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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 第二卷 翻云手 第32章 微酸滋味

所属书籍: 天下第一嫁

    颜闵之事发生得太快,朝野之中甚至有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惠妃心情极是复杂,颜闵到底是养在她名下的,说起来也有几分母子之情。但惠妃也深感自己无力回天,最后只得修书一封,让秦玖派人送去天宸宗。他们所支持的人倒了,这等大事自然是要通报给宗主的。

    这件事,朝野内外早已传遍,自然瞒不过连玉人,秦玖知晓他早晚会知道,因她已有对策,所以便依照惠妃的吩咐,派人向天宸宗传信。

    王胡和霜玉,虽说给康阳王设了赌局,但鉴于康阳王是微服前去,而作为普通小民,也无从认识王冠,最后只落得一个私自设赌的罪名,在牢里关了几日后,便被放了出来。他们遵照秦玖的吩咐,将店铺卖掉,装作已经无法在京中过活的样子,在一日夜里悄然离开了丽京城。

    就在京中还因颜闵之事而波动之时,榴莲的生辰到了。

    秦玖当初虽然说过不去参加他的生辰小宴,但如今想想,已经好几年没有和他过生日了。她知悉榴莲喜欢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便精心挑选了一块松花砚,最后想起来自己在西市书画铺买的那幅画,想想自己只是随意买下的,原本也没用,便让荔枝将画轴与松花砚包在一起,带去了榴莲府上。

    当日,秦玖并没想让榴莲牵涉进颜闵之事,所以并没有详细告诉他这件事,只有意无意地向他提起过。却没料到,榴莲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冷静与睿智。榴莲如今,比她原先预想的,成长得还要快。而且,他似乎隐约已经看出来,她其实和天宸宗并非一心,所以对她,不似以前那般厌恶了。

    榴莲的府邸与秦玖的府邸相距不远,不用乘坐马车,只步行着转过一条街便到了。秦玖抵达榴莲府上时,便看到大门前停放着几辆马车,显然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

    榴莲府内的管家、护卫都是她安排的,见到她来,忙迎了过来,秦玖问道:“都是谁来了?”

    管家低声道:“云韶国三公主,严王,安陵王,还有刑部的几位官员皆过来送了礼物。如今,刑部的几位官员已经离去,只有云韶国三公主、安陵王、严王要留下来用饭。”

    秦玖蹙眉道:“他们如何知晓今日是你家主人的生辰?”榴莲今年才和她一道入京,又不曾在此过生辰,这些人是如何知晓的?要说尚楚楚知晓倒不奇怪,只是颜夙和颜聿是如何知晓的?

    管家压低声音道:“昨个儿小的们去买寿包,遇到了严王府上的西施姑娘。至于安陵王大人和刑部的几位官员,却是秦大人邀请的,方才用过膳食,已经离去了。”

    原来如此,秦玖点了点头。她知晓榴莲一向很崇敬颜夙,倒是没料到他会邀请他来参加他的生辰小宴。秦玖便在管家的引领下,向府内花厅而去。

    尚楚楚最先看到秦玖,从座位上起身迎了上去,“秦姐姐,你怎么才来?”

    秦玖凤目微眯,微笑着扫了一眼花厅内,“我本等着人家下请帖请我呢,可谁知道等了半日,也没等到,只好厚着脸皮来了。”

    颜聿跷着二郎腿,歪在椅子上,手指拈着一粒紫色的葡萄,对秦玖道:“原来厚脸皮的不止本王一个啊!”

    榴莲有些不自在地起身道:“九爷不是说自己忙,不会来凑热闹了吗?”原来榴莲是将她那一日的话当真了。

    秦玖目光一转,只见颜夙一袭孔雀紫色素袍,一支木簪,通身上下再无别的赘物,他面容冷峻、眉目清冷地坐在那里,衣襟如水,眼神悠悠,似乎冷眼睨看这一切的喧嚣。

    “纵然再忙,秦尚书的生辰,我也不能不到啊。”秦玖笑着走进了花厅。

    荔枝将手中提着的包裹打开,将秦玖准备的松花砚和画轴递到榴莲面前道:“这是九爷为秦尚书备的贺礼。”

