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照例最后一个落地,其他人都已经围在尸体和两个怪人身边,带着不解和惊异的目光,议论猜测着。阿水注意看看巴云野的方位,她正在大骂刚才试图逃跑的孔敢。他默默走到距离巴云野最远的位置,忍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看了一眼尸体,一愣,轻轻摇摇头,随后又压低帽檐。
两个怪人再次苏醒,奋力张着嘴还是想咬人,无奈手脚被绑,嘴也堵的严严实实,只能徒劳地摇晃着脑袋。
“他俩到底是不是丧尸?”巴云野心有余悸地问。
谭林不敢摸他俩的脖子,就把手指搭在他们的手腕上,“脉搏虽然紊乱,但确实是活人。”
“是不是被巨蜥或者毒蛇咬了?”向桉一边将药膏涂在手背的伤口上一边嘀咕。其他人小心翼翼翻看两个怪人的四肢,除了擦伤、瘀伤和被蚂蝗叮咬的伤口外,没有被其它动物咬伤的痕迹。
“他俩明显不是当地人,而且没带背包或者行李。”大秦摸着下巴低头看,“进山怎么可能连瓶矿泉水都不带呢?他们的背包丢哪儿去了,为什么变成这个模样?”
“是不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吓疯了?”孔敢猜测。
巴云野说:“我见过街上的疯子,有的爱好裸奔,有的大声自言自语,有的奇装异服,反正没有哪两个疯子完全疯得一模一样。”
“这两人到底哪来的?跟龙哥有没有关系、跟那尸体有没有关系?你能看出来吗?”启子问刁琢。
说话间,刁琢从两个怪人的头发、衣服里外拈出一些杂物,沾着血迹的创可贴、植物叶片和破碎的花瓣等等,一一放在塑料布上,指给孔敢看。
“秃杉的叶子……还有……树蕨……呃,这个……这是……”孔敢捏起一片黄色花瓣和半个叶柄是桃红色的叶片,“硫黄杜鹃!”
巴云野挤过来,“硫黄杜鹃?”
“巴爷也认识?”向桉问。
她摇摇头,“没见过,只听说大理那边有硫黄杜鹃的保护区,是濒危物种。”
“我们来的路上从来没见过这种花。”刁琢问孔敢,“这附近有?”
孔敢摆摆手,“咱们一路都在往峡谷走,峡谷里没有这玩意。我曾经听说几个省里头来的植物专家到碧罗雪山考察,在冷杉林里找到挺多硫黄杜鹃。这个花也可以种,就是要嫁接,巴爷刚才说得对,野生的少,要保护……我知道的也不多,毕竟不是这里的山神和土地爷。”
刁琢听出孔敢回答问题时似乎不那么爽快,不知是不是逃跑失败,心里有情绪。但现在当务之急并不是照顾孔敢的情绪,而是找人,于是他不依不饶追问:“野生硫黄杜鹃长在哪里?”
“山里。”
“哪座山?”
“大理点苍山,还有我刚才说的碧罗雪山。”
“这片原始森林里也有野生的硫黄杜鹃,否则他俩身上不会沾到花瓣,是吗?”
“我不知道。”
“你知道。”刁琢逼视他,“如果你不想带路,留在这里等警察,但你必须告诉我们野生的硫黄杜鹃长在哪里。”
“刁队长是个聪明人,答案你心里清楚得很。既然你说我可以留在这里,那我就帮你们看着尸体和两个疯子,顺便等警察过来。”老奸巨猾的孔敢笑着说。
刁琢瞅他一眼,没理会,用衣物捂着鼻子,去翻尸体的随身物品和背包,大家都忍着恶臭凑过去一起翻。尸臭的威力不是普通人可以忍受的,向桉没一会儿就奔到旁边呕吐起来,紧接着,是启子、老包、老孙、谭林、大秦……老早就躲开的巴云野擡眼一看,只见阿水也远远站着,忽然间,她有种恍惚感,总觉得眼前的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她努力地想。
羌塘。
对了,就是找到邹开贵尸体时,他们几个一边装袋一边扭头吐的场景。
自己为何会想起邹开贵?巴云野揉揉眼睛,不再费神。
尸体的物品似乎早就被人翻过一遍,里头没有手机和导航设备,更没有武器。不多时,外围收到消息的警察回复,根据死者的身份证一查,他是个前科累累的惯犯,还是个瘾君子,平日里专门干一些违法犯罪的事情赚钱,以便购买毒品。
接连两具尸体出现,警察们的注意力似乎早就从龙哥身上转移开来。
“还有谁想留下,一并留下。剩下的,跟我走。”刁琢收拾一下,迈步往前走去。
几个人纷纷带着鄙夷的目光看一眼孔敢,他倒是如释重负地原地盘腿坐下抽烟,好像真的死里逃生似的。大家重新上路,刘明好奇地问刁琢,“他说你心里清楚,你到底清楚什么?”
