏的水滴声。颜夙心中忽然有些烦乱,负手起身走到窗畔,日影倾斜,他这才惊觉天色已将近黄昏,很快便到了和秦玖相约的时辰。他回首望了一眼依然昏睡的苏挽香,起身开了门。方步出屋,候在门外的玉冰和粉雪,以及翠兰便迎了上来。

    “你们好生伺候着。”颜夙停在门口,低声嘱咐道。

    三人点头应了。

    颜夙看了眼天色,便急匆匆向外走去,几个贴身金吾卫牵马尾随在后。

    还没立秋,正值酷热之时,虽已经夕阳西下,但在玲珑阁的听雨阁内,还是能听到一片寂寂的蝉鸣声。

    颜夙独自坐在屋内靠窗的桌畔,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寂犹若戴了一层面具。夕阳余晖透过半开的窗子照在他身上,却并不能温暖他身上的寒意,也不能抹去他身上那倾城的孤独。

    他面前的桌面上,唯有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豆腐干,还有一壶烈酒。

    这玲珑阁有很多美味佳肴,但是他没有心情去点。他夹了一块豆腐干,饮了一杯烈酒,侧首注视窗外。

    暮色越来越浓,天幕上一抹残阳如血。

    他夹了一粒花生米,饮了一口酒。

    酒是好东西,据说可以一醉解千愁。如若可以,他其实很想大醉一场。可是他不能,就连醉的时候也不能有。

    当最后一杯酒下肚,那个人还没有来。

    他有些失望地饮完了最后一杯酒,他知晓自己已经不能再喝了。虽然有几分微醺,但头脑却依然很清楚,很清楚地知道,她是定然不会来了。其实,她原也没答应要来。他是知道,她心里是将他当敌人看的,不来也是正常的,是他一厢情愿地约了她。他本要再等,却见候在外面的一个贴身侍卫急匆匆走了进来。

    “禀王爷,侍卫长派人来传话,说府中出事了。王爷的厢房起了火,火并不大,也只烧了被褥,以及纱帐,如今已经扑灭,但苏小姐却受了惊吓。”

    颜夙神色一震,不待侍卫说完,便负手大步急匆匆地下了楼。有侍卫将马牵了过来,颜夙翻身上马,策马而去,片刻后便回了府。因火势本就不大,且早已经熄灭,府内还是如常。院内静悄悄的,颜夙负手在廊下止住脚步,派人将玉冰唤了过来。

    “怎么回事?她怎么样了?”颜夙定定问道。

    玉冰急匆匆出来,见到颜夙,低声道:“王爷,苏小姐方才自昏迷中苏醒了过来,说是口渴要饮茶,粉雪便过去泡茶,奴婢和翠兰过去伺候,冷不防苏小姐忽然抱住头很是痛苦的样子。屋内暗,奴婢是端着灯烛过去的,翠兰不小心和奴婢撞在了一起,灯烛落在帐幔上,便燃了起来。苏小姐极是受惊,看到火便好似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反应特别激烈,如今已经好了,只不过却一言不发,看着比方才还要吓人。”

    “吓人?”颜夙低低重复了一句,似是明白了什么,浑身似都颤抖了起来。他闭了闭眼睛,半晌睁开眼,才迟疑着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

    此时的房间,已经不见火烧的痕迹,只是有些烟熏过的气味。

    床榻上的被褥早已搬走,帐幔也全都撤了下去,床榻上显得有些空荡。桌上此时点的是琉璃灯,淡淡的光线照在坐在床榻一侧春凳上的女子身上。

    苏挽香一头青丝没有梳髻,长长披散了下来。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慢慢回过了头,看到是他,背脊蓦然挺得笔直。

    颜夙心中一惊,看到苏挽香那双犹若死水般的黑眸,双足便好似被黏在了地面上,再也挪动不了。

    苏挽香望着颜夙,清眸一眯,对身侧的翠兰道:“翠兰,你先出去!”

    翠兰看了一眼颜夙,起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余颜夙和苏挽香两人,气氛瞬间凝滞了起来。

    苏挽香瞧着颜夙的目光,似悲痛似愤怒,仿若利箭一般,要将颜夙穿胸而过。

    颜夙的呼吸忽然凝滞了起来,心跳疾如擂鼓。看到她的目光,他便一切都明白了,他的素素回来了。三年了,他看着苏挽香,看着一个没有记忆的她,就犹若看着一个没有灵魂的素素。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素素!你都想起来了?”颜夙盯着苏挽香,黑眸灼亮得惊人,向前迈了两步。

    苏挽香凄然尖声道:“你别过来!我不想看到你!”她起身随手抓住桌面上的花瓶,一把摔了下去。一株开得正艳丽的花坠在地上,伴随着花瓶的碎裂声,刺耳的声音打破了一室死寂。

    颜夙忙止住了脚步,抬首凝视着苏挽香。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显然是怒到了极点,“素素?你不是叫我苏苏吗?假若我再经历了一次父亲被定罪,又历了一番火海,我再不记起来,岂不是老天无眼。哦,我忘记了,那个人不是我的父亲,他是我的仇人,颜夙,你就这样摆布我,让我一生都要认仇人作父?”