    枇杷一看秦玖呈上的是一块松花砚和一卷画轴,认出是秦玖在西市买的那一幅画,神色顿时一僵,怎么也想不明白,秦玖为什么将这样一幅画送给榴莲做寿辰礼物。

    榴莲还未曾将贺礼接到手中,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已经将画轴拿了过去。颜聿扬着抢到手的画轴,“这是九爷的画作吗?让本王欣赏欣赏。”颜聿不客气地将画轴放在桌面上,一点点打开。

    榴莲也很好奇秦玖送他的是什么画,也凝眸去看,及至画轴打开,脸色顿时一变。淡淡的日光照在刚刚打开的画作上,那画中的男子便似活的一般,不论你移到哪个角落,那一双清湛的眼睛都会向你看过来。画中的男子,任谁都能看出正是颜夙,他身着浅紫色素袍,眼中含着柔情,眉间蕴着深情,正依在塘边柳树下,其人风华无双。

    秦玖脸色微变。

    颜夙风姿出众,当年坊间便有不少书画铺私刻他的小像,闺阁中女子没有不收藏的。想当年,她也曾经亲手为颜夙作画,后来不知怎么流了出去,被书画铺誊印了不少在贩卖。当年,她为此还极是生气。却没料到,如今,书画铺还在贩卖。当日,她确实根本没看这幅画便买了下来。此时想起那书画铺掌柜的有些暧昧的话语,想必是想颜夙都和苏挽香定亲了,没想到还有人私买他的画像。

    颜聿的目光从画作上掠过,顿时目光一直。颜夙也是一样,神情也明显一僵。

    榴莲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秦玖,“九爷,这,当真是送给我的?”

    “这幅画莫非是九爷画的秦尚书的画像?九爷这画工,当真是绝了。”颜聿盯着画像,笑得有些怪异。

    秦玖走上前,将画轴拿了起来,“我这是送错了,送错了。”

    颜聿拈了一颗葡萄,扔入口中,顿觉一股酸涩的味道涌来,“哦,送错了,那九爷这莫非原本是要送给夙儿的?”

    秦玖嫣然笑道:“我哪里有这样的画工,这是在街边铺子买的,当时买得太多,放在府中,来的时候便拿错了。其实,安陵王殿下的画像,丽京城闺阁女子多有收藏,殿下不怪我也收藏此画吧。既然如今让殿下看到了,那不如便转送给安陵王殿下吧!”说着便将画作卷了起来,走到颜夙面前道:“安陵王殿下,你和苏小姐定亲是大喜事,想必珠宝什么的,殿下定是不缺,这幅画就送与殿下当作贺礼吧。说起来,这幅画,我觉得画得当真和你很像。”其实这幅画,秦玖还当真不想送给颜夙。因为这毕竟是她当年所作,人家颜夙本就不稀罕的。

    颜夙目光一凝,伸手正要去接。

    秦玖忽然将画轴收了回来,“是我糊涂了。我送什么也不该送殿下这幅画的,若是让苏小姐知晓,恐怕会误会。不如,我改日再另备贺礼送过去吧。这幅画留在我手中,恐怕也会让苏小姐误会,不如毁了才最合适。”说着,便伸手将画作打开,三两下便将画作撕了个粉碎。

    花厅中众人的神色各异,但明显都有些发愣。

    “我怎么觉得九爷好像很恨我?”颜夙忽然问道。

    恨?!秦玖品着这个字眼。是啊,她是恨他的。人们都说,如果你爱一个人爱得越深,那么当他背叛你时,你便会越恨他。

    当年,她有多爱他,后来,就有多恨他。

    这种爱恨的折磨,比之身体上所受到的折磨还要深。那日日夜夜蚀骨附蛆般的折磨,在她心头徘徊了无数回。她曾经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见到他,一定会将这些折磨加倍还给他。可是,上元节那一日,在天一街见到他和苏挽香成双成对,将她亲手做的花灯送到苏挽香手中之时,她心中刻骨的恨便忽然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她自己,也似乎忽然变成了一个小丑。

    她恨他有何用?他早已和别的女子逍遥自在,情深意重。

    生死大劫之后,当日的种种,无论爱恨,都已化作朝雾,在日光出来那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如今,她不恨他!