“我们一路走来,最高海拔不到2000,现在走到峡谷位置,海拔降到1000多,孔敢不肯告诉我们硫黄杜鹃长在哪里,不是为了保护濒危物种,而是默认在我们进山到峡谷的海拔区间长不出硫黄杜鹃,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刚才提到的碧罗雪山是西玛拉雅山的余脉,也是横断山的主要山脉之一,从西藏的唐古拉山分出,延伸到云南省,海拔超过4000米的山峰不下15座。如果期间有成林的冷杉树,一定生长在3000米以上的海拔位置,植物专家在那里发现大面积的野生硫黄杜鹃,说明它们最能适应3000以上的海拔。”刁琢查看GPS绘制的路线图,“纵观我们的行进轨迹,有可能达到3000以上的海拔的,只有前面几座山,那是孔敢一直不愿意去的地方。刚才,他看到两个怪人的表现,更加不愿意带路,所以也不愿意说出他的推测——两个怪人就是从那几座山逃回来的,不排除跟龙哥的失踪有关。”
“这个孔敢真是个老油条,要不是时间紧迫我非跟他干一架不可!”巴云野咬牙道。
刁琢拍拍巴云野的背,“绿色尸体、刚才找到的一具腐尸和两个神志不清的人,至少4人在这几天里一路追着龙哥,有的手里还有武器。相信进入这片原始森林的远不止这些人,我们沿路寻找,但到现在还没看到大批的人撤回,说明龙哥还是安全的,或许追他的那些人都还没见到他。”
“那真是太好了……”她松口气。
刁琢环视一圈,经过一个晚上的鸡飞狗跳,大家身上淤泥、血迹斑斑,脸上尽是疲惫之态。他想了想,“我们再往前走一段,找一个没有蚂蝗的地方,休息几小时,天一亮就继续找。”
大家又前进一段路,巴云野在一棵秃杉上发现龙哥留下的方向暗号,因四周树木间隔大,也没溪谷那么潮湿,就在这里扎营。不一会儿,几顶帐篷就搭起来,像一个个小橘灯。
大秦用简易煤气炉煮了一锅开水,把压缩饼干倒进去,化开后又陆续往里头下火腿肠和沿路摘的菌子,最后舀一勺老干妈。他似乎有点感慨,“巴爷,在羌塘时咱也这么吃,当时觉得美滴很,回去后我又煮过一次,根本吃不下去。怎么说呢?心境改变口味。”
巴云野笑着指着刁琢,“我跟你不一样,在羌塘那会儿我就觉得他弄的盗版羊肉泡馍难吃,后来去西安吃了真的,盗版显得更难吃了!”
“咱刁队根本不是靠厨艺打动巴爷的。”大秦说。
“我不需要他打动,关键是……”巴云野大大咧咧搂住刁琢的肩,“我一直在想办法打动他,实在打动不了,就打,打到他心动为止。”
“你这么一说我还就好奇了,你俩真打起来,谁能赢?”谭林方才见他俩对付躁狂怪人时的身手,都非普通人能相较。
“这个问题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向桉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巴云野没当回事,掀开泡面的盖子,一股热气化成白烟升腾起来,“怎么,还嫌事不够大,怂恿我俩互殴?”
“放心,你们殴不起来,他怎么舍得对你动手。再说,他要是动手打女人,我们就看不起他。”大秦用肩膀撞撞向桉,“如论如何都是巴爷赢。”
“这话我不爱听,要赢就凭实力……”
这个话题对刁琢来说就像一群文盲讨论宇宙起源般无聊又无趣,他拆开一次性筷子,“张嘴,我喂你。”
这一句让雄心勃勃的巴云野彻底泄气,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夺过筷子,埋头吃面。
大家填饱肚子,都抓紧时间睡觉。刁琢的帐篷还亮着,巴云野也在里头,互相处理一些小伤口。她的小腿被怪人咬过,之前深深的牙印已经变成几个小红点,刁琢拿着棉签,沾一些红霉素药膏涂上去,昏暗的灯光,浓眉下一双清澈俊朗的眸子,下颚角弧度极具男人味,巴云野伸手抚上他的脸,他擡眼看住她,两人对视一会儿,情丝流转,巴云野微微一笑,移开目光。
刁琢看看表,“睡吧。”
她伸个懒腰,正要铺睡袋,忽然想起些什么,凑近了压低声音问:“你带来的几个队员,论打架,向桉排倒数第一,但你还是选择他跟我们下来探路,为什么?”
他仰脖喝几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巴云野的思路总是跟普通人不同,饶有兴趣地说:“先来个假话听听。”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谁是鸡蛋?”
“刘明那几个人一直没显露身手,如果把最能打的都派下去探路,留下的不顶事,万一有突发状况,很难同时兼顾。我知道你的能耐,按理说我和你应该一个留下、一个探路,但我不会那样干,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放心你,你再有本事,我也不放心。”
“天啊,这话听着太真了。”巴云野捂住嘴,“快告诉我真话是什么。”
他看住她,眼中有些笑意,“向桉喜欢你。”
这个答案让巴云野摸不着头脑,“喜欢我的人多了去,难道一个个都要被你叫下来一起打怪?哦,我知道了,你吃醋,所以故意整他?劝你善良,男子汉心胸宽广点。”
刁琢捏住她的脸颊,用了点力,看到她吃疼的表情就立刻松手,“厚脸皮还会疼?”
“信不信爷揍你?”
“信。”
“那你接着说。”
“他喜欢你,所以对你会比其他会打架的人多一点关注。如果我一时顾不上你或者出什么意外,他可以顶上。”见她急着反驳,他捂住她的嘴,逼她听自己说下去,“在这个世界上,不只有龙哥能跟你以命相交,我也可以,一定可以。如果我们真遇到状况,我可以为你而死,但我希望我死了以后,你可以活着,他也许还能为你逃生再争取几秒,换做别人,对你没感情,不一定。”
巴云野用力扳开他的手,咬牙紧紧抱住他。她从来没说过只有龙哥才是过命的交情,羌塘遇到盗猎者,他压在她身上想挡子弹的那一刻起,他们也是生死之交!
“刁琢,你以前说我的外套像送外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能为我领盒饭?”
“没想过。”
“还有你凭什么认为我巴爷能眼睁睁看你去死?”她郑重地看着他,“你若敢死,我就……”刁琢眉头皱起,目色一厉,用力攥住她的手腕,生怕她说出什么轻生的话。
“我就奸尸!”她宣布。
刁琢的眼角抽了抽,心中本如潮水般翻涌的千言万语顿时化作一句——
操。