    颜夙目光深深地看进苏挽香愤怒的眼眸里,慢慢说道:“素素,我知道你恨我。我一直在等着这一日,等着你亲自来骂我打我,甚至,让我死!”

    苏挽香蓦然幽冷一笑道:“颜夙,我若让你死,你真会死吗?”

    颜夙一言不发,从地面上拾起来一块花瓶的碎片,抵在自己喉间,另一只手握住了苏挽香的手腕,引着她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哑声道:“素素,你若想我死,只需用力即可!”

    苏挽香唇角微微抿着,她握着颜夙的手良久,微微用力,那瓷片划破了颜夙脖颈间的肌肤,有鲜血淌了下来。她望着他俊美而决绝的面容,只觉得有一把火烧到了自己心口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眸中忽然染满了悲戚,手臂无力地耷拉了下来,“算了!我不恨你!”

    苏挽香望着颜夙,悲声道:“我只是恨我自己,恨我瞎了眼,才爱上了你;恨我迷了心,才会相信你也爱着我!是我太傻了,颜夙,我只恨我自己!”

    “素素,你别这样!”颜夙大步走到苏挽香面前,伸臂将她揽在了怀里。

    苏挽香挣扎着推开颜夙,伸手捂住了脸,肩头颤抖着,从指缝里不断地涌出热泪来,“为什么不让我被火烧死呢?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呢?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颜夙僵立在她面前,低首望着她颤抖的身子,望着她不断涌出来的热泪,凄声说道:“素素,你还有我,无论何时都有我!”

    “有你?!”苏挽香忽然仰起了头,双眼含泪,眸光凄迷,“颜夙,我可以相信你吗?”

    颜夙重重地点了点头,趋身上前握住苏挽香的手腕,定定道:“素素!你等着,我定会让白家平反!”

    “连城,我要苏青死,你能做到吗?!他活着一日,我便会早死一日!一想到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我就想立刻去杀了他!”苏挽香恨恨道。

    “好!你不说我也不会让他活下去的。倘若我早知一切是他所为,我又如何肯让你认他作父。”颜夙慢慢说道。

    “我还要让天宸宗的人死,要那个秦玖死!”苏挽香一字一句说道。在颜夙看不到的暗影里,一双水波潋滟的清眸此刻含满了怨毒。

    “好!”颜夙定定说道,“素素要谁死,我便杀谁!我早晚会除掉天宸宗!除掉天宸宗中所有的人!”

    苏挽香眸光复杂地望着颜夙,忽然悲戚一笑道:“我怎么这般糊涂,差点忘记了,白家之事,你也有份。我怎么能够指望你!算了,你放我走吧!”

    “你若不愿待在这里,我会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颜夙定定道。

    “去哪里?”

    颜夙慢慢说道:“清夜苑。”

    苏挽香问道:“很远吗?”

    颜夙闻言,凤目猝然眯起,俊脸乍然变色,“并不太远。但今日天色已晚,你的身子又不好,车马颠簸,还是在此先歇息一晚,明早我派人送你过去。来人!”

    候在外面的玉冰、粉雪和翠兰忙开门走了进来。

    颜夙低声道:“你们好生伺候着!”

    三人应了,忙开始收拾屋子。

    粉雪蹲下身子,将摔落在地面上的花瓶碎片捡拾了起来。

    颜夙盯着那一株零落的花,心中忽然一动。他回首凝视苏挽香,只见她面色沉静地坐在椅子上,翠兰正在梳理她那一头乌黑的发。他默不作声,负手退了出去,在院子里止住脚步。

    玉冰悄无声息地从屋内跟了出来,默然施了一礼。

    颜夙低声吩咐道:“一会儿本王会派李瑞出去买几盆昙花回来,你挑两盆今夜就要开花的,送到苏小姐屋内。花瓶就不要摆了,免得她再砸了。”

    玉冰忙答应了,但心中却有些奇怪。王府内有的是盆栽的花,且更适合放在屋内摆着,王爷却为何偏要李瑞出去买昙花回来?

    “今夜好生守着,下去吧!”

    玉冰应声去了。

    颜夙在院内负手盯着窗棂,屋内全部换了琉璃灯,不会轻易起火,因此从窗棂里透出来的光芒便不是昏黄的,而是清清冷冷的,带着难言的冰冷,让他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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