    但是他也必须要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秦玖望着颜夙近在咫尺清隽的眉眼,嫣然笑道:“是啊,我是恨你的,我想全丽京城的女子都恨你,因为你娶了苏挽香!”

    颜夙眉头微蹙,淡淡一笑,“九爷说笑了。”

    秦玖拉开椅子,慢慢坐下,“是真的,比真金还要真,我不光恨你,我还恨苏挽香。殿下可要保护好你的未婚妻哦,不然,万一有哪一位姑娘忍不住了,对苏小姐下了手,你可不要怀疑到我头上。不过,说起这件事,我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三公主,你还记得在明月山庄刺杀你的那位刺客吗,名叫翠兰的,听说她如今做了苏小姐的贴身侍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翠兰原本就是苏小姐的侍女,是苏小姐派她去刺杀三公主的?”

    秦玖的话成功地引起了颜夙的反感,他一皱眉,冷声道:“这件事我已经对云韶国两位公主交代清楚了,翠兰并非刺客,况且,这件事也轮不到九爷来管。”

    “秦姐姐,那翠兰确实不一定是刺客。”尚楚楚见状忙说道。

    尚楚楚当真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女子,她迷恋颜夙,如今见颜夙对苏挽香一往情深,遂收敛起那份痴心,如今面对颜夙,倒是也不再那么不自在。

    “这么说,是殿下那只叫什么……对,叫虎爪的猎狗抓错了?那真正的刺客呢?难道就此放过她?”秦玖咄咄逼人道。

    颜夙明显再懒得和秦玖打嘴仗,他起身对榴莲道:“秦尚书,不打扰了,本王这就告辞。”

    榴莲起身去送客,颜聿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瞧着秦玖色眯眯盯着颜夙的背影的样子,伸指拈着葡萄,一边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的皮儿,一边问道:“九爷,你府中有没有收藏本王的画像?”

    秦玖还是第一次看到大男人吃个葡萄还要剥皮儿的。

    “倒是没有!”秦玖施施然道。

    颜聿明显很受伤,“难道本王的容貌比不上夙儿?”其实,收藏颜聿画像的人不一定比颜夙少,只不过,秦玖买下的恰巧是颜夙的。

    “王爷还是少吃点葡萄吧,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很酸。”

    “酸吗?这葡萄确实很酸,九爷也尝一尝。”颜聿拈了一粒葡萄,朝着秦玖扔了过来。

    秦玖伸指一捏,将葡萄捏在指间把玩着,对一侧的尚楚楚道:“三公主,你的贺礼可送了?”

    尚楚楚脸色一红,起身道:“九爷,我先回驿馆了。”想必是贺礼还没出手,去找榴莲送去了,秦玖猜想她送的应该是香囊。

    “九爷,本王发现秦尚书确实是个大才,你当初说得没错。”颜聿一边剥着葡萄的皮,一边说道。

    秦玖笑道:“这一点我早就和王爷说起过。对了,康阳王被削了王位,王爷可有下一步打算?”

    颜聿勾唇道:“其实我觉得九爷更是个大才,不知九爷有何打算?”

    “我想,王爷的机会到了。”秦玖笑吟吟说道。

    康阳王颜闵一倒,这储君之位看似是颜夙囊中之物,但其实不是。庆帝如今虽然体弱,但毕竟还是英年,肯定不愿意就此放权。否则,这些年他也不会一直纵容两位皇子互相争斗牵制。如今,颜闵倒得太早了,没有了牵制颜夙的势力,庆帝怎能放心?

    京中的金吾卫又是在安陵王手中,军中也有颜夙之人,势力如此大,庆帝肯定要再提拔一个人来平衡颜夙的势力。而庆帝又没有其他皇子,唯有颜聿这个皇弟了。下一步,恐怕庆帝就要扶植颜聿了。

    秦玖其实有自己的打算,颜闵很明显不是颜夙的对手。秦玖要的,是更有实力和颜夙对抗的人,那个人便是——颜聿。虽然颜聿是皇叔,在争权的名分上是差了一点,但是颜聿此人,并不似颜闵那般,唯天宸宗马首是瞻。她相信,若是颜夙输了后,颜聿得了高位,第一个要对付的必定是天宸宗,他不会被天宸宗控制,这一点秦玖可以肯定。

    “此番康阳王之事,是九爷的手笔吧!”颜聿伸指慢悠悠剥着葡萄皮,动作温柔,眼神专注。

    秦玖忍不住调侃道:“王爷你确定是在剥葡萄皮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为你心爱的女子宽衣解带?王爷觉得是就是吧,听说每年秋季都有一次士兵招募大会?”

    颜聿优哉游哉地轻笑,懒懒斜睨她一眼,“是啊,在每年八月份,九爷有何打算?”他将剥得光溜溜的葡萄扔进口中,“我对女子一向温柔,对水果也一样。九爷不觉得女子和水果差不多吗,剥光了皮便被吃掉。”他说着,又从案上拿起一根香蕉,动作暧昧地开始剥香蕉的皮。

    颜聿身后的西施忍不住挑眉,这俩人是在谈正事吗?是吗?

    秦玖懒懒一笑,“如果能提前就好了。”

    “这个应该不难,交给本王办吧!”颜聿一小口一小口品着香蕉,他习惯性地半眯着眼,目光缓缓地在秦玖的脸上探询,“九爷,你是哪一种水果呢?”

    秦玖一愣,继而笑道:“王爷觉得呢?”

    “九爷知道榴莲这种水果吧。榴莲表面有许多硬刺,没有见过的人甚至会误会它是一种武器,很像十八般兵器中的流星锤。而且,它有一种天生的异味,甚至可以说是臭味,很多人就是因为这气味而对榴莲望而却步,错过了它的美味,但其实榴莲的味道鲜美,有许多人自从吃了第一口以后,就会被榴莲那种特殊的口味和质感所吸引。我觉得九爷和榴莲有些像。九爷应该也很喜欢榴莲,因为秦尚书这个名字,当是九爷起的吧。”

    榴莲的名字确实是秦玖起的,但她起名时,可没想到自己和榴莲这种水果像。

    “王爷,我没得罪你吧,你这样说是在损我吗?像我这么美貌温柔的女子,怎么可能和满身硬刺、臭味熏天的榴莲像呢?不过,榴莲的味道纯美,这点我应该比较像。”秦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颜聿唇角一勾,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在黑眸的深处闪烁着,“九爷误会了,我只是说外表像,至于内里还不知。”

    秦玖黛眉一扬,“王爷,我觉得男人也像水果,而王爷呢,就像是西瓜,不过是坏掉的西瓜,外表看着还很新鲜靓丽,里面却是一肚子坏水。”

    一阵笑声从颜聿口中爆发出来,就连西施都笑得弯下了腰,她也觉得秦玖这比喻当真是贴切。

    榴莲送了颜夙回来,看到笑得欢快的颜聿,忍不住问道:“王爷,何事让王爷如此欣喜?”

    颜聿止住笑,瞥一眼榴莲,想起方才一番关于榴莲的论辩,起身拍着榴莲的肩头,用极其温和同情的语气说道:“方才,九爷说榴莲又丑又臭,她极不喜欢。秦尚书,生辰快乐,本王告辞。”他语气温和,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天生的磁性,说的话却十足的挑拨。末了,不忘拈起一颗葡萄,笑得奸诈万分地去了。

    榴莲一脸惆怅地望向秦玖,送生辰礼物送他一张别的男子的画像,又私下里说他又丑又臭,这生辰他能过得愉悦才怪。

    秦玖蹙眉,在心中暗暗将颜聿骂了几遍,微笑着对榴莲道:“莲儿,我确实说榴莲又丑又臭了,但我说的不是你,是水果榴莲。”

    榴莲无动于衷地看着秦玖,“九爷,我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你不用解释了。”遇到榴莲这个死倔木头,秦玖觉得甚为头疼,于是在心里又将始作俑者颜聿骂了几遍。

    “谁说你不讨人喜欢了,我就喜欢莲儿,楚楚姑娘不是也很喜欢你吗?不然又为何来为你庆贺生辰,说起来,她送你什么贺礼了?”秦玖忙转移话题问道。

    榴莲神情原本还有些沮丧,听到秦玖的话,捂紧了袖口道:“没,没送什么。”

    秦玖目光在榴莲袖口转了一圈,笑吟吟道:“不会是绣着大白鹅的香囊吧!”

    榴莲抬头,一脸“你怎么知道”的神情。

    秦玖唇角微弯,笑意盈盈。她瞥了一眼花厅外,见荔枝和樱桃站在花丛那边说话,便漫步走到桌前坐下,低声说道:“莲儿,颜闵之事,你办得甚好。”

    “九爷,你当真要查白皇后一案吗?”榴莲低声问道。

    秦玖点了点头,睫毛微颤,在眼睑下方落下一层重重的阴影。

    “这恐怕是一件极难的事。”榴莲声音低沉地说道。自从听说,他家的案子和白皇后一案有所牵连后,榴莲便对这案子很上心。有意无意地发现,这件案子很难翻。

    “如今朝中因颜闵之事有些松懈,之前我一直不让你轻举妄动,如今时机已到,最近你想办法将三年前的那件案子的卷宗誊写一份。”秦玖冷冷一笑,她自然知晓铁案难翻,但她还是要翻。这些年,刑部一直掌在颜夙手中,她的人很难渗入进去。朱子秋倒台后,榴莲入了刑部,她也悄然安排了人手进去,但是,她明白颜夙在刑部多年,那里暗中还是有他的人。白皇后那件案子的卷宗已经封存,别人很难接近,榴莲虽能接近,但若没有合适的借口,很容易引人怀疑,所以秦玖才对查看卷宗之事特别慎重。

    榴莲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刑部大堂后面,就是刑部官员办公之地,刑部的大小掌事吏目有二十名,其中衙役更有百名之上。这日,刑部尚书秦非凡命人将近两年的案卷重新整理一下,如此一日,整个刑部的人员都忙得头昏脑涨,卷宗也被放得到处都是。

    榴莲趁着众人忙乱无人注意时,到了卷宗室,将封存的那件大案的卷宗看了一遍。及至翻到涉案之人的介绍时,他被一则介绍惊骇住了,更确切地说,那介绍是一张人物小像。

    英国公白砚之女,白素萱。

    这张图画得极潦草,但榴莲还是从女子的眉眼间看到了一丝熟悉之处,他握着卷宗的手忍不住剧烈地抖了抖,再抖了抖,最终抖得他的手几乎握不住卷宗。

    原来,白素萱生的是这番模样。

    记忆深处,每年生辰之日,那个出现在他家中的女子笑意盈盈的面容,在他面前徐徐浮现。

    萱姐姐,白素萱。

    他怎么从不曾想到,这两个名字中竟是有同一个字。

    这小像虽不及她一分的风华,但此刻榴莲可以肯定,那绝对是她。他的目光扫过那最后四个字:畏罪自焚。

    原来,萱姐姐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再也看不到她温柔娴雅的笑容了,再也不能为他作画了,再也不能在生辰那日,为他送来让他爱不释手的小玩意儿了,再也……

    这一瞬,榴莲出奇的镇静,屋内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他清隽的脸,那脸色虽是苍白至极,但唇却抿得死紧,而他的眼眸中,那灼灼的亮光,却似幽冥岸边绽放的火莲。他头脑冷静地将整个卷宗看完,他的记忆力向来甚好,但这么多页这么匆忙一扫,确实是很难记住的,然而今日,不知为何,这卷宗里的一字一句,在他看完后,便好似被镌刻在脑中一般,清晰至极。

    纵是他想要忘记,却也不能。

    榴莲神色如常面色清冷地回到了值房,天色已近黄昏,屋内点燃了油灯,在灯下忙碌的人影,在他眼中看来,竟憧憧似鬼影。

    他轻咳了一声,微笑道:“今日各位都辛苦了,本官出银子,让大家去乐和乐和。”

    榴莲带领刑部的吏目到了酒楼,亲自点了一桌酒菜,还召了两个唱曲儿的陪酒,这一夜玩得很是欢畅。而作为尚书的榴莲,自始至终都是言笑晏晏、神色平静,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很得体。

    宴至深夜,榴莲打着酒嗝乘坐官轿回府。坐在轿中,榴莲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有一种脱力的疲惫,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股不可遏制的力量在滋生。

    秦玖和枇杷在敲过定更鼓后,身着夜行衣从府中悄然出去,径自向榴莲的府内走去。她知晓榴莲和刑部同僚去了玲珑阁,如今已经在回府的路上,她也猜到他已誊写了卷宗,所以,这才去府中与他会合。

    她和枇杷没走街道,是从屋顶翻过去的,但是就在走至街口时,却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前挂着一盏蔷薇灯。马车内有灯光从车帘缝隙中透了出来,但要看清马车内的情景,却很困难。

    秦玖有些吃惊,蔷薇灯是天宸宗的标志,如今,这京里虽说天宸宗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有官阶的,都不会挂天宸宗的标志出行。此时停在这里的马车,会不会是连玉人到了?

    这一刻秦玖心思疾转,她早料到连玉人不日必会来到丽京,但还是未曾想到会如此快。但既然已经来了,为今之计,便只有全力斡旋。

    在马车一侧,有几名黑衣人,看到秦玖和枇杷,一名黑衣人走到马车帘子前低声说着什么,随后便快步走过来道:“秦门主,这真是巧了,宗主正要去府内拜访,没想到在此遇到。”

    秦玖一笑道:“原来是宗主驾到,容我这就去拜见!”

    黑衣人拦住她道:“宗主惊闻康阳王出事,一出关便匆忙赶了出去,一路疲累,原本是要歇息的,却还是心急要来见秦门主。如今既然遇到了,秦门主便随我们到宗主的府上吧!”

    秦玖扫了一眼停在长街上的马车,心中许多念头闪过,她自然不愿去连玉人的府上,但她也知道此时反对连玉人不是时机。于是便点了点头,与枇杷一道,随着马车而去。

    天宸宗宗主在京中有府邸,位于内城的西北角。自从第一代宗主连司空帮高皇帝打下江山后,高皇帝当年为了表示对天宸宗的尊崇,在丽京城特意修了一座宗主府邸,但是历代宗主却都遵守当初不入仕的承诺,从未进过京,所以那府邸差不多也成了摆设。

    秦玖随着马车一路来到了府邸前,借着清冷的月光,隐约看到门楞上的“宗主府”三个大字。虽是百年的古宅,但因朝廷每隔几年便会派人来修葺,这府邸并不显破败,只是有些荒芜。

    黑衣人上前将大门打开,有人打开帘子,连玉人从马车之中走了下来。他身着一件从头罩到脚的斗篷,风帽遮住了他的脸,他下了马车,便在黑衣人的搀扶下,拾级而上。看样子连玉人果然是如方才黑衣人所说,极是疲累,连上台阶也需要人扶着。但秦玖望着连玉人拾级而上的身影,感觉有些不对劲,她转头朝着枇杷打了一个戒备的手势。

    一行人入了府门后,尾随在后面的黑衣人将府门重重关上了。

    这是府内的前厅,院子里铺的是青石路面,一侧栽种着花木,月色宛如清霜,在地面下投射出斑驳的花影。连玉人在一名黑衣人的搀扶下还要向里走,秦玖却停住脚步,淡淡说道:“姚门主,几日不见,你的胆子越发大了,竟然连宗主也敢假扮了,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身披风帽的人影顿住了脚步,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片刻后,那人影猝然转身,望着秦玖冷声道:“不愧是和我斗了这么久的蒹葭门门主,这么快便识破了我。”

    她将身上披着的斗篷脱了下来,随手一扔,露出了里面所穿的青碧色罗裙,夜风吹过,衣衫飘舞,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刚开始,秦玖并未怀疑这马车中人不是连玉人,直到他下了马车,在一个黑衣人的搀扶下上台阶时,秦玖就看出来不对劲了。那黑衣人虽是搀扶着连玉人,但却走在后面低一个的台阶上,似乎在避免两人同时站在一个台阶上。这显然不是无意的,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避免让秦玖看出来两人身高的差距。但适得其反,就因为这一点,竟让秦玖很快起了疑,眯眼一扫,便发现男子虽然低了一个台阶,但却和上面台阶上的宗主高矮差不多。

    秦玖这时便断定,这人不是连玉人。而在这个丽京城会打着连玉人的旗号的人,除了姚昔儿,似乎再没有别人。

    秦玖曾传话给袁霸,让他趁着姚昔儿偷偷潜入皇宫时,将她擒住。袁霸依言照办,在颜闵出事后,秦玖又让袁霸将她放了出来。没想到,她一出来,便要对自己下手。

    秦玖伸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姚昔儿,慢悠悠道:“你若是扮别人,或许我还不会那么容易识破,但你扮的可是宗主,宗主就算再疲累,见了我,也不会这样冷淡,连话都不说一句,更不会让别的人去搀扶他。”

    姚昔儿本就对秦玖妒意很深,听到这句话,顿时气怒交加。

    “你……你这个就会勾引宗主的女人。”姚昔儿绷着脸,指着秦玖说道。

    秦玖懒懒笑了笑,“姚门主,这么晚了,难道你请我到宗主府就是要请教如何勾引宗主吗?看在姚门主这么诚心的分儿上,我便不吝赐教吧。”

    姚昔儿的脸色气得发白,“秦玖,别怪我心狠,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秦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影,悠悠说道:“姚门主,你又不是第一次对我动手。我从天宸宗来丽京城时,你一路上到底派了多少人刺杀我,哪一次成功了。这一次,你以为就能得逞吗?”

    姚昔儿不置可否,冷冷一笑,“这一次可不一样。”她轻轻一挥手,那几个黑衣人顿时朝着秦玖和枇杷包抄了过来。

    秦玖扫了一眼黑衣人,浅浅一笑,“姚门主这次真是大手笔,关雎门中的高手都到了吗?”

    姚昔儿冷言道:“你的运气好,恰好他们都有任务出来。”

    秦玖轻叹一声,颇为惆怅地说道:“这可怎么办?这还真是难对付啊!”

    几个黑衣人朝着秦玖扑了过来,枇杷拔剑迎了上去,和那几个人打在了一起。

    院子里,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枇杷以一敌五,虽说有些吃力,但暂时未露出败势。

    姚昔儿拔刀在手,向着秦玖跃了过来,月光下,她的一双瞳眸中,露出愤怒嫉妒的光。

    秦玖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腰肢一迎,身影如鬼魅般迎了过去,她的衣袂划破夜空,猎猎作响。习练了这么久的补天心经,今夜也该活动活动身手了。

    姚昔儿虽是女子,但因自小习练武功,比秦玖这半路开始习练武功的人自是功力要深厚。况且她能在天宸宗坐到门主的位子,武功自是有过人之处。但是她轻功却比秦玖要差些,所以两人交手,一时难分胜负。

    姚昔儿越是伤不到秦玖,心中就越是愤恨,手中的刀光也越来越凌厉,及至最后,她一刀像闪电般斩向秦玖腰间,嘴里是她特有的愤恨的语调,“贱人,你休想逃脱!”

    秦玖手中的梭子正要掷出,却见姚昔儿手中的刀势不知为何忽然一凝,双眸倏然瞪大,好似看到了什么惊骇的事物一般。秦玖双目一眯,正要趁势攻击,眼角余光扫见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鬼魅般的影子。

    可以看出,那抹影子很长,显然来人很高。那影子的主人应该是穿了一件宽袍,所以地面上的影子衣角狂狷地飞舞如群魔。

    秦玖方才心神都在和姚昔儿打斗上,并不知身后何时来了人。但看到姚昔儿惊骇的表情,她已猜到来人是谁,手中原本要掷出的梭子便收住了。但姚昔儿斩出来的那一刀却是无论如何也收不住了,如风雷般的一击眼看就要斩到近前。便在此时,秦玖感到一道强大澎湃的劲力从她身侧席卷而过,径直向姚昔儿袭去。

    清月之下,秦玖清楚地看到姚昔儿的刀瞬间脱手,掉落在地上,而她整个人也好似一片风中的落叶般摔倒在身后的墙面上,又从墙面上弹落在地面上,而墙壁因为她的撞击,轰然一声倒塌。

    姚昔儿趴在地面上半晌没动弹,但却是仰头望着秦玖身后,丽目之中,一片惊恐。

    “宗……宗主!你……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姚昔儿如见鬼魅般嘴唇翕动着,有些语无伦次。

    一声冷嗤声从秦玖身后传来,声音很轻,恍若耳语,但其中包含的冷意却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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